劍王中王　　第三十章　　會友

　　吏鼇咬牙切齒，怨恨自己不敢老實表達心意。為了掩飾無法直率表達情感的窘態，吏鼇拿起了包子，打算以猛吃代過心中的尷尬。柳生惠一個反手搶回包子，說道：「你不可以吃啦！」

　　吏鼇怨道：「等等！妳剛剛自己講這包子是要給我吃的，怎麼又不給吃了？」女人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啊！正是女人心如海底針，看不到也摸不著。

　　柳生惠答道：「呆子！你是沒有聽到喔？司儀叫了你的名字了，快上台吧！等比完武再吃吧！剛吃飽就比武，會吃壞身體的！」

　　吏鼇嘆了口氣，轉身看著前方的木樁陣。原本吏鼇以為柳生惠不告而別，心神大亂，現在才注意到本來排成「技鳴天下」四字的木樁陣，一天激鬥下來，只剩下「支鳥大卜」這四字。就這四字，吏鼇很難像昨日一樣耍帥，來個立足天下，於是只好乾脆一點，一個起腳翻身，落在大字正中。其實這「隻鳥大仆」不管站上哪個字，都很難別有深意，只是讓人覺得好笑而已。吏鼇心想起碼這大字比較不好笑，佔大為王，稱不上丟臉。

　　吏鼇的對手，並不在乎在意象徵兆，他果斷的上台，拱手作禮，客氣地說道：「在下華山派陸天航，奉師尊劍王除玄修之命，與吏少俠切磋切磋武藝。」陸天航明明不過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和善年輕人，可是他滿是血絲的灰暗雙瞳，有著不下於左淙源的殺氣。吏鼇心知，這人表面是羊，其實是狼，與猖狂外露的自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不過有些可惜，陸天航雖然打進了四強，但是看他左手、右膝的包紮，他並非是像吏鼇一樣無傷獲勝。吏鼇回禮說道：「在下願意領教華山派高招，不過陸兄弟，你已經傷了兩處，這比試恐怕未必能夠盡力吧？」

　　全場不少人深深覺得吏鼇可能是生了病，或是吃錯藥了，再不然就是在峨嵋派吃了幾餐被下了毒。先頭幾次比試，吏鼇根本不想理會對手，巴不得趕緊結束下場休息。昨天先是客客氣氣地對待手下敗將武當派的吳廣達，現在更關心起賽事的公平性，不想要佔他人便宜。不少人還以為吏鼇會順勢把受傷陸天航一招打下木樁，省得浪費他的力氣，把精力留給淮陰派掌門南宮一。

　　「那吏少俠欲意如何？」陸天航回問道。

　　「不如我們文比吧。」吏鼇語畢，暴喝一聲，向前一步，伸指出劍。

　　如雄獅與猛虎相抗，兩人都以指代劍，展開激烈又不失風雅的攻防。頭先陸天航為搶回先機，處處使快。吏鼇氣沉力穩，往往後發先制。陸天航接了吏鼇幾招，頓時明白文比之意，他精神一振，使出華山派劍法，招招遞出，連綿不絕，全然沒有空隙，宛若行雲流水。眾人瞬息之間，比武場上的兩人，如同被罩在一道道指影當中。眾多武林人士、諸路江湖豪傑從來只聞華山派劍術淵博，擁有各式各樣的巧妙劍法，殊不料無門無派的吏鼇劍法精妙如同，兩人招來式往，一會兒，已經出超過七十招。陸天航招招凌厲、吏鼇式式詭絕，眾人只見兩人手指點點戳戳，各自閃避。突然間『呃』的一聲嘆，陸天航指劍停斷，他呆愣在場中，吏鼇不趁虛而入，也停指負手。兩人已經不像比劍，倒是像在鬥棋。

　　吏鼇跟陸天航在關鍵時刻，依照大會規則，自然都想使用原創的招式。在勝負一線之間，吏鼇的「流光」與陸天航的「森羅萬相」，誰技高一籌？吏鼇從來沒有看過陸天航比武，是不想先得知他的絕技，在實戰上佔他便宜。可是一但文鬥，從來沒看過「森羅萬相」的吏鼇便失去了推理的依據，現在他負手等待，就是相信陸天航能客觀看待兩者之間，強弱勝負之差異。

　　陸天航內心掙扎，他拼命尋找「森羅萬相」破解「流光」的可能性。「森羅萬相」靠著插劍於地，自我受限，死地求生的危機壓迫，大幅提升陸天航的速度、力量與直覺，但是「流光」瞬間反手起招，巨大的劍光籠罩一切，障礙對手視覺，以一招必殺，逆鱗憾天。陸天航思量，兩人開發絕學的思考有雲泥之別，陸天航的「森羅萬相」著重在提升自己的實力，來應對強大的敵手。吏鼇的「流光」則不然，乍看此招光芒耀眼，妨礙視覺，是消弱對手用以得勝。

　　但是陸天航與吏鼇相處了將近一個月半，其中大半的時間吏鼇身受重傷，躺臥昏迷在病榻之上，那是一個脫下假面，真真正正的吏鼇。古云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在生死彌留之間，吏鼇夢囈呻吟所擔憂掛念的是大明天下、人民百姓。真正認識吏鼇，才能了解「流光」，它的逆鱗撼天，才是此招開發的目的，吏鼇不只要打敗他的敵人，還要對抗不仁的蒼天。

　　陸天航心道：「天地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所以你要粉碎大地、斬殺天空嗎？你的『流光』是為了撕裂天空大地，證明志向，開創大業所創造的嗎？唉，我花了三年想出的『森羅萬相』還在對抗人，你已經在對抗八荒六合了嗎？師父啊！您花了一輩子在思考什麼是劍，我眼前這個人，跟我差不多年紀，已經找到什麼是劍了！劍就是他開創命運的工具！您看到了嗎？師父……」

　　「哈哈哈……」陸天航爽朗大笑，眼中殺氣銳減，喜意大增，他道：「吏少俠，是我輸了。」他雙拳拱手，向吏鼇認輸。吏鼇向前握住陸天航的手腕，笑道：「承讓了……承讓了……陸兄弟。」兩人牽著手下台，許多不知兩人背景的觀客，還以為他們是認識許久的老朋友。

　　吏鼇、陸天航說了些客氣的閒話，接著陸天航趁南宮一上台參與準決賽，眾人不再注意他倆的時候，將一封武林帖交給吏鼇。陸天航對吏鼇解釋道：「我師父說要是吏少俠打贏了我，便要我將這封武林帖交給吏少俠，希望吏少俠七月十五，務必前來華山一會，論天下之劍。」

　　吏鼇笑著收下武林帖，對陸天航說道：「陸兄弟，對在下太見外了，你我之間，少俠來，少俠去，太客套了吧？何況我養傷之時，還欠了兄弟大大的人情。」

　　陸天航正色道：「我這樣說雖然很失禮，但是吏少俠若是還記得欠我一份情，請千萬要來華山論劍……」陸天航暫停話頭，對吏鼇貼耳細言，說道：「你自己要小心，我想我師父已經『見識』過你的『流光』了。」吏鼇心頭一驚，心想難道除玄修人在此處？隱身人海？吏鼇望向遠處葛世誠身邊果然有一位身穿長斗蓬，遮蔽臉面的老人。吏鼇點點頭，對陸天航表示謝意。

　　智衍大師則擦掉一頭的冷汗，對武林盟盟主智勝大師說道：「就剛剛的比試來看，這兩位年輕人，對劍的造詣，可說在我等之上啊。師兄。」智勝大師點了點頭，心想：「吏鼇曾對殷掌門說過，他只輸在時間，看來不是大話……所幸武林非唯劍一道。唉……永義要是你能在這裡就好了……」

　　和陸天航分別後，吏鼇一臉愉快，他哼著輕快的小調，走回柳生惠身邊。柳生惠倒是很訝異，吏鼇會那麼高興。她問道：「你怎麼那麼高興啊？呆子。」

　　「遇到高手了啊。」吏鼇難得露出滿足的神情，說道：「這才是比武嘛……」

　　「是嗎？你當我看不出來嗎？」柳生惠怨道：「你明明就沒用內力，甚至故意不用左手讓他……這幾個月，你跟我試招的時候，都沒有那麼優待。」

　　「他左手受傷了啊！而且他也沒使上內力啊！更何況，我倆只差在時間。」吏鼇臉一正，嚴肅地說道：「他會因為有時間去練習，而蛻變成非凡的武人。高手、低手都需要時間、天才、蠢才都需要練習。要達到非凡程度，所需要的總量，才是關鍵。」吏鼇笑道：「不用二十年，他就會是僅次於我之後的用劍強者，這事我很肯定。」

　　「為什麼你怎麼誇讚他呢？」柳生惠擺明了不相信。

　　吏鼇笑道：「因為山頭上看天，更知天遠。不知天遠、不知山高，不過是對距離缺乏概念罷了。」

　　柳生惠氣得不想跟吏鼇說話，因為吏鼇的話，根本是暗指柳生惠不是強者。她嘟著嘴生氣，內心深處則在自省……她內心清楚，其實吏鼇覺得她武藝高超與否，並不值得生氣。柳生惠想要的恐怕是吏鼇的目光，她想跟陸天航一樣，在吏鼇的眼裡是特別且唯一的存在，而不是一個連姓什麼都不重要的野女孩。柳生惠忍住說出自己曾經打敗過陸天航的衝動，改問吏鼇道：「呆子，那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吏鼇笑道：「這是剛剛陸天航給我的，這是華山派掌門，江湖人稱劍王的除玄修發給我的武林帖。現在我並不只是持有武林盟主的武林帖，連華山派掌門都把武林帖發給我，可見我根本是大熱門！看來很快我就會入主武林盟，成為武林盟主了。哈哈哈……」吏鼇完全不擔心旁人的眼光，公然曝露他的野心。

　　柳生惠白了吏鼇一眼，擔心地說道：「之前你拿著武林盟主給你的武林帖，上華山參加論劍也就算了，除玄修搞不好還給武林盟主一點面子。現在拿到華山劍王的武林帖，不是很像是生死約挑戰書，要拿到的人趕緊去投胎嗎？」

　　剩下二強，吏鼇的新技巧『流光』只要再打倒南宮一，就上絕學譜了，但是他的野心本不在此。七月十五的華山論劍，稱霸劍壇，擊倒那自稱「劍王」的混帳除玄修，才是吏鼇今年的最大目標。這大明天下，合法的『劍王』只有一個人。吏鼇對柳生惠說道：「是的，這武林帖確實是生死約、挑戰書沒錯，但是不見得會是我得去投胎……」

　　柳生惠的回嘴被另一位女性的聲音打斷，聲音從木樁陣上傳來：「吏少俠，可否賞個臉，跟老尼切磋、切磋武藝呢？」

　　會場群豪譁然，絕學譜收錄大會的主辦人峨嵋派掌門靜心師太，中斷賽程，向參賽者挑戰，這是史無前例的武林大事。靜心師太說道：「老尼本想在明日決賽之後，再與吏少俠一會，但是恐於南宮掌門報仇心切，後會無期。正巧吏少俠此場比試僅是文比，沒有消耗真力內息，是個絕佳的大好良機，正所謂擇日不如撞日，還請吏少俠不要推辭。」

　　吏鼇掃視會場，見南宮一滿臉笑容遠去木樁陣，原來在吏鼇與陸天航、柳生惠兩人說話之際，南宮一也打發了他的準決賽對手。南宮一的笑容猥瑣又得意，看來靜心師太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很可能是受到南宮一的挑撥。

　　昨晚到現在都還沒吃過東西的吏鼇，肚子響得正急，他實在很想先吃幾個包子，填填肚子，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說些推辭的話，恐怕會被人當作是怕了靜心師太這個老尼姑。要上木樁陣比武呢，又礙於大字已經被佔了，其它的字實在不雅。

　　吏鼇走到木樁陣「支」字旁，腳尖一勾，彈起許多小石子，他順手撈了一把，隨後翻身上樁。吏鼇邊翻身邊凝聚氣力在小石之上，待要落樁之前，飛射小石，一連串爆響，打斷無數木樁。

　　靜心師太不知是有恃無恐，還是相信吏鼇不會在眾人面前偷襲，竟然不閃不躲，而吏鼇的散彈小石雖然打斷不少木樁，卻沒有一顆射在靜心師太身邊。

　　吏鼇滿意地踩著木樁，在他的故意破壞下，木樁已經變成「十日大卜」。十日總比支鳥好多了，會場觀客，大多都不了解吏鼇的想法，只以為吏鼇破壞木樁是憑恃輕功身法過人，想抑制靜心師太的實力。

　　原本的「技鳴天下」變成了「十日大卜」，其實真正吃虧的還是吏鼇，吏鼇身邊的木樁都剩下四分之一左右而已，而大跟卜只有少了上面一橫，真要說可以說是沒有少樁，只是少了進攻防守的路線。

　　靜心師太向上了樁的吏鼇行了一禮，問道：「老尼聽聞吏少俠去年曾道『峨嵋派沒有資格在武林立足』，不知這事是否為真？」靜心師太開門見山，直接切入主題。

　　吏鼇無視場邊的喧鬧，應道：「嗯，我是說過這樣的話，而且我還覺得妳們峨嵋派都該退出江湖，因為妳們缺乏身為武人的自覺。」口調、表情、武氣都沒有起伏，靜心師太明白，吏鼇是真心認為峨嵋派諸女沒有武人的自覺。靜心師太的問題，似乎打開了吏鼇的話匣子，他道：「峨嵋派的女人啊。就是女人，就算練過武還是女人。所以與其繼續浪費時間，不如回家燒菜做飯，相夫教子還對天下存續有貢獻。」

　　靜心師太反問：「如此說來，吏少俠是瞧不起女性武人囉？歧視女子練武囉？」

　　「不。」吏鼇說道：「我閒暇無事，也會教我的家奴習武，她們也是女人啊。我說的是妳們沒有武人的自覺，在妳心底深處，妳總覺得自己是個女人。」吏鼇戟指靜心師太，責難道：「妳若非是自卑又低下的女人，就不會認為我瞧不起妳是女人。站上這個萬人注目的比武台上，大家拼死相爭的正是身為武人的尊嚴。但是妳開口、閉口就是女子云云，所以我說妳們峨嵋派缺乏武人的自覺！這一切都拜妳上樑不正所賜，妳就是峨嵋群雌缺乏武人自覺的根源！如果妳並不像我陳述的這樣，在這個場合妳應當質問我為何瞧不起峨嵋派的武學，與我交手是為了爭回峨嵋派的尊嚴！人的言語代表他的志向、想法，妳的說詞也透露出來妳的想法。只想為女人爭一口氣的妳，就是峨嵋派的汙點！」

　　「你說什麼……」靜心師太覺得自己受到莫大污辱，一怒之下，左掌飛出，出招動手了。勁風逼人，左掌掌緣，橫在吏鼇面前，吏鼇狂笑右手一指，後發制敵。靜心師太心頭大驚，知道自己這一掌倘若繼續拍擊，恐怕還沒碰到吏鼇的厚臉皮，自己脈門先送在對方指鋒上了。她一驚之下，急忙收掌，只是收得過急，向後連退數步，但覺左腕隱隱疼痛，提手一瞧，見一點極細的紅班點在脈門，微微滲出血來。靜心師太不由得又驚又恐，頭一招只出了半招，還差點失去了一條左手腕。她怒目向吏鼇瞪去，從剛剛這一指出招之快、拿捏之準看來，吏鼇果然跟華山派掌門劍王除玄修所想相同，是劍中高手。他的造詣實已到達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一招、一式都沒有多餘的動作。靜心師太面對沒有破綻的吏鼇，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出手法再攻。

　　「妳若是不出招，那就莫怪在下無禮了。」吏鼇語畢出手，如龍騰虎躍，瞬息間失去了蹤影，等到大家再發現他的身影，他已經在了靜心師太背後，一出手就抓住了她背心，大腳一蹬，將靜心師太踢個高飛。吏鼇一聲獅吼，不容眾人多想，他的雙手一振，將半空中的靜心師太擊飛下台。在塵煙中靜心師太狼狽挺身，跪倒在日字樁的右下角，她嘴角流血，顯然已經受了內傷。吏鼇不給靜心師太喘息的機會，她一站起，吏鼇便貼身上前，左手掌出，擊向右側。靜心師太雙掌運力，猛向吏鼇胸膛上擊去。但聽『拍』的一聲響，一股猛烈無比的力道相擊而來，靜心師太『啊』的一聲慘呼。原來吏鼇左掌出得是虛招，待靜心師太舉掌相抗，吏鼇右掌趁隙往她胸前破綻拍去，一掌三式，掌拍得手，忽地伸指成爪，抓住了靜心師太左胸，靜心師太臉一紅，全然不知所措。吏鼇卻沒有停手，三式連使，爪抓之後，肉掌內力一聚，將靜心師太擊倒數尺，跌落下樁。吏鼇使得是南海派的破心掌，掌、爪、掌的交互變化，當然這也是前幾天，從別人的比武中偷師來的。

　　「所以我說……」吏鼇拍拍手上塵灰，等待靜心師太回氣，他得意地笑道：「妳們缺乏武人的自覺……」吏鼇身為建文皇長子，永樂朝廷的御劍山莊莊主，他心道：「沒有錯，為了成為真正武人，本王也拋棄了許多身份上的累贅……否則你們連見本王尊容的資格都沒有……本王從來都沒有抱怨過『本王是這塊土地上至尊至貴之人，你們區區草民竟然膽敢跟本王動手！』妳還好意思抱怨本王瞧不起女人？」靜心師太沒有搞清楚，吏鼇所瞧不起的不是女性，而是沒有自覺的弱者。

　　是弱者就別擋在強者的爭戰之路上，既然要擋路，就不要把脆弱當成是自己無能的擋箭牌。吏鼇雖然繼承了建文皇帝朱允炆的仁和穎慧，但是長年景仰皇四叔公朱棣，師承黑衣宰相道衍大師、大內高手左淙源的他，思想上仍是洪武霸道的信徒。沒有力量，沒有發言權，想成為領導，要先有至高無上的力量。吏鼇立志成為武林盟主，可說是相繼洪武一脈的志向。

　　靜心師太抹去嘴角的汙血，她當然不能接受吏鼇的說法。她調整呼吸，匯集四散的內力，準備再上樁與吏鼇纏鬥。

　　吏鼇知道靜心師太心有不服，但是他又不願意再出手毆打一個中年女子，於是說道：「剛剛那招是南海派的破心掌，用這招的人，頭一天就被淘汰了。因為任何一個再蠢的武人，只要內力夠深、膽識夠大、經驗夠足，都知道這招以掌換指之時，脆弱的手指關節就是最大的破綻。當我抓住妳左胸的時候，妳不但嚇了一跳，從妳的眼神當中更可以感覺到妳認為自己被冒犯，這證明了妳沒有武人的自覺，妳站在這『技鳴天下』的木樁陣上，還是把自己當成女人嗎？妳要是真的有武人的自覺，當我分掌做指的同時，妳應該匯聚全身內力於左胸，反震我脆弱的手指。虧妳身為一派掌門，那天打倒南海派的傢伙，不過是丐幫的一個後輩弟子。連你的後生晚輩都做得到的事，妳做不到，妳難道不是缺乏武人的自覺嗎？妳對得起在此拳腳相交，想證明自己身負天下絕學的眾多武人嗎？」

　　本來見吏鼇襲胸，大部份的觀眾都開始喧嚷，唾棄吏鼇的舉止無禮。待吏鼇說完話，比較有武學見識的人，開始思考這是不是詭辯。一般觀客卻向吏鼇靠攏，畢竟『虧妳還是一派掌門，那天打倒南海派的傢伙，不過是丐幫的一個後輩。連晚輩都做得到的事，妳做不到，妳難道不是缺乏武人的自覺嗎？』這話太有說服力了。一個丐幫後輩弟子能破的招式，峨嵋掌門破不了，很明顯的是峨嵋掌門的實力或心態有問題。既然大家都認同靜心師太的實力沒問題，那就不得不認同吏鼇所言。靜心師太的心態有問題，她缺乏武人的自覺，成了眾人不得不認同的唯一答案，畢竟這比直指靜心師太的武藝膚淺好多了。

　　大會之後靜心師太把掌門之位交給年輕的徒弟華星荷，自己閉關修行。在一年半後自創磐龍劍法，成為峨嵋派名列五大劍派的奠基人，不過這些也是後話了。

　　靜心師太撫著自己左胸，思考著吏鼇說的話。「為什麼一個晚輩能破的招式，我破不了？難道跟吏鼇所講的一樣，我太舉拘泥自己身為女人的部份了嗎？」她嘆了一口氣，淡然道：「是老尼輸了。」轉身離開比武場。

　　靜心師太萬萬沒有想到，她被吏鼇狠狠擺了一道，因為就算是同招，不同人使來威力、性能不可同日而語，今天換作那名丐幫弟子，也絕對不可能破得了吏鼇的破心掌；而那位南海派的弟子的破心掌，也絕對碰不到靜心師太。正是北橘南枳，怎可混同一談。

　　全場的觀戰眾人都明白，靜心師太的這句話是吏鼇進入決賽的門票。所有的人都期盼著明天的決賽，一場吏鼇對陳尚泰勝負的延續，吏鼇對淮陰派掌門南宮一。

　　慢步下樁的吏鼇卻在想，打贏了主辦人，晚餐該不會又是吃峨嵋鬼麵條吧？會場上觀戰眾人議論紛紛，吏鼇回到柳生惠身邊，吃起包子。柳生惠與吏鼇相處許久，知道吏鼇是個害怕寂寞，又討厭喧鬧的人，體貼的她引領吏鼇離開會場。

　　吏鼇以惡狼撲羊之勢快速的吃著柳生惠懷中的包子，他邊吃邊說，告訴柳生惠道：「我們去找楊承吧！我有事跟他說。」

　　看著吃相像有如餓鬼投胎的吏鼇，柳生惠應道：「那我們去陳前輩吧？楊承人在哪我不知道，但是陳前輩在哪我知道，或許她知道楊承人在哪。」

　　柳生惠拉著吏鼇的袖子，走向不遠處的治傷救急大帳，敲了幾下門柱，問道：「請問有人嗎？在下柳生惠，想找陳前輩頤真，有事找她。」

　　帳幕掀起，來應門的正是陳頤真本人，她說道：「柳生姑娘，妳找我有什麼事嗎？如果不要緊的話，能不能晚一點在聊，我現在有點忙。」陳頤真指指身後，讓柳生惠與吏鼇明白她的處境。帳內十來張病床，只剩下兩、三個床位是空的，看來絕學譜收錄大會，雖然講究點到為止，但是參賽受重傷者，仍有五分之一，想必是關係到勝負虛名，還是很難切磋指教而已！

　　柳生惠打算先吹捧陳頤真，再切入正題，她說道：「陳前輩。真是辛苦妳了，這些傷患有前輩照料，想必會像我跟呆子一樣，很快就活潑亂跳，好起來吧！」

　　陳頤真擺出不耐煩的表情，說道：「柳生姑娘，請妳別再說怎麼俗氣的話了，妳有什麼事就直說吧！我醫術云云的話，這輩子我已經聽到膩了。」

　　熱臉貼到冷屁股，柳生惠傻笑混過，說道：「呆子要找楊承，陳前輩知道楊承現在人在哪嗎？他沒有在會場，我想全峨嵋山上，只有陳前輩會知道楊承人在哪了！」

　　陳頤真臉頰抖動，似怒不可遏，她隱忍忿怒，說道：「那殺千刀的混帳，說有事要吏少俠答覆，竟然不來陪我，他十之八九還在你們房前吧！跟那殺千刀的混帳講，再把老娘放在二、三位，以後也別再來找老娘了啦！」語畢氣沖沖地拉下簾幕，表示送客。

　　柳生惠對吏鼇聳聳肩，說道：「沒有想到陳前輩竟然這樣火爆，看來楊承不知道又說了什麼惹她生氣了。」

　　吏鼇搖搖頭，說道：「我敢打包票，楊承根本沒說什麼吧……」吏鼇還有半句話沒有說出口，那就是「女人本來就很麻煩難搞」。不過吏鼇沒說出嘴，因為一但這話說出嘴，那吏鼇就坐實了歧視女性的把柄。兩人繞了一圈，回到分配的宿舍廂房，楊承果然如陳頤真所言，他雙手叉在胸前，靠在房門邊等著吏鼇。

　　吏鼇對楊承說道：「我有話對你說。」吏鼇打開房門，對柳生惠說道：「我跟楊承說要緊的事，妳幫忙注意一下附近的閒雜人等。」

　　柳生惠點頭領命，楊承隨吏鼇進入門內，在房中兩人分尊卑南北而坐。

　　吏鼇對楊承說道：「楊承就昨日你跟我說的事，我願意答應你，我若是當上武林盟主，就承繼你們對抗神秘外族人的事業。」吏鼇見楊承不置可否，明白他覺得當上武林盟主這條件非常爛，很像是敷衍人的藉口，實際上就算真練成全武林最高強的武藝，也未必能當上武林盟主。吏鼇解釋道：「當上武林盟主本來就是我的人生規劃，何況若能號令天下群雄，對抗那些神秘外族人會更有把握吧？」

　　楊承搖搖頭，說道：「我不能應承您的說法，因為江湖上一盟二幫九派十門、一帝三聖四王五侯。普通人以為江湖就兩大勢力，北武林盟南御劍山莊。就算您真當上武林盟主，加上您原本的身份，不過就控制一盟九派四幫十門而已，到時候您搞不好又會跟我說，等您擺平一帝三皇四王五聖這些邪門外道，才要進行我們的事業。那時候我能反對嗎？正所謂軟土深掘，得寸進尺，恕我以小人之心度您君子之腹，此事我不得不防。」

　　吏鼇反問道：「那你想怎麼辦？」吏鼇大可不理楊承，但是他身為朱字頭的血液卻要他不要辜負建文志士。楊承說道：「自然是現在能做多少，便做多少。敵人盤根糾結，陰謀深遠，要對抗他們務求腳踏實地。」

　　吏鼇點頭說道：「那好，我就聽你的，明日大會完畢，就請你幫我聯絡四川『影兵』的接頭人，我有生意跟他們談。」楊承面有疑色，深怕吏鼇是要找『影兵』報暗算之仇。但是『影兵』若真是為老闆金盅報仇的話，他們不曉得吏鼇是建文皇長子，才是黑鷹幫真正的領袖，應該要算是不知者無罪……

　　吏鼇見到楊承疑惑，反倒猜知楊承也認為刺殺他的數名刺客隸屬『影兵』，吏鼇對楊承說道：「為成大事，不記舊怨。魏武當年也赦免張繡夜襲之仇。」

　　君無戲言，楊承雖然臉皮拉不下來，但是內心已經把吏鼇視為他的君主了，有了吏鼇一句話，楊承起身拱手，領命說道：「我會要求他們『影兵』，盡快派代表前來謁見您。」楊承語畢便速速出門，準備與『影兵』連繫。

　　吏鼇摸摸下巴，希望自己這條引蛇出洞之計能夠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