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莎為新客人重新泡了壺茶,雖然這位叫做和希的客人原本沒有久留的打算,不過都收下那麼多看似新鮮的蔬果,就這麼讓對方回去也有失禮節,至少亞莎是這麼認為的。
「真的很不好意思……明明是重要的上課時間……」唯一臉抱歉地對亞莎低頭,然後往和希的後背用力一拍,說了句亞莎來不及聽清楚的日文。
「呃——茶……謝謝!」和希瞪了唯一眼,才陪著笑容鞠躬,接過亞莎遞上的茶具。
為什麼是妳要道歉?
亞莎看著唯,無法從腦中抹去這樣的疑問。
「小和……先生?需要砂糖嗎?」紅茶裡已經加了檸檬,但亞莎不清楚這位新客人的口味。
「咦?耶?不、不用啦,這樣就,很好喝。」
「啊……茶太燙了?抱歉呢。」
「不會不會!剛好,剛好的,溫度!謝謝妳!」和希的英文算不上流利,但聽力方面大概沒什麼問題,至少足以理解亞莎的問話。
看和希被紅茶嗆了一口,狼狽地用袖子擦起撒在桌上的茶水,唯一臉嫌惡地抽了兩張面紙抹向桌面。
「抱歉,薇奧拉小姐,小和平常動作比較粗魯……」
所以,為什麼是妳要為他道歉?
亞莎僅是揚起嘴角,對唯搖了搖頭。
「不是,不是粗魯啦!是——妳說『小和先生』,我嚇一跳。」和希用手肘撞了唯的上臂一記,忙著為自己辯解。
「哎呀?我叫錯名字了嗎?真不好意思。聽唯小姐這麼叫你,我以為那是你的名字。」亞莎自己也坐上了沙發,喝著茶一邊確認。
「『小和』其實是——」棕髮青年笑得爽朗,不過,他才說到一半,就轉為尷尬的神情,轉頭對唯開始說起日文。
這大概是錯覺,不過亞莎總覺得自己被排擠了。
「這位朋友姓『子安』後面的名字則是『和希』。我平常叫的『小和』算是他的外號。」在聽完和希的日文說明後,唯白了和希一眼,開始口譯,「小和平常沒什麼女生朋友,突然被像薇奧拉小姐這麼漂亮的人喊自己的小名所以害羞起來了。」她對亞莎絕不會露出這麼不耐煩的表情。
「啊,另外『小』這個字的用法,算是日文中比較隨興一點的『先生』,所以薇奧拉小姐直接稱呼他『和先生』就可以了哦。」做為機會教育,唯如此說明道。
「不用『先生』啦!『小和』就好,叫『小和』,因為大家是朋友嘛。」和希指了自己,又指向唯,再來是亞莎。
「小和,別勉強薇奧拉小姐……」
「欸!我說錯了嗎?」和希看向唯,一臉驚訝。
「不,你沒有說錯,以後就讓我叫你『小和』吧,你也叫我『亞莎』就可以了呢。很高興能跟你成為朋友,『小和』。」亞莎輕拍和希的肩膀,親切地微笑;她還發現唯看著自己的表情有些彆扭,不過亞莎決定當作自己沒注意到這點。
三人又閒聊了一會兒,大多是和希要求亞莎介紹她在英國的生活,再不然就是關心英國人來到日本後,有哪些不適應的地方、對日本文化的感想等;當然,和希的英文程度還無法和亞莎暢談,這時就須要唯在一旁翻譯了。
「好啦,我該走了。」傍晚,看著窗外橙紅的夕陽,和希伸了個懶腰對兩人說道。
「一起用餐也可以哦?」亞莎開口留人,這位開朗、身材健碩的青年深得她的好感,和希是個優秀的傾聽者,他不過問太過隱私的話題,對亞莎的經驗分享也顯得興趣盎然;那對有神的雙眼更讓她感覺到自己被重視、被尊重著。
亞莎感覺自己有好一陣子沒和這樣有朝氣的年輕男人相處了,公司裡的男人們多半刻意地與她保持距離,沒什麼機會像這樣悠閒地談天;這一個下午的閒聊,讓亞莎覺得自己像是到郊外踏青、放電了一回。
「真的嗎!」和希眨了眨眼,興奮地雙手握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他還將上半身傾向亞莎。
「當然,唯小姐也會很開心的。」她微笑。
但,聽到亞莎的這句話後,和希轉頭看了一旁的唯,頓了一會兒。
「唔──果然我還是回去好了,謝謝啊,亞莎。」他搔了搔自己的一頭亂髮,慢慢站起身。
「嗯?小和真的不留下來一起吃飯嗎?」在亞莎準備再次確認前,一旁的唯納悶地開口。
和希又開始講起亞莎聽不懂的日文,只看到唯聽了和希的一番話後,露出鬆了口氣似的表情。
「那,我走啦!唯,妳可別偷懶把食材放爛了,要煮給亞莎吃哦!」說著,他伸手要去揉唯的頭,卻被一巴掌拍開。
「你再不走,我就沒時間準備晚餐了。」她白了和希一眼,和希露出了無所謂的輕鬆笑臉。
「啊,這是我的名片,有空來店裡坐吧,亞莎。」他從口袋裡摸出破舊的棕色皮夾,從裡頭抽出一張邊角有道折痕的名片遞給亞莎。
「哎呀?謝謝……」她接過那張紙片,不過沒有當場認真研究起裡面的漢字,「那──小和,也歡迎你隨時來玩。」
***
「唯小姐。」
「是的?」和希離開後,她們一起整理茶具,由亞莎先打破沉默。
「小和離開前,跟妳說了什麼嗎?」
「離開前?」唯不解地看向亞莎,她只好解釋得更詳細一點。
「妳不是問了小和為什麼不打算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吃晚餐嗎?然後他用日文跟妳說了一些話……」亞莎一邊將擦乾的碟子放上木架,看起來像是隨口提起的話題。
「嗯?啊,那個啊。」唯會過意來般地點頭,不過還是花了點時間思考,「他說店裡還有事情要忙,而且他帶來的食材也不多,希望就我們兩個人好好享用。」
「好,就照小和的意思,來準備晚餐吧。吃火鍋可以嗎?」像是要轉移話題,唯獨自走向冰箱。
亞莎總覺得唯沒有把所有的內容都告訴自己,這也許算是女人的直覺?
「嗯,可以……妳說小和是在什麼店裡工作?」
「淺草的刀具店,地址的話,剛剛給薇奧拉小姐的名片裡也有才對。」
那回答還真是讓亞莎感到意外,她想起那張設計感不算好的皺名片。
「打工的店員?」她看著清洗菜葉的唯,又問。
「是店長。對了,如果薇奧拉小姐的菜刀鈍了也可以送去小和的店裡打磨哦,雖然還年輕,不過他的技術不差。」
「聽起來真厲害呢,日本的學校學得到這些嗎?」亞莎也加入準備食材的行列,唯看了亞莎一眼,看似疑惑地歪頭微笑。
「薇奧拉小姐……對小和很有興趣的樣子?」
「咦?」亞莎對上唯的視線,她還在等待亞莎的回答,「那是……因為小和是妳的好朋友,平常幾乎沒聽妳提過朋友的事,覺得很新奇而已。」亞莎解釋後,又回想一次自己說過的內容;大概、也許真的就只是這樣?
「這樣嗎?」唯伸手關上水龍頭,似笑非笑地對亞莎點了點頭。
亞莎幫忙瀝乾大把的白菜,視線不由地集中在自己戴在左手小指上的銀色尾戒。
「嗯,是呀。」她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