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佳佳，妳真的決定告訴依依以前的事情嗎？」正在收行李的許傑森邊放東西邊問著在床上折衣服的吳佳鈴。
其實，他並不覺得柳靜依忘記了有什麼不好，能換回生命不是比較重要嗎？
「阿森……」吳佳鈴低著頭繼續折著衣服，輕輕地叫喚卻讓許傑森停下手邊的工作，不解的抬起頭看著她。
「嗯？」
「如果，我說如果唷。有天，我死了，你會怎麼辦？」
許傑森的心突然漏跳了幾下，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也絕對不會去想這問題。更何況他從小就是孤兒，對他來說，吳佳鈴是絕對必要的存在。
所以他根本不敢想像，自己最愛的人、最重要的人離去，而自己還活著會是怎樣的生活——「這……」
「很難回答，對嗎？」吳佳鈴終於抬起頭看著許傑森不知所措的臉，她只是無力的笑著。
「其實，要我回答的話我也會回答不出來。」
「佳佳。」許傑森看著吳佳鈴臉上的痛苦，他的心彷彿也跟著糾結著。
我真是笨蛋，我應該很明白佳佳是承受多大的壓力才決定了這樣的事情，她最需要的就是我的支持，我竟然還這樣質疑她！真是該死。
許傑森不斷暗自譴責自己，他心底一直明白吳佳鈴所做的事情、所想的事情都是為了柳靜依好，她一直都很珍惜這唯一的好友。
吳佳鈴緩緩站起身，站在旅館的落地窗前，看著義大利美麗的街景；許傑森望著吳佳鈴的背影，感覺到有些哀傷又有些寂寞，而這樣的背影是從三年前才開始的。
「我曾經問過依依一件事情，我問她：『如果有天她最愛的人死了，她會怎麼辦？』你知道她怎樣回答我嗎？」
聽著吳佳鈴的問題，許傑森搖著頭說：「不知道。」
突然眼前的人揚起燦爛的微笑，緩緩的轉過身時臉上卻已經掛上了兩行淚，吳佳鈴哽咽的話語中帶著悲傷與無力──
『如果有天最愛的人死去，那麼我會毫不猶豫的隨他而去，等待著下一世再相戀。』
許傑森看著吳佳鈴不斷落下的淚，彷彿一顆顆都敲擊著自己的心一般，聽著這樣的答案，他只微微笑著，臉上彷彿寫著：「我了解。」
如果是以前，許傑森或許無法了解柳靜依的想法，可如今他看著眼前他今生最愛的人，他或許多少能了解那種心情；因為換作是他，也許他也會選擇相同的決定吧。
「很傻吧！她竟然會這樣說。大家都知道她是固執的人，一旦決定了、認定了，要她改根本就是比登天還難；只是……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
許傑森緊擁著吳佳鈴，只能靜靜地撫著她的背，任由她在懷裡哭濕自己的衣裳，無言的看著天際，無語的問著──
神啊！究竟還要多久，我懷裡的人才可以再次展顏歡笑？到底還要多久，祢才肯還給我開朗又無憂的老婆。
※ ※ ※ ※ ※
大雨終於停了，可夜幕也落下了。
此時的人群已少了許多，柳靜依打從心底就是沒有想回家的意思，所以她用非常緩慢的步伐行進著。
當她低著頭走的有些恍神時候，突如其來的撞擊讓她險些跪倒在地，好在她反應快及時扶住一旁的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個令人感覺非常舒服的爽朗聲音由一旁響起，柳靜依頓時感覺到時間停止了，所有的細胞、血液全部都專注在出現聲音的那個方位。
這……好熟悉……的聲音。
「小姐，妳沒事吧？」對方看著柳靜依一動也不動的樣子，趕緊伸手攙扶著。
被觸碰的那一瞬間，柳靜依愣了一下，全身的雞皮疙瘩像是起了連鎖反應，從每一吋肌膚跑了出來，心中突然有種懷念的感覺，心底卻又難過又悲傷，而過分震驚的她低著頭、睜大的眼睛，淚珠一顆一顆滴落。
男子正想彎身詢問狀況時，身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他震驚了一下，這才想起來自己是因為有重要的事情才會在人行道上奔跑。
男子扶著柳靜依到路旁的椅子上休息，一邊解釋著自己的狀況一邊從皮夾裡拿出名片。
「這……小姐，我想妳應該沒事。因為，我還有重要的事情必須先走，如果說妳之後有覺得哪不舒服，就打電話給我，我會負擔醫藥費的，哪……就先這樣子，我先走囉。」
柳靜依從頭到尾一直低著頭，一句話都沒說，男子只好將名片塞在柳靜依略冷的手裡，說了一句對不起後，便又慌張的跑了。
柳靜依忽然皺起眉頭，雙手抓緊著頭，她緊咬著下唇，任由淚水不斷落下；因為突如其來的頭痛讓她很想尖叫，漸漸泛白的雙手顯示她抓的太緊導致血液不流暢，可她仍然不願放開，即使手已經漸漸感覺到麻痺了。
頭……好痛！這……為什麼，為什麼他的聲音聽起來那麼熟悉？為什麼我會覺得……。
猛然抬起頭，柳靜依望著男子離去的方向，臉上掛著淚痕、雙眼睜大著彷彿想看穿什麼，企圖想在混亂中的腦海裡找尋到一絲答案。
突然，她站起身，可眼前一花，又讓她虛弱的跌坐在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又再度站起，奮力地往男子消失的方向跑去。
她的雙眼充滿著期待與興奮，臉上揚起了這三年來第一次展開的笑容。一瞬間彷彿她的四周有擁了光芒般，退去冷漠的臉竟是讓人眷戀的笑容，與她擦身而過的行人視線都隨著她的身影而走。
柳靜依的心不斷不斷在回應著：「是夢……是夢……」
而在見到追逐的背影時，她的笑容更燦爛了。
柳靜依努力的伸長著手，更加快了腳步往前跑，她想要抓到對方，她想要抓住那雙她一直渴望抓住的手。
終於，發覺自己就快要抓住的時候，柳靜依步伐邁的更大，手盡可能的往前伸了過去。
就在抓到對方的那一瞬間，腦袋一片空白，可是嘴裡卻脫口而出——
「書文！」
男子錯愕的轉過身看著柳靜依，可是沒想到對方的臉上的驚訝比自己還嚴重。
這……這女人不會被我剛剛一撞……神經錯亂了吧？
——為什麼……我會喊出這名字？
柳靜依雙眼直視著男子駿逸斯文的臉，心中卻一直不明白為何自己脫口喊出那個名字，又依稀覺得眼前的人好眼熟但又有些不一樣。
「欸，小姐。不知道，妳有什麼事情嗎？」男子尷尬又不知所措的抓著三分頭，雙眼飄移在被緊緊抓住的手臂上。
「這……對不起。」柳靜依發現對方的怪異後，才驚覺的趕緊放開自己緊抓著對方不放的手。
尷尬的場面讓柳靜依秀麗的臉蛋染上了紅蘊，她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的另一隻手上緊抓的某樣東西。
這是？他剛給的名片？
男子微微被柳靜依染紅的雙頰給震了一下，他隨著她低垂的視線，發現了她注視的焦點是什麼了。
「這……小姐，如果我剛剛真的得罪了妳，我想我該鄭重跟妳道歉。」
柳靜依茫然的抬起頭，雙翦眨阿眨的看著男子尷尬的臉，不懂他為何要說出這樣的話。
「我想，如果妳不是很生氣的話，應該不會揉了我的名片，又急著跑來抓住我吧。」
感覺的出來對方說這樣的話是在化解她的尷尬，柳靜依細緻的臉蛋掛上了輕柔的笑容，臉上的神態不在是冷漠與世隔絕的鐵牆，而是在微風下綻放的茉莉花，令人感到淡雅自在。
「我……我叫做白齊仁，不知道小姐芳名是？」白齊仁看見柳靜依的笑容，心跳頓時漏了一下，雖然自己早已給過名片，可是他還是重新自我介紹了名字。
因為，他的目的是想知道對方的姓名而已。
「阿？喔，我姓柳叫靜依，安靜的靜、依依不捨的依。」柳靜依揚起嘴角，展著平易近人的笑容與那令人舒服的音調，讓白齊仁不由自主的跟著綻放陽光般的微笑。
看見白齊仁的笑容，柳靜依總覺得有些熟悉與懷念的感覺，突然腦海裡閃過了一個影像，還來不及去思考那是什麼的時候，劇烈的頭痛又讓她痛苦萬分。
瞬間慘白著臉，略顯扭曲的五官正說明著那種痛是令人難以承受的。
白齊仁見狀趕緊向前攙扶快倒下的柳靜依，慌張的看四周有無椅子，同時問著：「妳沒事吧？怎麼樣？要不要我叫救護車？」
慘了慘了！該不會剛剛撞到她讓她受傷了吧？可是，剛剛好像沒撞到頭才是啊？怎麼她會一直抓著頭，一副很痛的樣子？
白齊仁心中滿是納悶，可是依舊還是注意著柳靜依的狀況。
柳靜依搖著頭，想開口告訴白齊仁沒什麼時，更強烈的劇痛讓她已無法承受。
柳靜依視線一黑、神思朦朧間，腦海浮現了一個只出現在夢裡的人，遠方似乎傳來了一個她懷念的聲音——
【妳好，我姓沈，叫書文！不知小姐芳名呢？】
原來……書文……是你。
柳靜依掛著幸福的笑容，昏厥在白齊仁的懷裡，因為她終於知道自己夢裡的人叫什麼名字。
白齊仁發覺柳靜依的情況不對後，趕緊打了通電話叫救護車。
而在路旁等待救援的同時，他輕輕撥著柳靜依微亂的髮絲，這才仔細看著懷裡的人有著細緻的面容，略顯白皙消瘦的臉讓人多少意識到她身體應該不是很好。
白齊仁注視著有些恍惚時，拇指輕畫著柳靜依失了血色的唇；由遠方漸漸近的救護車聲中，依稀聽見他呢喃著：「妳……不是只該出現在我夢裡的嗎？」
《未完待續。每周三、周日更新》
創作內容
《再見。愛》No.4
小說(2004-2011年間作品)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