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瓜---立足
遠征軍的墳場照理說是神聖之地，但入夜後絕不可能和藹可親。海爾森自學成為巫師，有些概念也理所當然，只不過感覺還是不妙，雖然具體跟鬼怪無關就是。
「呃...也太安靜了吧！」
除了風聲外連貓頭鷹的低語都沒有，用死寂形容並不誇張，踩踏樹枝與泥土的細小聲音都清晰可聞。不單生物，屬於靈界或是其他存在的氣息也都查覺不到。前面的波多利提著燈籠，一
派輕鬆用海爾森能跟上的速度領路。
「今天連半個幽靈都沒，安靜是當然的。」他說得稀鬆平常
「真不尋常，跟你們招惹的事件有關嗎？」
「一點點吧！」
兼職殺手的守墓人一反下午高深莫測的狀態，苦惱煩躁的回答問題。墳場裡沒有幽靈，就算最入門的死靈師都知道，絕對是違反常理的糟糕狀態。
「他們被淨化了？還是被拿去召喚惡魔？」
海爾森話才說出口就後悔了，波多利的臉就貼到他跟前，燈火下是個不以為然的神色。這裡是遠征軍墓園，那兩個情況都是不可能的假設。
「這裡的主人可不是說笑的，誰有那個本事招惹啊？」他的手指在耳邊轉了兩圈，嘲諷海爾森的智能「不過是他要修理笨南瓜，幽靈們簇擁著去看了。」
「蛤？」
「昨天鬧得滿城風雨，老大今天當然大發雷霆囉！雖然我覺得只是他自己心裡不痛快。」
聽到幽靈辦檢討會有些令人發笑，海爾森還在想自己的擔心或許是多餘的，事實證明他錯了。墳場裡頭始終沒有動靜，直到走入樹林都一樣。許久之後，才見到黑影，映入眼簾的畫面是
稻草人孤身一人在泥濘小路中央。
「他氣炸了？」
波多利本來就不像會受到氣氛影響的人，輕輕的把燈籠放在南瓜頭上，他環顧四周，輕輕的拍了南瓜兩下。
「不用安慰，這是我自找的...」昨天充滿自信的樣子不見了，看起來打擊很大「他要我在這裡自己反省...」
罰站其實不嚴重，看他消沉的樣子，自尊心的損傷肯定遠大於處罰本身。
「我是不意外啦！元兇在這裡，要不要他陪你罰站？」波多利的注意力在小屋裡的火光，對南瓜的慘狀只平淡的挑眉，把海爾森推出來「米格斯在那是吧？自己一個人在裏頭爆發，讓所
有人在這盯著你，省得被看見他失態...希望屋裡東西別全給砸了。」
「叫我罰站？我來這裡可不是為了浪費時間...」海爾森白了波多利一眼，如果是平時，他肯定會找方法修理對方，可惜場合對相都不洽當。
「我不確定罰站跟面對一個火大的頑固老頭哪個好？如果是你我會選前者...」
「建議我姑且聽聽，但我可不是來玩的。不管對方是老頑固或是一群鬼怪都一樣，該處理的就處理。」
想到周圍可能有的一群看不見的靈體，海爾森覺得這個形容應該很洽當，雖然連插在地上的稻草人都很恐怖，想到這他順口補一句：「無意冒犯。」
波多利點了點頭，海爾森想怎樣對他而言不重要，反正有人能分散米格斯的怒火就很足夠了。要是領主子嗣的頭銜能直接澆息整把火，何嘗不是賺到？反正看守人的工作連薪水都沒有，
盡責之類的只要道義上就夠了，犯不著去受莫名其妙的氣。在他看來，米格斯火大就應該衝進自己家裡把那群騎士教訓一頓，而不是在墳場裡對稻草人還有他發火。就算少了他們，事情早晚
還是會發生，因為權勢就是這麼誘人。
「那就一起進去，南瓜也是。」波多利拿起提燈「比起罰沒用的站，你應該進來。你錯就錯在沒在某些渾蛋身上捅幾個洞，那需要的不是反省是練習。」
「米格斯大人叫我反省...」
南瓜固執的站在原地，就算那鬼怪空靈的聲音很奇特，還是可以明顯分辨南瓜隨時會哭出來的狀態。波多利對小孩沒多少耐心，相反的，為了自己的情緒他不介意做些孩子氣的蠢事。
「空無一物的腦袋能想出甚麼東西？」語畢，他無視南瓜意願，一把拎起他就往小屋走。「其他人，你們也給我回去睡覺，沒戲啦！」
他喊完，林子裡冒出許多的綠色螢光，看起來都是悻悻然的回去墳場。為了確保開門時屋裡不會有東西砸過來，波多利還是敲了敲門才進去。
「果然還是發飆了哪...」
眼見屋裡的慘況，波多利苦惱的笑著，老人的金屬身體枯坐在凌亂的屋裡，吊在屋樑上的油燈恐怕是唯一沒有被波及的東西。
「噢...」米格斯抬頭，表情歉疚儘管只有一點「你的馬鈴薯得重新買了。」
波多利很快的掃視屋內，幸好東西只是凌亂的散落，唯一被發洩摧毀的是他才吃掉兩顆的那袋馬鈴薯。
「算了，至少還能做成濃湯。」
波多利抓起兩張倒在地上的椅子給南瓜與海爾森，隨後整理起散亂的物品。海爾森毫不遲疑的坐了下去，南瓜則顯得很猶豫，視線不停在波多利與米格斯間游移。波多利當然察覺到了，
卻只是淡淡回了一句：「要不要隨便你。」
南瓜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決定站著。
「真丟臉啊！讓您看到我的失態了。」一反墳場裡首領的姿態，米格斯對海爾森非常恭謹，就算年長於海爾森許多，他還是以家臣自居。
「別把我當成家主，我不是以那種身分來的，演些形式上的一點好處都沒。」
海爾森決定先弄清楚彼此的關係，他不想從米格斯身上討便宜。用地位關係去跟死人交流是下三濫死靈師的勾當，身為貴族有辱身分。
「我明白了，少爺！」相較於在禮節上不知變通，米格斯對於領主的意思倒是很能確實執行「雖然您的要求理論上我都該遵循，既然這樣我就冒犯了？」
「少擺出一副參謀的樣子，那還不是個卑微樣？」波多利邊撿拾地上的木杯與裝有飲料的瓶子，無奈的搖頭
「至少比處處迎合我好多了吧？」海爾森打了圓場
「首先，關於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想先替稻草人求情，畢竟整件事我也插了一手。」
「那是南瓜自己判斷力不足，不只把艾莉絲送入險境，連自己也可能被教會追殺。」
米格斯說著，金屬雙眼轉過來看南瓜，眼神很銳利，陳述事實般的說著，而南瓜則是不安的回望「就算我沒有怪罪的意思，這也不能犯，他想成為的騎士不該是會輕易把自己跟主子都賠
上的膚淺傢伙。」
「這我同意，這種家臣對領主簡直是噩夢。」海爾森話鋒一轉「但底下有著會幹掉主子的人更痛苦。」
為了奪權出賣或陷害君主向來是貴族的常態，某些貴族把孩子送來特倫斯堡當騎士學徒，自然有權謀的打算。如果都敢能出賣布雷德家，特倫斯家又有何不可？只要機會來了，大一點的
目標何妨。奪權這種東西有機會有勝算就下手，其他的根本都不重要。
「還沒確定會成為領主就策劃長期的東西了？減少反對勢力嗎？不錯啊！」
米格斯對特倫斯家的延續，似乎比看待自家人還重視，也不知道是腦筋死板還是對於忠誠的代價有覺悟。
「要打擊他們就得鞏固你們的地位，如果說稻草人跟孫女很重要，順帶得到你們支持，對我當然有幫助。」
「忠誠這點不用擔心，但要怎麼去說服別人我們家是個好領主？」
雖然沒把兒子的武藝教好是自己相當懊悔的事情，這個公開的弱點不解決，就不可能躲開質疑。米格斯的家系現在的確是缺乏優秀騎士，不管在競技或戰爭都不能服眾的，做好軍事資源
調度只是一部份，衝鋒陷陣一騎當千的號召力還是不可或缺。
「另外找個能服從的好騎士，可惜唯一像樣的是個稻草人。」
「這是個癡人說夢...」
米格斯一口否決，南瓜則連話也不敢吭，繼續直直的罰站。
「對，塑像或稻草人會動一樣是癡人說夢。」海爾森回以肯定的眼神「沒有人會相信南瓜會真正變成人類，我們只要做到不就得了？。」
「看樣子你是猜到我想做啥了對吧？大少爺！」波多利在兩人手裡各塞了一杯水「為了這個我可做足了準備，能行的喔！只要無害，人們不會為了沒有證據東西自找麻煩。」
「把南瓜變成人有這麼簡單嗎？何況這麼做了會變出騎士還是笨蛋也是未知數。」米格斯連喝水的空暇都沒有，先反駁波多利的說法。
「他是你教出來的，怎麼這樣沒信心啊？」同樣身為老師，波多利反過來質疑米格斯「只是當個打手，比那票廢物可靠多了！」
南瓜的武藝跟騎士精神看來是無庸置疑，但作為一個支撐貴族存在的價值，這些遠遠不夠。成為米格斯信條中的好騎士跟在權利漩渦裡生存是兩碼子事，這點米格斯也經過許多人生經歷
才明白。波多利則像是把小孩踹下山崖的獅子，對於讓南瓜見識現實中的騎士樂觀看待。米格斯的擔憂很容易理解，有了著教會與波多利等人作為後盾，海爾森倒認為想玩弄南瓜的人才該擔
心。
「我不放心，現在的騎士劍術跟德行之外還得面對複雜的人際...」
「說穿了是權力鬥爭吧！」海爾森直接道破，他從小到大都在面對這個，讓每天都過得很棘手
「我還以為那就是你要我教育南瓜的原因，當然我不是行家，他們醜惡的嘴臉也還見過不少。」
這番說辭波多利可沒說出心裡話，他是教了南瓜不少。但相較於權術，他能做的可是令眾多權謀家心驚膽顫的技能，抹殺異己。
「當初你自己都被陷害了，你覺得你教的有用？」米格斯以波多利的經歷反駁「那種環境不是拿好刀劍就能生存的。」
「要不是看在你老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他們一個不剩的做了，透過權術太迂迴了。」果然立刻說出來了...話說得輕鬆，輕佻的態度裡卻有著無可動搖的自信「這次不一樣了，有必要我會
盡責的教訓那些招惹我的傢伙。」
「我是讓你教他當騎士，不是殺人。」
「所以他當他的騎士，我負責善盡地痞的工作。」話說著他兩把匕首已經掏出來比劃，表情兇狠「反正你只是不想讓南瓜或艾莉絲發生危險，剩下的我可以自由發揮。」
波多利的表達或許像是搗亂，本質上還是明白著米格斯的顧慮。畢竟南瓜還是向著米格斯，只要他不點頭，南瓜絕不可能配合任何計畫，大家心知肚明。另一方面，採取這麼強勢的說詞
，波多利也非空口胡謅，在戰場或在墳場都相處這麼久，米格斯對這點也不必懷疑。唯一的問題在於，他想不想讓步。
「那些貴族騎士你打算如何？不成一個不留的都照你的方法來吧？」
這種手法除了米格斯另外兩人都樂見其成，不過光是政治上的後果就否決了這個刀劍下見真章的方案。
「就算是三腳貓，一個個殺也麻煩，況且南瓜亂來的舉動讓他們都充滿戒心，不可能。」
「三腳貓？」米格斯好奇的反問「家裡的騎士被這樣形容...簡直...最好講明白些。」
「你還沒過世前那些奶油般的貴公子大都就敷衍著訓練，之後除了騎槍競技上使小手段外沒見過幾分能耐。要不是有著家族背景當優勢，那些實力一般爛的傢伙還找不出個帶頭的。」
順口把一直以來參加競技的所見所聞抖出來，海爾森也因為小伎倆吃過幾次憋，就算特倫斯家的人不一定要善戰，但面子總掛不住，就算是對手用詐術，回去面對一頓訓斥在所難免。光
這樣就足以當記仇的理由，更別提那群騎士總是趾高氣昂的，一副王都貴族遠勝分封領主的高傲。
「噢...我還真難想像那種窩囊的競賽，那麼城防隊沒敗壞風氣吧？」
「他們是現在技術最好的，也因此跟那些騎士鬧了很多衝突。說句不好聽的，城防隊認為那些人是騎士之恥。」
這樣子講已經含蓄了，城防隊早就有人放話，如果這些人要帶領他們，那乾脆謀殺上級算了。
「如果有一群爛泥可以陪襯，就算不用我，南瓜是個最佳人選也很容易凸顯的。」
「米格斯大人如果不願意讓南瓜擔任重責，這至少能藉機給他們一些警告，有競爭力的對手總會讓人警惕吧？」拍了拍南瓜的肩膀，海爾森也加入勸說「稻草人也可以順便長見識，如何
？有興趣嗎？」
南瓜點了點頭，卻沒有回答。海爾森把目光轉到米格斯身上，現在就只差老者的一句話，他們之間就可以進入下一步。
思考了許久米格斯才緩緩的點頭答應，劈頭卻是一句：「你們兩個別給特倫斯家找麻煩...尤其波多利。」
「怎麼會呢？海爾森大人也在場，我哪能造次？」
「別以為我不知道。」警告意味濃厚的瞪波多利一眼，米格斯無奈的搖頭「選擇跟這個痞子合作，海爾森大人還是當心些。這傢伙，老朽也是無能為力，就算再怎麼要求，他也會找其他
方法惹出混亂。」
「這樣說很過份耶，為了領主大人我也是盡心盡力，不過手法兇悍些。」
一點也沒有傷心的樣子，既然米格斯答應，波多利也就肆無忌憚的說著被誤會的違心之論，開始輕快的在屋裡東翻西找。海爾森觀察了一會兒，硫磺、植物、奇怪的金屬，有許多不同的
東西一一被他搬到小屋的地窖裡，自己手上的盤藤十有八九也是材料之一。等到他大概弄懂的時候，波多利已經一把將裝著古藤的盒子也拿走。
「就算是你的東西也客氣些，說個請不行？」
「既然當個送貨的，就有點服務精神，不然要你幫忙做啥？」
海爾森不悅的神色換來了他輕描淡寫的回應。隨後，他又快步走回地下室，翻弄了好一段時間後才傳來吆喝。
在這段時間裡，米格斯把南瓜叫到跟前開始冗長的說教，海爾森倒是懷疑有多少用處，看也知道南瓜沒有權謀的天分。另一方面，由於波多利在底下準備，屋裡不時飄散嗆鼻的味道與植
物的芳香。到這海爾森才想到，南瓜不可能依靠一般魔法變成人類，幻術這種破綻百出的方法也不適合。如此一來要把南瓜變成騎士，不外乎用上死靈術的系統，不然就是異端的魔法。
身為法師，為了滿足好奇心，他走下地窖的樓梯。半朽的樓梯木板受重發出嘎吱聲，或許是忙到沒空搭理，昏暗的地下室只傳來一句：「進來，小心很滑。」
「我說，你用的大概也是些見不得光的法術？」
「既然學過德魯伊教派的東西，下來看應該就懂了。」波多利沒有正面回答，反正大概也是些遊走教會忍耐邊緣的東西「對了，把他們兩個也給找下來吧！」
海爾森聽話的往上頭的兩人招呼一聲，隨後繼續小心下樓的步伐。接下來麻煩很多，米格斯肯定有不少要交代，人老了總是嘮叨些，就算嚴肅的大領主也一樣。他搖搖頭走下去，那樣的
對話他沒有興趣打聽。
地下室裡飄來的是清新的空氣，可以聞到青草與水流清爽的氣息。海爾森直覺想起自然教派，幾乎所有魔法使用者都有工房，只有少數不會散出令人贈惡的氣場，舒適宜人的更屈指可數
。
「如何呢？雖然是臨時創造的空間，也還像樣吧？」
波多利在長滿各式植被的草皮上來回的走，蕨類、灌木叢井然有序的環佈在牆邊，中央則長出小棵的橡樹，看來是儀式用的台座。
「不...如果說是臨時弄的，那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這話發自肺腑，就算專業巫師也得花費大把時間維護工房，在無光的地下室臨時布置而成，絕對少不了高竿的技術。
「都是基本的催生術，只不過量與種類都多，要考慮作物彼此間的幫助。畢竟要營造施術的空間，舒適也是重要的一環。」波多利繼續手上的工程，連轉頭的功夫都省「你自己隨意坐下
，我沒空招呼。」
對著充滿魔力的草地，海爾森突然心血來潮，把手杖往地面一插，從盤繞的直被催生出一張籐椅，自顧的坐上去。
「哎呀！看樣子你的魔法是自學的啊？」
「怎麼？這麼容易看出來？」
海爾森有些賭氣，因為波多利的臉色看起來就有嘲笑的意思。他本來就不喜歡被批評，就算對方是專家也一樣。
「用得出魔法只是皮毛，擺擺架式很容易，但圈內人很容易看穿外行。」他瞥了一眼樓梯，大概是為了確定沒人聽見「趁囉嗦的騎士下來前我可以教你一些，反正準備工作還早。」
「對不起啊！還勞煩你來指導外行的。」
「無所謂，反正我總會把人情要回來的，無關你的意願。」波多利走到灌木邊摘取枝葉，開了話頭「你最大的破綻在那張椅子。」
這倒讓海爾森納悶，那種變化並不會破壞施法過程。變更工房擺設或許會激怒擁有者，但波多利顯然不介意，施術借用的少量魔力自然也不成問題。
「看你就是不知道錯在哪，這就是典型缺少常識的狀況。任何魔法技術都是一種態度，不只是單純的技法。」
「這是指我認知錯誤？」
「草地沒有那麼髒啊！虧我還做成可以席地而坐的狀態。下意識去呼喚出人類思維下的物品，對學習自然的人來說非常要命，會讓魔法只有形體沒有靈魂。」
波多利冷冷的扔出一隻草紮的熊型物體，手掌大的草熊張口飛撲過來，明明知道沒有威脅性，海爾森卻出於本能的逃開，帶著被恐懼感驅使的意識。
「怎麼避開了呢？嫌髒嗎？」毫無保留的惡意玩味在他臉上出現「呵...滿臉驚恐。這還是有魂無體的狀態，想像一下要是這種力量隱含在變形術裡，怎麼會輸給那個傻南瓜？」
那種不怒而威的精神力量，海爾森還是見過的，就像人類中領導者自然散發的領袖氣息。就像真正的武者，光是執劍站立就能散發出不可侵犯的氣勢。那種狀態他從來辦不到，更別提要
去模仿一隻真正的熊。
「哎呀！別一副我在鬼扯的樣子看我。人類也是自然產物，那跟野獸有差嗎？既然學變形是適應跟生存的手段，加入自然殘酷的生存法則就得有模有樣，就算假裝也是。」
海爾森沉默了一下「更接近自然的心態？」
「很接近啦！但我實在很難說明耶，應該說舉手投足散發出來的樣子嗎？或者說椅子該更自然些？」
波多利不改輕挑的給予嘲諷，海爾森卻只有被耍了的不悅感，就算說出饒富哲理的發言，被冒犯還是令人火大。當然，那個討厭的傢伙是不會讓他奪去發語權的。
「具體來說，變形重在瞬間融入扮演的生物，上賊船不裝海盜？那每種型態充其量只是強化肉體。心理上沒接受自己的法術，結果就是，熊沒熊格，狼沒狼魂，鳥最慘會飛不起來。」
海爾森臉色依然難看「你是想說我的變形術是紙紮的猛獸？」
「不...是指你的變形比那枝草熊還沒威嚇力，這給你當紀念。」波多利順手又丟出一隻草熊「這次是真的紀念品，接好！希望你看到就會想起我的訓話。」
「哼哼！挖墳的竟然教訓起我了。」
「無所謂，我有自信你早晚會想通，然後回來告訴我你有多感激。」
波多利沒有對海爾森的發言生氣，開始專心埋頭草葉植物的編排。過了一陣子，後面傳來木板發出的尖銳聲響，簡直要被踩斷了似的，想也知道是米格斯走下樓，金屬塑像的緩慢的每一
步都讓階梯發出悲鳴。
「看起來能很好的完成啊？那個異教徒的法術。」
「該我負責的地方就不會讓你操心...」言詞平淡的回應，那種話從虔誠的米格斯嘴裡出來還不見的是讚美呢。
「充滿植物的工房是為了配合南瓜？」
「自然教派，那是我的本行，我會處理好。至於南瓜，能保證會扮演好他的角色吧？遇上最壞的情況我可能會血洗那些貴族。」
不介意米格斯隨手抓起植被，他陳述著危險的意見，然後把南瓜推到地下室中間。南瓜打下樓起就一副頭昏腦脹的蠢樣，原因他大概猜得到。
「...站立姿勢...跪拜禮...小刀切肉要優雅...不能全力跟貴族比賽...」
空洞的眼睛無法傳達情感，這種混亂狀態倒是可以預料的。米格斯的嘮叨固然有殺傷力，滿坑滿谷的貴族禮節對南瓜才是真正的問題。
「大領主，他記不起來的，找人從旁協助實在些。」波多利搖了搖頭，當初他教南瓜沒少吃苦頭「這小鬼沒那種腦筋，當然我也沒時間重新教育。」
波多利抓起南瓜，不管他回過神來發出的抗議，蠻橫的丟到橡樹台坐上。
「要學習那些你有很多時間，現在先來點痛苦的。」裝著古藤的盒子被塞入南瓜手中，才來得及看盒子一眼，裡面的古藤瞬間蔓延如蟒蛇綑住南瓜全身
「古藤的功能是最基本的束縛？搞得好像多珍貴似的。」這一幕讓海爾森對於波多利的魔法素養評價打了折扣
「沒必要用這東西頂替麻繩的......」米格斯也滿臉扼腕的做出評價「太浪費了！」
「蠢貨，我為了找這找了多久你知道嗎，去你的麻繩，能用我還需要這麼麻煩？」波多利翻了翻白眼，對這兩個孤陋寡聞的人，眼見為憑快些
古藤纏上南瓜的身體，接著越收越緊，南瓜則感受到體內的核心被古騰纏繞，脫力感隨之湧現出來
「波...多.利，這是什麼？」
南瓜意識渙散的發問，波多利不耐的扶著額頭挖苦起來。
「絞魔藤啦！以前自然教派對付死靈術的研發物，因為成長速度跟作用效果太慢沒被泛用。效果快的植物會弄死你，只好用這種難找的東西，誰知道被兩個笨蛋當便宜貨。」
南瓜從腳開始被藤蔓絞的不成人形，感覺到支撐自己的木棍被慢慢折斷，半邊的南瓜臉也被徹底壓碎，藤蔓已經把頭跟身體徹底分家，米格斯的臉色非常難看，原因不只是擔心，作為人
類，變成這樣可說狀態悽慘，有想像力的人都知道有多恐怖。
「如果沒有反抗，它可以把困住的敵人凌遲至死，從非致命傷開始，到疼痛的延遲，死在這東西下的人可開心囉。」波多利確保著魔法的運作，一邊給驚恐的觀眾解說「據說被這絞過的
人是不會怕痛的，好好享受吧！這大概是你唯一一次的痛覺體驗囉！」
語畢，波多利像是要擰斷甚麼的把手一握。
「喀拉！」
南瓜的巫術核心在一聲脆響後碎成點點光塵，但光塵沒有潰散，反而被藤蔓緊緊吸附往內壓縮，地下室沒有聲響，然而具有靈性的存在都能聽到微光中那發自靈魂的尖叫。直刺心靈的嘶
吼掩耳也沒有絲毫減少，微光被藤蔓拆成好幾份，視覺上宛如靈魂也被分屍。
「這真的是自然的法術嗎？」海爾森站了起來，他的手在發抖，這種源自精神層面的哀嚎，心志不堅定的貴族是很難忍受的。南瓜本身如何並不清楚，光是哀嚎就已經比女妖等惡魔的尖
嘯更為震懾人心。
痛苦環伺，海爾森忍不住抓住背後的木杖，用盤上的樹枝讓其形成一把大木槌，狠狠的朝中心的木盒揮去，但米格斯搶先閃出來阻止他，顫抖的雙手使力握住木槌
「這種折磨人的效果也是被停用的原因之一，沒有什麼施術者會想忍受這個吧！」
波多利像是不受影響的攤手苦笑，讓繳魔藤生長吸取所有光芒。但沒有肉體的米格斯都露出了一絲不適的神情，他不可能獨善其身。
「我就知道魔法師都是些糟糕的傢伙，就算自然教派也是！」米格斯皺眉，這評論出自肺腑
不置可否似的聳聳肩，為了留意觀察魔法的狀態波多利沒有轉頭。藤蔓慢慢收縮擠壓著靈魂，他才慢條斯理摸出小刀，沉穩的確認部位把每個纏著微光的藤蔓斬下
「好了，這是手，還有腳，關節，指尖.........。」
隨著他一個個的確認，海爾森跟米格斯只能傻傻的點頭附和。在藤蔓被切削得差不多後，波多利削下南瓜頭部破碎的皮，在裡面放入一搓金髮，隨後把原本頭部的位置扯下來放在地上。
「最後階段了。」他對著其實已經看不出外型的稻草人說話「聽好啊！笨瓜。就算你剛才夠勇敢，現在可別想著光榮赴死之類的騎士道，要學反派有滿滿的執念，最好是委屈或怨恨。讓
它爆發，越偏執越好。」
斬下的藤蔓被按照四肢排好，一個個釘在樹根上。藉著催發法術它逐漸變成一個由藤蔓構成的人形，形塑人形之外，波多利邊對著南瓜說話，也不知道是為了鼓舞，還是讓他保有意識。
呃...?
稻草人的身體有的感官非常的少，感受到的事物都是以魔法核心做媒介。核心破碎時意識的消散非常清楚，那是思維的消失，在消失之後開始感受各種資訊思緒的回流，最後重塑成自己
的個體。身體感覺非常痛苦，南瓜卻很仔細的品味這些感受，那是隔著一層核心所不能體會到的世界。
「笨瓜，意識回來了嗎？」
跟以往透過靈魂觀察周圍不同，他眼前確實有塊東西擋住視線，那是自己的一部份，但一時還無法拉開。眼睛還沒張開，已經先聽到波多利的聲音，不再是隔著一扇牆那種模糊的聲音，
很清晰。
「好冷...」南瓜直覺的脫口
身上覆滿了植物的水珠與汁液，身體接觸水珠傳來一種尖銳的觸感，好像會鑽進身體。南瓜扭動著想要起身，全身卻以宛如鐵塊無法操縱的狀態反饋給他的意識。
「成功囉，有細緻的觸覺，那大致上就不會有問題了。」波多利滿意的把南瓜壓回去草地上，開始檢查「先別亂動，身體需要時間適應，發生副作用我可不想處理。」
「唔...我現在變成甚麼樣子？」南瓜聽話的放鬆身體，狐疑的發問
「可以大搖大擺上街的樣子...」
四肢的感覺都很清楚的反應出來，對南瓜而言是憑空出現了許多複雜的資訊，光處理大大小小的反應就頗費心思。除了冰冷的水分，還有一雙手抓著他，光是這樣他就能直覺的感受到其
他人觀察的視線。
「試著握拳...」
「咦？」
波多利懶得解釋，把南瓜的長劍放到他的掌心，手立刻反射性的握住。身體正確執行動作會有的感覺傳入腦海，光是這樣簡單的動作就能感覺到靈魂與身體的聯繫逐漸增強。
南瓜打開眼睛，側著頭看。確認效果後波多利優閒的草地上坐了下來，擺出時間充裕的態度喝起飲料。
「所以南瓜現在轉換成人類了？」
海爾森扶著長杖，好奇的視線在南瓜身上打量。
「那只是足夠以假亂真的表象，本質比較像是惡魔學者創作的合成幻獸。當然絕大部分是自然教派的技術。」
幻獸？...南瓜注視自己握住劍的手，白皙的手牢牢的扣住劍柄。長劍的觸感與手掌的每一寸肌肉都強調著真實的感受。能夠具體明白自己已經更加接近真正的人類了，但憂慮也跟著出現
，那是一直以來都有的，必需開始面對獨當一面的壓力。頭部些微的麻痺感，還有胸口被東西壓著的觸感，這些感受都是稻草人實不曾有的。
「奇美拉？你就不怕被教會找麻煩嗎？」海爾森斥責起波多利亂來的手法，讓南瓜心裡又是一陣緊張「你有沒有稍微考慮其他人的立場。」
「想贏得賭局就得承擔風險，在米格斯決定保留南瓜的時候我就想過這些了。無論他想成為騎士，或是成為巫妖，既然決定照顧他，我就會盡我所能。」
「嘖...讓教會的朋友替你掩護嗎？」
桑與娜雅兩人當然相當有力，但權力鬥爭上面，其他貴族在教會裡的布置也絕非簡單的格局。當然，如果雙方血淋淋的把所有籌碼搬上檯面，他隱約有種波多利會攪亂整個平衡達到目的
的直覺。只不過鬧這種程度，大家肯定都得不了便宜。
「他們只是額外的輔助。」波多利冷哼，儼然對海爾森小看自己不滿意「當年異端遠征德魯伊教派也作為主力參與，就算不是主流，也不該被歧視。刻意用德魯伊的方法重塑南瓜，就是
為了讓他們沒辦法找碴，真的要鬧進教會，就算主教也不敢妄動。」
「總歸是個風險，何況得直接面對這些的是南瓜。」
「要達成目標總得有付出，無論是他或者是你，風險則是共同的，很簡單。」
在爾虞我詐的圈子裡走跳，沒能豪賭的準備與精確的眼光是活不下去的。他們可以運籌慛握，只是南瓜得扮演要角，米格斯方才長篇大論許久，總結來說也是不希望南瓜露餡，讓大家受
到傷害。重塑意識後並不表示這些麻煩的東西就能釐清或是好整以暇面對，現實在腦海裡與不安一起浮現。
「諾，想進入人群，別在意你是甚麼樣子，而是你想成為什麼樣子。」看出南瓜因兩人對話產生的不安，米格斯找了個適合的位子，在南瓜旁邊坐了下來「說實話，你跟艾莉絲真的很像
，除了髮色。」
他懷念的看著南瓜的臉，從破爛粗布衣裡伸出來的白皙手掌，然後是與自己孫女一樣精緻的五官以及略為不同的橘色長髮。距離上次見到艾莉絲其實隔了幾年，孩子長大很快，米格斯卻
有種熟悉與篤定的感覺。
「像是仕女沒有用...」南瓜稍稍的舉起手，抱怨體格太差面露無奈，那表情簡直是第二個艾莉絲。
「別擔心身體，重點在長相接近，這樣說你跟我們有血緣關係就有說服力多了。」
其實波多利的計畫比想像中要簡單，說穿了只是把南瓜變成能夠繼承布雷德家的騎士。不管南瓜順利與否，對那些重視權利運作的貴族騎士都是種衝擊，尤其是南瓜遵守騎士精神這部分
，那與形式上的遵守差異頗大。
南瓜也沒笨到不懂裡面的緣由，他們都清楚，大方向簡單，但開始這些計畫後會有更多的細節，無論是忍受痛苦或面對壓力的智慧都更顯重要。
「是啊！既然我是米格斯大人的家人，那就不應該在意這種細節。」南瓜重新抓穩長劍「從現在開始，不能給您丟臉了。」
「放心吧！死人丟不了什麼臉，保護好自己最重要...」
死人不該干涉活人的世界，米格斯一直守著這樣的教條。在這樣的前提下，他不能插手，但如果可以決定，他最希望的還是重要的人安好。
時間還很夠，要讓城市激起大片漣漪的計畫還能慢慢醞釀。
--to be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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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我也又開始各種脫稿的狀態，時間並不多，更新的頻率也沒得保證。希望所有事情自己效率都能高一些呢！呵呵！
雖說都未完成，不過既然死黨開始要協同了，篇章就改為公開，不成讓他孤掌難鳴。既然更新日沒得保證，那就用字海來坦，至少歲嘴的字數我還稍微可以自我安慰......(跪)
創作內容
墳場裡的南瓜頭 第六章 立足
日誌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