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隨便吃了些糧食包，歌姬餵D喝流質食品。
「你說你要個一人進入奧林帕斯？駁回！」D正氣凌然坐在床上，嘴邊還殘留湯汁。
「我是說我先找路進去，找到再出來接妳們。」
「是嗎？駁回！」
歌姬也：「駁回……」
「妳只是想講『駁回』而已吧……？妳們聽我說，牆高得跟拜金女的虛榮心一樣，憑現在的我們絕對不可能垂直攀爬，所以讓我先探路，看看有沒有地下水道之類的入口，找到再回來。妳需要時間養傷，有歌姬陪妳我也比較放心。」
「問答無用，絲奈，壓制他。」
「好的姐姐。」歌姬撲上來，把我撞上沙發，大叔很少被推倒，特別是對象還是空靈的人氣歌手，這一幕要是被粉絲看見，不知道會變成什麼口味的大叔肉醬。
我反身壓制歌姬，一瞬間讓她身處下方，換我壓制的體態。
孰不知歌姬竟然臉紅：「啊……」
喂別臉紅啊，不是應該反壓大叔嗎？為什麼一副有點害羞的表情？為什麼一副有點可以接受的眼神？
D抓起反坦克瞄準我：「反正不准你自己去。」
我從沙發上爬起：「給我個理由。」
「直覺告訴我你會逃跑。」
「嗯……逃進危險地帶還算逃跑嗎？」
轟！反坦克穿甲彈轟過我頭邊，打穿後面磚牆。
「抱歉手滑了，總之我想說的是你會自己一人前進，不想把我們捲進去。」
「屁，九公里狙擊手最好會手滑。那我把食物留下總可以吧？沒食物我總不可能丟下妳們不回來，又不是找死。」
D不甚滿意：「……不得已，只好先這樣，本來想讓你脫光裝備再去的……」
「是有多不信任大叔啦。」
我留下食物和一半彈藥，準備出發。
D：「一定要回來喔，沒回來下次見面要你好看！」
歌姬：「不回來……我跟姐姐……會追到地獄……」
很可怕耶妳們，還能幫大叔整形變好看，韓國人技術？
我趁沒下雪快速移動，盡量走在高起的路面或倒塌建築，以免雙腳陷入雪堆，浪費額外體力。圍牆越來越近，不到一百公尺，問題來了，有入口嗎？圍牆表面高聳平滑，連小窗戶或排水口都沒，就算想垂直攀爬也沒有工具，更不用提想用炸彈或武裝破壞厚達一公里的鋼鐵帷幕。
在牆外徘徊了一小時，別說入口，連一點刮痕都沒，防禦力之高簡直像上濃妝的女人，無懈可擊。或許這種女人卸妝後會有反差萌……還是反差猛來著？
嗯嗯嗯嗯嗯嗯……
嗯？誰在哼歌？我四處張望，一個人也沒有，抬頭往上看，也沒人，更不用說往下看——聲音變大了。
歌聲……來自地下？我打開網路，查詢關於奧林帕斯巨牆的地下水路，沒有，不相關，不對，不是這個，什麼都沒，沒有任何關於地下通道的消息。關掉手機，掀開附近的人孔蓋，果不其然往巨牆的方向全遭水泥填滿，歌聲也消失，是我幻聽？
咯沙咯沙……
什麼聲音？我四處張望，看見五十公尺外的高架橋邊緣出現黑色——是黑霧！那團黑色像有生命的有機物一樣四處偵查，接著定格幾秒，然後向我襲來！
混帳！
我拔腿狂奔，黑霧就在後方，速度快得可怕！我撞破一戶人家的玻璃，翻滾入內，要是主人在肯定掏槍斃了我，一眼望去裝潢氣派的內部完全就是上流階級高等豪宅。
黑霧窮追不捨，我繼續逃跑。突然間，黑霧停止不動，我從牆壁後方探頭觀察，怎麼回事？黑霧逐漸消散，好像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完全消失。無論如何，那陣霧絕對不是腐蝕病毒，沒有任何病毒會集體行動，或像有機物一樣進行思考。
啪，一本書從書架掉落，那本書斷成兩截，切口很俐落，怎麼搞的？啪啪！好幾本書掉落地面，發出聲響，每本書都完整斷成兩半。
轟！四周發出猛烈聲響，我的腳下冒出一片黑，原本的木質地板斷成好幾截，像被某種看不見的透明巨刃切開，重力撅住我，向下拉扯，下方的水泥地也完全消失，跟著我一起墜落，幾秒鐘後，我摔入充滿黑暗的舊時代。
ψ
眼前一片黑，試圖張眼，卻什麼也看不見，才發現，這裡伸手不見五指。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程式，一張空洞的臉突然出現！我摔落手機，那是什麼？過了好幾秒再撿起，那張臉已經消失。錯覺？也對，人在充滿黑暗的陌生環境裡，很容易把光影看成其他東西……
我關掉手機，讓雙眼逐漸適應黑暗，雖說伸手不見五指，但還有些微光，勉強能看見四周。我喜歡讓自己身處黑暗，與其開燈，敵暗我明，我更習慣敵暗我暗，某種程度上也更有安全感。
我應該是從上面摔下來，只是上方坍塌了，沒得回頭，我開始前進。這裡的空氣聞起來很古老，空氣中充滿大量灰塵，腳下的地面似乎是金屬，我雖然是無聲行進，但走起來的感覺就是又硬又滑的鋼鐵表面。
一個人獨自走在黑暗中對黑暗恐懼症患者而言形同地獄，對不怕黑的我而言，是種安心的色調，放鬆的環境，平和的旋律。無論要在黑暗中走多久，也不害怕。我一邊走一邊計算時間，一秒一秒算，主要目的不是想知道過了多久，那看手機即可，只是一種像是哼歌的行為，讓腦袋有點事做。目前看來，我已經走了半小時，地勢不斷下降，好像要直達地心。看樣子這裡似乎是某種舊時代建物，可能是軍事基地，不然應該不會是全金屬建築。就四周的形狀看來，我正走在長廊，左右不時出現歪斜扭曲的鐵門。
嗯？三十公尺外好像有什麼，我打開手機，轉成夜視鏡模式，看見一張空洞的臉，隨即消失。不是幻覺……應該不是，除非這裡的空氣有什麼毒素……不，除非是缺氧，否則應該不至於看到幻影。
我繼續前進，不，應該說繼續深入地心。手碰在周圍的牆壁，感受冰涼的金屬表面，這裡雖然不暖，卻比外頭自在多了，至少不必跟雪堆格鬥。走了一陣子，我坐下來休息，喝口水，打開耳機通訊器，雜訊。手機，無網路，看來我走得太深，訊號都死光。我轉頭，看見十公尺外一張空洞的臉冒出，夠詭異的。
那是什麼？世界上沒有幽靈，所以駁回。人類？不可能，駁回。這麼說來——我直直凝望那張臉，沒有眼睛的眼窩跟長長的頭髮蓋住半邊臉，除此之外埋在黑暗裡，看不清楚身體的模樣，只有個不明顯的輪廓。
空洞的臉沒攻擊我，也沒逃跑，只是一直用那張臉侵犯我的視神經，可怕死了。我起身，臉跟著動。我前進，臉跟著走。停步，臉也停。沒看過這麼外行的跟蹤行動。算了，反正也沒礙到我，繼續前進。就這樣，那張臉跟我保持六公尺距離，不多不少，只要我停步或減速，臉就會跟著停止。加快腳步，臉也會加速。突然往回走，臉照樣模仿。
看到前面轉彎處，我想到有趣的玩法。我轉彎，躲在牆壁後方，、三、二、一！我張開手，向後撲抱，唉？抓到東西了。
我低頭，看見懷中的那張臉，超近、超空洞、超可怕！沒有眼球的黑色眼窩死死瞪著我，蒼白的皮膚像具屍體，長長的頭髮跟貞子沒有兩樣，口中流出黑色液體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身體還有些半透明，發出微光，露出老舊機件。
老舊機件？
我蹲下，仔細端詳那張臉的身體，不是半透明，是真的透明，人工表皮跟外殼剝落，原本穿在身上的裝甲也殘破不堪，遮不住裏頭不停運轉的中央人工臟器，黑黑的大概是腎。我抬頭，觸碰那張臉，撥開遮住左臉的頭髮，一顆純淨的眼瞳從黑髮中探出，她，是機械少女。
見她被我亂摸也沒反擊，我問：「妳是誰？怎麼會在這？」
「……」少女沒有回應。
「妳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少女半張嘴，但沒有回應。
第一次接觸失敗，查不出什麼東西。不過就她身上零件與金屬腐蝕的程度來看，是第三世代的機械少女，低機率是最後一批第二世代。我繼續走，她繼續跟，不過自從露出瞳孔跟空洞眼窩後，她變成半可愛半可怕的跟蹤狂，反差萌？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身邊多了顆浮空圓球，好像是某種導航系統或子游離器，長得有點可愛，可惡，想摸。突然，一隻手拉住我，回頭一看是她，我想前進，她死不放開。
我停步回頭，她指向另一個方向，嗯？妳在替我指路嗎？
不信邪，往原先的路走去，她跟著我走，靠著牆面偷看我。走到最後，死路一條，只得折返再出發，她笑了，露出白虎牙很可愛，流出一堆黑色液體很可怕。
之後幾個小時，情況有些改變，我一樣帶頭走，遇上岔路或三岔路她會替我指路，有時甚至要我爬通風口，鑽牆縫。走了好一段路，我突然聽到風聲，感覺空氣流動，往前跑，發現一處空曠地，似乎是某種大實驗室，抬頭看不見頂，一片黑。低頭看不見底，一片黑。對面和左右都有同樣的入口，少女指著對面，嗯，往那邊是吧。
我看看四周，發現入口與入口間沒有路，但牆邊有凸出的金屬塊，可以踩著前進，失敗的話頂多摔個粉身碎骨，我踏上金屬塊。背靠牆，走了幾步發現少女沒跟上，她呆呆看著我，面無表情。
我返回原處：「妳要來嗎？」
「……」
「我就當作妳答應了。」我抱起少女，很輕，大概是因為失去好一部分的重量，抱起來比八十公斤的電視機輕多了，那顆球也跟過來。抱她踩金屬塊有些冒險，好幾次差點失衡摔落，但都勉強救回小命，到達對岸，我放下少女，然後繼續前進。
少女突然跑向我，不，是往前跑，我追上去，發現她停在一間房間前，鐵門沒有關，她卻進不去，好像有道隱形牆壁阻擋。我輕推開她，走入房間，似乎是某種控制室，到處都是散落的文件，拿起其中一份，發現是由英語寫成，便開始閱讀。
Phase 1.
曾有科學家提出一種特別的理論，名為機械蓋婭，源自蓋婭假說(GaiaHypothesis)，其理論核心認為地球所有內部活動(地球本身加上動植物)都能視為一個巨大活生物體。如今我們終於有機會實際實驗。傳統的機械蓋婭理論是將地球改造成巨大的機械少女，以其核心控制全球，然而其中還有太多技術需要克服。因此我們將規模縮小，將直徑20公里的核心系統埋入地層底下，並在地表上建立據點，形成一座地球堡壘。
Phase 2.
經過多重實驗，包含實戰，蓋婭的可能性已被證實，她同時擁有大規模破壞與難攻不破的特質，將大部分核心埋入地表下三十公里，等同直接獲得三十公里的裝甲，就算被敵方發現位置也來得及轉移陣地，將核心系統從密道運到其他據點。另外，下一階段將研發蓋婭的新武器，主要以衛星型陽離子砲作為攻擊系統，如此一來就算衛星遭到破壞，只要核心還隱匿地下，不需要幾天就能重造衛星反擊，大幅縮減成本。
Phase 3.
或許藉由單一核心操控地球仍屬理論，但我們發現散落地層的多重核心在表現上比單一核心來得優異，就像人類大腦一樣，腦內突觸與突觸互相作用，激盪出各種想法，彼此互動，來回傳遞訊息。這種做法在電腦史上也屢見不鮮，一台高功能處理器往往不如一千萬台市售電腦來得有效率。為了早日結束戰爭，政府核准實驗，一旦成功，將完全改寫人類歷史，不，甚至宇宙史——這將是有史以來生物第一次完全征服星球，完全征服蓋婭，掌握氣候、地層活動、地心燃率、自轉速率、公轉速率甚至主宰地球生物學、植物學、細菌學。屆時海洋、天空、大地都是可調控的粒子團……過去一度認定「失去地球，人類會絕種。失去人類，地球將繁華」的概念將成為歷史。從那刻起，人類等於地球。預計測試時間——
文件到這裡就結束，下面的部分遭到燒毀，邊緣有些漆黑。我看向四周，牆上貼著一些藍圖，旁邊有註解。
蓋婭的核心採用雙重核心系統，巨大的外核需要由一到數名機械少女啟動。我們發現純粹擷取核心與處理器來啟動巨大外核的結果非常不理想，往往導致啟動失敗或暴走，原因不明。但只要是由完整 (包含身體) 的機械少女操作，平均數據都很完美。部分腦科學者認為這是由於沒有身體會造成腦袋與心靈的恐慌，導致無法正常操作。雖然無法提出證明，但這也解釋為何第二艾芙必須保持人型來處理資訊。以往萃取核心作為資料庫的做法都只有失敗一途，或許這是沃坎的反擊，一旦拔除感情、淚腺或身體，機械少女便會失去功能，無法啟動，一般認為這是由於沃坎設計程式時將人性作為核心功能所導致。
牆上還有一份地圖，順手用手機拍下，應該會有用處。看向發出微光的螢幕，上面寫著：系統正常運作。核子熔爐離線中，太陽能板效率59%，省電模式正常運作，武裝系統離線中。
另一個螢幕則顯示巨大核心的狀況，左上方有一行警告：警告，請將GAIA-E08654置入巨大核心以啟動武裝。
我走向少女，擦擦她胸前的污漬，看見幾個字——GAIA-E08654。
創作內容
第二艾芙與輓歌(7) - 古代機械少女蓋婭
ブッラク&ホワイトクロニクル (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