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學生們三兩成群地討論著該到學校附近的快餐店,或是距離稍遠的連鎖店用餐,對於這求學生涯中可說是經常困擾著學生群的問題,薰可是從來沒為此煩惱過。
在校園一角的花圃,她隨意找了個還沒有人佔據的露天咖啡座,將愛用的海藍色後背包放到了桌上,聳聳肩扭了扭手肘,舒緩下為了作畫而坐了一整個上午的身體。
仰頭一望,夏末的陽光依然毒辣,心底不禁感謝起咖啡座上的陽傘,薰這才坐上了頗具金屬質感的靠背椅上,隨即輕呼出了口氣。
(上課……並不討厭。)
倒不如說,只要是能夠作畫的科目,向來都是薰相當喜歡的課程內容。
但因為自己才剛值完大夜班,接下來就直接趕來學校上課的緣故,現在才一坐了下來,就覺得眼皮子好像快打起架似地。
如浪潮般不住襲來的倦意,薰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硬打起精神來,才不至於馬上就陷入沉睡之中。
薰看著那只小巧的帆布製海藍色後背包,將前方兩條略具時尚感的皮帶扣打開,掀開覆蓋在背包開口的部分後,將手伸入了背包開口當中,在裡頭翻找著今天的午餐。
──巧克力麵包。
「……嗯。」
簡單樸素的味道,帶著點香甜的口感,再加上並不算高的價格。
根據薰自己私底下的統計,這可是在麵包類裡面賣得最好的商品。
因為今天自己輪值的是大夜班,才有機會在每天早上補貨的時候,搶在所有人之前買下手中這相當熱門的麵包類商品。
也因此現在的薰,臉上可是掛著一份淡淡的得意笑容,享受著這只有上大夜班的人才能在缺貨前就買到手的巧克力麵包。
拆開了透明的包裝,將咖啡色的麵包推擠至袋口,薰的心情伴隨著這些小動作,不斷地揚起了高昂的情緒。
光是在腦袋想像起嘴巴裡將要綻放開來的麵包香氣與巧克力的甜味,就覺得口腔裡正不斷迸發出許多的唾液。
鼻腔中不住竄入的甘甜,更像是在催促著手指的動作,快點將手上的麵包送到嘴巴裡,讓味蕾在接觸到巧克力麵包的瞬間,歡騰地爆發出最大限度的讚美。
「……我要開動了!」
遵守著從小養成的用餐禮儀,薰緩緩地將麵包湊近了櫻花色的雙唇,接下來就只要送進口中,讓牙齒感受著麵包的鬆軟與彈性──
「原來妳在這裡喔。」
然而,與巧克力麵包的這場邂逅,卻被一名不懂得判讀氣氛的程咬金給破壞了。
「本宮今天特地大發慈悲,領妳去間中意的餐廳!」
連頭也不用回,光是聽那獨特的自稱,薰心底頓時便浮現出了一道人影。
一回頭,果不其然的就是身穿當季流行的黑色丹寧外套與靛色上衣,下身則是穿著件足以凸顯出如宛那纖細長腿的黑色貼身長褲。
以及,不住發出噠噠聲響,正朝著薰走來的黑色高跟鞋。
「可是,麵包……」
看著手中的巧克力麵包,薰試圖向如宛解釋自己今天的午餐已經有著落了,對於如宛的好意就只能心領。
然而,同時間在薰的內心裡,卻已經預料到了這番掙扎,將要落得無疾而終的下場。
「看妳還沒吃飯的樣子,這不是正好。」
果不其然,如宛不曉得是沒注意到薰手中的巧克力麵包,又或者是不將她手中拿著的東西當成食物,一把就是攫起薰的手,便拉著她準備前往早已安排好的阮家專屬轎車。
「等、等等!」
「又有什麼事了?本宮可是個忙人,等下的這些時間妳可賠不起!」
「包包……」
薰雙眼望著已經被如宛拖行了一段距離,如今正離自己不遠的背包,如今還放在咖啡座的桌上。
如宛雖然是強勢逼人,但還不至於到殘酷無情的地步,只得將手一放,讓薰將還沒來得及吃的巧克力麵包收回包包裡,兩人再次比肩朝著校門口走去。
「恭迎阮家小姐親臨!」
自從那夜不小心成了如宛的朋友之後,薰對這番排場可說已經是見怪不怪的程度了。
搭乘著阮家的轎車,脫離了她們所就讀的校區後,黑色轎車混雜在中午的車潮當中,駛向了商業區的中心地帶。
在那裏,除了無數的辦公大樓外,更在其中深藏著無數專門用來宴請客戶的高級餐廳。
而薰被如宛帶來的,正是這麼一間僅對會員開放的隱密名店。
從那排場與從業員的模樣來看,不愧是如宛口中所說的「她所推薦的名店」。
只是,到現在薰還是很難習慣這種場面。
同樣身為服務業的從業人員,薰是怎麼樣都沒辦法想像自己打工的便利商店,會在看到某個客人之後,讓店員們整齊列隊站在店門口,向著對方說出「恭迎」之類的字眼。
隨後,就在服務生的帶領下,兩人來到了位在窗旁的座位。
然而,明明就是用餐時間,薰看著偌大的餐廳,卻是未曾見到除了她們倆與服務生以外的人出沒。
「看那副模樣,妳一定是在想為什麼沒人上門,是吧?」
如宛臉上突然浮現一抹得意的笑,看著薰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緩緩點了下頭,這才開始解釋起為什麼現在這個好端端的用餐時間,卻沒有貴客在此時上門。
「本來這間店,只有在晚上才會營業短短四個小時的時間。但光憑本宮之名諱,要他們這間小店在何時開門,就得在何時開門!」
在薰的心中將如宛這句話翻譯過後,就成了「想要來吃飯,什麼時候都可以」這句話。
雖說語氣間仍難掩她高傲的個性,但同時也意味著如宛對自己的重視。
「謝謝。」
與他人用餐這件事情,對薰來說可是相當難能可貴的經驗。
並非是她沒有能夠一起用餐的對象,只是大多人的用餐時間,對她而言如果不是為了大夜班而正在睡覺補眠,不然就是還在上班,處於便利商店正當人潮的忙碌時段。
看著薰向著自己低頭道謝,如宛剎那間也有些害羞──但這情緒很快地就退去,只見她揚起手來就是一個彈指。
「來人啊,還不上御膳!」
如此一聲令下,原先早已準備就當的服務生們魚貫上前,將廚房裡事前準備好的各種精緻美食一一送上,使銀白的餐具與高檔食材不住陳列在餐桌上,看得薰是眼花撩亂,不曉得該從哪道菜開始動手。
或許是餐廳這方面早就已經安排好的緣故,雖然料理的種類眾多,但份量卻是能滿足兩名女性的胃口,卻又不會因而造成過剩的浪費。
在大概是餐廳經理的人解說下,薰將一道名為「百花生艷」的料理──盤中裡面放著許多花瓣佐飾,用鬆軟又不失口感的糯米裹起金針花和蓮花、松花、槐花、杏花等多種食用花卉,一同包覆在已染成淡紫色的荷葉當中──像吃小籠包那樣輕輕地用筷子夾到調理匙裡。
「……我要開動了。」
送進口中之前,不忘說出這話,薰才將那只正散發出高雅香氣的糯米球送進口中。
入口之際,口中滿溢著淡淡的花朵清香,當齒間不住咀嚼著頗具彈性的糯米,同時間那股花卉的芬香一併自糯米球的包裹下迸發開來,頓時呈現出了令人聯想到四季庭園般的高雅氣氛。
「今天選用的花,似乎和前次不同呢。」
「是阮小姐高明。」
彷彿當時在酒吧遇見的景色又是一次的上演。
如宛僅是輕咬了口,就能夠分辨出那糯米球中到底裹著哪幾種的食用花卉,並與隨侍在旁的經理開始討論起前次與本次的差異。
對薰而言,這種老饕層級的感想,可是想說也說不出口的玩意。
在她的腦袋裡面,頂多就是個好吃,或是不好吃如此兩極化的判斷罷了。
雖說對於如宛這般反應已經不再是會對其抱持著稀奇態度,但也相當佩服如宛在碰到這些事情時,能夠將心中想法開口說出的勇氣。
換成是薰的話,就算是自己那間公寓巷子口的路邊攤,一碗才三十塊的陽春麵都得評出用材或味道這類意見,老早就已經被老闆轟了出去吧。
等到享受完精緻又不失變化的高級料理,離開餐廳來到了大樓停車場,薰看了看時間,便要求如宛將她送回學校,繼續下午的課程。
「下午還有美術史……」
「別管什麼上課了,跟本宮上哪去享享樂吧?之前提到的戲班聽說回國了,這就去請那些人來唱上一首,怎麼樣?」
薰話都還沒說完,如宛就已經拿出了自己的手機,看似是開始安排起接下來到底該帶著薰,繼續到哪裡玩樂去了。
然而,當薰還在煩惱該怎麼拒絕的時候,如宛臉上的表情卻是突然一沉,對著手機另一端的人抱怨了好幾句。
「真是的,辦事不牢靠,還得勞駕本宮親身處理。」
才一說完,如宛回過頭時,眼神當中難掩無奈與寂寞,語氣略顯低落地說起剛才電話之中發生的事情。
「剛才管家說公司裡那群老頭子真靠不住,說是得請本宮親臨現場處理。本來還想讓妳開開眼界,也只能等到下次了。」
身兼阮家旗下企業的經理之職,雖說是和薰一樣同屬學生身分,但如宛可不像自己這樣,能夠擁有較為充裕的時間,來決定自己能夠上哪去玩樂或躺在床上睡大覺。
不時地,薰就會看到臉上露出這種表情,邊抱怨著公司高層的辦事不力,隨後又開始連絡起阮家管家,要那位老紳士安排相關事項。
「看似今天也只能到這了。下次有機會,本宮再帶你上去嚐些珍稀之物。」
邊說著這話,如宛便喚起阮家專屬司機的名字,並要對方帶自己回學校去──但,薰卻是拒絕了如宛這番好意。
「很忙,不是嗎?我可以自己回去。」
「……是嗎?」
有些不以為然地說了這句話後,如宛便把薰拋在商業地帶的中心,搭上了阮家的轎車,混雜在車流當中消失在薰的眼前。
(接下來,該怎麼回學校呢?)
看著佇立在商業大樓旁的公車站牌,薰只能不禁發出嘆息,希望自己能夠在下午的課遲到之前,就能趕回學校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