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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75

作者:啞鳴│2016-01-02 20:24:32│巴幣:50│人氣:1384


  擋風玻璃噴開,細小而銳利的稜角割開我的臉。

  警衛根本反應不過來,因為我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雙眼開始模糊,彷彿被塗抹了紅色顏料。

  雙耳內只有撞擊聲迴盪,我連妹妹的呼喊聲都聽不到了。

  已經沒辦法煞車,小貨車已經不聽話。

  我奮力控制方向盤,盡量遠離可蘭倒臥的廳外走廊。

  不過車不停,我無法載走可蘭。

  所以我選擇了左手邊的無人空房。

  一頭撞進去。






              ……
              ……







  足以震暈我的衝擊,隨之而來──

  我想我應該沒有暈過去太久。

  將頭從方向盤上勉強抬起,結束吵死人的連續喇叭聲。

  我想打開車門,但是車門有點卡住,我用力踹了一腳,才讓其彈開。

  剛下車,我很快就看見了可蘭,甚至是妹妹和言靜。

  終於有機會能仔細瞧瞧站在面前的可蘭,她的臉毫無血色,蒼白的嚇人,搭上她的白色一件式洋裝,更是白到像辦喪事。

  她沒有說話,滿眼眶充斥感動的淚水,只是跑過來緊緊抱住我。

  還站在大門外面的妹妹跪倒在髒髒的泥巴裡,她身邊的言靜則是稱職地拿起我的手機打電話。

  在抱住可蘭的同時,我給妹妹一個感謝的笑臉,偷偷在可蘭背後比了兩個大拇指,多謝她為我出的主意,的確簡簡單單就可以救出可蘭,要是用我挖地洞那招,也不知道要猴年馬月才能還可蘭自由。

  不過,此時妹妹的身後,正走來兩名身穿黑色西裝外套的警衛。

  要逃了,不行,要是可蘭再被抓回去,我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

  我稍稍推開在我懷中的可蘭。

  「快點上車,我帶妳逃。」

  可是……當下的駭人畫面讓我嚇一大跳,退後了兩步。

  紅色。
  可蘭全身都是紅色的,除了掛在她眼尾的淚珠之外。

  「妳受傷了?」我關心急問,是不是卡在我衣服裡的玻璃碎片劃傷她了?

  白色瞬間變成紅色,我不懂發生了什麼事。

  「文泰……你真是天下第一笨蛋……你知道嗎?」可蘭淚漣漣地罵我。

  沒想到我英雄救美不成,還被罵了一頓,但是我不以為意地說:「快上車吧,妳家的警衛要來了。」

  「文泰,你為什麼要這樣……要這樣子對我呢……是嫌我還不夠痛苦嗎?」可蘭繼續責怪我。

  「現在不是罵我的時候了。」我瞪著漸漸走過來的警衛,不免焦躁道:「我們先出去,我再慢慢讓妳罵好不好?」

  「我出不去了……我可能一輩子都出不去了……」可蘭這女孩還是分不清輕重緩急。

  警衛已經走過來,我狠狠瞪著其中一位,警戒他的一舉一動,尤其是腰間的電擊棒。

  沒想到警衛沒有靠近我們,只是面露難色地對手中的對講機重複說:「這裡需要救護車、這裡需要救護車……OVER。」

  救護車?是誰受傷了嗎?

  「文泰!你不要動!!」可蘭幾乎是聲嘶力竭地朝我吼,「先躺下來,等救護車……先躺下!」

  難不成是我受傷了?我知道臉上有被碎玻璃刮破而隱隱作痛。

  我又不是帥哥,也不是藝人,更不靠臉吃飯,只是小傷需要大驚小怪嗎?

  可蘭抓緊了自己的紅色裙襬,既傷心又痛苦地望著我,那眼神像極了失去靈魂的人偶,空洞地讓我感到害怕。

  我伸出手想握住可蘭。

  卻發現……我的手也是紅色的……

  「嗯?」我驚疑。

  抬起雙手擺在自己眼前,怎麼都是紅色?

  稍稍低頭一看,上衣也是一整片紅色。

  只是我又看見更奇怪的東西。

  為何會有一根長條狀的紅色物體,從我的肚子邊穿出來呢?

  我試著想將它拔出來。

  「哥!!!!」
  妹妹怪叫一聲,直接就暈了過去,好險言靜立刻抱住她。

  「喔,好痛……」我軟倒在地,可蘭馬上過來扶我。

  激烈的痛覺開始由下往上竄升,我勉強按住出血點,滿頭不是血就是冷汗,原本只是緊張的表情開始扭曲變形。

  我苦笑道:「我只是想當一次英雄而已……是不是,頗蠢。」

  「楊文泰,你、你不要說話,趕快給我閉嘴喔,救護車馬上就來了,你只要敢閉上眼睛,不對……是你只要敢丟下我,自己一個人先死掉,我當鬼也不會放過你,你聽到沒有、你聽到沒有!」可蘭用手按在我其他正在冒血的傷口。

  「趁這個難難難得的機會……」我的舌頭和牙齒已經漸漸不受控制,「能不、能不能跟妳討論、討論一、一、一些事情……」

  「這時候你還要討論,你閉嘴嘛,拜託好不好?乖一點……拜託……」

  「妳媽不在……我、我我妹暈了……我怕不說就沒、就沒機會說了……」我好冷,渾身都在發抖,牙齒都在碰撞,「我叫楊文泰……今年二二二十二歲……無不良嗜好,不會劈腿、劈腿……喜歡棒球運運動……將來想當……棒……教練……」

  可蘭擁我入懷,希望能提高我的體溫。

  「沒有遺傳疾……疾病……除了有點笨、笨以外……身體健康,還算、還算強壯……很少……很少病倒……」

  「楊文泰,你就剩半條命了……還在吹牛!你閉嘴!好好休息,救護車真的快來了!」

  「半條命也沒、沒關係……反正我這輩子……就賴定妳和我妹、我妹了……有妳們……很夠了……真、真的……」

  「我才不夠……我要嫁給健健康康的你!」

  早就沉重的眼皮終於不受肌肉控管緩緩蓋下……耳邊聽見可蘭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讓我相同沉重的嘴角,硬生生彎起一個欣慰的角度。

  會不會死,我不知道。
  但如果此刻會死,最少我是幸福的。



















    
  我睜開眼。

  好亮、好刺──

  當我意識一恢復,全身神經傳達而來的痛覺,就彷彿火車從我身上輾過。
  眼前一片亮白,我僅剩的一顆眼睛猛地陷於痛苦之中。

  根本分不出這裡是天堂還是地獄,好想再繼續睡下去,乾脆永遠都不要醒來。

  可是。

  我不醒來也不行了。

  因為此時,我深刻地感覺到……

  有人在脫我褲子!

  是哪裡來的地獄淫魔嗎?連我這位堂堂的男子漢也要性騷擾?

  我抬了抬腳,打算踹那脫我褲子的變態,只是一用力扯動腹肌,隨後的反饋就是痛不欲生,我的肚子像被刺破了一個窟窿。

  「有反應了!有反應了!」某位很熟悉的女性尖叫。

  「救命、救命……不要侵犯我……」我嘶啞地求饒,希望地獄的前輩們能放我一馬。

  「再脫!」另一位很熟悉的女性在催促。

  以一敵二,恐怕我的貞操不保,沒辦法我只好強迫自己睜開雙目,逼模糊不堪的焦距對準,以便讓我看清楚來者何人。

  「妳們……在幹嘛?」我吃痛地低聲說話,連震驚都被疼痛蓋過。

  眼前,妹妹正拉扯我的褲子,可蘭則是在一旁監工。

  「醒了欸!」妹妹欣喜地大喊,不過手還是沒放過我的褲頭。

  我正在某間醫院的病房裡面。原本還迷迷糊糊,可是我一聞到屬於醫院裡獨特的消毒水味,立刻就知道我身處何方,只不過……我依舊不懂,妹妹脫我褲子幹嘛?

  「不准用這種看痴漢的眼神看我!」妹妹委屈地說:「是醫生要人家注意你的尿袋滿了沒,我才忍著害羞脫你褲子……」

  「尿袋……應該是掛在床邊吧……」我白眼一翻。

  「哼!小氣鬼!」妹妹用力拉開我褲頭的鬆緊帶,然後放開啪一聲彈回去,「看一下又怎樣,要不是我想看,哥哥才不會那麼早醒勒。」

  鬆緊帶在此刻的威力堪比包青天的狗頭鍘,只是輕輕的震動,對我而言就跟被攔腰斬斷沒有絲毫差別。

  我稍稍皺起眉頭,問向旁邊用雙手遮住臉的可蘭說:「妳看見也不阻止……就讓我任妹妹欺辱?」

  可蘭打開中指和食指間的指縫,透過這小小的縫隙看我,喜氣洋洋地說:「醫生說那根木棍只穿過你的肚子邊,完全沒有破壞到任何臟器欸,修養幾天就能康復嚕。」

  喂,妳該不會正在轉移話題吧?

  「啊,我去找護士,說你醒了。」可蘭對我笑了笑,逕自走出我的病房。

  我可以解釋成,她在逃離現場吧?

  「對了,哥。」妹妹猛地板起臉孔,走到我的病床旁,低頭斜睨我,「我們之間還有筆帳沒算欸。」

  「喔?」我心裡一突。

  「你膽敢在我面前自殺,好大的膽子呢。」妹妹的手像是老虎鉗,夾住我的耳朵,「好險我們在醫院喔,耳朵受傷了,馬上就有醫生。」

  「……我是聽妳的計畫,去拯救可蘭耶,哪有自殺。」我趕緊解釋,希望耳朵能生還。

  「我哪有!」妹妹手一擰,忿忿道:「人家當時的眼神是告訴你,由我先去色誘警衛,等警衛被我勾走,你再趁機去救出可蘭姐。」

  「妳為什麼不早講……」我搖搖頭,企圖甩掉妹妹的手,「算了,妳的小女孩體型是色誘不了男人的,還不如我直接衝進去有效。」

  當我的耳朵傳來不亞於肚子的疼痛後,我立刻改口道:「哥哥怎麼捨得妳去色誘男人呢?我會擔心啊,何況可蘭都自由了,妳就別糾結在這種無聊事上面了吧……」

  妹妹手一鬆,消去原本寒峭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與她年齡不匹配的憂愁,宛若在擔心些不該她擔心的事情。

  「可蘭姐……已經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她能住在哪裡?為什麼她要離家出走?」我一古腦丟出三個問題。

  妹妹伸手指向我病床旁,那裡有一張摺疊椅上面放滿包包、棉被、衣物、食物罐子,十足公園流浪漢的居住環境──原來這幾天可蘭都睡在我身邊。

  「可蘭姐的媽媽氣瘋了,說要告你。」

  「我?」

  「對呀,你開車衝進去,把他們家撞塌了一角。」

  「……喔。」也難怪閻羅王抓狂了。

  「哥,這次……你真是麻煩大了呢。」

  我緩緩閉上雙眼,緩緩道:「我知道。」

  之後一個全然陌生的醫生走進我的病房,對我問了許多全然陌生的問題,更是讓我摸不頭緒,好像這次……我惹出來的麻煩,真的很大很大。



□□□    



  一次自殺性的救援行動,後續帶來了無數的麻煩。

  一個月之後,我的身體是好了大半,可是真正的麻煩卻剛剛開始。

  在我出院當天,許多很久不見的朋友紛紛出現,先別說是文哥那群打擊練習場內的朋友,就連復健中的治善和麗姐都來醫院幫我搬東西,開車帶我們到文哥提供的可以暫時棲身之所。

  我們是指我、妹妹、可蘭,跟當初在花蓮的組合一樣。

  可是棲身之所卻不在花蓮,而是在台北。

  出院之後,我一直在跑法院,閻羅王派出了職業律師來對付我,害我每天都睡不好,生平第一次被告的感覺實在相當差勁。

  我能理解閻羅王對我的痛恨,先是我將她的日式和屋撞垮了一角,再來可蘭又因為我的關係徹底和她決裂。

  所以閻羅王願意抽出她每秒幾十萬上下的寶貴時間,再額外支出一筆律師費用,也要打到我永世不得超生。

  她一開口就跟我求償一個天文數字,數字大到讓我連想都不願意想起來,理由是那間屋子是特別請日本某某某某大師設計,特製建材全部是從日本空運來台,而且整個屋體四方陰陽五行平衡,被我撞壞了一處,就要整間拆掉重蓋。

  在法院裡閻羅王的律師光是描述那間房屋的珍貴程度,就已經唸到我快要睡著了,不過後續他描述我的惡形惡狀,是如何駕駛車輛闖入民宅,被我破壞的建築物是如何倒塌,整個過程又長到讓我驚醒。

  跟一場惡夢,基本上沒差多少。

  我沒錢找律師,什麼法律知識都不懂,一審法官判對方勝訴,我只好傻傻地上訴,不然那筆我想到就頭痛的賠償,馬上就要壓在我頭上。

  可蘭想花錢替我找律師,我拒絕了。我總覺得有幾分內疚,畢竟我都已經讓魏家分裂了,如果再讓他們母女對簿公堂,那我想她們就再也不會和好了。

  不過到了二審,我生命中的貴人橫空出世,終於有一位懂法律的人願意幫助我。

  此人就是治善的姐姐,在我心中已經跟上帝同級的美麗姐。

  麗姐雖然還在讀研究所,可是聽她說她在讀大學的時候就已經取得律師執照,只是不想太早進入殘酷的職場,而一直在學校讀書,打算讀到不能讀為止。

  這次破例提前出山,聽說是治善為我跪在麗姐房門前兩天兩夜,才請出台大法律的天才替我上法院。

  在前往法庭時,麗姐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全身英氣挺拔的女性套裝,深黑色為底,搭上淺灰色暗紋,她銳利的高跟鞋踏在法院裡的大理石地磚,發出夾帶霸氣的聲響,引起不少側目。

  「我的處女秀,絕對不能輸。」

  麗姐是這樣告訴我的,可是……

  在二審時,她和閻羅王的律師在爭執賠償金額上慘敗,原本麗姐是打算能談到一個我能負擔的數字,只可惜對方老謀深算,舉出無數人證、物證,證明我是故意開車衝撞,所以該要我出的錢一丁點都不能少。

  二審法官看我可憐,給我打了八折,可是天文數字的八折,對我而言依然是天文數字,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看來閻羅王是準備大獲全勝。

  第一次上場就失敗的麗姐,剛走出法院的時候還算雄糾糾氣昂昂,沒想到一上計程車,眼淚就立即無法控制地滑落,最後趴在我身上痛哭失聲,嘴裡喃喃自語,連計程車司機都出言安慰,要我照顧好自己女朋友。

  我沒有開口向司機解釋,因為當我聽清楚麗姐嘴裡全部都是在低聲幹罵對方律師的三字經後,我的嘴正處於無法合攏的狀態,當然沒辦法出聲說話。

  好不容易等到麗姐整理好自己,重新約我在法院見面的時候,已經是三審了……

  最後決定生死的關鍵時刻。

  老實講,我覺得三審根本是浪費時間,麗姐為賭一口氣,才繼續上訴,但是我猜最終結果都會一樣,只不過我不好意思澆熄麗姐滿滿的鬥志。

  今天的天氣有點陰森,整個台北始終淋著若有似無的小雨。

  我跟在麗姐屁股後面走進了法庭,迎面而來的冷氣非常冷,可能是因為我身上的襯衫半濕的關係,我不忍地瞄了一眼麗姐濕潤的髮絲,不知道她是否跟我相同,只感到浸入骨髓的冷意。

  開庭的過程我已經走過兩遍,我依然懵懵懂懂,像觀眾般坐在被告席,看一場我永遠看不懂的法律大戲。

  不知道麗姐手上會不會突然變出什麼秘密武器,她的表情還是自信驕傲,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時,這戲正式開始,反正我什麼都不用做,只要看就算盡了責任。

  閻羅王一次都沒來過,全權由她的機車男律師代表,這次他原本掛在嘴巴的輕視笑容已經不見,在三審上的他,只剩下「好無聊」的冷酷面容,完全沒將麗姐放在心上。

  我在應訊台上被質詢了一次又一次,我的回答和一審、二審都一樣,我沒有說任何謊,百分之一百的據實以告。

  只是這次我的律師麗姐問了我不少奇怪的問題,包括我眼睛意外被碎片刺瞎的事,和一般工作內容,以及一些生活上的瑣事,最後還身家調查了起來。

  反觀對方律師老調不斷重彈,劈里啪啦又重複說了一次我的惡形惡狀,說我是多故意開車衝撞民宅。

  可是這回麗姐推了推掛在鼻梁的眼鏡……我看見她眼波中發出的閃光。

  「對,是我的委託人做的,我們統統承認。」麗姐淺笑,現出一點好看的齒白,「反正無數的監視錄影機和人證都看見了,我們不打算狡辯。」

  「……」現在是什麼情況?

  對方律師也在笑。

  庭上的法官也笑道:「被告律師,那麼妳還申請了那麼多人證和物證幹嘛?」

  「是的,我打算提出刑法第十九條,行為時因精神障礙或其他心智缺陷,致不能辨識其行為違法或欠缺依其辨識而行為之能力者,不罰。行為時因前項之原因,致其辨識行為違法或依其辨識而行為之能力,顯著減低者,得減輕其刑。」

  麗姐開口了,全場鴉雀無聲。

  雖然我根本不清楚她到底說了些什麼。

  「想用精神病來卸責,可笑。」對方律師回過神來,嗤之以鼻。

  「我的委託人患有名為『虛構症』的精神疾病。」
  隨後,麗姐喃喃道出她手上準備的資料──
  「他的大腦會自動產生虛假的記憶,患者無法記起部分過去發生的事物,所以會在不知不覺下,捏造各種虛構的謊言來彌補原本空白的記憶……發生的原因多半是兒童時的精神壓力和心理陰影。」

  麗姐說完後,我的四肢發冷,卻不是因為雨或冷氣的關係。

  「可有證據證明被告身患此病?」法官凝重問。

  「當然,先請一號人證。」

  麗姐一說完,旁邊的庭務員馬上就走出法庭。

  再回來之時,他後面跟著一人……

  是治善。

  他不趕快回球隊參與練習,跑來這裡到底要幹什麼?


  「在應訊席的證人是?」法官看了一眼剛剛遞上來的卷證。

  「王治善,楊文泰的死忠兄弟。」治善顯然有點緊張,我想他也是第一次來法院吧。

  麗姐走出辯護人席,來到她親生弟弟面前,不帶有任何情緒地問:「請問被告楊文泰的左眼是如何瞎掉的?」

  治善一張衰臉漸漸發黑,猶豫了幾秒後才慢慢說:「是我……不小心打瞎的……對不起,文泰。」

  他剛剛說什麼東西?居然在應訊席上作偽證!

  我霍然站起,罵道:「王治善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你的棒球生涯是不要了是不是!」

  法官要我安靜,治善不敢看我,繼續說:「我們高中時,在棒球場上訓練,我跟隊上的投手賭投打對決,就是賭我能不能打他全壘打這樣……結果我硬拖來在休息的文泰,他、他沒帶任何捕手護具就上場……」

  「……」我整個大腦在晃動。

  「沒想到投手投出後,我揮棒……打成了擦棒球,那個球偏離了軌道,打在他左眼……最後醫生說,眼睛救不回來了……文泰雖然不記得,還以為是地震時的意外,但我這輩子依然虧欠他。」

  治善紅了眼眶,要嘛是他報名了演員先修班,要嘛就是……他說的是實話。
  「這、這是真的嗎?」我整顆頭是渾沌的,接下來對方律師和麗姐持續跟治善對話,但是沒有一句能傳入我的耳中。

  等到治善離開應訊席,麗姐呈上一張當年有關校園球場意外的新聞報導,現在學生體育課不上棒球,原來還跟我當年瞎眼的意外有關係……我看這那張滿欄的專題報導從我面前送出,才有一點大夢初醒的感覺。





□□□




  原來我還在法庭裡,一場審判還在繼續。

  法官看著手中的證物,朝麗姐說:「有醫生證明佐證嗎?」

  「有,只是時間不足,所以我才找人證幫助證明我的委託人生了病,他的記憶大多是拼湊或虛構而成。」麗姐一字一句地解釋。

  「那……後面還有嗎?」法官問。

  「是的,後面的人證,要證明我的委託人病得多嚴重。」麗姐這樣說,讓我心驚膽顫。

  連自己怎麼瞎掉一隻眼這種大事,我有可能記錯都已經很離譜了,難道說我還記錯了什麼更嚴重的事?

  法庭上,兩人高的門被緩緩推開。

  妹妹,走進來。

  「靠北……」我不自覺在公堂之上罵出髒話。

  妹妹踏出靜雅的腳步,她難得及膝的裙襬在流洩,少見的端莊衣著出現在妹妹身軀上,當她沉著地坐在應訊席裡,滿是大氣成熟,一點不自在都沒有。

  「我哥哥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妹妹將不算修長的腿疊在一起,嬌聲道:「他連自己是被我爸媽領養的這件事……都不記得了!」

  如果我能控自己血液流動的話,相信我……我已經在吐血了。

  我整個人軟在被告席上,四肢都動彈不得,假使人有靈魂,那我覺得我的靈魂正從我的鼻孔……慢慢的、慢慢的,流出來──
  「我哥哥楊文泰,是在我三歲的時候,爸爸從外頭領養回家的,這件事全家人都知道,就只有他不知道。」妹妹翹起食指,指著我。

  「我才不信!」我勃然大怒,「如果我是領養的孩子,為什麼爸和媽不告訴我?他們騙我那麼多年,有什麼意義?」

  「爸爸、媽媽是好人,哪有可能天天把你是養子的事掛在嘴邊?」妹妹雙手抱胸,嗔道:「而且我告訴你幾百次了,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可是哥哥從來不相信人家!」

  妹妹這兩句話彷彿兩顆子彈,一顆命中我的額頭、一顆射進我的心臟,讓我直接震退回椅子上。

  「咳咳……庭上還是要有秩序。」法官大人敲敲他的木槌,同情地說:「被告,雖然我知道你此刻的驚駭,但是非你說話時間,你不能說話。」

  我整個世界都倒塌了,但是在全部崩毀之前,我仍嘴硬道:「我們驗一驗DNA就知道,我雖然很笨,但至少還記得妳是我妹妹。」

  「沒錯!」麗姐在桌底踹了我一腿,疾聲道:「我手上有一份他們兄妹的親子鑑定,可以證明我的委託人病得多重。」

  「……」沒想到,才短短幾秒,我就被打臉了。

  這一定是惡夢吧,而且還是很難醒來的惡夢,我開始用手轟自己臉巴掌,只希望能夠快快醒來。

  「庭上,您看我的委託人現在已經出現自殘行為,可見病入膏肓,非常嚴重。」麗姐振振有詞地說:「一位連自己在幹嘛都不知道的病患,他衝撞原告的產業是出於嚴重的誤會……或是說妄想。」

  「不!」閻羅王的律師終於跳出來為我講話,「我見被告精神非常正常,單憑幾位朋友間的片面之詞不可採信,我堅持要等醫生的鑑定。」

  麗姐不甘示弱地搶話:「我的委託人因記憶錯亂,誤以為魏家的小姐有嚴重的危險,才會奮不顧身,用自殺的方式闖入魏家的私人住宅,一切都適用刑法第十九條,行為時因精神障礙或其他心智缺陷,致不能辨識其行為違法或欠缺依其辨識而行為之能力者,不罰。」

  「不是記憶錯亂!」
  對方律師拍桌而起,原本整齊的西裝頭髮型都歪掉了。他朝麗姐怒吼──
  「被告明明知道魏可蘭小姐被監禁,處於『分離性焦慮症』的痛苦中,所以才會喪失理智開車衝撞破壞了魏家的豪宅!分明是衝動犯罪,不是因為記憶錯亂的關係!」

  「等等。」
  上位的法官用威嚴阻止了所有說話聲,再對閻羅王的律師問:「你剛剛說……你們監禁了某位身患分離性焦慮症的病人?」

  「……」從頭到尾都顯得淡然的對方律師,此時臉色乍青乍白,忙著解釋道:「不、不是……沒有這回事。」

  「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沒有。」

  「所以,嗯……」法官頓了頓,又說:「有病人被限制人身自由這件事……是被告楊文泰的妄想嗎?」

  我終於理解現在的狀況了,對方律師的表情像是吃到大便,他回答是的話,就證明我是因為精神病才「誤」闖民宅,他回答不是的話,就等於替閻羅王爆料,監禁了可蘭的自由。

  麗姐低下頭,肩膀正在輕微的上下起伏。

  因為我坐在她身邊,在比較低的視角剛好能看見,麗姐咧開嘴,正在無聲地大笑。

  混亂化為蟲子在我身上亂爬都還沒退去,現在麗姐用這招,那我到底是承認自己有病比較好,還是堅持我的記憶才是正確的?

  妳搞得我好亂啊……

  很明顯能看見對方律師雙手緊緊握拳,用便秘一個月都大不出來的痛苦神情點頭,咬牙恨聲道:「的確很有可能是被告楊文泰因為妄想出來的情節,所以、所以才開車衝撞……」

  「嗯,了解了。」法官微微點頭。

  麗姐拍了拍我的肩,看起來就是暗爽到不行,只差沒有現場開起慶功宴了,完全不理會還爬在我臉上的混亂,摧毀我的世界後揚長而去。

  再來整場訴訟過程,我幾乎都沒有記憶了,我只是傻傻坐在被告人席,開始一件事一件事回憶,到底有什麼地方是錯,到底有什麼地方是對。

  跟我小時候段考的遭遇一模一樣,考卷上每一題自己寫上去的答案都像是正確,可是重複檢查的時候,又感覺好像是錯的,最後把對的答案改成錯的,然後考更爛這樣。

  恍恍惚惚,三審就這樣結束了。

  法官能體諒我記憶虛構的緣故,才莽撞破壞了原告的住宅,情有可原的情況下,要去接受七十二小時的強制精神治療,可是不用賠錢……

  「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欸……」這是走出法院後,我說的第一句話。

  「給我笑!」麗姐快速衝刺幾步,一個流暢的跳躍,直接趴在我的背上,也不管她身上是很正式的西裝套裝,更別說高跟鞋早就掉在路邊了。

  妹妹有點不高興,可是麗姐是麗姐,妹妹沒有說話。

  治善則是安安靜靜地跟在妹妹身邊,一臉漲紅像是喝醉酒,想跟妹妹搭話又擔心受怕。

  我揹著麗姐,想到不用負債一輩子,又覺得肩頭好輕鬆。

  走在去找計程車的人行道上,麗姐的嘴巴湊近我的耳朵,神秘兮兮地說:「該你報答我了,別忘記我弟弟和你妹妹的事。」

  我沒說話,只是像機器人這樣邁開腳步走。

  麗姐敲了我腦門一下,用警告的語氣說:「不要以為我證明你們沒血緣關係,你就能大大方方給我近親相姦下去,奪我弟弟所愛!」

  「是、是……麗姐放心,需要我怎麼配合?」我稍稍回過神問。

  「等等,我們先一起吃頓飯,當做慶功吧。」麗姐說。

  我停下腳步,回頭問後方的妹妹道:「等等妳、我、麗姐、治善去吃飯好不好?」

  「才不要,哥哥不要以為人家不知道你和麗姐的陰謀!」妹妹扁起嘴巴,「好不容易法院證明我的清白,休想輕易將我推給別人!」

  「我也沒辦法了。」我低聲對背上的麗姐說,也不管她氣絕身亡的表情,繼續往前走。

  「哥,站住!」妹妹突然大喊,嚇到不少路人。

  「幹嘛?」我沒停下腳步。





  「我要當哥哥的病,一輩子無法痊癒,嚴重到會死人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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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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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0 篇留言

食品校草
期待

01-02 21:03

啞鳴
(握
01-02 21:36
N
啞鳴老師 問一下...那個愛徒2的特裝書是限定動漫展嗎?
還是可以在其他地方買到

01-02 21:31

啞鳴
全通路01-02 21:37

這太神了…原來不只女主角,男主角也有病…(笑

01-02 21:49

諸葛
重大突破盲腸!

01-02 22:20

平凡菸酒生
男主這病真的該死了

01-02 23:23

開坑女王悲劇魅影於風
繼續跪求後續

01-02 23:32

GhostChild
每天都在看 啞鳴老師的小屋!終於更新了 感動QAQ

沒想到 男主 可蘭 等等 都有病

等等 妹妹有病嘛! 既然已經知道妹妹不是親生的 抱歉麗姐 只有2個選項:
1:可蘭 2:可蘭+妹妹

01-03 08:54

鄉民
這是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嗎? 是的話我去買一套好了

01-06 14:56

不平凡大學生
是啊,可是現在出版社倒了,要買有點貴

01-06 18:19


誰可以告訴我最後一句是誰說的,是什麼意思@@

05-19 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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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月舞曲》|架空、奇幻、戰鬥、愛情看更多我要大聲說昨天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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