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熱的仲夏,琅琅的笑聲,清新的空氣和明亮的天空。
與此形成對比的是阿公的房子。廚房的白熾燈泡沒有亮過,房間裡沒有窗,昏暗的房子彷彿有什麼蟄伏著......
「來,笑一個!」坐在外公腿上的我感到全身緊繃。
繼續擺弄著相機的媽媽終於找到一個滿意的角度。
「喀擦」
平常好動的我此時完全不敢恣意動作。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很久,答答答答的秒針卻只繞完一圈。
阿公將我放到地上,一言不語地回到那個我從門隙偷看過卻不敢進入的房間,喀一聲將門關上了。
我沒有看過阿公臉上有過喜怒哀樂的變化,他總是板著一張臉,彷彿示意著:「生人勿近」。我有跟阿公說過話嗎?我已經忘了......大人說,阿公只想要男孫。是因為這樣他才總是對我板著一張臉嗎?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了十多年。在堂弟周歲的那一天,叔叔嬸嬸補辦婚宴,而前陣子因突然中風而住院的阿公此時面容憔悴地坐在主桌。嬸嬸將堂弟放入阿公懷裡,阿公盼了許久的男孫啊...... 阿公逗弄著懷裡的嬰兒,笑地和藹。
「站著幹嗎?趕快坐下啊!」爸爸擺擺手,示意我們趕快入座。
「阿公。」我乖巧地稱呼桌子另一端的老人,然後攏起裙角,試圖以最優雅的方式坐下。而阿公只看了我一眼,點點頭打個招呼,又繼續逗弄懷裡的嬰兒。
身為長孫,我承認,我嫉妒堂弟。
因為他是男生,所以他備受寵愛,而我從來沒看過阿公笑得如此燦爛,因為我是女的,不是他盼的男孩。
阿公的笑容從來都不屬於我,以前沒有,而以後沒有機會了。
婚宴結束後不到兩個月,阿公過世了。
我靜靜站在那陰暗房子的客廳,環顧著每個熟悉又陌生的角落,神桌旁的木椅、殘破的窗、褪色的福字,和終於敞開的阿公房門......過了好多好多年,我們再次聚在這裡時已經陰陽兩隔了。
拿著引魂幡的我凝視著躺在棺木裡的阿公。
我還要對你的重男輕女感到不滿嗎?你走了,而我要放下了。我心中的不平將與你的離去一起......在火中燒化,然後葬在祖墳裡。
阿公過世之後,我們之間的聯繫只剩下他為我取的名字和一張小時候拍的照片。
我知道這不會是一篇溫馨感人的親情文,但卻是我一直想完成的,我和阿公之間,篇幅短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