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不過是個女生,沒想到挺耐打的。」
逐漸被黑色氣體包圍的柳連祖,經過剛剛一番的打鬥過後消耗了不少體力。
「我會越來越強,而你不是。」
「此話怎說?」
似乎柳連祖每說一句話,不。他每呼吸一口氣,身旁黑氣的力量就越來越明顯。
「你身旁的黑氣不是幫助你的力量,而是使你墮落的惡魔。」
「真是笑話,我從頭到尾都是壓著妳打,不是嗎?」
他說的沒錯,剛才的每一擊幾乎都是雁被動所採取的進攻或防守,她幾乎沒有進攻的意思。
「是。但現在……可就不一樣了。」
雁握緊手上的中國劍,用跑百米的速度向柳連祖衝過去,就算他想要反抗也只能用柔弱的力量握住劍並且擋在胸前,但是這種微小的防守力氣實在是沒什麼作用,雁將全身力氣集中在握住中國劍的右手,直直的刺下去。
「怎麼……會……」
「就算你再怎麼擁有強大力量,但黑氣可會消耗你的體力,忘了嗎?」
雁發出自信的微笑,似乎在宣告這場戰鬥的勝利者。
「不要……啊……!我才是……神!」
被一劍刺穿胸口的傷口縫隙中不斷流出鮮血,他的眼睛以及嘴巴都張的特大,還有狼狽的樣子看了都讓我覺得噁心。
「快消失吧……失敗品。」
「啊啊啊啊啊──!」
柳連祖的身體開始迅速的被黑氣吞噬,他漸漸不成軀體,最後在這團黑暗當中透出了數不清的光線,整間體育館都被照亮了。
原本在外頭的暴雨已經消失轉為晴空萬里的狀態,從早晨的陰沉沉變成耀眼的黃昏。
「柳連祖呢……?消失了?」
「不,他比較特別,目前只是軀體消失。所以,我打算等等就去處理。」
「嗯………」
「你們兩個人,辛苦了。」雁走到剛才曾是敵人的那兩個男生旁邊。
「謝謝。」「感謝。」
兩人同時敬禮道謝後,逐漸透明化消失了。
「啓禎,我們去找振鎧吧。」
她一說出這個主意,我馬上衝到了還躺在地板上的振鎧。
「振鎧,你感覺好多了嗎?」
我開始檢查振鎧之前戰鬥所受傷的部位,但他卻一臉很不好意思的表情看著我。
「沒有之前那麼不舒服,但還是有點酸痛。抱歉,明明是我要保護你,現在卻讓你麻煩。」
「不是說好室友要互相幫忙?我實在不太想重複同樣的話呢。哈哈哈……」
「好好好……」
「大致上就沒問題了,你可能要好好休養喔。」
「但我還真希望這些疼痛能夠一直下去。」
「為什麼?」
「因為離開這世界就會忘記。」不知什麼時候,雁已經悄悄的走到我旁邊。
「對啊……我真的不想忘記啓禎你啊……」
「你這樣說我會很捨不得……」
「對不起,我到最後還是成為你的包袱,雖然知道你不想我這麼說,但我真的是打從心底覺得很可惜。」
「沒關係。」
我撫摸著振鎧滑順的頭髮,他正直視著體育館的天花板。
「啓禎,我想跟你說一件事情。」
「嗯…………」
雖然不是真的死亡,但現在的情況卻和那種感覺差不多。
我小心翼翼的扶著振鎧的身體,避免他再受任何傷。這大概也是我在振鎧離開前唯一能夠與他依靠的最後機會,一想到這裡我更是不願脫手。
「雖然這從頭到尾夾雜了一些騙局,不過你要知道,大家這麼做都是為了你……」
「我知道……謝謝……」
我不禁哽咽。
「這樣,我走了。兩位,有緣再相會……」
我手中的重量正一點一點消失,情形完全和仕成一模一樣,但我已經學會適應,而且我不想在振鎧離開前還讓他看到我悲傷的表情。
很快的,我手中的最後一點溫度就在空氣中蒸發,曾經不斷幫助我、保護我的最佳室友邱振鎧就這麼離開了,心中感到一股莫名的空虛感。我站起身子,見到雁還在一旁直視著振鎧剛才躺著的位置。
「雁,別哭囉。」
從那可愛的臉蛋中,眼角彷彿滲出了一點淚珠。
「我才沒有………」
但在這之後,雁馬上用力抱住了我。
「怎麼了……雁?」
「我只是覺得好害怕……」
「妳在說什麼……我所認識的雁可是無所畏懼的喔……」
即使我說完,她還是像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抱著我。
是啊,即使她表面上是個領隊,但實際上也還是個小女孩。
「我想你知道了……我不能走路是騙人的。」
雁說到這裡,抓住我純黑色夾克的手握得更緊了。
「嗯……沒錯……」
「那你知道我為什麼選振鎧背我嗎?」
「這就不清楚了。有什麼特殊原因嗎?」
「我們邊走邊說。」
雁緊抓不放的手終於肯鬆開,她轉身就往體育館門口前進。
「去哪?」
「學校後山。」
從體育館出來後,雁沿著建築物找尋到一個圖案後,對著其喊了「解除封印,雁。」後,一座大山立刻顯現在我們面前。
「為什麼……我明明之前都沒注意過這裡有座山。」
「那是因為我都是在封印的狀態,但其實只是不想讓校園學生而設立的機關,所以像我們這種人都能夠隨意進出。」
「隨意進出嗎……?」
我對著雁冷笑了一下。
「怎麼了嗎?」
「沒有,那我們走吧。」
林間的樹枝、路邊的花草仍隨風飄逸,悅耳的鳥語也不時傳來,一切就像是恢復了平常。而在走過落葉發出「沙沙」聲中,雁先開了口。
「振鎧心臟的事情你知道我就不多說了。最主要就是我在他身上能夠感受到那令我難以忘懷的體溫,以及十分具有節奏性的心臟跳動聲。」
「心臟跳動聲……?體溫……?」
「沒錯,一般人可能聽不出來差異,但那顆心臟的跳動我就是特別有印象。」
到現在我還是覺得這一切都很奇妙,原來真正的原因是因為想回味那熟悉的感覺,不過為什麼我的心臟會讓她
感到印象深刻呢?
「但是兩者,現在都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雁馬上握住了我的手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沒辦法嘛……」
「話說回來,我也沒想到一個失敗品也能變得那麼殘暴。」
眼前的那個小女孩緊握住我的手,低頭看著泥地。
「不,我總覺的他原本是一個很善良的人。」
「怎麼,啓禎難道你看到了什麼嗎?」
雁露出甜美的微笑,好奇的看著我。
「其實也只是我單方面的推測,前些日子我才在中庭花園飛燕草的祕密,而最用心照顧那片花園的就是柳連祖。」
「這麼說來……他是很喜歡飛燕草囉?」
「你說對了,他正是喜愛飛燕草,飛燕草的花語是關心他人,不過他把意思解讀成也有奉獻自己的意思。」
「奉獻自己……」
雁在一旁喃喃自語。
「怎麼了嗎?」
「這跟我當初想要的一模一樣……」
「……?」
我一臉疑惑看向雁。
「柳連祖,是我剛到這個世界所創造的人。當初只是想看能不能夠再回味從前的那感覺,但這種事情還是不能強求啊……」
「說的也是,不過我現在本人不就站在你面前了嗎?」
「嗯……很多你真正需要的東西,是你無法單靠加入不同特質所能創造出來的,他出現的目的是為了要像你一樣能夠關心他人,不過最後還是失敗了……呀哈哈。」
「但是呢,實際上他也真的是在奉獻自己的生命……」
雁又低聲唸了這句,我好奇的追問下去。
「為什麼是奉獻自己?」
「等等你應該就會非常清楚了。」
「嗯……」
「所以你別再問我有關於柳連祖的事情,我都已經把知道的濃縮後和你說明了。」
「好……」
難怪他的眼神總是充滿著各種話語想要告訴我,但是卻沒辦法脫口,因為他的本性抑制著邪惡的靈魂,不過這股力量遲早有掙脫出來的一天,也就是我剛剛所看到的「黑氣」。
「不過,在知道是失敗品的當下並沒有選擇解決掉他。」
我轉頭看向雁,準備聽她的解釋。
「因為我認為每個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珍貴的,一旦生命有了意識,是誰都不能去剝奪的,即使你的權力再大。所以我為了讓他消失的心服口服,便在這個世界訂定了週對戰的比賽,只是沒想到他會採取這種極端手段,而且他應該自己也沒料想到這會迫使自己提早結束生命。」
雁說的實在是非常的好,我已經找不到任何缺點能夠反駁修正。
「啊──!」
從山頭上傳來一個稚嫩的叫喊聲,我想那應該就是凌勇了。我和雁互相點頭後就立刻衝上山,現在唯一的目標就是確認凌勇的狀況。
「凌勇!」
我一見到他就馬上大喊他的名字,不過他似乎已經聽不到其他人講話了。
「我說過!只要再等幾分鐘就可以………雁?啓禎?」
原本正要朝著凌勇出拳的仲村,一見到我們兩個就立刻停下。
我要衝出去時,卻被雁擋住了。
「沒關係,我們在旁邊就可以。」
原本露出甜美笑容的雁,自從遇見凌勇就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現在是非常專注的眼神,與剛才的任何表情完全不一樣。
「哼,想要分散我的注意力?你想的美!」
凌勇一腳把仲村踢倒在地上,並且在他著地的瞬間再坐到身上,抓著仲村的衣領,眼角已經止不住淚水開始不停的流出。
「啊………」
仲村睜大眼睛不斷的看我們和凌勇,他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別再讓我等了!有人就是連一分鐘都無法等待!即使只差了一秒,但結果根本是天差地遠!」
「………」
仲村的嘴巴不斷張大,還不時喘著氣,十分驚恐的看著凌勇。
「神要我接受的就是如此殘酷的事實?明明只要再早個五分鐘就能挽回手中的生命……但是……但是時間就是那麼無情!祂奪走了我的姊姊,為什麼這麼不巧的就是她?為什麼不是我這個軟弱無用的弟弟?你說說看啊?」
「凌勇……」
現在他的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讓我不忍心聽下去,但在這時候雁開口說話了。
「他說的就是那場氣爆。」
「氣爆……?」
這絕對不是碰巧,而是我真的有經歷過,但我還是想不起來……
「那天我只一心想保護弟弟,但是卻沒有想過事情會變得那麼嚴重,甚至是一去不回……」
「………」
「而且很不幸的,在那之後凌勇就永遠失去了視力。」
「………」
我努力的思考著到底是什麼事情讓我如此焦慮,雁突然停下並且拉了我的袖子。
「現在請你背我。」
「?」
我雖然一開始還有點遲疑,但雁的堅定眼神讓我還是決定轉身蹲下來,雁十分的輕,她就像……
「你和我,就是在那天相遇的。那天是我們相見的日子,也是我們分離的日子。」
「怎麼……我突然好像想起什麼……」
我的大腦開始比平常快十倍的在運轉,不斷翻找著記憶裡的每一項資料,但雁很快就告訴我了。
的確,在我的記憶裡,這場氣爆是存在的。
那天剛好要前往擊劍教室的路上,時間已經快要接近黃昏了。
突然間,騎樓旁發出巨大的爆炸聲響,柏油路瞬間崩裂。
情急之下我剛好暫時躲在店家前的柱子後,才免於被飛來的石塊擊中,這時候在爆炸聲中我還聽到了一些慘叫聲。那天晚上的車禍場景快速的在眼前閃過,恐懼感又回來了。
「蹦!」
又是一聲爆炸,靜待爆炸平緩時我準備趕快離開現場,但卻看到了一個小女孩緊緊的抱住一個小男孩,不過她身上卻已經是血肉糢糊。
她緊抱的力量開始消失,最後和男孩都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啊……怎麼……」
我環顧了四周環境,如果現在要枯等救援,這兩個人一定沒有體力撐住。
因此,我在最壞的情況下,做出了最壞的選擇。
我先將那沒有受到太大傷害的男孩快速抱到街口放下,並且再次衝入氣爆現場。
「年輕人!別進去了!」
雖然有些人對我這麼說著,但我還是必須要把「她」救出來。
「還好吧!」
我問了眼前那傷勢嚴重的女孩,只見她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我先是看看她有沒有骨折的地方,但檢查過後應該是沒問題。
因此,我大膽的背起她,走過殘破不堪的道路。
就快到走到街口時,女孩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卻有氣無力。
「再撐一下……拜託……加油啊……」
我感覺到背上的微小生命正在一點一點消逝,她所流出的血佈滿了我的上衣,但現在這根本不是太大的問題。
「對……不……起………」
「妳還是別說話了……」
「但……是……我……」
一個讓我難以接受的事實即將來臨。
女孩原本還有點力量抓著我的肩膀,突然間放開,身體的重心也不知去向。
好不容易再次來到街口,救出的卻是一個再也不會動的軀體。
為什麼是這種結果!……不要啊………!
我將她放在地上,自己跪在女孩面前放聲大哭,一旁的人看到了也不禁覺得難過。
怎麼會……難道就不能夠再早個幾分鐘嗎?
如果我能夠再跑快一點……能夠更有用一點……
都是我的錯。
都是我的錯。
我當時不斷的這麼譴責自己,即使救護人員安慰我。
被我成功救出的男孩已消失不見,但我最在意的還是那女孩。
我親眼的看著她從地上被移送到救護車上的過程。
這一刻我所遇見的每一件事情,是比任何困難障礙都來的痛苦的。
滿目瘡痍的街道。
哀號遍野的人們。
無情消逝的生命。
我彷彿來到了地獄,正接受著各種嚴峻考驗。
不知道是第幾次,我又再度和死亡擦上邊。
「我真的沒有騙你……你往我指的方向看……」
仲村用手指著我們所站的位置,凌勇的視線也跟著這隻手指轉移到我們身上。
「姊姊……姊姊!」
凌勇馬上從仲村的身上跳下來,跑過來緊緊的抱住雁,雁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反覆的撫摸著他烏黑的頭髮。
「沒事了,凌勇。」
「好………」
我和雁走向一臉錯愕的仲村,但似乎是我們每走一步他就退一步的情況。
「別躲了!我們不會怪你的!」
我大聲的對仲村這麼說著,這時他才停下腳步。
「我明明……背叛了你們……為什麼……?」
「其實我們都很清楚你是在別人的操控之下生活,所以你做的事情是理所當然。」
雁走向前幾步,對著仲村也說了幾句話。
「凌勇……很生氣吧……」
「那只是凌勇突然想到讓他不愉快的回憶,他不會在意的,對吧?」
「嗯,姊姊。」
凌勇雖然還含著淚,但還是露出微笑對著姊姊點點頭。
「世界上……真的有好人……真的有好人………………」
「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不過我認為人在這個世界都是善良的,只是因為外界環境的影響才會變了樣,而操控你的柳連祖就是個很好的例子。所以說啦,之後就別太沮喪。」
「是啊。」雁笑了笑,凌勇則是露出很疑惑的表情。
「那,我們快點去做還沒完成的事情吧!」凌勇拉著我的衣袖,向前指著山頂上的一間用鐵皮搭成的小屋。
「那間屋子是有什麼用途嗎?」
「我平常做研究的實驗室,柳連祖靈魂的結晶還正在裡面運作。」
雁的表情瞬間變得凝重,因為最後的一件事情就是讓柳連祖從這世界上徹底消失。
打開實驗室的門,裡頭擺著各式各樣的化學藥劑以及測量器材,雁能夠在這間鐵皮屋做出一個活生生的人也是很不容易的。
「就是這個,柳連祖的靈魂。」
雁走到一個漂浮的菱形體旁邊,輕輕的撫摸著靈魂所發散出來的耀眼光芒。
「這個形狀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原本想表達時間軸的情況,但還是太難了。我簡單來講,這結晶就是『夢間』的具體化代表,因此柳連祖的名字也叫做『夢間』。」
「具體化……代表?」
「『夢間』是由時間和我的意識所組成的,但是我一個人不斷的支撐著這些事物,總有一天會因為操勞過度而消失,因此我又多做了一個能夠暫時支撐我『時間』這部份力量的人。這項工作是非常辛苦的,所以我才說他的出現就是在奉獻自己,其實我還覺得很對不起他……」
我與柳連祖先前經歷的畫面一個一個閃過我的腦海,頓時覺得他是因為許多壓力堆積在身才會造成那樣的恐怖情況,甚至還會同情他。
雁的雙手覆蓋菱形結晶體的上方,開始喃喃自語。
「操控夢間的靈魂啊,現在我以創造者的身份下達命令,宣告你的使命達成。」
眼前發光的菱形體就像是在回應雁一樣,比剛才的光芒更顯得刺眼。
接著就慢慢漂浮到空中,出現了柳連祖的影像。
「柳連祖……?」
他只是敬個禮就消失了。
頭上那個靈魂,也因此漸漸化為小粒子發散在空中。
「還是覺得好捨不得啊……」
雁仰望著空氣中那群小粒子,不禁感嘆的說。
「嗯,畢竟是妳在這裡最偉大的作品。」
「但是呢,我在這裡最有成就感的不是這件事情。」
「……咦?不然是什麼?」
雁立刻走到實驗室外面,看著眼前那美麗的夕陽。
「因為這段日子,我看到了更不一樣的東西。」
「這麼說來,雁妳是說啓禎出現之後吧?」仲村用他粗獷的聲音問了雁,她點點頭。
「不管是誰的問題,啓禎都能夠熱心的去幫忙,這一點是我覺得最敬佩的。」
「過獎了……」
「啓禎,這是你應得的,別害羞!」
凌勇拉開嗓子,拍拍我的背大聲的說。
「不過我還是很在意。」
雁把面向夕陽的臉轉過來看著我。
「為什麼你會那些一般女孩子根本不會想去碰的體育項目……?」
「啊!那個……這……」
雁突然害羞的低下頭。
「……?」
「這個嘛,應該說是我一做出柳連祖後就開始練習了,至於原因,是我大概想猜測看看你擅長的運動,然後去學習。」
「所以妳不只會這些?」
「啊……對……不過,還有一個原因。」
雁要我把耳朵靠近。
「……?」
「就是我有可能喜歡你──」
「咦?」
我身體開始發熱,雖然我知道身體根本不會出現那樣的反應。
凌勇以及仲村就乾瞪著我們看。
接著雁離開我的身邊兩三步後繼續說著。
「喜歡嘛,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那妳自己認為呢?」
「不知道欸……因為我根本沒有機會去感受,但我很確定──我就是喜歡你。」
凌勇和仲村瞬間傻了眼並且將視線放在我身上一動也不動。
「妳這麼突然跟我說,讓我有點錯愕……這是作夢嗎?」
老實說我記得生前也從來沒有女孩子向我告白的經驗。
「這件事情不是你作夢,是真的有過這段記憶喔。」
「這樣啊……」
「還有你那天奮不顧身的從火海中把我救出來,走路明明已經很不方便卻堅持不放棄我,打從那刻起,我就牢牢記得依附在你背上的體溫、心跳聲。所以我想應該是從那時候開始萌生戀慕你的心吧!」
原來,剛才雁在背上的熟悉感不是錯覺而是真的曾經依附過我,她就是我在那場氣爆中唯一背出的人,但最後還是不幸宣告罹難,這一點我記得當時痛哭了很久。
雖然她是個女孩子,但在這時候完全不保留的把想向我告白的話全部說出來。
「從那時候……哇……是過了多久……」
「我算算………」
我看到雁不斷的使用著自己的手指算數,卻不知道她已經數過幾輪了。
「總共六十八年。」
六十八年?一個只是被我救出現場的女孩,竟然為了我整整等了六十八年?我難以置信,為什麼她能夠有如此強大的耐心等待……
「不過還有個原因,我才會等那麼久。」
「………?」
「你知道你器官捐贈的事情吧?」
「嗯……」
「除了心臟,你還幫助一個人重見了光明。」
「難道是……眼角膜?」
雁沒有多說什麼,她伸出手示意凌勇過來。
「凌勇……?」
「啓禎,你仔細看看我的眼睛。」
在這位有著黝黑皮膚小男孩的眼中,我彷彿看到了另一個同樣的男孩。
「你看到了什麼?」
「一個……跟你很像的小男孩。」
「那個人就是我,因為我是接受你眼角膜捐贈的那個人,所以別人從我的眼睛看去就會見到你目前所看到的畫面。」
「………!」
是真的,凌勇的眼睛真的映出自己所看到的畫面,不會錯的。
「因此,我是在等待弟弟來到這個世界一起向你道謝的。」
雁走到凌勇旁邊,對著我露出甜美的微笑。
「這段時間承蒙你的照顧了!」
凌勇馬上一個九十度敬禮,我突然覺得十分的不好意思。
「啊……不……其實我也沒有說是很用心……」
「會嗎?」
「咦?」
「我認為在這段時間啓禎大哥教會了我很多東西,不管是體育也好、態度也好,甚至還引導我去克服先前的回憶,雖然剛剛一不小心太激動才會如此,嘿嘿嘿。」
「這樣啊……我是很高興你能夠有這種體悟,畢竟有些事情是要自己領略才有辦法了解。」
「我已經體會到了,所以啓禎大哥你就儘管放心吧!」
「當然好啊,你長大後我們就應該放手,讓你自己去發揮,很期待你有新的表現。」
「新的表現……也要到另一個世界才能夠繼續啊……」
凌勇原本高昂的語氣突然壓低。
「啊……抱歉……我忘記我們不能一直存在這個世界。」
「沒關係啦,我只是覺得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遇見你們。」
「一定會遇到的……凌勇。」
雁這時候突然對著凌勇大喊,凌勇則是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我相信一定可以……姊姊。」
凌勇跑到雁的身邊抱住了她。
曾經失散過的姐弟,如今又要再次道別。
「那,我走囉,姊姊。」
「嗯………」
凌勇的身體開始透明化,身旁飛出耀眼的光點飄散空中,我想他應該正要前往自己的成功之路。那個之前還很愛哭的凌勇,如今已經能夠堅強到克服恐懼,真是讓我再次覺得他是一個非常厲害的小男孩。
「仲村,你打算怎麼辦?」
雁轉身對著身材魁梧的仲村說著。
坐在草地上面對著夕陽的仲村,先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我想繼續欣賞這世界最後的美景。」
「但是我必須殘忍的告訴你,當我把柳連祖的靈魂解除,這個世界也就等於正在崩解。」
「我都忘了妳已經把那結晶解除了。」
我從山丘上望去四周,原本能見到的棒球場或是校園的外圍都正在一點一點的消失溶解。
「這也沒辦法啊!我還是想去逛一下校園,那麼應該算是要說再見了呢……」
仲村站起來就遮住了我們前方的太陽,一個高大的男子就這麼站在我們面前。
「仲村,有緣再見……」
我一個眨眼仲村就消失了……
在這如此美麗的夕陽底下,只剩下我和雁站著。
平常會有各種聲音的「夢間」,現在卻沒有任何一絲聲響。
世界在結束前,是安靜的。
「啓禎,你可以抱住我嘛?」
「咦?」
雁又很直接的提出請求。
「當然是……可以……」
我轉身抱向那小女孩,感覺就像是在抱洋娃娃一樣。
「我不知道……我們到底還能不能夠再相遇……」
雁的身體開始顫抖了起來,隱約我還聽到一點啜泣聲。
「雁,雖然我們還得賭上那65億分之1的機率,但是不是說沒機會見到啊?不是嗎?」
「嗯……」
雁將頭埋的更深,完全不想讓我看見她哭泣的樣子。
「雁,我真的覺得光是能夠來到這個世界就很幸福了。大家如果不是因為妳的強烈意識,為什麼還可以如願的完成生前的遺憾?所以妳不用為此傷心,我們更應該去面對接下來的事情,再次去為自己鋪出人生的那條非凡的道路。」
「啓禎,你要知道,那機率真的很小……」
「妳放心吧,如果我來世還有能力一定會找到大家,即使在65億的龐大數字下……」
「我相信你喔……看來我的喜歡是正確的……」
「………我會努力的……」
「真的很謝謝你。」
「怎麼突然謝謝我呢?」
任務完成──
在雁的口中又唸出了這幾個字。
「咦?」
「看來我當初所定下《心願》此任務,總算是完成了。」
「是嗎……所以說……統整起來每個人來到『夢間』的共通點就是為了要和我說聲『謝謝』嗎?這種聯繫的關係就似乎有著濃厚的羈絆……」
我開始回想起每位夥伴離開前的每幕畫面,都是充滿著感謝的狀態下離開。
等等!隊名Fetters不就是羈絆的英文嗎?我怎麼沒發現?
「雁,隊名……」
「怎麼了嗎……?我想說大家能夠在一起,有著相同的目標出現,所以就取做『Fetters』,是羈絆的意思,你難道沒發現嗎?」
「啊……只能怪我反應太慢……」
還真的是這個答案……我當初怎麼沒有早點發覺啊!
我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感嘆自己的遲鈍。
雁在我一旁擦掉眼角旁邊的淚珠,輕托著下巴對我笑。
她的笑容依舊是那麼甜美。
「雁,妳笑的樣子很可愛。」
「是嗎……謝謝你……」
這句稱讚實在是來得太晚,畢竟我們目前只剩下沒幾分鐘,甚至隨時都有可能消失的情況。
雁走向夕陽,她嬌小的背影就這麼對著我。
「看來……時間到了呢……」
雁開始一步一步走離我的位置。
她的距離越遠,我就越覺得心裡的空虛感越重。
不行!還不能!我不能就這樣讓妳走!為什麼?我為什麼動不了?
我不斷的反覆著對著自己這麼說著,因為很有可能再晚個一秒,就再沒機會了……
「雁!」
我大聲的叫住了她。
「……?」
雁將身體轉過來含著淚看著我,但臉上還是露出了笑容。
我二不說的跑過去抱住她,有一小段時間我們就一直維持著這樣的姿勢。
「我不想和妳分開………我會很孤單的……」
我不管我是不是已經泣不成聲,但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心裡想說的話全部講出來。
沒表達出來,會再後悔一輩子的!
「那我又怎麼會想呢……」
「不要……難道不能夠回頭了嗎……」
「很抱歉……我無能為力……」
「那妳可不可以不要自己一個人離開……」
原本是個讓人依靠的我,現在卻像個耍賴的小男孩一樣。
「……請原諒我的懦弱……我不想單獨離開這個世界……」
「真的沒辦法喔……現在的我……要飛回天上了……」
「……莫非……?」
「沒錯……我還是背負著傳送訊息的雁子……現在任務完成也該離開了。」
「只能這樣了嗎……?」
「那麼,放手吧。」
──有緣再會。
雁將我的手臂推開,再度走向那刺眼的夕陽。
我胸前的溫暖瞬間消失,眼前的女孩化為雁子飛向天空,翅膀所掉出的羽毛飄落地面。
那個女孩,就如真的如同雁子一樣在為我們傳遞這份心念與願望,她的任務確實很完美的達成。
失去重心的我跪坐在地上頭腦一麻,孤獨感瞬間上身。
一張照片從天空中飄落,我伸手去抓取它,卻發現一件驚人的事情。
在Fetters的成員合照中,竟然有著我的存在……!為什麼?
還是……她早就已經知道我們幾個會在一起……還是……?不知道……。
看著這張照片中的大家,每個人都露出開心的微笑,一股鼻酸感湧上來。
「是啊……大家……都已經離開了……」
正當我還在感到無助的時候,身體突然開始變輕。
「看來我也該準備上路……」
我站起身子,抬頭仰望著這片被夕陽渲染的金黃色天空,一切都像是故事最後結局會出現的場景,現在的我正親身體驗著。
眼前的金黃色越來越模糊,最後我又被引領至一片黑暗當中,開始所謂「未知」的漂流。
在這趟旅程中,我開始思考。
有人是要一圓體操夢;有人是要為他人彈奏最後樂章;有人是要找到給予他生命的貴人;有人是要找到克服恐懼重現光明的推手;有人靠著心願創造了這個世界。
大家的想法都是很簡單的︰生前沒辦法如願的事情,是不是能有機會再去完成呢?
我想這並非神的施捨,更非運氣的巧合。
而是大家那想要達成的心,如此的力量,才能創造出了「夢間」,給予了嘗試的機會。
「心願」的力量也就這麼浮出。
要在人群中找到上輩子遇見的「他」或「她」的機率固然渺小。
但是來到「夢間」後,我卻覺得這一切是很有可能的,只要大家的心再團結在一起,不管距離多遠,一定有一天能夠再相遇,但是相遇是要經過幾次的重生也很難說。
不過我是相信的,只要機率沒有歸零,一定能夠如願以償……
為什麼能夠在人海之中,因為某種關係再次相遇,這種緣份的強烈我無法想像。雖然最後還是各自走上了歸途,但我們至少都能夠滿足自己,不讓自己留有任何遺憾的好好去面對下一個自己,並且再次結交新的朋友、展開新的生活,不斷的這樣一直循環下去。
因此我相信,能夠努力的一直重新再來,說不定真的能夠再次遇到……
突然間,又是一道光線引導我前去,這次我將不再遲疑。
而這道看像希望的光芒,又再度帶我進入了那個所謂「人類社會」的世界。
我走在一條經由水泥鋪成的人行道上,背著小背包在前往棒球隊的新生招募地。
報到區的旁邊,站著一位擁有奶油色頭髮穿著體育服的女孩,正在與身旁的人聊天。
「這個聲音……」
不只是聲音,她的側臉讓我覺得有種非常熟悉的感覺,我還正在回想的過程中,她突然拍了拍我的手臂。
我吞了吞口水。
「你是──啟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