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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山(5)夜宴

作者:受刑人│2015-11-27 13:31:07│巴幣:6│人氣:388




宅邸二樓即是宴會廳,廳堂挑高七米,是宅邸內最大的廳堂,厚實的牆柱扶搖直上,直通上頭的水晶圓頂,細長的拱窗像是拉鍊一樣,在牆上拉開細縫,帶進黑墨般的夜色。宴會廳分成三個部份,三個不同區位用樓梯銜接,彼此落差約半層樓高。最下方是外座,裡面多為家族的遠房親戚或是點頭之交。上樓便可走進鋪上紅毯的華麗舞台,一對吟遊詩人正坐在上頭,撥弄手邊的詩琴,仰頭高唱布里斯克的春天。亞瑟穿過滿桌賓客,在舞台前邊下腳步,饒富興味地仰望舞台上方那盞巨大的水晶吊燈,晶瑩的水晶經過精心雕琢以呈現鐵拳家族久遠的歷史,二十八名水晶矮人在珠鍊串起的河岸邊用泥沙堆出一棟琥珀城堡,象徵當時在艾拉克鎮落腳的二十八名矮人,背景則用玻璃彎管折出一座蘶峨山脈。


「共有三十四名矮人。十七名贊成、十七名反對。」海姆在他身後開口。


「真的?那怎麼上頭只有二十八位小矮人?剩下六位到哪去了?」


「一位是我的叔叔豪頓,也是當時家族的長老,他剛到艾拉克就染上鼠疫,豪頓在死前把象徵家族的信物交到我手上,讓我繼續領導族人。他的大兒子瑞克是另外一位,他在叔叔入殮後就和我爭奪繼承權,當時許多親人都支持他,也不希望在艾拉克落地生根,我在家族會議中選擇放逐瑞克,至於其他不願定居的族人我則讓他們自己選擇,最後瑞克一家人跟著他的腳步離開,只留下二十八位族人。」


「你讓你堂哥成了離蔭之人。」亞瑟替他說完。


「對。」海姆聲音頓了一下。「是我做的,如父輩所說:人離蔭,就如無形之影,難存於世。但當時讓家族正意見分歧,瑞克還試圖聯合叔父輩想廢除我的地位,如果他不走,整個家族就會分裂,我不得不做這個決定。」


亞瑟瞇著眼,吊燈的水晶在燈光反射下熠熠生輝,刺眼的白光讓人暈眩。他移開視線,看著女傭推著餐車沿桌端上熱菜。那人不是安妮。「另外那五位離開的矮人也被你放逐了,對吧?」亞瑟本想繼續問,幾名鋼爪氏族正好上前跟海姆寒暄,一旁的舅舅也湊上一腳。他認出其中一位是淚眼馬丁,海姆唯一的兒子。他和海姆都有寬硬的雙肩和鐵桶般的體格,一對碧如深潭的雙眼總是泛著淚光,他和身旁鋼爪氏族矮人都戴上深藍色的圓捲帽,額頭上的布環繡上金線,正中央還縫上一顆拇指大的藍寶石。


老矮人緊握他兒子的手,眼神掃過眾人。「你的岳父怎麼沒來?」


馬丁舔了舔嘴唇,表情有些尷尬。「他有急事要處理,委託我代表他前來致意,父親。」


海姆冷哼一聲,不悅地瞪著這群家臣,「他應該出席,兒子。霍夫欠我們一個解釋,他差點給奧茲維克人給收買,要不是你叔叔及時出面,現在慶祝的人可不是我們。」


這段話引起對方的不滿,一名大漢在人群後頭大喊,「家父從來沒有承諾支持,哪來的收買?」接著推開兩旁家臣向前。他的雙眼靠得很緊,短而突出的鼻子就像禿鷹的鳥喙,灰褐色的長鬍鬚從下巴垂到膝蓋,他的身高只比成年男人矮一個頭,肩寬卻足是一般人的兩倍,簡直就是矮人界裡的巨人。


「費爾,我和你哥哥的交情就跟你女兒凱倫的年紀一樣大,靠得是什麼?不就是互信。如果我們的關係需要用到白紙黑字,那就不是交情而叫交易。這次他一聲不響地投靠敵營,還差點翻轉選情,難道他不該出面解釋清楚?」


禿鷹朝自己的手吐口水,伸手抹在藍色的皮褲上。「我們不欠你任何解釋,老矮人。我哥哥比誰都清楚信任這兩字,也比誰都痛恨背叛。你應該去問問你的親弟弟到底做了什麼。」


我也想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亞瑟發現費爾正看著自己,雙眼為了聚焦而擠成一團,他又伸手吐口口水。這傢伙像狗一樣,全身的汗腺只剩下舌頭,不吐一點會熱死。他伸手指向亞瑟,「那就是你們的養子?按照禮俗他可不能進入宴場,難道你們都忘了?噢,我忘記了,鐵拳家的人都是這種德行。」他話一說完,轉身便走上樓梯,留下一臉錯愕的海姆。


「這隻禿鷹不僅討人厭,講話跟腐肉一樣臭不可聞。」貝拉評論道。他望著費爾離去的身影。「不僅霍夫沒來,其它兩個兒子和女兒也沒出席,只有費爾和他底下那群聒噪的野鳥。」他對著海姆搖頭,「看樣子事情比我想得還嚴重。」


「霍夫仍派他小兒子過來,也算是給了點面子。」海姆說道。「馬丁。」老矮人轉頭看著自己的兒子,表情十分嚴肅。「這整件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一開始就知道?為什麼沒有跟我提起?」


他兒子的語氣和下垂的嘴角一樣沉重。「我到剛才得知這項消息,父親。」


「你知道多少?」


「叔叔以提名副主席作為交換,換取霍夫對他的支持,但後來狄瓦茲並沒有提名他,反而找上他的老丈人,奧迪爾‧銅壺。」


「出爾反爾,這不像他的作風。」


馬丁輕聲帶過。「或許吧。」


「到最後鋼爪氏族仍然支持,難道我弟弟有給霍夫其他好處?」


「不。」馬丁說,「岳父是看在兩家數十年情誼的份上才這樣做。」


「別再撒這種謊,兒子。我了解霍夫,沒有利益他是不會做的。告訴我,他跟狄瓦茲要了什麼?」


馬丁看著海姆,雙眼濕潤。「霍夫想要德利爾礦坑。」


海姆扯著垂到腰際的髮辮,「他還真敢要!那座礦坑是他賤賣給我,現在居然想要回去?」


「霍夫賣給我們的時候可不知道裡頭埋著值錢的黃金。」亞瑟告訴海姆。


「那有什麼差別?」老矮人音調在鼎沸的人聲裡陡然拉高,「當年我們家業百廢待舉,姨丈韓德爾和其他族人都在霍夫的礦坑裡工作,他老是向我抱怨挖礦的利潤都給霍夫的人賺走了。這些親戚都是城裡開業的工匠,為了重建家業不得不委屈求全。之後霍夫因為其他產業擴張急需資金,正好我們手上正好有一筆積蓄,姨丈勸我用這筆錢買下礦坑,這樣我們不僅擁有自己的事業,也不必受人剝削。過不到一年,就有族人從山裡發現金脈,霍夫知道後十分氣惱,想要原價買回。我告訴他,木已成舟。開採出的礦石仍然會用優惠的價格讓他收購,至於金礦則交給韓德爾做成高價的項鍊和首飾,靠著這條金脈,我們的家業才能發展至此。」


「從結果來看,霍夫又被狄瓦茲騙了一次,我想他應該在家裡砸了不少古董。」貝拉說到這時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


「是啊。」換馬丁搖搖裹著藍布的圓捲帽,「聽費爾說,岳父既憤怒又困惑,狄瓦茲從來沒對他失信,更別提連騙兩次。」


「霍夫畢竟是我們的盟友,狄瓦茲這樣得罪他,以後兩家要怎麼合作?」海姆指結放在太陽穴上搓揉,眉頭跟著緊皺。「我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誰知道呢?我們只是他手上的棋子,棋子永遠不知道棋局的下一步。」亞瑟話說得倖然,也永遠不知道何時被犧牲


「我會找個時間和狄瓦茲談談。」老矮人結束話題,提醒眾人前行。三人一同踏上階梯,走進宴會廳裡位置最高的廳座。這裡只有家人、地方政要或是親友才能入席。宴會主人正坐在用磐龍木鑿成的寶座上,腳踏駱駝毛織地毯,像國王一樣睥睨底下賓客。狄瓦茲穿著一件橘紅色的外衣,頭戴一頂金色禮冠,棕色鬍鬚摻著幾許灰白,額頭被會廳內的燈火照得紅亮,雙眼則藏在眉骨的陰影裡。坐在一旁的則是他第三任妻子莫嘉妮,她大膽地穿上一件黑色荷葉袖晚禮服,再套上黑色蕾絲長手套來修飾手臂的線條,領部鑲滿珍珠寶石,最讓人矚目的是她脖子上的那顆名為藍月的藍寶石,整個布里斯克找不到比它更大的,那是狄瓦茲結婚所贈。人們稱她為寶石皇后,而她也樂此自居。


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進內廳,狄瓦茲把亞瑟的座位選在三個兒子的對面,他和海姆坐在只有家人能坐的上座,引來不少側目和低語。他幾乎快要聽見躲在扇子背後的訕笑和輕蔑,突如其來的壓力讓他變得敏感多疑。「為什麼狄瓦茲要把我跟你放在這個位子上?他想要做什麼?」


「放輕鬆,亞瑟。你父親把你放在這個位置自有他的理由,現在你該做的就是吃點食物喝點酒,好好享受這場宴會。」海姆拿起桌上一塊烤餅放進嘴裡,再灌上一大杯蜂蜜酒。


他的喉嚨有些乾澀,聲音也變得沙啞。「他們讓我覺得自己像是沒穿衣服的侏儒。」


「那更不要低下頭。」海姆提醒他。「挺起胸膛迎向他們的目光,誰盯著你看你就瞪回去,瞪到他們避開你的視線。」


「講得好像你常這樣做,叔叔。」


老矮人挑起一邊眉毛,「我的確常常這樣做,特別是在年輕時。」他發現對桌狄瓦茲的四子,馬克‧鐵拳正看著亞瑟,老矮人隨即舉起酒杯向馬克敬酒。基於海姆的輩分馬克勉強回敬一杯,但他的眼睛依舊停留在亞瑟身上,帶著疑惑和不滿。


「拿起酒杯,小子,你哥哥正向你敬酒。」


「不,他是向你,不是我。」


現在就給我拿起酒杯。」老矮人下了命令。亞瑟在海姆的逼迫下拿起酒杯回敬,馬克瞪著亞瑟喝下那杯酒,眼神移到海姆身上。「我是向你敬酒,叔叔,不是他。」


「今晚我和亞瑟是同一桌,向我就是向亞瑟。」


「只有家人才能坐在內座,他不是鐵拳家的人。」


「我也不是你的家人,馬克。但你的父親並不這樣認為。」


「就算他這樣做,仍然改變不了什麼。」他的眼睛依舊牢牢盯著亞瑟。「你想要在鐵拳家族掙得一席之地?我告訴你,想靠父親幫忙是沒用的,這裡沒有人會支持你,你知道為什麼?」


「我還真不懂。」


馬克本來想當場羞辱他,但他夠聰明,知道要看海姆的臉色。「既然叔叔在這裡我就不多說了,看清楚自己的身分,小子。」馬克最後白了他一眼,側頭和幫妻子上酒,兩人有說有笑,還不時看著自己。我在他們面前成了跳樑小丑。他們見到我根本不覺得尷尬,反倒覺得很有趣,而這些人就是我的家人。他突然覺得在這裡喝個爛醉或許不錯,不過白蘿汁的效果已經開始,夾襖裡的襯衫被汗浸濕,像一塊濕布附在背上,他的思緒有如急行的馬車,就算喝再多也喝不醉。


他強迫自己看著那些人的眼睛,第一個避開接觸的是卡法吉,她是莫嘉妮的女兒,也是年紀最小的妹妹。她遺傳她母親的小骨架和小麥般的膚色,還有那捲翹的雙唇。深邃的五官則來自她的父親。他們從未聊過天,卡法吉和她母親在東側的塔樓上長住,那裡除了她們母女和狄瓦茲之外,就只有傭人可以自由進出。她母親把她藏得很遠,不讓其他兄弟碰到她,連宴會上的席位都和他們隔了幾桌。


第二位是莫德凱,兩人在飲酒中不時對望,直到亞瑟舉杯向他致意才移開視線。亞瑟和莫德凱幾乎沒什麼交情,他和李維、馬克都是第二任妻子蜜娜所生,很早就離家自立。上次見到他是兩年前的一場劍擊賽,他在那場比賽擊敗了當地望族克洛因爵士的兒子,那時候就聽說他加入血刃傭兵團。這次回來還帶著一名來自北地的女矮人,一頭蓬鬆的白色長髮披散在肩膀,只靠兩鬢的髮辮緊繫,她的膚色像風雪島上的冰山,白裡透藍,雙眼有如藍海上的浮冰,最叫他稱奇的是她細薄的唇上覆滿細小冰晶,彷彿隨時會融化。


「莫德凱旁邊的女人是誰?我從未看過這種矮人?」


海姆抬頭瞧了一眼,「你當然沒見過冬妮,他們交往了好一陣子。她是冰槌氏族,住在達札北部的冰谷裡過著游牧的生活。人數相當稀少,很少有機會可以看見她們。」他嘴裡嚼著剛送上桌的山豬肉,一面跟鄰桌的親戚敬酒,兩人的笑聲緩和進場時的尷尬。老矮人見亞瑟看著她發楞,伸手推了一把。「別被她皮膚和頭髮給騙了,他們都是亂倫所生。在他們的部族裡,當父親死去後,除了自己的生母外,所有的後母都可以娶為妻子,兄弟死亡後,也可以娶兄弟的妻子,甚至有些部族連自己的女兒也娶。他們說這樣才得以在雪地中活下去,但在亂倫生下的孩子大部份不是畸形就是有缺陷,很少人能活到老年。我不知道莫德凱從哪找來,但她肯定不是處女,不是跟她父親睡過就是幫她哥哥暖床。」海姆邊說邊搖晃他微禿的腦袋,又開了一瓶杜松子酒。


聽起來叔叔不喜歡莫德凱這次帶回來的女伴,不過他應該感到安慰,至少她是個矮人,即使是亂倫所生也比一個女人來的強


宴席上來自不同氏族的矮人互相敬酒,餐盤裡裝滿了成堆的起司、烤鹹肉和各式野味,女侍們從廚房裡推出更多食物和啤酒以應付這群饕客。這群矮人之中出現幾名人類,被安排在主位的兩側,他們是前來恭賀狄瓦茲的杜納黨同志,有些人還帶著自己的家眷。他們看著眼前嬉鬧的景象,安靜地吃著眼前的餐點,亞瑟無意間注意到原本空下的長子席位被一名老矮人佔據。


「是誰坐在哈諾夫的位置上?」亞瑟問。


「那是你父親的丈人奧迪爾‧銅壺,沒意外的話,他將會是未來杜納黨的副主席。」


「那位置是留給哈諾夫,他不能坐在那裡。」


「哈諾夫不會回來了,他早和你父親斷絕關係。」


「我知道。但他是長子,長子在家族宴會裡永遠有他的位置。」


「我也這麼希望,小子。當他宣布和狄瓦茲斷絕關係的時候就不再是鐵拳家族的人了,也不再擁有家族的姓氏。」


離蔭之人。」亞瑟想起老矮人剛才說的話:人離蔭,就如無形之影,難存於世。那些犯下弒親、亂倫等重罪的親人,在多數氏族不願家醜曝光下,這些無法被家族所容許的血親將被廢除自身姓氏並且斷絕往來。一旦泯除姓氏之後,不論過往風評和做為如何,都會被視為底層的渣滓,難以翻身。


老矮人輕轉手上的酒杯,「我在面談前曾抱著一絲希望,到談完後才明白,一部份的他已經隨著他母親的死一起被埋葬。」


「他怎麼會不想埋葬那些過去?叔叔。那段被親人遺忘和畏懼的日子,無人願意伸出援手,只有他一個人獨自面對自己母親的病與死。」亞瑟出言替自己兄長反駁。所有的兄弟當中就只有哈諾夫關心自己和奶媽,即使為了照顧罹患疾病的母親而搬去莊園長住,他仍會抽空寫信關心他們。五年後,他的母親因為併發症辭世,出殯那天家族成員全部出席,他穿著灰色喪服,站在母親的棺木旁,紅腫的雙眼下掛著灰黑色的眼袋,為了守喪連鬍子也剃掉了,整個人瘦成皮包骨。他在喪禮中婉拒所有親友的謝詞,唯獨要求他父親上台,正當狄瓦茲在台上回憶兩人的過往,哈諾夫突然站起身,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靈堂,留下滿場錯愕。


「我解釋了很多次。」老矮人提高音量,「在那時候所有人都認定銀灰病是會傳染,娜歐蜜的病把大家都嚇壞了,迫不得已才將她移至布倫山莊園。要是知道這種病不會傳染,當初我們就不會隔離她。」


「你是這樣跟哈諾夫說的?難怪他最後選擇離開。」


老矮人口音變得粗嘎,「那是我們當時唯一能做的事,就算我想改變過去也早已來不及,它都已經發生了。」


你根本不知道他要什麼。他要一個道歉,叔叔。只是一個道歉。而你們卻連這一點也吝於給予,卻他要原諒你們所做的一切。距離上次衝突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他年紀太小,很多細節都忘了。他記得那次聚會的地點是在宅邸的玫瑰園,當時奶媽拉一張木椅,讓他跟女傭們同坐。園內種滿了各種顏色的玫瑰,還有一條室外玫瑰走廊,他一直想要過去那邊,但奶媽緊緊拉住他,不准他離開。等到事情結束後奶媽告訴他,哈諾夫離開了家族,再也不會回來了,他還為此痛哭一場。


舞台上的音樂從柔和的曲調逐漸變得歡快,布魯斯的靴子是一首適合跳舞的曲子,許多矮人拉著自己的伴侶走上舞台,隨著節奏擺動肢體,台下的躁動和歡騰吸引了他們的目光,連海姆的聲音也被喧囂聲掩過。一對碎岩氏族的情侶大膽地登上內座,在他們面前旁若無人地跳起舞來。「你剛才說什麼?」


老矮人的音調沒變。「狄瓦茲替李維找到對象了。」


該來的終於來了。「對象是誰?」


「硬毛氏族酋長之妻瑪特,她的丈夫過世滿五年才開始找新夫婿,她的小叔請奧迪爾來說媒,這樁婚事才剛敲定沒多久。」海姆揮手召來一名女侍,吩咐她叫老警衛進來,把這對情侶請下去。」


「要他入贅?李維在外一向風評不好,為何她會挑上李維?」


「我猜測是看上李維的繼承身份才找上門。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可就押錯寶了,狄瓦茲不可能讓李維繼承他的事業,就算他是目前的繼承人也是一樣。」


「因為他喜歡是女人?再怎麼樣他也是次子,就這樣把他扔給守了五年的寡婦,即使他不是繼承人,這樣的安排也有失體面。」


海姆放下手上的酒杯,抹去鬍鬚上的酒沫。「不,是因為他的心思都放在女人身上。他已經不年輕了,卻依舊遊手好閒,沒有自己的事業。有誰會把畢生的事業交給一個沒有計畫的光棍?至於你說的體面?都到公開招親了,能找到的對象還能期望多好?會走到這一步得怪他自己。」


老矮人一開口就聞到濃烈的酒氣。「在我年輕的時候,有時候也會召長腿妓女嘗鮮,偶而也會出現對我們有性致的長腿女人,我們都很清楚只是玩玩而已。但他就是搞不懂。在妓院和其他嫖客衝突,到後來的維多利亞,他總認為是在追求真愛,但事實上他只是被女人利用的蠢蛋。」


他是個蠢蛋,但是他只愛女人也是事實。」亞瑟接著前話說下去,此時女傭送上一盤涼拌野味牛小排,他伸手夾了一些,味道爽口帶點微辣。「就算他娶了瑪特又如何?成家又如何?和一個不愛的女人在一起就能讓他變成另外一個人嗎?叔叔,你會不會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些?」


海姆吸吸鼻子,眼睛盯著台下歡騰的人群。「至少他有個歸宿,小子。他的喜好沒人可以改變,但是我們可以讓他不用走得那麼辛苦。瑪特個性保守持家,或許她不是李維最好的對象,但是至少可以弭平傳聞,也可以讓他有個歸宿。」


,他很想要告訴海姆,真正歸宿是要自己打造,別人打造的只能被稱作囚牢。他望向對面,李維獨自一人喝著悶酒,其他兄弟都有自己的女人隨侍,只餘下他孤獨一人,或許就是孤獨讓他如此奮不顧身地投入每一份感情。我們都沒有權利決定自己的人生,那苦澀的聲音在他耳裡迴響。而我才在更衣室裡毀掉他最後一次反撲,不知道他得知自己的婚事後會不會像他母親那樣崩潰?


隨著曲調接近尾聲,小圓鼓的節奏越來越快,台上台下都擠滿跳舞的賓客,呼喊應和的聲音也跟著高亢,到高潮時幾乎所有人都跟著高喊,莫德凱的哨音吹得又長又響,桌上擺滿空酒瓶,他這次回來倒是喝得挺醉。李維表情若有所思,他靜靜看著一面灑遍月光的白牆,心情似乎恢復平靜;卡法吉那雙媚眼找上莫德凱的女人,兩人視線只短暫交會數秒,冰槌之女那雙冰眼似乎更勝一籌,她微笑地望著卡法吉尷尬地轉頭。亞瑟拿起餐刀切下一片火椒蜥蜴肉,辣醬的辛辣氣味薰得他眼睛不停流淚,聽說最辣的火椒醬除了火椒之外,還會放上茱萸、肉桂和丁香調味,這種辣椒並不只有拿來食用,也被拿用來做藥引。


輕脆的拍掌聲傳來,全場的騷動頓時鴉雀無聲,只見狄瓦茲換上一件黑色燙金肩帶禮袍,起身舉杯向在場所有來賓獻上祝賀,很快地他們就要繞場敬酒。以往他都在一樓大廳和賓客一起等待,直到最後一刻才被允許上樓,但這回可不一樣,等下他勢必和其他兄弟姊妹一同出席敬酒,他忍住自己不去猜想會發生的狀況,雙手在桌下反覆搓揉。


老矮人見著他的動作,把頭傾過來。「你跟我登上大位時一樣緊張,小子。我以為你已經適應。」


「那全是裝的。」他坦承道,仰頭飲盡才剛送上來的波本酒,在他意識到自己喝多了之前,又動手開了一瓶。有什麼差別?現在的我根本喝不醉


「那就繼續裝下去,你最好能樂在其中。」老矮人回答,「別再喝了,等會兒還要敬酒。」


亞瑟瞪著老矮人。「你太小看我的酒量了,我昨晚可是喝到通宵。」


海姆嗤之以鼻。「你真的以為是你酒量好?等醒酒的藥效一過,你就得抱著糞桶吐上一整天。」


「那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他看見馬克、莫德凱和他的北地女人拿著酒杯走出自己的座位,李維也準備好要站起身。即使是現在,心裡面還是在拉扯抗拒。我到底在害怕什麼?那些我不親近也不愛的兄弟?或是那個高高在上,把我丟給老警衛的好父親?還是底下這群露出竊笑的賓客?他緩慢地站起身,給自己的酒杯添滿,朝狄瓦茲的座位走去。


狄瓦茲的家人都圍繞在他身邊,就像是國王身邊的護衛,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莫德凱帶來的女子。「為何你她進來?」他和海姆都有著一雙淡灰色的眼眸,不過他的瞳孔較為混濁。


「父親,我和冬妮已經締結婚約,她已經是我的妻子,我想帶她一起敬酒。」


「熊仔,你有請叔叔或其它長輩替你提親嗎?」馬克開口問他。


「傭兵團的杰洛爾團長是我們的證婚人,我們上個月就在血刃會堂內公開結婚,許多長官和同袍都是我們的證婚人。」


「它只是一場鬧劇。」莫嘉妮跳出來插嘴。「那場婚禮沒有徵詢你父親和叔叔的同意,也沒有任何長輩在場,它根本沒有任何效力。」


寶石皇后的責難惹惱了他。「閉嘴,女人。這是我和我父親的事情,輪不到妳插嘴。」


卡法吉忍不住開口替她母親幫腔,「母親說的沒錯,你跟這樣那些人類有什麼兩樣?」


「小妹,妳母親根本沒資格跟我談倫理和傳統,當她懷著妳走進家門的時候,我母親還是鐵拳家的夫人。她奪走我母親的婚姻,居然還回過頭來指責我。」他撥開額前一綹捲髮,話鋒一轉,「亞瑟也不是我們的家人,為什麼他就可以?」


「他本來就是我們的家人,熊仔。」矮人次子回應道。


「他是個沒有名分養子。」


「即使他是沒有名分的養子,還是屬於鐵拳家。」


「所有人都同意,李維。我要問的是,為何他可以在這裡?他是我們的家人,但他無權出現在這裡。」


狄瓦茲打斷自己的兒子。「他有權利,因為我要他在這裡。」內廳的光線打在他頭上那座金色禮冠,映出刺眼光暈,禮袍上的金色肩帶也閃著耀眼金芒。他現在看起來不像國王,反倒像神了。狄瓦茲緩緩向前跨了一步,「卡法吉和艾柯也訂下婚約,你可曾看到艾柯出現?他們沒有結婚,就不能算是我們的家人,要結婚就必須長輩同意。你避開我,在外面玩起自己的遊戲。你要怎麼玩我都沒有意見,但是婚姻這件事不是你說了就算。」


「冬妮,很抱歉我兒子沒想清楚就把你帶進這裡,他很明顯遺忘了家族原有的規矩。請妳暫回座位,等宴會結束後我會再跟妳們談。現在,所有人拿著酒杯跟我一起走。」他挽著他的妻子,在全場的注視下走入人群。莫德凱看來還想爭辯,但冬妮抓住他的手臂,將他拉回。亞瑟經過他們時還聽到兩人低聲爭吵。他走在李維旁邊,矮人次子看起來不像剛才那樣鬱悶,沉默讓他看起來變得睿智。


「你覺得莫德凱會跟過來嗎?」


「當然。」


「我倒覺得他會帶著他的冰槌女人離開這裡。」


李維抓了抓脖子。「不,他不會。熊仔會帶那女人回來,就是為了取得家人的同意,沒有達成這個目的他是不會離開的。他若失去承諾,那女人肯定會離他而去。」


「這話聽起來很不像你。」


李維聽出當中的諷刺。「當然,我是替那女人想的。這是他歷任交往最久的女人,熊仔不可能就這樣放棄她。」


碧色的眼眸,長而捲曲的睫毛,這些都是他母親蜜娜留給他們三兄弟的禮物。但他們三人個性南轅北轍。性格軟弱的李維是她第一個兒子,二子莫德凱只晚一年出世,成天在外頭狩獵和競技,三子馬克性格最為惡劣,卻是三人當中最聰明和聽話的人。當年狄瓦茲認識在杜納黨擔任召集人,奧迪爾‧銅壺的女兒莫嘉妮,兩人關係一直保持曖昧,直到莫嘉妮懷孕兩人才公開戀情。她由於忙著照顧剛出生的馬克,一直沒時間注意到自己的男人,直到她看見莫嘉妮的隆起的肚子。無情的養父更直接向她開口離婚。亞瑟記得那時候,每到深夜在宅邸的人都聽得到她歇斯底里地哭喊。她崩潰了,但我一點也不同情,她早知道自己嫁的是什麼樣的男人


離婚後她搬進了療養院,病情時好時壞,甚至一度忘記自己是誰,但她一直記得最小的兒子,海姆時常帶著年幼的馬克過去探望。他曾說蜜娜的情緒越來越穩定,卻逐漸失去記憶,甚至自己取了另一個名子。醫生說,這種人格的轉換是由於患者無法面對過去。


有一天老矮人心情沉重地告訴他,蜜娜走了,不是死亡,而是她完全變成另一個人。「她連馬克都不認得了,小子,一個人怎麼能夠變另一個人?」他還記得老矮人的聲音,混雜濃烈的悲傷和難以接受的恐懼。


他們逐桌繞場敬酒,狄瓦茲丈人奧迪爾的銅壺氏族;海姆妻子所屬的銀鼎氏族;李維、莫德凱和馬克的母方親戚金戈氏族,還有馬丁入贅的鋼爪氏族。禿鷹費爾在宴會上喝得爛醉,本想藉機對找狄瓦茲麻煩,幸好馬丁和老警衛羅根早有準備,夥同他的家臣硬是把他拉了下來,最後他只能倖然地朝狄瓦茲的禮袍吐口水。位於角落那桌是給狄瓦茲首任妻子娜歐蜜的親族,自從她病逝後這些親人便漸漸疏離,到哈諾夫離開鐵拳之後就一直無人出席。最後一群人又繞回原位,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亞瑟正想轉身回去,狄瓦茲在背後喚住他。


狄瓦茲帶著亞瑟走到主位右側,他的杜納黨同志和家眷全都坐在這裡,為首的男人站了起來,他戴著一頂羽毛大帽,穿上一件茶色的長外套,上頭覆滿整排排扣,唇邊的八字鬍在他笑起來的時候往上微翹,看起來像個戴帽小丑。


「瓦隆,這就是我的兒子,亞瑟‧鐵拳。」


瓦隆的眼睛上下移動,將他整個人看了一遍。「就是他?我以為是你其他的兒子。」


就是他。」養父簡短地回應。「亞瑟,這位是杜納黨對外的發言人,你以後就在瓦隆底下工作,當他的助理。」


「我?」亞瑟驚訝地眨了眨眼,幾乎說不出話來。「這不是馬克的職位嗎?為什麼突然換人?」


「馬克另有其他職務。你若在瓦隆這裡學得不錯,過段時間就能到我身邊當書記,我會一步一步帶你走上政治舞台。」


他看著狄瓦茲混濁如河的雙眼,這謊言來的太快,也太不真實。「你要什麼?父親?」


「什麼都沒有。」狄瓦茲如此回答。


「不可能,我認識的父親不是這種人。距離上次我們見面,中間隔了多久?五年還是六年?這段時間你對我不聞不問,然後你突然間想起我,想將我納為你的子弟扶植,任何不是蠢蛋的人都會告訴你這一定有原因。」他的發言人此時選擇了沉默,在狄瓦茲身後不時伸手輕拈鬍鬚。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他的養父並沒有回應他的質疑,像念稿般說下去。「亞瑟,我給你這個機會,去改變你的未來。你可以選擇繼續當個養子,一輩子就這樣渾渾噩噩得過下去。你也可以選擇在我底下做事,體會政事的繁雜和喜悅,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說完狄瓦茲便揮手示意離開,他在瓦隆旁邊拉了張椅子坐下,兩人一開口就笑個沒完,好像他剛才講得是一則笑話。他忘記自己是怎麼走回座位上,整個腦袋轟轟作響,思緒亂得像是打了結,不知從何想起,等海姆把手上的杯子裝滿時才發現自己正失神地望著馬克。


「你父親找你去瓦隆那邊做什麼?」


「變了。」亞瑟看著老矮人侷促不安的臉說道,「叔叔,所有的事情都要開始變了。」


引用網址:https://home.gamer.com.tw/TrackBack.php?sn=3028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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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哈姆特小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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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哈姆特小管家 敬上

11-27 18:15

受刑人
謝謝11-27 23:15
齊格菲奇恩・高雄尼克
寫的好,辛苦了[e35]

11-28 18:27

受刑人
謝謝11-30 13:04
kiki
寫的真棒

12-22 01:44

受刑人
謝謝 [e12]01-04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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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bster0627全體巴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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