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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沖田組】《寒雨何時歇》

作者:草壁英彥│刀劍亂舞│2015-07-26 14:56:05│巴幣:576│人氣:842

  ※本文CP:沖田組/大和守安定&加州清光



  那是一把極其美麗的刀。

  銀白色的長髮宛若將月光拉成了絲線,如瀑布披散在他一身烏黑而透著神秘氣息的狩衣上,男人的耳朵上掛著兩只金光閃耀、美輪美奐的精緻耳環,看得出來價格不斐的黃金鑄造出的菊花圖案,正是日本皇室的家徽、十六瓣菊紋。

  不僅男人的耳環上刻著這氣宇非凡的高貴紋章,男人的道服羽織上有繡著同樣的圖騰,背後亦作了特別的剪裁,尾部拖出十六條有若燕尾的長襬,令男人的舉手抬足間多了一分風華絕代的飄逸;而不僅男人的耳環、男人的服裝如此華美,就連男人懷裡的刀也同樣風雅。

  也只有他,能夠把象徵日本皇室的「菊」之高貴、與象徵著武士道精神的「刀」之肅殺,如此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儘管身為一把刀,卻仍能穿著一般的武士還真穿不起的昂貴禮裝,內斂沉靜的高雅氣度,卻藏著淋漓盡致的「殺」。

  僅是從他的外型,就足以明白他是何方神聖。

  ──菊一文字則宗。

  鐮倉時代候鳥羽上皇時期,由鳥羽上皇委託備前國一文字刀派的刀匠、一文字則宗所鑄造的太刀,如今已屬國寶級的古刀。

  作為皇室御制兵器,他宣示權威的性質遠大於實用性的刀,相傳其鋒刃極長、刀身細薄泛光,有著殺人不見血的美名,尤其刀鐔上刻著皇室的十六瓣菊花家徽,是日本歷史上少數具有象徵意義的名刀。

  ……也被認為是,沖田總司所持有的刀。





  清光睜開了眼睛。

  坐起身子,他瞥了身旁還熟睡著的安定一眼,小心翼翼地爬出被窩,在不驚動安定的情況下換好了衣服,把放在床頭的本體慢條斯理地繫在腰上。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將頸部好好裹住的深紅色圍巾。

  然後打開拉門,默不作聲地離開兩人的寢室。

  像是不願發出聲音一般,清光刻意踩著比貓還輕的寂靜步伐,悄聲來到本丸的大廳。時辰尚早,本丸裡的其他刀劍們、就連審神者都還在休息,並沒有人留意到,這個從最初就被審神者選為近侍、是第一位踏入本丸的刀劍男子,正這樣靜謐地越過走廊。

  與平日肆意大吵大鬧、深怕別人的目光不聚集在他身上的形象大相逕庭,現在的清光完全沒了平時那種致力讓自己變得更引人注目──用清光自己的語言,就是「可愛」──的模樣,像是失去了魂魄,僅僅是沉默地、有如鬼魅一般,來到本丸的外頭。

  舉首,只見雖是清晨、天空卻覆上一層陰濛的灰色,彷彿隨時都會下起雨來。

  垂下眼眸,本丸庭院裡的大樹旁,不知何時已開滿了紫陽花,翡翠般綠意盎然的葉子叢生,上頭則滿是簇擁著盛開的紫陽花,形形色色的花團從粉紅色、淺紫色、雪白色到淺藍色都有,在庭院的池子邊安靜地展示著它們的美麗。

  即便看起來就要下雨了,還是如此倔強地綻放著呢。

  嘴角抹過一絲幾不可見的苦笑,清光緩步走入滿滿的繡球花團間,在爭妍鬥媚的繁花裡坐了下來,將腰際的本體解下、默默抱在懷裡。

  然後,他背倚著樹,手指悄悄滑進圍巾底下,撫摸著殘留在脖子上的傷痕。

  那是只有安定見過的傷痕,是令清光變成如今模樣的起源──亦是清光作為「刀」的壽命終結的時刻。

  紫陽花的花季是六月呢。

  ……那件事,也是發生在六月呢。

  將手指埋在自己深紅色的圍巾裡,就像是依偎著那份溫暖般,清光縮起了自己的身體,一手環抱住自己的雙腿,將臉輕輕靠在自己的本體上。

  在那年六月折斷了刀尖、被視為無法修復而處理掉了的本體上。




  一八六四年七月八日,元治元年舊曆六月五日,池田屋事件發生。

  新選組作為幕末時期守護京都的武士組織,為了阻止倒幕派意圖暗殺將軍德川慶喜的計畫,在京都展開了搜索行動,最終發現了在三條小橋邊的這間旅館裡開會的倒幕派,並以二十多名浪士對上四十餘名持刀的攘夷派浪人的人數劣勢,於深夜裡展開了進攻。

  其中首先衝入屋內的,除了新選組局長近藤勇之外,緊隨在近藤局長身邊的,便是被稱為無比的天才劍士、擔任一番隊的組長、更是新選組劍術指導的沖田總司。

  自幼便與近藤勇和土方歲三是同門師兄弟的沖田總司,除了擁有清秀的容貌外、更有一身即便在劍豪雲集的新選組裡亦可稱爐火純青的精湛劍術,這一次襲擊行動儘管在人數上有劣勢,但憑藉著出神入化的刀法,沖田總司依然在這次行動中大大活躍了一番。

  池田屋事件重創了倒幕派,更令新選組就此聲名大噪,事後有人認為池田屋事件可能令明治維新因而延遲了一年,不過也有人懷疑此事反而刺激了攘夷派加快推動維新。

  無論歷史的脈絡如何發展,這次事件中,卻有一個謎團至今仍然無從解開。

  據說當時,在室內激戰的沖田總司在中途退下,原因不明,有一說是他的肺結核發作、嚴重到甚至咳血的地步,也有人認為可能是在悶熱異常的高溫下戰鬥所引起的暫時性中暑症狀,總而言之,沖田總司在池田屋事件中突然的退場眾說紛紜,時至今日都沒有一個決定性的說法。

  ……然而,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

  ──沖田總司真正的佩刀、「加州清光」,在這場戰鬥中折斷了刀尖,後來被判斷為無法修復的刀而處理掉了。

  是的,儘管「菊一文字則宗」的確是一把至高無上的名刀,在子母澤寬的「新選組物語」、或是司馬遼太郎的「新選組血風錄」裡,都將沖田總司這樣一位著名的美少年劍士,與這把同樣高潔的名刀搭配在一起,畢竟名刀配豪傑、何況沖田風雅的形象與菊一文字的氣息可說是天造地設,自此,沖田總司的佩刀是菊一文字則宗、這樣的觀念便漸漸普及人心。

  然而,這樣的說法並不被研究者採納,因為則宗所打造的刀多以太刀為主,與當時武士們慣用、甚至沖田所修習的打刀型刀法不合;況且,菊一文字則宗是極其貴重的國寶級名刀,僅是新選組這樣的出身,根本連持有它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因此,在經過考據之後,確認沖田真正持有的佩刀,便是由「非人」所鑄的加州清光。

  非人──這是在江戶時期、一種類似賤民的存在,是當時身分制度中的最底層,又因時常被分配到偏遠市町的地方或河原居住、故又被稱為「河原者」;而清光的刀匠便是以這樣的身分,在類似窮人收容所的「非人小屋」中,鍛造出了清光。

  也因此,加州清光又被稱為「乞食清光(要飯的清光)」或「非人清光」,而清光自稱為「河原之子」,亦是由此而來。

  ……仔細想想,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身為一位名垂青史、風雅高潔的武士,當然要與菊一文字則宗那樣的名刀配在一起才相襯吧?若是讓世人知道,這樣一位少年豪傑,拿的竟然是他這樣出身低賤卑微的刀,肯定會髒了沖田君的手吧。

  是啊,自己只不過是由非人所打造出來的、一把劣俗卑賤的刀而已,儘管自稱為河原之子,也不過是不肯屈就於出身、只好附庸風雅地美化自己來歷的說法罷了。

  要飯的清光啊……自己就是如此卑賤低微的存在,與路邊的乞丐無異、差勁又沒用的爛刀一把。

  ……即便到了現在,沖田君當年在池田屋為何中途退場的理由,並沒有人知道;然而,清光的刀尖在當時折斷了,卻是已經確鑿的事實。

  那麼,沖田君退場的理由,不就昭然若揭了麼。

  ──因為慣用的佩刀已經斷折了,只好無奈地退出戰場啊。

  這樣想想,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吧?就因為清光是一把沒用的刀,畢竟是河原者打造的破刀嘛,究竟是抵擋不住攘夷浪人的刀的衝擊、還是連沖田君的劍技之力都承受不住的?總之,自己就這樣在池田屋事件裡折斷了刀尖,然後被判斷無法修復、於是便被處理掉了。

  果然是爛刀呢,不僅在戰鬥中都不能好好地支撐到最後,甚至連被修復都沒有辦法,淪落到被這樣處理掉的命運,自然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畢竟,折斷刀尖,對一把刀來說、就像是被折斷了脖子。

  而,因此被主人捨棄……簡直與被主人親自扼斷脖子,別無二致吧。

  不是嗎?即使自己才是真正與沖田君浴血奮戰的刀,但既然無能的自己甚至無法相伴沖田君直到最後、還令沖田君不得不在中途退場,明明是能夠大放異采的重要事件,自己卻這麼地軟弱無力、還很沒用地斷掉了,會被沖田君給捨棄掉,也是必然的吧。

  即便沖田君不這麼做,自己又豈敢腆著臉、繼續賴在沖田君身邊呢。

  即使,明明我才是和沖田君並肩作戰的刀。

  即使,明明我才是沖田君真正的佩刀。

  明明我才是沖田君真正的佩刀……




  清光的眼淚沿著他蒼白的臉頰流下,滑過嘴角的痣、流到他懷中的本體上。

  隱隱地,空氣裡泛起泥土的味道,呼喚著雨的氣息。



  菊一文字。

  為什麼,陪在沖田君身邊的是他呢?

  為什麼,大家都認為沖田君的佩刀是他?

  明明真正陪在沖田君身邊的人是我啊?

  不要丟下我。

  沖田君,求求你,我還可以戰鬥!

  即使沒有了刀尖,我還是有刀刃可以砍人不是嗎?

  就因為我出身卑賤嗎?

  就因為我比較卑微、比較低賤,就不值得被愛嗎?

  就因為我是非人階級的河原者所鑄的刀,就不配與您相襯嗎?

  就因為我比較不可愛嗎?

  就因為我不夠鋒利、不夠高雅,就不配與您在一起嗎?

  不要丟下我!繼續揮舞我!讓我繼續為您而戰!

  不要丟下我!

  沖田君──










  安定睜開了眼睛。

  坐起身子,他瞥了身旁的被褥一眼,驚覺清光的位置僅留下散亂的棉被,而清光卻已不見人影,就連他枕邊的圍巾、正裝與本體,都不翼而飛。

  起床了嗎?清光可不是早睡早起的乖孩子個性啊,雖然他的確是很努力地想要被愛沒錯,但也沒有溫馴到這種地步……安定眨了眨有如藍寶石般的水色雙眸,打量著身邊空無一人的被窩,慢條斯理地掀開被子。

  換好了衣服,將淺藍色的羽織與雪白的圍巾穿戴好,將一頭秀髮用白色的髮帶紮起,安定踩著安靜沉穩的腳步,緩緩走出了寢室。

  接著,安定抽動了一下鼻子,嗅到空氣裡瀰漫的青草味。

  下雨了啊。

  是因為時候尚早嗎?這時的本丸裡頭還沒什麼人,靜悄悄的、安靜得彷彿安定才是外來者似的。也不想不小心吵醒了誰,安定悄悄地走過鋪著榻榻米的室內,來到由木板搭建而成的庭宇外頭。

  室外正下著滂沱大雨,畢竟正值梅雨季吧,淅瀝落下的雨水就像是傾盆般倒在本丸上,彷彿外頭的世界都被蒙上一層水幕,放眼所見的一切都隔著水色窺看,而顯得朦朧如一觸即碎的泡沫。

  而在這樣的大雨裡,安定看見了清光的身影。

  抱著刀,清光一個人坐在庭園裡盛開的紫陽花間,任由寒冷的大雨淋在他的身上,即便有樹葉的遮掩也擋不住無孔不入的雨水,此刻的清光早已渾身濕透,烏黑的秀髮沾黏在他蒼白的臉頰上,一雙充滿英氣的赤紅眼眸緊緊閉著,單薄的嘴唇在雨裡隱約顫抖著,就連唇邊的那顆痣都宛如跟著打顫。

  縱使如此,他還是沒有挪動一分一毫的打算,仍然倔強地在大雨裡坐著。

  被清光的模樣嚇到,安定微微張大了口,但旋即壓抑住驚呼,歛起表情、轉身到屋裡尋了一把油紙傘,這才緩緩走出本丸,沒入完全沒有歇息模樣的寒雨裡。

  既不輕快、也不拖沓,安定只是自然而然地走著,來到加州清光的面前,低頭看著坐在紫陽花間的他。

  然後,啟唇。

  「……加州清光。」

  安定垂下眼眸的動作,依稀也牽動著眼角的痣:「你在做什麼,清光?」

  雖然呼喚著他的名字,安定的聲音裡卻沒有半分溫暖,但也不至於到不近人情的冷酷,只是如此平靜地、就像僅是作出詢問一般。

  那就是安定與清光之間的距離吧。同樣都是曾陪伴在那個男人身邊的刀,兩個人就像是在爭寵般總是彼此互相較勁,兩個人都同樣是難以使用、因而對能夠駕馭他們的主人絕對效忠,兩個人都同樣希冀著讓自己更加可愛,兩個人都同樣渴慕著愛……正因如此,兩人明明是相像無比的同類,卻又顯得如此遙遠。

  正因為太過相像,才益發同類相斥吧。

  也因為如此,面對清光突如其來的自溺行徑,安定並沒有打算開門見山地給予他所渴求的溫暖,反而以甚至可說是殘忍的作法,對他拋出一個冰冷的問句。

  ……不是同樣都以陪伴在沖田君身邊為傲嗎?那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別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啊,會可憐我們的人已經不在了不是嗎。

  除了逼迫自己堅強起來以外,我們早就別無選擇了不是嗎。

  你在做什麼,加州清光?





  「……拔刀。」

  清光的聲音,自他綣縮成一團的身子裡低沉地傳出。

  安定一怔,還來不及理解清光話中的意思,清光已經用更直接、更粗魯的方式,將他的語言以肢體的形式向安定傳達出來。

  只見清光驟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懷中的本體,塗著鮮豔指甲油的手指緊握住手中的刀,「清光」化作一道銳利的銀光破開水幕,飛快絕倫地朝安定招呼過來!

  「咻!」

  好歹也是身經百戰的刀,雖然清光這一刀突如其來,但安定的反應也是一等一的快,一個向後踏身、機警地避過清光倏然切出的刀刃。

  「……你想做什麼,清光?」

  即便到了這種時候,安定還是處變不驚,僅是如此不疾不徐地發問。

  大雨依然無情地下著,並不因這兩人之間陡然展開的劍拔弩張而有所停頓。

  清光抬起頭,濕透的頭髮隨著他方才的起身而被甩開,石榴般赤紅的眼眸正惡狠狠地盯著面前的安定,那抹赭紅中隱隱暗伏著一股悲涼的殺機,而安定定睛一看,甚至留意到清光的眼睛紅紅的。

  那是哭過的痕跡──儘管清光的臉上,根本分不清雨水與淚水。

  「……拔刀。」

  將美麗的赤紅色刀鞘扔在一旁,任由冰冷的雨水敲打著自己的刀鋒,清光的聲音裡充滿扭曲的壓抑,卻根本掩蓋不住他滿溢的悲傷。

  「我要打倒你……證明自己比你更值得沖田君的愛、證明自己才擔得起沖田組的名字……我要打倒你,大和守安定。」

  「……是嗎。」

  安定靜靜地看著清光,眼神中沒有慈悲、沒有憐憫、也沒有同情。

  他只是注視著清光,然後幽幽地嘆了口氣。

  接著放下手裡的傘,任由大雨同樣地淋了他滿身,如清光所願地拔出了刀。

  「一對一比試的話你認為會贏嗎?」

  「喔啦喔啦喔啦!」

  就這樣,在滂沱大雨裡,清光發出與安定相同的吶喊聲──那宛若是他們同樣屬於沖田組的證明──高舉起手中的刀,以不由分說的氣勢朝對方砍去。

  不是內番時比試那樣、在不傷及對方的前提下的比劃,而是貨真價實、一不留神真的得賠上性命的刀劍相向。

  當然,身為刀劍的他們並沒有真正的死亡,尤其這裡是本丸、而非與時間溯行軍或甚至檢非違使作戰的地圖裡,即使在私鬥中被殺死,還是可以在冶煉之後、透過審神者的召喚下而完好無缺的復活。

  然而,死亡的記憶卻是真實的、肌膚所感受到的傷痛亦是真實的。

  ……此刻如這場大雨般湧現的悲傷,也是無比真實的。

  「鏘!」

  水火不容的刀劍交擊聲,伴著刀刃相交時炸裂開來的璀璨金光,在大雨滂沱的本丸庭院裡奏響。

  帶著真要置安定於死地的打算,清光的刀凌厲而毫不留情,不斷地破開雨水朝著安定遞招,甚至幾度根本是不顧自身安危、帶著玉石俱焚的氣勢,只想要將眼前的安定砍倒。

  相反地,面對清光如燎原野火般的連續進攻,安定卻不動如山地見招拆招,翻飛的刀光將清光的攻擊一次又一次地架開,每每讓清光氣勢凌人的斬擊無功而返。

  就像是在應付鬧脾氣的小孩子一樣,明明是極其凶險的處境,安定卻始終保持著一絲不苟的冷靜,一邊招架清光失去理智的攻擊,安定一邊以那雙冷涼如水的眼眸,注視著清光猙獰的臉孔、以及他始終牢牢盯著他的赤紅眼珠。

  那樣成熟穩重的姿態,反而像有意嘲諷清光的狂亂一般,令清光的刀越來越亂無章法,瘋狂的進擊、只為了不讓眼前的安定全身而退,清光此刻的姿態宛若一頭目光血紅的凶獸,面對他這樣捨身的刀法,就算是一期一振那樣強悍的刀,也許都無法輕易取勝呢。

  然而,安定還是沒有絲毫動搖。

  他只是行雲流水般擋下清光的每次攻擊,同時一語不發地凝視著清光。

  若是有人在場旁觀的話,便會留意到,清光的刀法凶猛凌厲,既快且狂、絲毫不給對方思考時間,彷彿只是順著身體本能般反射性地揮舞,只求將眼前的敵人殺死而已。

  但他迅如流星的刀,卻根本無法傷到安定半根寒毛,安定的防守有如固若金湯的堡壘,明明清光的刀已經如鋪天蓋地的海嘯,安定還是擋得滴水不漏,根本不給清光一釐米的機會。

  而且,最奇妙的是──安定的刀,每次都是後發先至。

  明明就比清光還要晚出手,卻永遠能在最恰當的時刻擋住清光的斬擊,甚至會順著清光的刀身去架開清光的刀,意圖擾動清光的進攻節奏。

  ……這是,只有和清光同樣曾為沖田總司擁有的安定,才能夠辦到的事。

  就算是三日月宗近或鶴丸國永那樣名動天下的刀,也無法做到這樣的境地,唯獨對清光的刀法瞭若指掌的安定,才有辦法在清光這樣疾風驟雨的刀法中不卑不亢,兀自捍衛住自己的方寸之地。

  越是久攻不下,清光的刀就越凌亂;然而,看在安定的眼裡,清光的刀卻只滿載著悲哀。

  因為,無論清光的刀再什麼凌亂,安定還是能在清光揮刀的軌跡裡,辨識出沖田君的影子。

  ……與他的刀一樣,傳承自同一個人的戰鬥習慣。

  是啊,如此一來、就像是在對著鏡子揮舞呢。

  無論如今的我們何等獨當一面,無論我們的刀法成長到何其精湛的地步,無論我們如何決然地向前走,將自己磨練得多堅強、多鋒利。

  ……那些回憶,都已是我們生命中無法割捨的一部分了。

  無論是你還是我都一樣,就連放棄了理智、甘願墮落成這樣狂暴的野獸……還是無法擺脫掉,對那個人的回憶呢。

  真是悲哀不是嗎,清光?




  「!」

  清光愣住了。

  明明自己的刀已經和這場大雨一樣又快又急,還是無法攻破安定的防守,怒氣攻心的清光越來越焦躁,幾乎要從口中發出嘶吼來宣洩這份被壓抑住的不滿。

  然而,就在一記揮砍中,安定卻猛然撤開了理應架住他攻擊的刀,然後微側過身、任由清光的刀切傷他的左肩。

  鮮血順著清光的刀鋒如漣漪般飛濺而出,抹過一片鮮豔欲滴的赤紅雨幕,宛如在水色間盛開的血紅花瓣。

  由於安定向後踏了半步,所以這刀雖然凶猛,但僅是在肩上留下一道切口,卻沒有到深可見骨的地步。

  話雖如此,傷口依舊血流如注,在大雨的渲染下迅速地染紅了安定的半邊肩膀,乃至手臂也被染紅,鮮血甚至順著安定的手指,滴答落在濕透的草地上。

  「你……故意……」完全沒想到安定會刻意收開刀讓自己砍中他,清光被眼前的變化嚇傻了,僅能顫抖著搖晃手中的刀、目瞪口呆地看著仍然一臉漠然的安定。

  即使肩膀挨了這麼一刀,安定還是面無表情,只是瞥眼確認了一下自己肩上的傷口後,又將目光轉回清光身上,持續平靜地看著他。

  然後,不顧自己的傷勢,安定猛地向前一踏,縮地成寸,搶在清光反應過來之前,手裡的刀撈起一道漂亮的弧線──以亢霸的力道,將清光的刀擊飛出去。

  在戰鬥中讓刀脫手,可是武士的大忌。

  陷入動搖中的清光根本亂了分寸,對於安定驟然欺近的反擊,他沒有半點反抗的餘地,只能任由安定將他的本體擊飛後,更反手用刀柄重擊他的胸口,將他用力地擊倒在地。

  看著自己的本體無助地摔落在一旁,清光踉蹌地跌坐在地上,仰起頭,只看見安定緩步站在他面前,將刀鋒緩緩垂在他身邊。

  大雨依然滂沱,安定的神色依然冷漠。

  而他肩上的傷口,也依然流著鮮血。

  「對不起……我……」清光驚惶地抬著頭,看著居高臨下地凝望著他的安定,看著他親手在他身上造成的傷口,看著他垂在他身邊的刀鋒,看著……安定毫無憐憫的漠然眼眸。

  咬緊了下唇,他又一次開口:「我……我恨你,安定。」

  雙手抓住身邊的草,清光仰起頭,藏起自己方才的脆弱之色,咬牙切齒地看著彷彿以勝利者的角度睥睨著他的安定。

  「我好忌妒你……為什麼……明明陪在沖田君身邊的人是我……為什麼我不能陪著沖田君直到最後……為什麼我們的位置會被平白無故冒出來的菊一文字搶走……為什麼、為什麼陪著沖田君臨終的人不是我──!」

  在驚慌情緒的引導下,那股排山倒海的悲傷終於再也壓抑不住,隨著清光歇斯里底的吶喊、隨著清光湧出眼眶的淚水,潰堤。

  「就因為我出身卑賤,我就不值得被愛嗎?就因為我比較卑微嗎?就因為我比較懦弱嗎?我明明也這麼努力了不是嗎?我明明……我明明那麼努力地想讓自己變得更可愛、更厲害……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是……被沖田君捨棄了……」

  伸手拉住安定的褶裙,不顧安定亮晃晃的刀尖還垂在他身邊,清光失心瘋般地朝著安定大吼:「為什麼……是你陪著沖田君到最後……為什麼……得到沖田君的愛的人不是我……我明明也這麼努力了、為什麼……」

  失魂落魄的模樣,絲毫沒有平日意氣風發的樣子。

  安定看著狼狽地坐在草地上、抓著他的衣襬對他大吼著的清光,吸了口氣,將手裡的刀隨興地插在一旁。

  然後,安定矮下身子,伸手撫摸清光濕透的頭髮。

  「……沖田君即使在臨終的時候,也念念不忘著你。」



  聽見安定的這句話,清光就像是被雷打到一樣,徹底愣住了。

  「怎麼……」他呆若木雞地抬起頭,迎上安定平靜的臉龐。

  「沖田君並沒有忘記你。」而安定並沒有理會清光那宛如喪家之犬的模樣,僅是逕自述說著話語,一邊安撫著清光躁亂的情緒:「直到最後,沖田君都沒有忘記你……清光。」

  「……真的嗎……?」

  張大了口,不顧雨水就這麼流入口中,清光傻傻地看著安定溫和的笑容,甚至忘了安定的肩頭還淌著血、那道傷口還是他親自造成的。

  他只是任由安定的那句話盤據著他的腦海,然後,喃喃唸道:

  「我……到最後都被愛著的……?」

  ──原來是我誤會了嗎。

  ──原來直到最後,沖田君都沒有遺忘我。

  ──原來,是我放棄了我自已嗎。

  ──我……是值得被愛著的啊……


  再也抵抗不住這股悲傷,將頭靠在安定的胸前,清光終於無法克制地大哭起來。

  而安定也不在乎自己的傷,只是順著把清光攬進懷裡,在寒冷的雨中抱住了他。












  ──當然是騙人的。

  將頭靠在清光的肩上,安定的眼神卻漸漸變得比刀鋒還冰冷。




  武士們當然是很寶貝刀的,畢竟刀象徵著武士的權威,若是沒有了刀,武士似乎也就失卻了證明自己地位的東西。

  然而,刀卻難免淪為武士的附庸──因為這些能夠在歷史上留名的偉人,即使沒有這些名刀、依然能夠成就一番功業。

  沒有名刀,他們自然會找到其他的刀、甚至是其他的武器,為他們劈開所有擋路的障礙,在歷史的洪流中殺出他們的傳說。

  沒有了今劍,源義經依然是火耀著神之光采的鐮倉戰神。

  沒有了長谷部,織田信長依然是隻手遮天的第六天魔王。

  沒有了燭臺切,伊達政宗依然是傲視群雄的奧州筆頭。

  沒有了三日月,足利義輝依然是劍術神乎其技的劍豪將軍。

  就如同沒有了我們,沖田君依然是沖田君。

  歷史自然會為這些偉大的人們,找到與他們的豐功偉業相襯的存在──就如同沖田君,自然而然地被與菊一文字則宗配在一起,而非和我們這種粗陋的下人之刀為伍。

  這些偉人們創造出歷史,從來不是因為他們擁有什麼,而是因為他們是誰、他們做了什麼。

  而我們這些刀劍,只不過是鑲嵌在歷史的狹縫中、太容易被遺忘的配角罷了。

  要不然,你看看鶴丸先生,即便那樣俊美、那樣清秀、那樣強悍……但在此之前,又有誰記得他曾被誰擁有過、被誰珍愛過呢?

  是啊,若非我們被以這樣擬人化的姿態召喚出來,你以為誰會愛惜我們?我們始終只是刀劍啊,在不再刀光劍影的承平年代,光榮的象徵只是時代的塵埃,我們不再意味著榮耀與權威,只是呼喚血光之災的危險凶器、是眾生避之唯恐不及的惡毒之物。

  這樣的你,怎麼會認為,自己值得了誰的愛呢。




  沖田君到最後,心中唯一掛念的,就只有近藤組長而已。

  無論我如何痛恨自己無法代替沖田君斬掉那隻黑貓,沖田君所痛恨的,依然是他自己的無力而已。

  清光,像我們這種刀啊,真的需要一個能夠活久一點的主人呢。

  自顧不暇的主人,怎麼有餘力愛惜我們呢……




  ──可是我愛你,清光。




  還好,這一次,我們可以掌握自己的生命。

  至少這一次,我們可以親自揮舞我們自己。

  我們不再只是那些武士與大名們的附庸,而是真實存在的血肉之軀,能夠感受到快樂、感受到難過,能夠微笑、能夠流淚,能夠享受與同伴並肩作戰的雀躍,能夠擁抱與同伴安穩地度過日常的幸福。

  不再只是被動地等待著別人來愛我們,而能這樣真摯地向矢志守護的對象示愛。

  我的強悍、是因為對你的憐惜。

  對同樣都作為刀、服侍著沖田君的你的憐惜啊。

  在埋沒了無數生命的時間長河裡,只有你曾與我相伴在同一個人的身邊,見過他的輝煌與黯淡,分享過他的光榮與落寞。

  那麼,也只有你、也只有我……明白彼此的喜悅與悲傷吧。

  縱然你不能長伴沖田君直到最後,那也不要緊。

  我會連你沒能斬到的部份──通通都斬掉。




  不轉換心情不行啊……

  要是連我也任由悲傷籠罩我的心的話,就沒有人能帶給你溫暖了吧。

  所以,不要再說自己不值得被愛了,好嗎?

  還有我在。

  還有我在。




  在安定緊緊擁抱著清光的同時,寒冷的大雨終於有了稍歇的趨勢。

  而一道溫暖的晴光悄然破開雲層,灑在兩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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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2 篇留言

芝麻狐狸球

清光阿,你是何等的美麗,就算是河源之子,相信在那一段過去裡,你曾經的主人沖田總司,也與你譜過一段美好的詩篇,至少我想他回憶起依然會喃喃說著他持著與你段段回憶。

07-27 07:15

哇修廠長
啊咧.....這眼角流出的是甚麼.....

08-29 02:19

草壁英彥
[e13]08-29 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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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d44675566喜歡動畫的你
有許多動畫心得與點評出爐囉~ 可以上我的YT去看看,不知道會不會有你喜歡的呢?看更多我要大聲說昨天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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