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NBA又是同圈的朋友曾用理所當然的口氣這麼說:男人最帥氣的時刻有三,一是打籃球汗水淋漓卻不時瞥你一眼的時候,二是脫下衣服準備上你的時候,三是事後用甜言密語哄你的時候。
他一聽,瞬間明白朋友肯定在球場上邂逅了某個帥氣的男人,而且當天立刻付諸行動,直奔本壘了。
那句荒唐的話才說完,朋友就用羞赧的表情和他炫耀與男友相處的甜蜜事蹟,一副淪陷得不能自我的模樣。
看著那副幸福得冒泡的樣子,他實在不忍心告誡朋友,對方大概只是想和他打炮。
果不其然,交往不到一個禮拜,朋友就和擅長打球也擅長打炮的男友分手了。
原因是朋友發現那男人根本是圈內著名的花花公子,在和他交往期間還至少和五個男人保持不純關係。
只不過隔不上半月,朋友又交了個新男友,這次是個年輕的麵包店學徒,而附帶地,那所謂「男人最帥氣的時刻」也隨即更新成新男友揉麵團時聚精會神的模樣。
基於此,他從沒把朋友所謂「男人最帥氣的時刻有三」論放在心上。
只不過看著初戀對象眼神凌厲地運球越過敵方,一個穩健帶球起跳,灌籃得分,他覺得好感度又被默默刷了上去。
紀楚麒不得不承認,男人打籃球時的確散發獨特的魅力,使場下觀眾目不轉睛。
「學弟你打得不錯,有興趣加入籃球隊嗎?」結束一對一比拼,籃球隊隊長盧凱晟示好地開口。
「謝謝,但讓我感興趣的不是籃球。」瞄盧凱晟一眼,夏裕哲輕描淡寫地回應,幾個緩氣後認定了方向。
尚未消停的拍手聲中,那個在十分鐘的一對一競賽和籃球隊隊長打得不相上下的人,帶著自傲又颯爽的笑容下了場。
「怎麼樣?我打得還不錯吧?」順手拿起紀楚麒懷裡被別人硬塞來的礦泉水與毛巾,夏裕哲像個想要獲得稱讚的孩子,一面擦去臉頰與頸部的淚珠,一面向他炫耀。
「這是你所謂的打得不好?」紀楚麒不自覺語塞。
他們到達球場時,內部練習賽正好結束,他還安慰夏裕哲以後上學還有很多機會能看見籃球隊大展身手,誰知青梅竹馬頭也不回地朝盧凱晟走了過去,開口就要求單挑。
不待他上去阻止,一場莫名其妙的一對一競賽就這麼展開了。
那時還想,他的竹馬怎麼這麼急著丟人現眼,哪知比賽結果卻是竹馬以一分之差險勝。
「球類運動在美國非常流行,我的朋友大部分都很熱衷籃球,所以我偶爾也會參與,只是打得真的不算好。」爽朗地和他解釋,夏裕哲手指著球場上正指揮隊員的盧凱晟,「如果那個學長多認真三分,我不可能這麼輕鬆。」
「就算凱晟放水,能夠打到伯仲之間也……」紀楚麒這才驚覺,他的竹馬厲害過頭了。
自己對夏裕哲的記憶,還停留在七年前那個慢跑百米都會氣喘吁吁的小胖子,因此這些小細節通通都是震撼教育。
「為了你,我能夠打敗全世界哦。」沾沾自喜的男人說起大話來,煞有其事。
但,紀楚麒看著夏裕哲,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對他而言,就是個陌生人。
在潮水一般的寂寞吞噬他之前,略帶諷刺但聽得出是調侃的嗓音籠罩他。
「我還以為是誰帶人砸我場子,原來是你這傢伙。」球場的整理似乎已經結束,盧凱晟面露輕鬆。「該不會是嫌我上次借你的那本推理小說太難看,才氣得在新生報到日報復啊?」
趁他反應不及,盧凱晟粗暴地捏了他的鼻翼,還順便揉亂了他的頭髮。
「雖然不是,但那小說還真是我今年看過結局最爛的一本。」說起那本書,紀楚麒忍不住嘀咕起枯燥的內容。「無趣的犯案手法、毫無邏輯的犯罪理由,那本書真的──很爛。」
「哈,我早就提醒過你絕對不會喜歡那本,是你硬要和我借的吧?」盧凱晟一面揶揄他,一面振振有詞地揭露他的喜好。「你喜歡的書都是結局超級出乎意料的類型,怎麼可能接受的了解謎簡單、兇手一眼就能看穿的拙作。」
「那個作者之前的書都還不錯啊!我哪裡知道……」
「哈哈,我買回來一讀就很後悔,但能荼毒你倒是挺不錯的。」
「嘖,難怪我當時和你討那本書的時候,你笑成那個模樣。」聽紀楚麒不滿地咋舌,盧凱晟放聲大笑。
「喂,你也笑小聲點好不好,形象都快破功了。」
「傻子,我在你面前哪需要什麼形象。」盧凱晟聳聳肩,一副不介意的模樣。「話說回來,你今天是來做些什麼的?總不會是來幫忙報到的吧?」語出,自然地把手往他肩上搭,卻在半空被攔截個正著。
不只盧凱晟因此呆若木雞,連帶紀楚麒也跟著怔住,發呆不到十秒,他便開口打圓場。
「凱晟抱歉,這傢伙剛從美國回來,可能還不太懂這邊的禮節……」這傢伙到底在想些什麼?先是突然和凱晟單挑籃球,現在又……
「我沒關係。」聽盧凱晟溫和的聲音,懸宕半空的心放鬆了下來。
紀楚麒本來就很清楚盧凱晟是個好好先生,不可能會和小一屆的學弟計較太多,但更讓他不安的是夏裕哲現在的反應。
「學長抱歉,我只是想,我還沒和你自我介紹呢。」再度插話,夏裕哲鬆開箝住盧凱晟的手,狀似熱情地笑了起來。「夏裕哲,我是楚麒的青梅竹馬,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
「盧凱晟,現任籃球隊隊長。」盧凱晟自然地收回手,勾著親切的笑容轉過頭和紀楚麒詢問。「一起長大?以前怎麼沒聽說你有個年紀相仿的青梅竹馬?」
「我們分別了一陣子。」
「多久?」
「……七年吧?」
「哦?分別七年啊。」得到他如實的回答,盧凱晟以意味深遠的眼神掃過夏裕哲,四目交接時,半空中好似擦出了火花。
宛如挑釁,夏裕哲一把勾住紀楚麒的手臂。「雖然分別七年,我倆的感情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很要好,因為我們一直都最喜歡彼此了,是吧?」
想起小時候他倆向對方撒嬌時,總是把「喜歡」放在嘴邊說,紀楚麒不由地順著夏裕哲的話點頭。
盧凱晟一愣,面色默默沉了下來,少見地瞇起眼睛,說不出地充滿敵意。
詭譎的沉默緩慢冰封了空氣,在紀楚麒察覺這兩個人越來越不太對勁前,氣氛已從一團和氣晉升到一觸擊發。
紀楚麒正猶豫隨便扔出個話題,以瓦解微妙不已的競爭意識,盧凱晟已恢復往常率真而爽快的模樣,笑容滿面提起他惦念不已的畫展。
一向把畫展消息當作第二生命的他一下變得興致勃勃,轉眼間就忘了身旁的人。
最終還是盧凱晟問他報到手續辦了沒有,他才嚇得趕緊拉夏裕哲往會場跑,在學生會成員詫然的眼光下,伴隨夏裕哲打理一切程序。
途中不免受到學生會成員一一質問,甚至引來新聞社關注,他情急之下拉著夏裕哲落荒而逃,一路衝出校門,拐過半個街區,直達附近人煙稀少的公園。
「呼呼呼……」打從國中運動量減少後,他的體力便直線下降,沒想到連跑一小段路都能喘成這副模樣。
倒是小時候老被他「小胖子」叫的夏裕哲,幾個呼吸就緩了氣,間接證明寬闊體格絕對真材實料,讓他不免投以既羨慕又嫉妒的眼神。
「怎麼了?」
似乎他的眼神太過炙熱,夏裕哲很快回過身面對一面喘息一面碎念的紀楚麒,嘴角情不自禁揚了起來。
「你敢笑,今晚就睡門外。」
「噗、哈哈哈……」警告的言詞卻像是某種開關,夏裕哲再也忍不住笑意,略掩著臉就放聲大笑。
紀楚麒不免送他一記大白眼,氣呼呼地找了個長椅坐下。
他早就知道這種不利於他的改變會引來嘲笑,可有什麼辦法,現在的他就是對運動毫不上心,只能仗著不易胖的體質繼續吃吃喝喝。
「抱歉、抱歉,我只是覺得立場對調很奇妙,但沒有嘲笑楚麒的意思啦!」夏裕哲立刻收起充滿笑意的表情,急忙和他道歉。
「沒關係,隨便你笑,等你今晚在外面覺得冷颼颼的時候,就不要求我讓你進門!」
「別這樣嘛!我很喜歡現在瘦瘦的楚麒啊!」語調中充滿著真切,夏裕哲坐到他身邊,擺出電視上健美先生的招牌動作,「而且風水輪流轉,現在換我背你到處亂跑啊!夢幻的公主抱也絕對沒問題哦!」
「哼!少拿哄女生那套對我。」
「真的啦!我很持久,抱你一整天都沒問題!」語畢,夏裕哲察覺自己語焉不詳,臉紅脖子粗地嚷著補充,「我是說肌耐力……」
一個口直心快,正好換紀楚麒嘲笑滿臉通紅的夏裕哲,而這一笑就讓他笑得人仰馬翻,連眼淚都要飆出眼眶。
良久,紀楚麒才在不滿的瞪視下,深呼吸讓自己停下來。
「好啦,我不笑你了。」
「我只是口快……」
「我知道。」紀楚麒微笑,自然地伸手拍拍黑色腦袋,發現觸感出奇地柔軟,眼神也跟著不自覺柔和起來。「今天怎麼樣?」
「學長姐們都很熱情、很有趣。」
「這回答也太籠統了吧?沒有別的感想?」
夏裕哲陷入沉思,好一陣子才遲疑地抬抬眼神,注視著他又沒有開口。
紀楚麒忍不住想,感想哪有這麼多難言之隱,就算是嘲諷他的話,直直接接說出來也不會惹他生氣啊!
默然許久,久得紀楚麒都以為夏裕哲不打算回答,準備站起來時忽地被拉住手腕。
俊容仍有些猶豫不決,但性感的薄唇已經早一步湊到他耳畔,宛如情人枕邊呢喃地道:「其實,待在有你的地方就是最讓我開心的事。」
那句甜得令他心悸的話語還縈繞心頭,開口的當事人已經彈起身,認定他們公寓的方向,三步併兩步地走得老遠。
「楚麒,我肚子餓啦!快點回家、快點回家嘛!」
「吵死了,你還不是得等我煮飯……」紀楚麒反射性回話,思慮卻停留在那句聽不出真假的喃語。他忍不住暗自抱怨,夏裕哲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折磨他呢?
他分明想死心,卻光是掩飾那份縈繞不去的傾慕,就已經竭盡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