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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輕了腳步,屏住呼吸,菜鳥遇上這種事情,心臟常常像敲鑼打鼓似的喧鬧不已。但我早就駕輕就熟,在身體伏上門板前已經一切就緒。
「把拔,你在幹什麼?」聲音從門後傳來,距離感覺有點遠,是一個小女孩。
「給仙人掌先生餵水還有跟他講話阿。」
「仙人掌先生也會說話嗎?」
戴著皮手套的手撫在白漆的牆上,能量透過手套快速攀附整面牆壁,如同老樹根般穿插在牆壁的每一個裂痕裂縫穩穩抓牢,然後枝葉綻放───無數個看不見的眼睛跟耳朵繁茂盛開。
藉由它們,我感受這房間內的視、聽覺訊息,等同身在室內的人。
房間規模跟一般的飯店房間相差無幾,色調以白色為主。陽台前站著一名男子,身高體型都一般,戴著細框眼睛,消瘦的面容很憔悴,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個文弱書生,誰能料想到他另一個身分竟是秘密組織的訊息傳遞者。
「他們沒有嘴巴當然不會說話。不過,小伊莎,他們喜歡聽人說話,他們把我們當成朋友。」
「那伊莎也可以跟仙人掌先生說話嗎?」小女孩的聲音很期待,興致高昂。
「當然可以阿,不過妳要答應把拔,把拔等一下出門的時候講話不可以太大聲喔。」
「好~」她開心的接過那盆仙人掌,坐在書桌前小小聲的對著仙人掌說話。男子看見這一幕,欣慰的笑了笑,眼底浮上的是無盡的哀傷。
看著他步向房門,我立刻收回能量,掏出藏在衣服底下的槍,回身指著剛開啟半扇門的男人。他看著我,靜止不動,臉上閃過複雜的神情,然後歸於平靜。
「進去。」我用唇語對他說。
輕輕的闔上門,他看著我,我看著他,再瞥一眼書桌前的小女孩。她似有所感,回頭疑惑的看著她的爸爸,我剛好站在視線死角。
「把拔你在做什麼?」
「不要過來!」他急促的警告,她還是無畏的湊近男子的身邊,直到看見了我,和充滿惡意的武器才停下腳步,躲在他的身後驚恐的看著我。
我們互相看著,不敢移開一點視線,他開口,「放過她,她不知道那些事情。」
「你把消息賣給誰了?」
「他們拿我的女兒威脅我,我逼不得已......」
「誰!」我對著他大吼,當初看準了這間房隔音很好而且隔壁也沒有房客才在這裡下手。
「埃沛歐斯他們。」
「你知道他們在哪裡?」
「不知道。」
「你明知洩漏消息是死定的。」
「至少我保住了女兒的性命,我準備好了,來吧。」他已經對死亡釋然。
「祝你好運。」
這是我們之間的最後一句話,火花四濺,子彈被擊發,從大腦額葉急躁的進入,鑽開一個大洞後從枕葉帶著焦黑的血跡,在牆壁上挖了凹槽將自己埋入。
不管小孩的哭喊我跨過了屍體,簡單的搜了一次房間,確認沒有公會文件在這裡就離開了,關門前最後的印象是小孩子的哭聲。
當我推開交誼廳的大門,門軸難聽的嘎吱難以避免的讓我皺起眉頭,這門到底哪時候才會換掉?
同時大家也注意到了我,確認來人後他們又將注意力投入各自的小團體中,在樓梯旁的那群人對我的注視久了些,我一一還回然後走到櫃台完成任務回歸的申報。
此時樓上下來了一個人,她發現了我,成為我入門以後第一個跟我打招呼的人。
「嗨。」她有著及臀的黑色直長髮,戴著細框眼鏡,我對她的外表不感興趣,不多贅述。
「嗨。」
「你剛剛去解決他了?」
「不然我也不會站在這裡領錢了不是嗎?」打破臉上冷漠的表情,會心一笑,即使我覺得不好笑,也不知道這有什麼作用,但是它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成為我說話的習慣。一秒後恢復原樣。
「也是,要聊聊嗎?」她的眼神在我身後的地方定點,看來已經找到了聊天的位置。
「嗯。」
我們在那裡的沙發坐下,她搶先開口,「最近《愛情與龍的馴服公式》又出最新一集......」聽到這個開頭,我的耳朵自動把下面的話過濾掉了。
我假裝有聽見,「妳還再看那個喔,不會覺得很難看嗎?一直戀愛,然後出現危機,然後戰鬥解決危機,最後復合繼續戀愛這樣惡性循環阿。」
她立刻大喊反擊,「阿帕奧沙和圖爾托的互動很萌啊!」說到這方面的事情,她的眼睛就會亮的像是可以照死黑暗生物。
「唉,我果然還是比較喜歡有點深度的書。」
「你該不會在說那本什麼《禮節與殺伐》的吧?書名聽起來是很帥,然後裡面都是無聊的東西。」眼神充滿排斥,畢竟歷史也不是大眾所喜歡的。
「妳那個才無聊吧。」
「你的才是咧。」
......
最後我藉口有事離開。我們常常一說話就爭吵不休,我實在不知道為什麼就算這樣我們還是能在每次見面的時候平凡的打招呼。
跟我閒聊的時候她也常常反駁我的觀點,她說「如果我覺得話題很無聊我就會用反駁來添增樂趣」,一開始沒什麼感覺,不過最近隨著情緒上的問題,我已經開始討厭她這樣的互動方式,以及她。
一回到房間馬上撲向床鋪,手從凌亂的床頭櫃上摸出一罐藥,倒出兩顆一次服下。近來的心情越來越差,最近甚至開始去精神科看診,但引來不必要的眼光非我所願。
完全不想動。我常常幻想就這麼躺著,什麼都不要想,讓身體在這裡慢慢的腐爛。
就在剛才,我殺了唯一一個能理解我的人,出於私欲,我理應放他一馬的,但是死的人就會是我,而他還是會在之後陪我一起死。
深深的吐了一口氣,有人說「人生的目的就是遇見能理解自己的人」,說的一定是我。現在理解我的人卻死了,那我的人生還需要持續下去嗎?
「他們喜歡聽人說話,他們把我們當成朋友。」
驀地爬起身,我跑出公會旅館。
我認真看著長的直挺挺的仙人掌。
「小仙,你覺得《禮節與殺伐》好看嗎?......嗯嗯我知道你很喜歡,你一定也很喜歡裡面那個誰誰誰對吧......都沒有人知道......」
......
......
......唉。
我自顧自的說,仙人掌卻只是用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的針無言的盯著我。遇到這種情況,我終於也說不下去了。此時正值晚餐時間,我幫它澆了點水當作點心,並安穩的放在窗台邊,才放心的下樓覓食,畢竟它也是我花薪水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