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也是個陰雨天。
微略陰陰的天氣，不影響市井喧鬧的氛圍。
一處小販熱情的叫賣著，他手上抓著一隻銳利的小刀，身旁的竹籠關著一隻雪色小蛇。
那便是我。
我雖是條小蛇，但在這個滿是人的世界生活好幾年，所以我聽得懂一些人說的話，知道他要賣得是什麼。
他要賣的是我，正確來說是我的膽。
我當時真恨自己聽得懂人話。
蛇膽的功用很多，清熱解毒，祛風祛濕，明目清心等等得功效，於他們我是上好的藥材，而不是一條蛇。
但是我若被取出那膽，我必死無疑。
我自知大限將至... ...
放棄了，不掙扎了。
由著小販取出我的膽，他手起刀卻沒有刀落。
我已經準備好赴死了，小販卻沒有殺我，又把我放回籠子。
朱紅的蛇眼一望，小販將我交給一個青年，他著著一身淺碧色的袍裝，看似文弱，卻又帶著點英氣，長的算俊。
這位青年叫做呂柏，我本以為他也是為著我的膽，不想他卻是我的救命恩人。
呂柏帶著我，離開市集，走了段路，眼見離城鎮遠去。
道路之上蘆草漸密，天越陰，飄起霏霏煙雨。他將籠子打開放我出去，磁性的聲音向我囑咐著：「小蛇，不要再被抓到了喔。」話畢，他掩著頭急跑著進了前頭的樹林。
我見他離開後，便鑽進蘆草叢中，我搜索著草叢尋找一處遮風避雨的所在。
找了許久。
卻被一隻肥大的蟾蜍精擋路，囂張的語氣令人側目：「此路是我開，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我身上身無分文，怎麼有錢付得起這隻蟾蜍的買路財呢！何況牠需要什麼錢呀！
真是會欺負蛇。
我便繞道而行，沒想到蟾蜍卻處處擋我路，牠對我身上的買路財看來是在必得。
然我只是一條剛剛獲救的小蛇是有什麼東西能給牠？
我只好走回頭路，回到道路上。
囂張的肥蟾蜍卻又出現在我面前重複著同樣的話。我當真是氣壞了！
狗急也是會跳牆的，我吐出含在嘴裡的一口毒液！因為我是條小蛇這樣毒性不強的毒液，並不會對這隻肥蟾蜍有太大傷害。
毒液命中牠的眼睛，肥蟾蜍瞬間瞎眼，我趁機穿過牠身後，加快腳步離開蟾蜍。
我後來想想，我是條蛇，被蟾蜍欺負，似乎不合邏輯，心裡總是過意不去。
我偷偷的跟在那蟾蜍後頭，牠被我的毒液襲眼短時間是看不清楚的，所以他沒察覺到我。
得知蟾蜍洞的位置，消除氣息靜靜等到牠離開。
半餉，肥蟾蜍跳出洞口，嘴裡若有似無的咒罵著我。
待牠離開，我溜進他的洞穴，洞穴的深處，有著幾顆十五夜月的白珠，我初以為是他的蛋，我想著要讓他絕後，便吞掉一顆。
入口時我驚覺這不是蛋，有著草藥的味道，苦的要命。我偷吃了一顆，便也不想再吃了，我離開牠的蟾蜍洞。
離開之後，我於漫漫蘆草叢中遊蕩，此時霏霏的細雨已停。
我終於在河畔尋得一個洞口，洞倚著顆柳樹，柳幹纖細，細長柔和柳枝因風飄逸，如綠絲隨風飛散，看著像是位姚窕淑女。
依樹傍水，頗有詩意。
我於此處潛心修行，一住便是十年，此時我已修得人形。
看著水面映出的自己，臉長的秀麗，身型嬌小，活脫脫就像個女子，可惜我是個男兒身。
起初我很意外，我在這十年間竟能修成人形，後來我想通了，或許跟當初我偷吃的那個苦的到位的藥有關係。
這十年間除了修行，我心心念念的便是那個當初救我的青年，他的臉我不曾遺忘過。
在修行的同時也不忘打探他的下落，因為我想對他報恩。
化為一個白色紗衣的女子，我不忘帶把傘，因為他似乎沒有未雨綢繆的習慣。
我越過當時他掩著頭走過的山林，來到恩人所在的城鎮。
進入城鎮，小橋流水的風景，詩情畫意，我終於在遠處見到他。
遠遠的身影，淺碧色的袍裝，我一眼就認出他來，他朝我走近，我更確定那人是他。
看似文弱，卻又帶著點英氣的氣質不變，他正是我記憶中的呂柏。
我與青年將要錯身而過，傾盆的雨，驟然落下，如天河潰堤。
他從我身旁經過，他果然沒有帶傘，我喚道：「公子。」
青年回頭看我：「姑娘何事？」
我遞上我預備的傘：「公子若不嫌棄，便用這把傘擋擋雨吧！」
他有點驚訝，接過我的傘：「謝謝姑娘，在下西湖呂柏，敢問姑娘的芳名？」
我帶起一絲笑意：「柳畔，白清清。」
我住在有著柳樹的河畔，原本無名的，從此便有了。
語落，我撐起傘，往反方向離去。
我的心中卻有一股暖，摸了摸自己應該冰涼的臉，卻熱了起來，我有點慌張，這樣不正常的感覺，難道我生病了嗎？
天晴，我依然撐著傘走在路上，我思考著那些意料外的事。
「姑娘！」帶著磁性的男聲喚著。
是呂柏，他叫住了我。
我回頭看他：「公子何事？」
「姑娘是否賞臉來在下的陋居一聚，讓在下答謝姑娘的借傘之情！」
莫名的見了他就有那種暖的感覺，我覺得我病了，但是因為那是恩人的邀約我也不好不去，我故作鎮定：「那請公子帶路。」
來到他的陋居之中，倒也沒有真的簡陋，只是較簡樸了些，幾個書架擺滿了書，一些日常的用品，家具等等，呂柏讓我坐下，送上杯茶。
「姑娘怎麼會想借在下傘呢？」
我不想告訴他，我是因為想要報恩才借他的，隨便想了個詞塘塞他：「緣！」
他疑問道：「緣？」
我有些慌張的解釋道：「對！就是緣！就是緣份使然！才有我們的相遇！」
呂柏他又笑了笑：「那我要告訴妳一件事，雖然我們只見過一次，但我對妳一見鍾情！」
他讓我更慌張了，瞬間我的臉燒的滾燙，正如他所說我們只見了一次，怎麼可能愛上我呢！就算如此，我是一條公蛇耶，這樣的關係你若知道了能接受嗎？
呂柏突然我握住我的手，俊臉靠的老近，他的眼神中帶著真摯：「嫁給我吧！清清！」
我又想問一次，我是一條公蛇耶，這樣的關係你若知道了能接受嗎？但是這樣的話，我說不出口... ...
我只好低下頭「嗯」了聲回應他的求婚，我默想女妖才對男人以身相許，身為一個男妖如今卻也要如此，我也真是夠奇葩的。
反正報恩嘛，也不介什麼方式，不過看著他開心，我也覺得開心。
自他向我求婚後，我便住在呂柏家，食衣住行樣樣不缺，都很周到。
呂柏為了跟我結婚，沒日沒夜的準備。
我見著他忙進忙出，心中閃過一個疑問，若他知道我不是個人，他還會喜歡我嗎？
就算我是個人，他若知道我是個扮女裝的男人，他能接受我嗎？
原本以為變成女子比較好接近他，現下卻將自己逼入困境之中。
我每夜都在煩惱這個大問題，輾轉難眠。
終於到了大婚那天，呂柏請了一個大娘替我更衣化妝，大娘看似有些年紀，卻風韻猶存，可見年輕時也是位美人。
大娘替我畫著遠山藏黛的眉，眼角塗著兩抹嫣紅的胭脂，艷紅的唇，鳳冠霞帔。
看著銅鏡裡的自己都快認不出來了，大娘便讚道：「唉呀！妳跟我年輕的時候長的很像！呂公子真的取到一位美嬌娘呀！」
我聽著心裡開心，隨後卻又聽見大娘嘆氣，我問：「大娘怎麼嘆氣了？」
大娘再嘆了口氣：「其實，呂公子他已經病了許久，鎮上的大夫都說他活不了多久，所以我是為妳感到嘆息，這麼年輕就要守寡... ...」
什麼！他要死了？我心裡傳來陣陣的痛。根本無心聽大娘接下來的自言自語。
我下定決心，以身相許就以身相許，他都快死了，最後能讓他在開心一回，剩下的恩情我來生再報！
外頭的人催促時間不早了，大娘替我蓋上紅蓋頭，帶著我出去，以免我跌倒。
我住在他家的期間，都沒見到他其他的家人，原來他獨自居在這，沒跟家人住在一起。
大娘牽著蓋著紅蓋頭的我走出來，前來看熱鬧的鄰居讚聲不斷，這似乎讓呂柏添了不少面子。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呂柏的父母，隔著紅蓋頭我看不清楚，只能隱約見到是一對氣度高華的夫婦。
我倆拜過了天地、父母，一切禮儀結束，我已是他的妻子，呂柏牽著我進房。
領我坐到床邊，大喜窗花、龍鳳蠟燭，一切佈置皆以紅色和喜氣為主。
不經意的一瞥，察覺他的步伐有異，紅色的蓋頭使我無法看清呂柏臉色，我覺得不大對。
果然！
他掀起我的蓋頭後，體力不支的倒在我身上，臉色慘白，語氣無力，卻又要硬擠出個笑容：「清清，妳今天真美... ...」
我知道他大限將至，但也沒料到那麼快！他突然的倒下，讓我慌了：「阿柏，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清清呀！」
眼淚奪眶，我的淚，朦朧了我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臉，他吃力的撐起身體，摟著我道：「清清別哭，我對不起妳，明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卻要追求妳，對不起。」
他的話傳進我耳裡更加刺心，眼淚不聽使喚的潰堤。
呂柏沒有力氣再抱著我，失去力氣的倒下，倒在我的懷裡，他嘴裡嘔出一口血，在我大紅色的禮服上，紅色的禮服看不出是血，只像是被水潑到濕了一塊。
他在我懷裡已經奄奄一息，我不要他再說話，他依然不聽我的勸道：「清清，我想告訴妳一件事... ...」
梨花帶雨，臉上的胭脂被淚暈開，好像血淚，落在他慘白的臉上：「阿柏，你想說什麼？」
他握著我的手，緩緩的道：「我愛妳。」
我亦握緊他的手，我已經哭到不能自我了。
呂柏卻帶起一抹笑意：「清清，我想問妳，妳也愛我嗎？我不要妳因為我快死了才可憐我，我不要... ...」
其實這件事情我早就有感覺，只是我不承認罷了，我默默道出：「阿柏，我也愛你！」我沒有騙他，我真的愛上他了，從報恩變成了愛。
他緩緩的閉上眼睛，他的手從我手裡滑落，他在我面前斷氣，我真的很想哭，我終於知道自己愛上了他，他卻死了，那樣的椎心之痛，我無法言喻，只想要哭。
我忍住眼淚對著他道：「阿柏，輪迴之後生死勿忘，若有來生以借傘為由，再續前緣。」
十年修行，思念生情。
驟雨之緣，借傘之由。
一見傾心，與君結髮。
郎君百年，待續前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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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此為前世篇。
前陣子看到白蛇傳漫畫突然想寫這樣的故事，若有人覺得有看過些覺得眼熟！
妾自己承認了～
有參考唐七公子與流瀲紫兩位老師的作品。
兩位的作品超推～
希望大家會喜歡這部作品～
創作內容
鸞穿芍藥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