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浴火重生

作者：花梨．奇跡の狭間│2015-03-27 17:55:20│巴幣：170│人氣：2118

在一個略顯炎熱的仲夏夜，琳達老師與海倫並肩走在繁華的街道上，漫談今天的活動經過。

「今天真的是太滿足了！早上觀賞王國劇場的表演，下午參觀國際郵票展，晚上在聲名遠播的餐廳《鬍子比爾》吃到飽，一個完美的週末！」琳達老師喜孜孜地說。

「老師，請您別這麼亢奮，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海倫淡淡地提醒琳達老師，對後者的高亢情緒敬謝不敏。

時間回到上個禮拜，琳達老師拿著時尚雜誌找上海倫，興沖沖地討論週末的各種活動，希望海倫能夠陪她一同出遊。海倫原本對出遊一事興致缺缺，直到發現國際郵票展的活動記事才改變態度，說什麼如果在行程裡加入國際郵票展的話，要陪老師出遊也不是不可以之類的。

就這樣，兩人渡過一個充實的週末，琳達老師感到猛烈的滿足，連海倫也難得沒對行程發牢騷。

「話說回來，鬍子比爾的菜色簡直是人間美味。烤羊小排、東洋燒肉、鬱金香烤雞、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好吃料理，令我回味無窮呢！」

琳達老師說著說著，口水都快從嘴角流出來了。

「就算很好吃，您也不該一次裝這麼多的食物。」海倫不悅地說，「雙手各拿一個盤子，將食物疊成高聳的兩座巨塔，又不是在表演特技。而且您的食量實在太可怕了，連吃三隻烤乳豬，順便將四周的焗烤蔬菜掃個精光。您該看看其他顧客見到老師的表情，連我都替您感到不好意思。」

「可是若不裝多一點，好吃的菜就會被其他人吃光啊。」琳達老師露出受傷的表情，話鋒隨即一轉，「反倒是海倫，妳在國際郵票展場內興奮得跑來跑去，對空氣解說那些郵票的故事，彷彿是掉進糖果堆的孩童。我認識妳也有一段時間了，卻是首次看見妳有這類的可愛舉動呢。」

琳達老師沉浸在剛剛的回憶裡，腦海中反覆撥放海倫的可愛行徑，此舉令海倫的臉紅得像是剛煮熟的螃蟹。

「不准您用回憶破壞我的形象！」海倫喊道。

這個世界洋溢著愉快的氣氛，至少對琳達老師而言是如此。

「這個週末的唯一遺憾，就是劇團的主演換了人。」琳達老師嘆了口氣。

「那個主演的演技拙劣無比，真虧她敢出來表演。」海倫哼了一聲。

「原本主演的女優叫做克拉拉．馬勒，是頗具潛力的新世代演員。克拉拉在劇團內的激烈競爭下脫穎而出，有著美貌與精勘演技，以及女王般的傲氣。然而克拉拉在幾個月前的預演意外中受了傷，並因此離開劇團，劇團只好找其他演員來頂替她。觀眾無不期望克拉拉能夠盡速復出，重現昔日的迷人丰采。」

「您怎麼會知道這麼多？」海倫有些詫異。

「我對時尚資訊可是如數家珍喔。」琳達老師得意地說。

兩人走上紅石大橋，這座橋長約100公尺，橫跨紅石河下游，白天能夠看見美麗的海景與落日，是王國數一數二的知名景點。

當兩人走到一半的時候，發現一個身穿大衣的女子站在橋邊。女子身材高䠷，頭髮及肩，穿著厚厚的大衣，高聳的領口將脖子完全遮住，戴著手套的雙手放在橋的邊緣上，靜靜看著橋外的景色。

「都已經入夜了，還有人在看海景嗎？」琳達老師納悶地說。

突然間，海倫用力拉住琳達老師，讓琳達老師差點重心不穩。琳達老師正打算出言抗議，卻注意到海倫已停下腳步，表情充滿警覺。琳達老師很熟悉這個表情，便識趣地閉上嘴，等待海倫接下來的行動。

「老師，您不覺得那個人很奇怪嗎？」海倫刻意壓低聲量，「現在明明是夏天，為什麼她要穿大衣，甚至要戴手套？」

「聽妳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事有蹊俏。」琳達老師小聲回答，「妳看得出那個人為何要打扮成那樣嗎？」

「我有一些想法，卻缺乏具體證據。」海倫的嘴角揚了起來，「要了解真相，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展開行動。」

琳達老師直覺感到不妙，連忙勸阻海倫。

「海倫，這麼做會不會太冒失了？我們還是不要多管閒事吧。」

海倫遲疑了一下，臉色變得很嚴肅。

「老師，如果我的推論無誤，那個人可能面臨很大的危機，我不能裝作沒看見。」

海倫說完，便逕自往女子的方向走去。琳達老師心中暗自叫苦，只得硬著頭皮跟在海倫身後，暗自希望海倫不要惹上麻煩。

「您好。」海倫走到那位女子身邊，開口向她打招呼。

女子聞訊後轉過頭，她看起來大概是20歲上下，面容清秀姣好，表情混著緊張與驚訝。當她發現向她打招呼的是一位小女孩後，緊繃的表情緩和下來，露出淡淡的微笑。

「小女孩妳好，怎麼了呢？」女子說。

女子的笑容喚起了琳達老師的回憶，她想起來眼前這個人是誰了。

「妳不是克拉拉．馬勒，那個知名的女演員嗎！」琳達老師驚呼道。

「是『前』演員。」克拉拉糾正說，「我現在已經離開劇團了。」

「大姐姐原來是演員，難怪這麼漂亮！」海倫笑咪咪地說，「您來紅石大橋是為了欣賞風景嗎？」

海倫露出渾然天成的活潑態度與天真模樣，與平時的穩重完全不同，令琳達老師看得瞠目結舌。

「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而已。」

克拉拉的口氣有些緊張，眼神閃爍，似乎心事重重。

「我知道了！克拉拉姐姐有煩惱對不對？」海倫回頭看了琳達老師一眼，「我的姊姊在煩惱的時候，臉上就是您的那種表情喔。」

琳達老師內心吃了一驚，她什麼時候變成海倫的姊姊了？

克拉拉瞪大了眼睛，但是很快又換回原本的笑容。

「小女孩，妳真厲害。」克拉拉的微笑變成了苦笑，「我現在的確很煩惱。」

「克拉拉姐姐，如果不嫌棄的話，請讓我來傾聽您的煩惱吧。」海倫提議道。

克拉拉先是一愣，隨後吃吃地笑了起來。

「小女孩妳真有趣，我們素昧平生，為什麼妳會想聽我的煩惱呢？」

「正因為素昧平生，我才能給您客觀的建議啊。更何況，幫助別人是理所當然的啊。」海倫說。

克拉拉看著海倫，海倫以天真的眼神回望，兩人就這樣互看了好一陣子。最後克拉拉搖搖頭，主動移開目光。

「好吧，小女孩。既然妳這麼有心，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克拉拉嘆了口氣，開始道出內心的煩惱。

「我從小就很喜歡表演，知道演藝是我將來的人生目標。我說服父母讓我就讀演劇學校，畢業後跟著加入劇團，展開我的演藝之路。我的劇團生活談不上愉快，內部的霸凌與騷擾，漫長演出的身心壓力，以及機會反覆擦身而過的失望，種種苦澀難以言喻。經過多年的等待後，我終於獲得主演的機會。隨後的幾場公演非常成功，我的演技總算獲得世人肯定。好景不常，我在預演中受了傷，差一點送命。我好不容易撐過醫療與復健過程，劇團卻認為傷疤有礙觀瞻，便將我趕出劇團。」

克拉拉脫下手套，她的左手肌膚細緻且造型完美，右手卻有著大片的燒傷痕跡，五指扭曲變形。隨後克拉拉慢慢脫下大衣，她穿著漂亮的露肩裝，整個右手臂卻是被火紋身的恐怖姿態，燒傷的醜惡紅斑從手掌一路竄升至頸部。

「上神保佑…！」琳達老師雙手嗚住嘴巴，發出小小的驚呼。

克拉拉對兩人露出淒然的一笑。

「演藝生涯愕然而終，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這就是我的故事與煩惱。小女孩，妳覺得我該怎麼辦呢？」

海倫與琳達老師聽完克拉拉的描述，一時間沒有任何人開口。

「我覺得，那些傷疤令您更加美麗。」海倫用她一貫的冷靜語氣說出這句話。

克拉拉對海倫的說法感到相當詫異。

「小女孩，妳是在拿我尋開心嗎？」克拉拉懷疑地說。

「我只是陳述客觀的事實。」海倫解釋道，「您通過了上天的考驗，在身上留下勝利的刻印，這是值得驕傲的事，沒必要遮遮掩掩。」

海倫走向前，雙手握住克拉拉燒傷的右手。

「劇團將您趕走是他們的損失，您不需對此耿耿於懷。既然連上天都無法擊敗您，您將來一定可以飛得更高更遠，在舞台上綻放更加炫目的光芒。」

克拉拉定定地看著海倫，突然笑了出來。

「小女孩，妳還真會安慰人呢。」

克拉拉開懷地笑著，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自信洋溢的模樣與方才判若兩人。琳達老師立刻認出，這正是克拉拉在時尚雜誌裡的招牌表情。

「請您振作起來，別再想做傻事了。」海倫微笑著說。

克拉拉注意到海倫話語中的弦外之音。

「小女孩，妳說我想做什麼傻事？」

「這不是很明顯嗎？」海倫漫不在乎地說，「跳河自殺啊。」

克拉拉的笑容垮了下來，臉上浮現憤怒的紅暈，現場的熱情氣氛瞬間化為烏有。琳達老師對海倫的舉動驚訝萬分，她怎麼會突然講出這種失禮的話？海倫卻對自己的失言毫無自覺，仍是一臉的微笑。

「小女孩，妳這句話實在太羞辱人了。」

克拉拉甩開海倫的手，自顧自地轉身離開，手上還拿著剛剛脫下來的大衣與手套，沒有將他們穿戴回去。

即使受到這樣的對待，海倫卻沒有感到任何沮喪或驚訝，反倒露出得意的神情，目送克拉拉的離去。

「海倫，妳怎麼會認為克拉拉想自殺？」克拉拉走遠後，琳達老師立刻提出這個問題。

海倫不經意地彈彈手指，解釋自己的思維運作。

「紅石大橋是旅遊景點，晚上卻沒有景緻可以看，克拉拉小姐選在這個時間地點思考事情，根本說不過去。她的眼睛直盯著橋下翻騰的河水，雙手放在橋邊，全身緊繃，表情萬念具灰，妳不覺得像是在猶豫是否要跳河嗎？。綜合上述的跡象，自殺是最有可能的狀況。」

「可是，就算海倫妳這次將克拉拉救了回來，也難保她以後不會再自殺啊。」

「她不會再想自殺，至少短期內不會。根據老師的描述，克拉拉小姐是擁有傲氣的名演員，然而剛才的她卻毫無傲氣，甚至對我們這對陌生人傾訴煩惱，顯示她已經走投無路，無暇顧及形象。後來她重拾信心與自尊，才會對我點破她的自殺意圖感到憤怒。既然有了信心，短期內她應該不會想尋死才是。」

「我懂了。不過克拉拉也太沒禮貌了，居然就這樣不告而別。」琳達老師望著克拉拉離開的方向，面露不滿之色。

「自己內心的尷尬意圖被別人看透，會有那種反應也不意外。」海倫微笑著說，「重拾自尊的克拉拉小姐將來想必大有可為，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

與克拉拉邂逅之後又過了好一陣子，某天下午，海倫在學校圖書館翻閱剛進的新書（書名是《王國郵務全史》），琳達老師在一旁翻著報紙，希望找到有趣的時尚資訊。

突然間，琳達老師發出一聲驚呼。

「海倫！妳快看這份報紙的頭條！」琳達老師喊道，將報紙推到海倫面前。

「老師，請您別這麼大聲，這裡是圖書館…？」

海倫的注意力被報紙的照片給吸引。照片裡的克拉拉揮舞著燒傷的右手，朝鏡頭擺出迷人的微笑。報導全文如下：

克拉拉．馬勒　名演員浴火重生

名演員克拉拉．馬勒的演劇《浴火重生》在王國劇場造成空前轟動，精勘演技獲得絕讚好評。該劇以克拉拉自身遭遇改編而成，描述她在演藝人生的高峰時慘遭火吻，隨後被劇團掃地出門，但是她沒有就此消沉，反倒付出更多努力，最後終於重回心愛的舞台，浴火重生的姿態令無數觀眾動容。

克拉拉在公開記者會中表示，她之所以能夠從失敗中重新崛起，必須感謝願意給她機會的新劇團，以及一位不知名的小女孩。克拉拉說，那位小女孩在她最需要的時刻拉了她一把，自己卻連聲謝謝都沒說，至今仍感到相當內疚。

「我想告訴那位小女孩，我對當時的無禮態度感到很抱歉，並由衷感謝妳的幫助。」克拉拉停頓了幾秒，又補上這麼一句：「謝謝妳阻止了我。」記者追問最後這句話的真義，而克拉拉只是笑而不語。

「海倫，真的都被妳說對了耶。」琳達老師興奮地說。

「是啊，可喜可賀。」

海倫將報紙遞還給琳達老師，重新看著自己的書，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不過眼尖的琳達老師很快就注意到，海倫的嘴角帶著微笑，手指興奮地在桌面敲起節奏，這些是她內心愉悅的小動作。琳達老師壓抑衝過去抱住海倫的衝動，讓海倫專心沉浸在愉悅的心情，自己心中則是另有打算：等一下再抱海倫也不遲。既然海倫將我當成姊姊，讓我抱個幾下也沒關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