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靈 (下).
自那天起,放蕩不羈的身影旁便多出一抹忽明忽暗的光芒。
「藍天、白雲、綠地……」「你現在在都市,蠢蛋。」
藍黎毫不客氣地打斷伊蒙西的幻想,「你講的那些早就消失了。」
「可是…」遲疑半晌,他猶豫地回道。「族裡的故事總是說人界是漂亮的…」
環顧周遭,高聳的水泥大樓、熙攘來往的人群…哪有一絲翠綠的痕跡?
看出他顯而易見的疑惑,藍黎輕哼。「注意你的用詞,你的衣著已經夠招搖了。」
他說得沒錯。伊蒙西目前仍穿著守護靈的服裝──滾有金邊的衣袖長到足以蓋住他雙手,背後有兩道狹長的裂口,方便翅膀活動;緊身長褲上滿布複雜的鐵灰色紋路與各色亮片,映著陽光閃爍著。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重重「嘖」一聲,將伊蒙西拉到一旁的小巷口。「你就不能隱身──或變出套衣服換嗎?」
伊蒙西沒好氣地蹙眉,臉色鐵青,「我說過,我的魔力消失了。」
恩里亞似乎不冀望他會「真的」去守護一個人類,剝奪他雙翼不說,甚至收走他身為守護靈的能力……讓他變得跟凡人一樣。
凡人。這個詞像道閃電劈進他心坎,再簡單不過的疑惑湧現──萬一恩里亞將他逐出族群為的不單是強迫他守護人類,更要將他與之同化呢?
想至此,他一陣反胃。
「伊蒙西?伊蒙西!」藍黎緊張地拍拍對方泛紅的臉頰,溫熱的手指觸碰到冰冷的肌膚,他們倆不約而同打個寒顫。
「…我怎麼會想吐?以前從來沒發生過…難道我已經變成人類了?不……」一連串雜亂無章的字句從他口中迸出,驚惶加快說話速度。「如果…」
藍黎抱住他,抱得那麼緊,所有恐慌化作一聲嗚咽。
「沒事的。」他喃喃低語,伊蒙西啜泣著,甘願溶化在他的懷抱裡。「不會有事的。」
待他情緒稍緩,藍黎挑眉,戴回憤世嫉俗的面具,彷彿方才什麼事都沒發生。「你到底怎麼了?」
「沒…沒有。」伊蒙西支支吾吾,將一綹不聽話的髮絲撥至耳後。「壓力太大了…只是這樣。」
「胡說。」藍黎瞇眼,在腦中快速地把他說的話全數過濾一遍。「……你在擔心回不去?」
失去一切的守護靈咬著下唇,微點頭。
「大笨蛋。」比朝暾還要溫暖的手擁住他。「你又不是一無所有。」
驀然抬頭,伊蒙西望進一雙神祇般、盈滿各種陌生情感的眼。
「那是什麼?」他著魔似地呢喃,手撫上藍黎美麗的臉龐。「好漂亮……」
是關懷嗎?容忍?抑或不解?為什麼又有點像驚恐?……
手緩緩朝那團情緒旋渦伸去。
不論如何,我想──
──守護。
「『北市鬧區昨日傍晚發生一場命案,屍首沒有雙眼,死因為失血過多,身分已被證實為市民,名為藍黎。
令人費解的事是,事發當時,此地四周擠滿人潮,多數目擊者皆聲稱他們前一刻看見死者抱著一名身著奇服的男孩,下一秒男孩卻像突然發瘋似地徒手挖出死者雙眼,隨即憑空消失。
死者僅存的親屬……
*
「吾很驚訝呀,伊蒙西。」
恩里亞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背後的七彩羽翼緩緩搧動著。
「你的決定。」
伊蒙西身上的血跡已乾涸成大片褐色污漬,背上原先黑如墨的翅膀多出一抹雪白。
他完全沒有理會對方,深陷在自己的世界中,迷失於手中那兩顆美麗的圓球中。
他喜歡藍黎,他想要守護他,讓他不受愚蠢無比的人類的侵擾──
守護靈(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