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2.「回歸」
＃貝莉卡
──稍微說說人偶的故事吧。
人偶沒有名字。
來源不明，雖然能從大腿後側植入的晶片編碼確認她是來自哪裡的製造廠，但就連這唯一的辨識手段都被抹去了。
沒有晶片。
作工精緻的人偶，就這麼半毀地被棄置在風月街的暗巷裡。
與人類毫無二致的外表。
絲綢般柔軟油亮的金紅色長髮。淺色藍寶石雕製而成的眼珠。纖細軀體與豐滿的女性特徵。
被娼館老闆發現的她沒有任何記憶，只有一張隨身攜帶的紙條，寫著透過自兩頰向上延伸的合成纖維材質聽覺接收器輸入便能讓她遵守命令的暗碼。
於是她被秘密地修復，成了娼館唯一的愛玩人偶。
──瑪莉奧奈特。
原為用來稱呼人偶的單字，也成了她暫時的名字。
因為不是人類。
與人類相似的柔軟肢體，有著比人類更加強韌的構造。因此打著無論何種玩法都能盡興的招牌，她在娼館主人的命令下開始接客。
即使知道這是違法的。
當時距今大約是五十年前，普倫戴爾帝國境內開始風行人偶的時期。
各種製作精巧的人偶，是上流社會單身男女專屬的高級玩物。被稱為瑪莉奧奈特的人偶顯然就屬於那一類。
只有貴族能品嘗的肉體，一夕之間在整條風月街裡掀起了大浪。
娼館的生意興隆，有時候人偶必須一次接待五名以上的客人。被灌滿精液直到超過運作負荷為止，是全天候毫無間斷的工作時間。
當然性癖特殊的客人也來者不拒。
被使勁撕扯的紅腫瘀痕。拳腳相向造成的斷骨。被菸蒂燙傷的人工皮膚。被小型刀器割破的美麗臉蛋。
不是太嚴重的傷勢，人偶內建的自我修復術式都能在一段時間之後治好。
就算充滿男人的體液，也只要過一會兒也會自動排淨。
所以沒關係。
因為她不是人類。
在所有她接待過的客人之中，最不起眼的是個年輕士兵。
沒什麼錢、階級也不高，再加上身為普倫戴爾與賽勒姆長年戰亂的最前線，隨時都會有送命的可能。
而如果有人以為這會是段風花雪月中難得的唯美戀情，那可能是太年輕了。
那只是個沒有錢又拼命想獨佔人偶的地痞。
要說是愛情或許也有可能。
愛上了瑪莉奧奈特的士兵只要有空，三天兩頭就會跑去找娼館老闆談判；想當然耳就是被開了絕對付不起的價碼，每次都只好摸摸鼻子走人。
談得比較不愉快的時候，還會揚言要舉發娼館違法持有人偶這件事。
然而過幾天還是會乖乖帶著錢來作客。
不管那是搶來的、偷來的、勒索來的、借來的或是單純存下來的。
娼館老闆並不關心進不了自己口袋的任何一分錢。也從不在意士兵的威脅。
因為即使同為貴族，中下階層的貴族也很難保有瑪莉奧奈特這種品質極高的人偶。
所謂的秘密客源。
秘密客源享有一部分暗碼──不完整，但能在某種程度上讓瑪莉奧奈特完全服從，進而讓那些貴客們享受其他人所無法擁有的待遇。
而這些人的權勢，正是娼館老闆之所以不怕違法的原因。
漸漸地瑪莉奧奈特脫離了被虐打、被渾身酒氣汗臭的男人們包圍的日子。
但感覺並沒有什麼不一樣。
因為瑪莉奧奈特並不是人類。
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瑪莉奧奈特再也沒見過那位士兵。
是戰死了呢，或是純粹無法再找她了呢。
瑪莉奧奈特連想都沒有想過。
人偶擁有自主思考的能力。
但被侷限在娼館的瑪莉奧奈特，只懂得思考該怎麼做才會讓客人們開心。
讓貴客們開心。
就這樣過了十年左右，瑪莉奧奈特逐漸變得越來越像人類。
舉手投足的姿態益發動人。
從失去記憶的半毀人偶成為風月街的名妓，就連高階貴族也曾悄悄臨幸過她──
然後，一切就突如其來地結束了。
十年後成為騎士團長的士兵回到了風月街，抄掉了這間娼館。
正與瑪莉奧奈特翻雲覆雨的貴族被攔腰斬成兩半。
抱著騎士團長大腿求饒的老闆，隔天腦袋就被長槍串著掛在崩塌的娼館門前。
中低階貴族們──甚至部分的高階貴族都擔心自己的身分曝光招來不好的流言，沒有人願意去拯救他們。
因為瑪莉奧奈特不是人類。
＊
「──所以那又如何呢。」
沒有跌宕起伏的聲調在昏暗巷道中響起。
穿著騎士團長制服的女子有著金紅色的柔亮長髮，與淺藍寶石的眼珠。
毫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咦，居然不否認呢。那麼話就好說了，貝莉卡團長──不，還是該稱妳為瑪莉奧奈特呢？」
四名其他騎士團的團員圍在她身邊擋住前後通路，臉上不約而同帶著猥瑣的笑。
但騎士團長貝莉卡依舊沒有他們所期待的反應。
「我想你們誤會了一件事。我並沒有人類所謂的羞恥心，也不介意你們對外公開我的身分。即使當不成騎士團長，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騎士們面面相覷，然後你一言我一語地，
「……哈。還在嘴硬呢。」
「難道漢彌頓總長怎麼樣──妳也無所謂嗎？」
「他是妳的大恩人吧？」
「救妳出娼館，破例讓人偶當上騎士，托他的福還成了團長呢。明明是個人偶。」
「搞不好就是靠著娼館學來的技巧才迷住總長的吧？」
揣測與惡言愈發踰矩，但貝莉卡的臉上還是看不出任何動搖。
「我跟他並不是那麼親近的關係。」
「……嘖！」
其中一人終於忍不住，揪住她的衣領將她壓制到骯髒的水泥牆上。歪歪扭扭的垃圾桶被撞翻，躲在裡頭覓食的老鼠吱吱喳喳地跑開。
「沒辦法了──code*********──obey→simple──」
正準備拔劍的貝莉卡動作兀地停住。
另外三人訝異地看著他們。
「那……那是什麼啊？」
「嘿嘿。」壓制貝莉卡的騎士笑著舔了舔嘴唇。「你們沒忘了我老爸是貴族吧？而且就那麼剛好是那家娼館的貴客呢。」
「嘿──原來如此。難怪你會說今晚絕對沒問題。」
貝莉卡放開劍柄，雙手無力地垂到腿邊。
「請說出你的命令。」
「首先──」
騎士放開她，動手解開褲頭露出在在先前過程中一直都是勃起的陰莖。
「舔吧。」
＃唯
「……咦。」
怎麼會這樣。
唯站在空無一人的森林邊緣──看起來像山道途中，一邊是森林另一邊則是峭壁的空曠處，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座標應該沒錯吧……還是我睡太久記憶力退化了？」
四下環顧，就連地形都跟她印象中截然不同。
難道真是傳錯地方了？
「……總之，先看看再說吧……」
深藍色氣旋盪開，吞噬掉少女周遭的重力。唯輕輕一踏地面，身體便脫離地表向上浮升，直到幾乎穿過大氣層至能看見大陸全貌的高度為止。
「……」
確認了自己的所在位置後，唯帶著不是很能接受的表情，散去纏繞身體的氣流緩緩落回地面。
位置是正確的。
應該說，就算有誤差也不至於偏到地形地貌截然不同的地方去。
如此一來，理由就只剩下一個。
「……五千年果然太久了嗎。」
被封印的時間裡人事已非。
就算心血來潮想找回以前身邊的心腹，但在她被打敗的瞬間眾人早已經分崩離析。誓死跟隨她的人被她用最後的力量傳送到時間的夾縫中，另一部份丟下她逃走──還有偽裝成人類加入敵對她的傢伙，在最後的最後背叛了她。
當時的自己也許是千頭萬緒吧。但現在想起來，倒都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
惆悵只浮現了幾秒。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飛行的話應該到哪裡都是一瞬間吧。然而最重要的該去哪裡唯完全沒頭緒。
君臨這個世界的體驗已經有過一次。說來或許告訴任何人都不會相信，但事到如今繼續糾結在那種地方也只是沒完沒了。
沒有目的、沒有去向的永生者是最容易厭倦的事情了。
唯微微一笑。
就當作散步吧。隨意定了個方向，少女舉步開始向前走。
──只不過才剛踏出一步，背後就傳來不小的騷動。
＃艾斯利＆薩維
「啊啊啊啊啊啊為什麼會這樣！」
「是啊，為什麼會這樣呢。」
截然不同的兩副嗓音在安拉斯山脈的山道上響起。
兩道腳步掀起灰黃色的塵土飛揚──但遠遠不及那群追在他們後面的傢伙所揚起的漫天塵煙。
豬一般的鼻子。自下顎延伸出來突破嘴唇的獠牙。骯髒的黃綠色皮膚。
跟人類相似、但肌肉和脂肪比例顯然多出不少的巨大身軀。
半獸人。
要說歷史悠久也算是悠久，只是這個種族顯然大多沒有歷史傳承的概念，智商也通常不高；唯一的可取之處大概就是跟哥布林一樣到哪裡都可以生存得下來，還有繁殖能力和人類不相上下這兩個點吧。
此外，半獸人是群體性生物。
當然不是像哥布林或人類這樣有組織有系統的大型社會群體，而是跟狼群類似，數十隻聚在一起覓食、襲擊途經山道、國道或森林的商隊的小型集落。
而即使說起來並不是非常高階的魔物，單一隻相互比較的話，半獸人仍是比人類強壯許多的生物。
形單影隻的旅人碰上整群半獸人，還是有一定程度的危險性。
就像這兩人一樣。
黑色長髮過肩的性別不明人士。
不到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偏瘦的身材和頭身比例讓他看起來比實際還要嬌小一點。被黑色長髮稍微遮掩的臉非常小，比例稍大的眼睛、纖細的眉毛和鼻樑以及略薄而小的嘴唇，無論怎麼看都是未成年少女模樣的人。
但他非常堅持自己是個男人。
實際上他背後那個比身高還高的黑色長盒、以及藏在黑色過膝外套中超過五把大大小小的槍械外加防身用的野戰刀，也不太像是一般女性體力足以負荷的重量。
然後是跑在他身邊的金髮青年。
同樣過肩的金髮用布條隨便綁成馬尾垂在後腦勺晃來晃去，不知為何穿著鮮豔的橘底花襯衫和短褲涼鞋；看起來像個南方城市隨處可見的觀光客，用布條隨便綁在腰上的那把東洋刀因此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說到底，會變成這樣還不都是因為你！」
就連聲音都有些偏中性的黑髮青年（暫稱）對著旁邊怒吼。雖然看得出來盡力擺出了兇惡的臉色，但因為長相太可愛看起來反而像在鬧彆扭。
對此金髮青年也只是賴皮賴皮地回他一個笑容。
搞不好本人並沒有那個意思，但就是給人感覺一副討打的模樣。
「哎呀，那是不可抗力嘛。誰知道走在路上隨便丟顆石頭也會砸到半獸人？」
「那你為什麼沒事要丟石頭！」
「啊就……你也知道人類這種生物，看到石頭就是會有想丟的衝動……」
「那種衝動聽都沒聽過！你就承認你根本是白目吧！」
「啊哈哈哈。」
黑髮青年（暫稱）額頭爆出青筋，扭頭惡狠狠地瞪著他。
「……我現在倒是有股拿槍射你腿的衝動。」
「別這樣啦，我一點也不想變成半獸人的食物啊！」
花襯衫連忙求饒。但這個說詞顯然旁邊的同伴完全不打算認同。
說是同伴也有點言過其實。他們才剛認識不到十分鐘，主因還是花襯衫帶著一大群半獸人衝過黑髮青年所在的地方，無端端把他給捲進現在的情況。
「沒人想變成那樣。但是再這樣下去等我們跑累了還是會一起進他們肚子裡！」
「嗯……那，要試著回頭拼看看嗎？」
花襯衫還是那副笑臉，伸出大拇指向後比了比那群至少四、五十隻被淹沒在灰塵中的半獸人。
黑髮青年回頭看了一眼，頓時露出卻步的神情。
「不可能對吧。」
「……」
該瞄右腿還是左腿？
黑髮青年發現自己右手已經按在腰側的十二毫米上，同時還沒有產生罪惡感之類的意識出來。
隨著時間經過，半獸人群開始離他們越來越近──當然並非半獸人的腳步變快了，而是他們已經全力奔馳了太久，速度因為疲累而逐漸下降了。
這下子就算朝他開槍，也無法保證自己能安全逃脫。
五十隻半獸人吃掉一個一百七十幾公分的男人要花多久？
黑髮青年很認真地開始計算這個問題。
或許是因為計算得太專心，直到眼角捕捉到閃過身旁的另一個人影為止，他都沒注意到那名站在無人山道中靜靜注視著他們跑來的少女。
「……喂。剛剛是不是有誰在這裡？」
「什麼喂，我可是有薩維這個好名字的。」
「誰管你啊！」
黑髮青年咆哮，轉動腳踝停下全力奔馳的步伐回頭望去。
飛揚的塵土和碎石。
嘶吼著大步追來，踐踏地面發出雷鳴般足音的半獸人。
以及──背對他們，看著半獸人動也不動的少女。
「……不好，嚇呆了嗎！」
「那也沒辦法吧。任何正常人看到這幕情況都會嚇呆的，沒有戰鬥經驗的人大概已經開始尿褲子了吧？啊不對，好像是裙子？」
黑髮青年拔出手槍、拉動滑套，一語不發地朝自稱薩維的花襯衫腳邊開了一槍。
「唔喔喔喔喔好危險欸！你幹什麼啊！」
「……」
帶著『已經受不了你了』的表情，黑髮青年用空著的左手再拔出懸在另一側肩膀下的半自動突擊步槍，朝少女的背後走去。
「喂喂！你想死嗎！」
薩維對著他的背影喚道，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真是，當好人也要有個限度啊。」
然後一邊叨念著，卻也抽出腰際的東洋刀，和黑髮青年一左一右地站到少女身邊。
突兀地。
少女轉轉左邊、又轉轉右邊，分別看了他們兩人一眼。
「建議你們蹲下可能會比較好。」
然後，這麼說道。
「咦？」
「欸？」
兩人不約而同地對少女露出一模一樣的怔忡表情。
然後少女舉起了泛著蒼藍光芒的右手。
──瞬間，世界靜止。
「唔喔？！」
「──」
薩維發出怪叫聲、黑髮青年則是忍住到口的驚呼，兩人同時被暴起的風壓向後掀倒在地。
青色劍光收束，渦捲的空氣悲鳴著被絞入光中。
地面爆破，歪歪斜斜的裂痕以少女為中心朝四面八方迅速延伸。
百褶裙裙襬與參差不齊的髮尾波動飄揚。
然後少女向前揮出右手。
光芒一閃，在地面鑿出狹窄的深坑分裂成五道爪痕似的光波、一路削起飛沙走石撕裂地面向前延伸，伴隨著巨大的轟音迎面奔向半獸人群。
察覺狀況不對轉身想跑的半獸人撞上後方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的同伴跌成一團，下個瞬間就被橫掃而過的藍光蒸發掉半邊身軀；剩下的半邊沸騰發泡扭曲腫脹，最後承受不了瞬間的超高溫啪嘰一聲連骨帶肉地爆破。噴濺的血肉也在剎那間被蒸散成紅銅色霧氣嘶嘶逸散，被劍光帶動的氣流颳走消失在空氣中。
不到幾秒的時間，五十隻半獸人連灰都不剩地消失。
只留下地面五道支離破碎的裂痕，清楚標示著牠們曾經存在的位置。
「……」
「……」
薩維和黑髮青年跌坐在地上對看了好幾眼，連手上的武器都忘了要收回去。
少女轉過身，帶著別有深意的笑容在他們面前蹲下來。
好像注意到什麼的薩維回過神來，開始擠眉弄眼地偷瞄她裙子底下被小腿遮住的部分，只是少女並不在意。
「有個問題──想請教你們。」
創作內容
【ReLoad】Destruction Evolution Revolution #02「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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