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到,櫃子裡有一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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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燈被粗暴的關上後,確認沉重的腳步聲離開門口,他習慣性的翻下了床。
就著窗外微弱的點點星光,他小心翼翼地繞開滿地的酒瓶與垃圾。沿著牆,他在漸漸變得清晰的視野裡看到微弱的反光,觸手是金屬特有的冰涼,是他相當熟悉的握把。
拉開後,飄散而出的灰塵,以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讓他鼻子一癢,隨即暗叫糟糕,幾經忍耐,卻還是憋不住打了個噴嚏,在太過安靜的房間裡,即使是怒力壓低的聲音都格外明顯,他隨即警覺地望向門邊。
半响後,仍無動靜,他微微安下心來。隨即躲進衣櫥裡,用層層的棉被埋住自己。
已經忘記這個習慣是什麼時候養成的了,每當帶著酒氣的腳步聲關掉光亮,他就會偷偷躲進衣櫥當中,用蓬鬆的棉被將自己埋住,即使夏天被悶得滿頭大汗也不願意離開。
好像這樣就可以假裝,那對在外面嘶吼、尖叫、哭嚎的男女,跟他沒有半點關係。
他還記得,蟬聲唧唧,艷陽高照,廚房桌上清澈的酸甜檸檬香氣,窗明几淨的寬敞米色房子,後院的小小鞦韆,還有不管他玩得再髒都一樣溫柔又無奈的笑容。
而不是這個,滿地啤酒跟酒瓶,潮濕又陰暗,每夜爭吵不斷的地方。
一個清脆的拍掌聲響起,他把頭往棉被堆裡又鑽了幾分。
怒罵與尖叫聲一同響起,像是一首最悲慘的交響樂。
他總覺得,骨頭裡有股包上再多棉被也溫暖不了的寒意。
應該是因為冬天的冷風從櫃子的破洞漏了進來,他想,不然還能有什麼原因呢。
手裡抓上一截棉被,他朝著大約有破洞的地方伸去。
意外的,有股不一樣的觸感,輕輕點到了他的手背。
被那有些冰涼的觸感給吸引,他沿著輕輕點到他手背的東西緩緩向上摸索。
是一隻手。
只有手掌部分,理論上要與手臂相連的地方,摸起來是光滑的圓弧面,好像是原本就只有手掌一樣。
整隻手摸起來相當的細緻柔軟,雖然帶著陣陣的冰涼,但讓他想起曾經擦拭他臉頰食物殘渣的那種溫柔。
雖然柔軟,但卻沒有生氣,一動不動。
他忍不住握了握那隻手。
瞬間冰涼的感覺讓他打了個寒顫,就像是曾經的那杯檸檬汁,微微酸澀的恐懼感跟被人牽住手的甜美懷念感同時湧上,他忍不住更往棉被鑽了一點。
爭吵聲似乎漸漸遠去,層層疊疊的柔軟感覺,讓人有些窒息,卻有著被包覆住的懷念安心感,讓他視線漸漸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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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刺耳的警笛在某個廉價住宅區響起,被從衣櫃抱出的,是青白失色的小臉,以及已經僵硬的身軀,手裡還握著,練習指甲美容專用的,剝落老舊的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