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描述方式之外,有幾個論點我也覺得沒處理好:
第一點,本書並沒有清楚說明這「4%」是經由什麼樣的檢測而來。不同的檢測可能得到相似或相異的結果,藉由之間的比較更有助於釐清:1.「無責任感/無罪惡感」※是否有可靠的方法以資分辨?2.「無責任感/無罪惡感」究竟是一種有就有沒有就沒有的疾病,還是像道德感一樣只有程度之分?作者只是一再強調「4%」和「96%」,用以慰哄讀者:「這個社會上還是有很多有良知的人」,殊無意義。
第二點,關於反社會人格者對社會有多少影響力,本書使用廣為人知的「服從測驗」※為例,說明如果反社會人格者成為權威時對社會可能產生非常大的危險,包含戰爭與屠殺。不過,我認為服從測驗剛好是一個「4%」的反例。反社會人格「無責任感/無罪惡感」的特徵據說與基因有高度的關聯性,然而服從測驗不分男女老少與職業類別,均顯示了一個共通的結果:這世上有接近70%的人會為了服從一個未必可信的權威,而做出「無責任感/無罪惡感」的行為結果。
換句話說,或許這世上有4%的人天生就缺乏責任感與罪惡感的律令能力,但是有實際上接近70%的人,只要符合某種社會條件,做出來(或者不做)的事情與天生無感的人殊無二致。回想日常生活中,「無視他人觀感」、「不管他人死活」的人不可能只有1/25,而且我認為任何人自己,無論平常多以良知自詡,偶爾也會做出(或者不做而導致)泯滅良知的行為,這些問題理應納入關於「4%」的討論,至少以較為科學的定義方式說明:「為什麼應該把道德闕如的普遍事實抽離反社會人格的生理/病理議題」。
第三點,區域發生率的推理缺乏實證而且自相矛盾。本書後段提及美國在反社會人格違常的發生率上遠高於亞洲國家,並且認為美國崇尚個人價值而亞洲較重視集體利益的文化差異是主因。然而,如果本書認為「4%」是一種精神疾病,與遺傳正相關,那麼它就不再是文化與區域性可以解釋的;端出文化與宗教倫理,正顯示了第二點所提到的論述不足:當良知的不在場是普世的,那麼成因到底是生理的疾病或者後天的道德判斷或者兩者皆是,就需要細密的定義與證據;我認為作者在這裡已經混淆了。
當然這本書還是有很多值得看的部份。它也的確用許多案例故事呈現了「無責任感/無罪惡感」的精神疾病患者就在我們的周遭,以不低的比例生活著,藉由這種疾病的特性,他們的成就有許多比「96%」更優秀。透過真實世界的印證(或許也透過相對剝奪感XD),這些故事是很能引人共鳴的。
然而我相信總有一天,所有的道德問題/社會問題都將被證明為生理問題。惡的存在並非因為「某些人喪盡天良」,而只是每一個人基於當前生理條件下的作為或不作為。因此,過度泛道德化地談論一種「疾病」,無益於觀念的轉變與問題的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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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喜歡「反社會人格」這樣的用詞。因為「反社會」在一般的中文語用中,意思已經遠多於作為心理疾病的定義了。「無責任感/無罪惡感」是對於這種疾病的共通描述;對他們來說世界不外乎是一盤棋,所有的人事物無非他的棋子。以前也讀過一些文獻(不是這本書)提到此病徵與先後天造成的腦前額葉缺損有密切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