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情動
正文:
夜風送寒,冷月照影。天荒大陸裂谷中,凌非衣袍飄飄,負手前行。尚未
來到此間前,便聽綺麗紗提及全域禁空之事。
當時據她形容,天荒大陸位處極西,廣袤千里,放眼無際。相傳數千年前
,地出熔火,燒天毀地,女神阻之未及,深淵已然形成。本來只需略施神通,
便能將其填平回歸往昔。怎料深淵中竟有界外大魔奪出,其形龐然如山,綿延
百丈,雖為蟒身,卻有人首,女神欲阻,卻是難攖其鋒。久戰未果下,眼看滅
頂之災已成定局,不知為何勝負一夕傾倒,最終蟒身大魔被打回「魔淵」,再
不得返。從那一天起,「放逐地」便成為天荒大陸的另一個名字,同時,也不
再存有「風之元素」,成為了西神州裡,唯一一處全域禁空的絕天之地。所有
意圖橫越放逐地的人,皆因為無法「借助風之元素飛行」而必須徒步行走。
凌非雖然明白了何謂全域禁空,但他的凌虛御空卻不需要借助風之元素,
而是全憑己身內力真元。換言之,所謂的全域禁空對他而言等同虛設。只要他
想,橫越此地不過數息,端看他如何決定而已。只是基於矛盾心理,凌非既想
不管不顧地飛越天荒,卻又每每憶起當日界池諾言,內心始終不能意決,如此
以往,便形成一種畸形的平衡。然而這樣的平衡,終歸不是長策。一但受到刺
激或牽引,便會立刻失衡,這造就了凌非始終於「信守承諾」與「掙脫束縛」
間矛盾掙扎。
凌非的總總想法,後方綺麗紗自然不能明白,只是見他無視林道暗處獸群
自負前行,一派狂妄無知。她瞧在眼裡,嗤在心裡,心說讓你得意、讓你狂,
待會兒要碰上什麼厲害魔獸,看你如何狼狽!
只是行過夜半,卻仍一路平坦,沒有任何魔獸上前滋擾。這本該是幸事,
可綺麗紗卻怎也高興不起來——她自幼出身皇族,出門非車即轎,從來衣不沾
露、裙不染塵,何曾像今日這般徒步涉林?心裡萬般憋屈,如影隨行,怎也揮
之不去,何奈單打獨鬥又非其對手,便想從口舌上占點便宜,於是跑前幾步,
來到凌非身側:「喂!你這麼個走法,活人也讓你累成死人了,你就不怕——
一頭撞進危險裡麼?」
凌非疑惑地瞧她一眼,停下來環顧了四周一圈:「這裡很安全。」
綺麗紗不以為然,失笑道:「真自信,誰不知道在天荒大陸裡,什麼時候
把命丟了都不奇怪,況且你還只是區區一個人族,就算你魔武雙修、天才出眾
又如何?你的戰寵不在身邊,萬一碰上數量龐大的獸群,你又能抵擋幾波?抵
擋多久?像你這麼走法,能不能走出百里都成問題,也敢妄想要去闇血城,簡
直痴人夢話了!」
凌非沉默無話,只是瞧了身邊綺麗紗一眼,心中卻是若有所悟,難怪擁有
強大肉身與自我修復能力的血族,能在這處絕天之地中稱霸,因為天生本質便
與人類不同的血族,便彷若為了戰鬥而生的物種,他們能開創霸業、雄踞一方
並非偶然。
見凌非朝自己看來,綺麗紗回瞪一眼,道:「我說了這麼多,你難道就沒
有半點兒擔心還是害怕麼?」可言罷卻見凌非仍是一派輕鬆淡然,心裡更是氣
憤難耐,「你!你不是真想去闇血城吧?我剛才說的你沒有聽懂麼?我們根本
到不了闇血城,就算真到了,也只有死路一條的份兒,甚至根本不用到闇血城
,天荒大陸也不是我們能夠橫越的地方,你明白麼——」
凌非詫異地看著綺麗紗,心想:「原來她是擔心我。」一念至此,心中不
由升起愧意。沒想到自己把人家弄得這般狼狽,人家非但沒有記恨,還反過來
關心自己,實在是以德報怨的楷模典範。只是最難消受美人恩,此番情義教他
如何回報?不由衷心感念,稱謝道:「多謝,姑娘對在下的關心,凌非必當銘
記,只是闇血城一行,就算有千般難關險阻,也不容在下有半分退縮,還望姑
娘理解。」
綺麗紗聽得雲裡霧裡,這都哪跟哪了?心說誰要替你這短命鬼擔心啊,我
是替自己的安危擔心好不好!
惱火間,凌非接著道:「聽姑娘先前所言,此去闇血城尚有千里之遙,為
免節外生枝,應當趕緊啟程,能早一日,便是一日。」如此一說,綺麗紗再也
忍不住炸毛了!她搶身攔在了凌非身前,指著鼻子插腰道:「趕去投胎啊?從
這裡到闇血城,再快也得十天半個月,何況天荒大陸裡危機重重,沒有大軍隨
應,如何安然橫越?而且……」說著,竟怒極而泣,揮淚說道:「你以為本公
主愛和你在這兒磨呀蹭的麼?你誰呀!打贏我了不起麼?就知道要去找我父皇
,你考沒考慮過我呀?你去闇血城找死是你家的事,可我呢?我怎麼辦呀?我
現在要是回去,還能有命麼?那些賤人會放過我麼?你要是這麼急,你不會自
己飛去麼?幹嘛非把我拉上呀——」當然,這也就是綺麗紗隨口說出的氣話,
她怎能不曉得放逐地裡沒有風之元素,任誰來了,也要插翅難飛。
凌非聞言,愧意更濃,一時相對無語。不過他亦確實想過要直接飛越天荒
大陸,用最快的速度去往闇血城。只是內心矛盾始終掙扎不休,令他難以決定
。此時綺麗紗一言中的,宛如驚夢,頃刻便將那畸形的平衡敲破。
一句「也好」,周身氣流已然乍現,蓄勢待發!
「也好?」綺麗紗眼裡還含著淚珠,正不明所以地看著凌非,卻忽爾驚覺
腰間一緊,開口喊道:「你——啊!」只是話說一半,聲音已然飆破空間,驚
恐之餘,只見四圍景物迅速向下掠去,定神細辨下,才發現自己竟已飛掠百丈
巨木奪雲而去,頓時驚呆,不知所措!
兩人衝出樹冠不過須臾,綺麗紗這才驀然回神驚望,美目流轉間,是說不
清也道不明的滋味。只是她出身皇族,自來便是金枝玉葉,何曾讓男人如此抱
過?惶惶間便欲掙扎,卻怎也掙之不開,只能像那小鳥依人,緊緊依偎在凌非
懷裡,感覺那一絲從胸膛裡透出的熱度。可這般情境如此羞人,綺麗紗只覺兩
頰生燙、羞憤難止,無奈腦中思緒百轉,竟也渾無辦法,最後只得放棄抵抗,
半推半就了。
躺在凌非懷裡,綺麗紗仰起頭,水剪深眸默默地凝望那張自信又淡然的臉
,一時間竟覺置身夢中,飄渺似幻。過得半晌,方才呢喃:「你究竟是個什麼
樣的人呢……凌非……」
被勾動的心弦,正如少女心動的情懷,她怎也想不到,萬古已降,竟有人
能憑一己之力,飛越天荒,俯瞰這雲層底下的絕景風光。
然而凌非看去年紀與她相仿,便是吃了「不老丹」青春永駐,人族之中,
也未曾聽過如他這般驚才絕艷的人物。
思潮正湧,危機卻頃刻降臨——
雲層中,忽然電驚四野、雷聲滾動。重藍星空下,天幕驀然現出雷漩電渦
,漩渦中,一道刺眼光束猛然射出,必殺之姿直取兩人而來!
目睹白光斜空而來,綺麗紗心頭夢幻瞬間瓦解,當下只覺心間巨顫、渾身
驚怕!記憶裡陡然閃過「審判之光」的傳說,頓時再難禁住恐懼、叫喊出聲。
幕幕繁華彷如極光掠影旋飛腦海,眼看審判之光須臾將至,轉眼就要將她灰化
成埃,卻又耳聞凌非疑惑聲起:「極光之塔?」
未及明白,白光已如電光石火貫空殺至,眼看死亡迫在眼前,綺麗紗只有
緊閉雙眼,靜待審判降臨,灰化瞬間!
然而白光未至,耳邊卻先聞一聲清喝——
驀然睜眼,就見身旁凌非已是單掌舉天、畫周成圓,頓時一股莫名氣旋自
他體內湃然爆發,旋繞著黑白圖樣的圓形氣罩,眨眼出現在綺麗紗眼前,並且
牢牢地將她二人包覆維護——
幾乎同時,白色光束瞬息而至,打在了圓形氣罩之上!
但,隨之而來的,不是灰化,而是——死寂!
綺麗紗看得真切,那宛如審判的光束打在圓形氣罩上,便彷如泥牛入海,
消失的乾乾淨淨,反觀圓型氣罩,則變得更加厚重凝實。聰明如綺麗紗,已然
看出這是一門吸納攻擊的強大魔法——心裡對凌非的感覺,更加紛亂了。
她作夢也沒想過,自己竟能從審判之光的攻擊下活下來,一顆心怦怦亂跳
、激動難言。只是未及欣喜,變數卻轉眼又生——只見凌非攬起她迴身一旋,
右掌順勢一帶推向雲端,原本包覆周身的圓形氣罩,竟作流螢飛光般朝那雲間
漩渦奔瀉而去,轉眼消隱無蹤,不知去向。
還未想明所以,雲層中的漩渦卻陡然增加,從原本的一個,變成了三個。
綺麗紗滿心驚駭又疑惑,卻無暇開口詢問,因為三處漩渦已經再次聚能,
射來了審判惡源之光!
凌非輕蔑地看去一眼,振臂一揮,「四像歸海」再次運轉而生,將三道審
判之光盡數吸收,同時運掌迴身,將吸收的巨大能量,全數貫向其中一處漩渦
,然而這次的結果仍與剛才一樣,打進漩渦的能量,宛如石沉大海,並未起到
任何制敵的效果。
凌非雙眸微微瞇起,死神之眼已然看清漩渦中情形。
原來方才那兩次反擊,全數遭到漩渦內的空間扭曲,根本沒有擊中隱藏在
其中的「極光之塔」,而是不知打向了何處虛空。
思忖間,第三波攻勢已然來到。三座極光在漩渦中急速凝聚,凌非心知一
但讓其凝聚完成,勢必再次射向他們,直到消滅意欲飛越天荒的他們才會消停
。如此反覆下去,凌非雖然不懼,卻也奈何不了對方,只是平白浪費了時間與
力氣而已。只好無奈打消了飛越天荒的念頭,輕聲嘆道:「看來,飛越未必更
快。」說話間,已是手攬佳人,緩緩飄向谷底。
經歷過方才驚心動魄的一役,驕傲如血族公主,綺麗紗也難平復激動心緒
——
落地後,凌非見極光之塔不再攻擊,這才將注意力移開,重新落在綺麗紗
身上。見綺麗紗仍被自己懷抱著,一心便想將人放下,卻見她兩眼間神色迷茫
,渾未所覺,這才好意出聲提醒:「姑娘,已經沒事了。」
「沒事?啊!」腦中本來一片旖旎的綺麗紗忽然驚醒,發現自己還在凌非
懷中,頓時紅飛雙頰,急忙從凌非懷中跳下,胡亂地整理著衣衫,想說什麼,
卻又不知如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