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前敘三‧孤軍奮戰(一)
焦急、徬徨、惴惴不安。
奧德瓦在主動寄出信件至今已過了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等得他難耐,滑鼠左鍵每隔一分鐘便按一回重新整理鍵,他是迫不及待能看見對方回信。
眉頭深鎖,他瞥見螢幕右下角的時間。
是了……現在已是深夜兩點,或許對方在發了簡訊過後便睡了。
明天還有著堆積如山的事等著他處理,既等不到回音,也許直接去睡才是最好的選擇,但是……收到了這樣的消息,要他怎麼平心靜氣入眠呢?
夜闌人靜,伴著他的僅有小兒子平穩的呼吸聲,太過安靜、太過漆黑,他無法……告訴自己不須擔心她。
緊抿著唇,他決定,只要再按下一次重新整理鍵,要是沒有回信,他便回房休息,畢竟孩子可能會在半夜醒來,要是他發現身邊無人,可是會害怕得大哭大鬧的。
於是,他顫著右手,淡淡地吸了口氣後,再將滑鼠游標指向重新整理鍵,輕輕按下。
這回,他看見左側的信件匣以粗體字寫著『1』,這表示有了新來信,他瞠圓眼眸趕忙點下,開啟了信件,他先深呼吸後才開始閱讀上頭的文字。
『萬分抱歉,奧德瓦先生,深夜的簡訊擾得您頓失睡意,能在第一時間收到您的來信,相信尊夫人得知肯定甚是欣慰,而我在此也得感謝先生您愛妻心切之情,讓我得知我押對了籌碼,夫人對您重要非常,且我相信您肯定於深夜時分苦候我的回信,對於您的認真,我必定全力相待,請先生您儘早就寢,靜候消息。』
「……籌碼?什麼籌碼?」
見到這二字,奧德瓦的心似是漏跳了一拍,腦筋頓時被唰地一片空白。
……著了對方的道了。
認知到自己又因為衝動作了蠢事,這夜,奧德瓦依舊徹夜未眠。
※※※※※※※※※※※※
翌日清晨,由於奧德瓦一夜未闔眼,所以他進組織的時間極早,他明白這時間影侍們早已起身進行一日的訓練,所以他繞至研究所,站在影侍們的訓練室外頭,透過玻璃窗看著內部狄黎諾思正站在前方解說的模樣。
「這群孩子……」
明明還都是些孩子,眼瞳中卻沒了孩子該有的純真,無論是透過製造方式誕生的影侍也好,甚至是可說是由他一手帶大的狄黎諾思也罷,他們的臉龐都透露著一股過分成熟的氣質。
面無表情、無喜無樂、淡漠與不信任。
正當奧德瓦掄緊拳頭自責之時,狄黎諾思也見到了站在外頭觀摩的老師神色有異,在授課時間之中,理應認真教學才是,但是狄黎諾思放不下這樣的奧德瓦,擅於洞悉人心的他見到了奧德瓦的內心深處有著道不盡的黑暗,愧疚、自責、信心盡失,若是放任著這樣的他不管,就怕奧德瓦不夠理智而作出什麼難以預料的行為。
「你們先複習一下我剛才上課的內容,我出去一下。」
狄黎諾思對著弟妹們說道,不見他們作出任何反應,僅是維持著和聽課時相同的表情與姿勢,他快步走出室外,見到狄黎諾思出了訓練室的奧德瓦感到些許訝異,依他對狄黎諾思的了解,若非情況緊急,否則就算是一國領袖站在門外看著裡頭上課,狄黎諾思仍然不為所動專心授課。
見到自己的學生,奧德瓦還是下意識想對他露出微笑的,但是他明白自己的唇角現在揚得十分勉強,根本做不到原來的模樣。
「你、你怎麼出來了?那些孩子還等著你上課。」
「老師您擺了一張要死不活的臉,看您的臉色蒼白、黑眼圈又重,莫非,昨天出了什麼問題?」
奧德瓦半覆眼眸,下意識地別過頭:「你別……」
奧德瓦一語未畢,狄黎諾思便搶白道:「您可別說我胡思亂想,請您別忘了,發現我有洞察人心能力的人可是您,以為憑著您拙劣的說謊技巧便能逃過我的法眼?」
「……你不知道把人看得太透澈很惹人厭嗎?」
「知道,正因為我夠惹人厭才能令札……飛先生身邊的人乖乖閉嘴,讓飛先生獨排眾議為我作擔保。」
奧德瓦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囂張的臭小子。」
狄黎諾思瞇起眼眸,毫無與奧德瓦開玩笑的意思:「隨您怎麼說吧,我有我的想法和打算,總之,我希望您無論過了多久都能相信我,只為您與師母付出真心。」
見狄黎諾思過於認真的模樣,奧德瓦緊鎖眉心,正視著狄黎諾思問:「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聞言,狄黎諾思輕勾唇角道:「老師,既然您有意對我隱瞞,我想我也不再需要事事向您報告。」
「……是嗎。」
聽見狄黎諾思的回答,奧德瓦一顆心像是受了重擊,心口隱隱作痛,他僅是瞇起眼眸說:「既然你這麼打算,我……也不好說什麼,我回辦公室了。」
「您慢走。」
奧德瓦腳步有些沉重地轉身離去,狄黎諾思則靜靜望著老師的背影。
其實,奧德瓦是來向狄黎諾思示弱求救的,但是老師的顏面擺在前頭,他不好在第一時間就尋一個孩子訴苦尋求援助,況且,雖然他與狄黎諾思解開了心結,但他仍不願再加重狄黎諾思的負擔,讓一個孩子操更多的心。。
狄黎諾思心裡清楚今天這席話十分傷人,在勾起淺笑說出這番話的同時,他的心底又何嘗不痛?痛得他必須悄悄握緊拳才能忍過。
狄黎諾思的這番話,讓奧德瓦於碧落之中真正孤立無援了,但是為了掌握到與札飛索有著合作關係的神秘人士,他必須成為札飛索的心腹,重要得任誰也無法取代。
只是雙方這樣的想法,卻沒能傳達讓對方理解。
※※※※※※※※※※※※
取出鑰匙開了辦公室的門,奧德瓦走至辦公桌前,他卻見到一份他昨日離開前並未見到的文書擱在他桌面上。
伸手取來,在大略翻過後,奧德瓦的唇角勾起了諷刺至極的弧度。
第二波菁英製造計劃申請書。
會交上這種東西的,只有札飛索,而且這種重要的文件他絕對不會轉手他人交來,肯定是親自送達。
而這間領導辦公室的鑰匙理應僅有身為碧落領導的奧德瓦才擁有,如今人家膽敢擅自開了鎖登堂入室,那已表明人家早不將他放在眼裡。
他頗感不耐地隨手將這份申請文件丟在桌面上,坐上辦公椅,他疲倦地仰著後背,將臉埋入雙掌之中。
雖然一夜未眠,但是疲憊的不是身,而是這顆傷痕累累的心。
在經過了方才與狄黎諾思一事後,奧德瓦開始迷惘了,他漸漸開始不明白自己繼續留在碧落,守著這個老闆的虛位是為了什麼?
如今,摯友們與他背道而馳,妻子又為了他這個位置消失無蹤。
結果只落得實權沒能奪回,自己卻僅能憑著雷馮斯、碧琳娜及狄黎諾思這三個孩子忍受著飽嘗孤單的苦楚,現在,狄黎諾思卻又在他們之前築起了比過去更加難以推翻的一道高牆。
究竟還要他忍受多久?有誰能告訴他,自己這麼苦撐下去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狄黎諾思提醒過他,計劃同意書是他親筆簽下的,那他便有義務對被製造出的無辜生命們負責。
現在,自己還待在這個位置不離開,恐怕僅剩餘這個他該揹負起的生命責任吧……
而這第二波申請書……他真的不想簽了。
雖然自己身為殺手,說什麼悲憫生命或許顯得矯揉造作,但這並不表示他能泯滅良心,對於生死一事視如草芥。
思及此,他又想起了當年札飛索迫他簽下申請書時的情景……
他瞠圓眼眸,立馬站起身奪門而出。
※※※※※※※※※※※※
一路上開著快車回到家中,於路途中奧德瓦試著撥了家中電話卻無人接聽,更是嚇得他六神無主。
奧德瓦衝下車直奔屋內,放聲呼喚:「雷馮斯、碧琳娜──!」
在空蕩蕩的屋中,奧德瓦僅是對著空氣呼喊無人回應,他急忙看過一樓無人,他又衝上二樓,同樣靜得令人心慌。
「雷馮斯……碧琳娜!你們……你們在哪……?」
在尋遍了二樓仍找不著孩子們的蹤跡,奧德瓦頹喪地雙膝一軟、跪在地面,唇瓣與雙肩止不住地顫抖,整個身子的血液像是被抽乾似的,胸口悶得像是疊了塊大石,他幾度無法喘息。
自己還是來晚了一步嗎……?
為什麼,為什麼同樣的錯誤一再發生?為什麼他總是學不會教訓、總是重蹈覆轍?
他淡淡閉上眼眸,將自己徹底浸於悲傷之中,承受、他僅能承受,如果說這一切是他身為殺手奪走許多人寶貴生命的報應,那麼,他願意承受!
「父親……!」
一道熟悉的呼喊聲遁入奧德瓦的耳中,他驚愕地抬起頭,仔細聆聽這道嗓音究竟是虛是實。
「父親,您在嗎?父親!」
「碧琳娜……!」
奧德瓦趕忙站起身衝至樓下,一見到碧琳娜與小雷馮斯大手牽小手,奧德瓦二話不說衝上前去、蹲下身子將兩人緊擁在懷中。
「父親……?您、您怎麼了?」
感受到懷中兩個孩子的溫暖是真實存在的,奧德瓦再也隱忍不住,淚水因此奪眶而出,以極其脆弱而顫抖的嗓音低語:「我……我只剩下你們了,我不能……不能再失去了……」
小雷馮斯聽見父親的嗓音有異,不由得憂心地問:「爸爸、爸爸在哭哭嗎?爸爸不要哭哭,爸爸哪裡痛?雷馮斯替爸爸痛痛飛不見。」
由兒子一席話得到安慰的奧德瓦,愛憐地揉著他的後腦勺,卻止不住眼淚:「爸爸、爸爸不痛了……只要你們好好的,爸爸就不會痛痛,我的乖兒子。」
「父親……請您別將所有重擔全獨自一人攬下,包袱很重、很沉,女兒可以替您分擔,哪怕是一點點也好,我只請求您……別再一個人揹著,您累、我看得也心疼……」
奧德瓦一直希望碧琳娜能成為一個普通平凡的女孩,所以關於自己的煩惱、組織中的事,他總不願對她多提,因為他明白這個善解人意的女兒肯定會想為他分擔。
碧琳娜卻不這麼想,她雖明白父母親的苦心,但是她認為既身為菲索奇亞家的一份子,她就該幫著父母親挑起重擔,她不要被矇在鼓裡,在父母親包裝的美好世界之中生活,她不願意。
正因為充分理解奧德瓦的顧慮,所以她遲遲未能開口。
但是,見到奧德瓦如此脆弱的模樣,碧琳娜再也隱忍不住而開口要求,這些話,她忍了好久好久,所以在說出口之際,自己的眼淚也撲簌簌地落了下來,這是她一生最真摯也最卑微的請求。
「我……很沒用,一個家,卻因我而支離破碎,如今竟還讓妳這孩子……」
「請別這麼說!父親……您永遠是我心目中最棒、最優秀的父親,您不是沒用,這個家也不是支離破碎,母親只是、只是還沒回來,請您、請您這麼相信著……好嗎?」
碧琳娜也顫著嗓音,兩人都哭了,惹得小雷馮斯不安極了:「姊、姊姊為什麼也哭哭?雷馮斯也替姊姊痛痛飛不見好不好?」
「雷馮斯……你乖,姊姊、姊姊只要爸爸不痛痛了,姊姊也不會痛痛了。」
「爸爸,你、你還會不會痛痛?」
奧德瓦強打精神,盡可能不讓自己的嗓音聽上去有異,他更是加強了雙臂的力道,將兩個孩子擁得更緊:「不痛了、一點都不痛了,有我的小寶貝在,爸爸一點都不痛。」
「那你們不能哭哭了哦,快點去洗臉臉,媽媽說,哭過以後要洗臉臉才行。」
小雷馮斯的一席童言童語,終於讓奧德瓦及碧琳娜重拾笑顏,奧德瓦鬆開雙臂,他帶著微笑站起身說:「聽見了吧?雷馮斯要我們洗把臉呢。」
「呵……是。」
父女倆依雷馮斯所言洗了把臉,也洗去了方才湧上心頭的悲傷情感,三人坐在客廳,小雷馮斯獨自玩著積木,父女二人也趁此機會好好一談。
「父親,您突然奔回家中肯定有原因,我求您別再瞞著我了,請您將您近期遭遇的困擾告訴我好嗎?就算沒有實質幫助,至少,您說出來會好過一些。」
奧德瓦半垂眼簾低著頭,碧琳娜僅是將視線放在父親身上不移開、也不出言催促,她希望父親能理解自己的想法,之所以不催促,也是希望能讓他自己想個明白。
奧德瓦不需要抬頭也明白碧琳娜就這麼動也不動地凝視著他,無非是希望他能將自己的負擔卸下一些挑在她的身上。
「我……」
才說了一個字,奧德瓦察覺長年來的習慣讓他根本無法開得了這個口,碧琳娜垂首思忖半晌,她便說道:「父親,我猜想……您定是憂心我與雷馮斯的安危才會趕來,是嗎?既是如此,您若能將來龍去脈告訴我,我也好有個防備。」
聽了碧琳娜這席話,奧德瓦終於抬首望著碧琳娜,是了,她說的也不無道理……
於是,他抿了抿唇,卻仍免不了些許掙扎後才緩緩啟齒:「……我,剛才一早進辦公室看見桌上、桌上擱了一份第二波菁英製造申請書,所以……」
前兩年奧德瓦被迫簽下同意書一事,碧琳娜是清楚的,畢竟當時札飛索擄走了雷馮斯,以小雷馮斯的性命作為要脅,強迫奧德瓦簽下同意十二菁英培育計劃的立案及第一波製造申請。
如今……第二波申請書就擱在他的桌面上,碧琳娜明白奧德瓦當年在簽下了同意書以後,失魂落魄了好長一段時間,他與莎塔嫚共同的好友也因此背棄他而去,直至今日,他仍對此事感到愧疚不已,若非莎塔嫚的陪伴,奧德瓦也不可能振作。
奧德瓦只需要言及此,碧琳娜便能明白他這回急奔回家的原因,父親能親口將這件事開口告訴她,對她而言已是長足的進步,於是她站起身,帶起一抹淺笑道:「父親,請您稍坐,我為您沖泡一杯能安定心神的花草茶。」
碧琳娜動身走至後院,她取起剪刀,蹲著身子剪了薰衣草、檸檬草、甘菊及薄荷,將這些剪下的花草擱在小竹籃中。
在捧著小竹籃時,她不禁想著……
奧德瓦只教她基本的防身術,這樣是不足以保護自己也保護弟弟的。
該怎麼做……才能保護好她的小弟?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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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安,這裡是忘記要貼試閱的晴XDDDD
因為今天是選舉之夜,再加上我生病吃了藥腦袋有點昏昏沉沉的關係,居然忘記了 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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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迴前塵各位晚安~(打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