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門而入之後,搜查這光線不足的大房間。
尼可萊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這個不算小的空間,中央有座高台,台上有張椅子,椅上坐著個人,戴著呈現貝特格那張臉的面具。
旁邊還站了兩個人,一個神情自傲,一個冷靜得像死魚。
「虧我特地先把紙張敷在這傢伙臉上,又在紙張上鋪土,才開始塑造面具的胚。第一次進窯燒的時候,紙張先燒掉了,胚的內側維持著貼合人臉的弧度,之後上釉什麼的就快多了。
太可惜了,姓海耶克的沒來!」自傲者嗆聲完,又轉向面具的方向抱怨:「他該見識見識您的偉大,師父。」
尼可萊頓時覺得這像場瘋子在舉行的儀式。但是他還是沉著的舉槍向前,直指此人。「威爾廉!你真是令人難以理解!」
威爾廉回嗆:「難以理解的是你和姓海耶克的!有腦袋能辦案,卻不懂師父的貢獻。沒有師父,就沒有歐洲硬胎瓷,更不會有享譽世間的邁森工藝。」
黑格在一旁幫腔:「不如現在就讓各位見證……」
「別跟這些草包爭了,你們兩個!」面具之後發出有如貝特格晚年時期語調的聲音,隨著字句逐漸尖銳而悠長,半瘋不瘋的,硬生生打斷他們。
這讓尼可萊更加覺得詭異,他活了大半輩子可從來沒相信過能把死人的魂魄拉上來,然後裝在活人身上,佔據活人的意識,達成某種形式的復活。
「這之中一定有什麼把戲!」尼可萊忍不住大吼。
「哪有什麼把戲呀,只要不涉及人體鍊成死者這種禁忌就行了,其他你愛提煉多少靈魂都行~」威爾廉越來越得意,而且都寫在臉上,口氣也越來越囂張。「好啦,師父,他們好像自以為人多示眾呢,您快告訴他們邁森瓷器存在的真義吧!」
「傻小子,我雖身為老師,卻不是隨時都愛說教啊……不論是一開始只想撈錢也好,直到真的想對瓷器工藝認真…但是我自己已太遲,只能交給你們這些後輩……」
「等等,師父!您為何說話突然斷斷續續的?我現在就施術補強!」威爾廉擔心法陣〝掉漆〞了,卻聽到一股有點熟悉卻非常討人厭的聲音:
「你真以為死人能復活啊?世上哪有這種鍊金術?」突然冒出的海耶克帶領另一批人馬包夾,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哼!你終於來啦~但是你親眼看見了,姓海耶克的!」威爾廉瞪視著那雙冷冽眸子,不肯認輸。
「對,親眼看見一個瘋子,執行自己妄想出來的計畫,然後在捲進一堆無辜人之後,又搬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企圖合理化罪行……不對,我只說對一半,有個傢伙很可惡,和其他人比一點都不無辜。但是這不代表你就可以殺人不償命,或是連陽間以外的事都要干涉。」
「你…廢話講完了嗎!?」
「講完了!尼可萊我們上!」「是!」
「休想得手!要是誤傷這傢伙,你就不用升官了!」
「別以為易碎的瓷器面具我就沒輒!對吧,閣下?」海耶克的嘴角不減嘲笑之意。
看著戴面具的自己拿下來,威爾廉臉色越發鐵青。「奧古斯特!原來你都在演戲!」
「你扮了我那麼多年的副官,居然不知道連戲都演不好是沒辦法搞政治的?」奧古斯特把面具放著,邊嗆邊退到安全處。
威爾廉和黑格明知逃不成,依然抵抗。
直到他們被逮捕,威爾廉依然不停重複:「不可能的……不可能!這世上不可能有我們以外的人可以演師父到那麼唯妙唯肖的!」
海耶克繼續他睥睨的嘲諷:「看來不了解貝特格的是你啊。」
這時奧古斯特反倒語氣較為平緩的插嘴:「不是不了解,只是貝特格作為老師,有些話反而不會跟學生直說吧?」
「難道剛剛的台詞他都說過?」威爾廉轉過頭,不可置信的盯著他的臉。
「對,都是他對我說過的。
他說他一開始只把硬胎瓷當作白色黃金,在全歐洲的王公貴族之間好好海撈一頓。
可是隨著自己一手創建的瓷器工藝發展成熟,他開始萌生要好好傳承邁森精神的想法,讓瓷器不只是瓷器。所以我後來提拔哈洛特與坎德勒,也是為了他說的使邁森工藝重生。
萌生想法之時他卻已經老了,所以他希望學生們延續下去,卻難以開口,他害怕學生們因責任感讓自己感覺背負沉重。」奧古斯特的表情回復以往的做作感,此時此刻講的卻是真話。
海耶克冷澈的眸子嚴肅了起來,轉向威爾廉和黑格:「看來你們浪費了貝特格想要交給你們的未來。」
「……如果我們能早一點領略師父要傳達的理念就好了,哪怕只是早一點,或許就不會離師父所想的越來越遠。」威爾廉和黑格在逮捕他們的人包圍下,背影漸行漸遠,讓路上飄著落葉的景致更加寞落而悲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