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不過這些份量會不會太少了呢……？」
雷蒂安兩手戴著厚厚的布手套，從廚房裡端出一大鍋濃湯料理，小心翼翼地擺在桌上後呼出一口長氣：「總覺得菜色有些單調啊……希望合他們的胃口就好了。」
時間過得飛快，在雷蒂安簡易地完成了一盤肉料理和一大鍋濃湯後，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將屋子裡的油燈全部點起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啊啊啊，外面那三個根本不理人啊，每一個都死氣沉沉的，叫都叫不動。」
艾娜不知道何時已站在門口，只見她挺出胸部，雙手向上伸展，發出長長地「呃啊……」一聲，接著朝屋內一看，正好瞧見了雷蒂安擺在桌上的料理，語氣轉為興奮：「哇喔！那些是妳們的晚餐嗎？好豐盛呢！有沒有我的份哪？」
「呃……這樣很豐盛嗎？」
在屋內的雷蒂安看著桌子上一大盤的麵包還有自己做的肉料理和濃湯後，不禁皺起眉頭、喃喃自語了起來。
「欸？不會是沒有吧？」
艾娜看著雷蒂安的反應，噘嘴抱怨著。
「有的哦，艾娜小姐。」雷蒂安回過神，對著艾娜微微一笑：「夏德拉小姐有吩咐，說要連艾娜小姐的份也做了。」
「嘿嘿，果然跟我想得一樣。」艾娜二話不說便走進屋內，快步來到餐桌旁：「那個人雖然有點難相處，但基本的待客之道還是有的嘛。」
「妳就不能好好地跟我說聲謝謝嗎？」突然一個冰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趴在另一張桌子上的夏德拉瞪了艾娜一眼：「真沒禮貌。」
「好啦好啦，」艾娜隨手抓起一塊麵包往嘴裡一塞，含糊不清地說：「謝啦！」
「這才像話，副團長大人。」夏德拉起身，來到奴提躺著的大桌旁從皮箱裡拿出三捆繃帶，開始觀察他的傷勢。
「嗯，復原情況比我想像得還要好。」夏德拉再三確認後，十分滿意的點點頭：「可以上繃帶啦！」
「我也來幫忙吧！」
雷蒂安見夏德拉開始動作，自己也放下手邊的東西跑到她的身邊幫忙；在一旁的艾娜則是一臉不甘己事的模樣，一手抓著麵包，另一手拿著湯匙從湯碗裡舀了一匙後送入口中，態度十分從容。
「那右手就交給妳啦！接著！」
夏德拉將一捆繃帶拋向雷蒂安，雷蒂安不經思考便伸手接住，微微一笑地說：「沒問題！」
雷蒂安一邊拉開繃帶，一邊走到奴提的右手邊蹲了下來，開始端詳起那隻傷痕累累的右手掌；夏德拉注意到雷蒂安的舉動，於是開口問起：「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雷蒂安搖搖頭，將一層繃帶舖上：「只是擔心會不會完全復原罷了，奴提大人是個法術研究狂，要是雙手沒辦法想從前一樣活動自如，他一定會很沮喪的……」
「我相信他在受傷的當下就已經有這個覺悟了，」
夏德拉的動作十分俐落，說這句話的同時已經把左手的繃帶綁好，接著移位到奴提的頭部，接續道：「他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才是。」
「嗯，也是。」
雷蒂安纏繞了幾圈之後，突然將話題一轉：「話說回來，夏德拉小姐是怎麼認識奴提大人的呢？剛才聽妳這麼說，似乎也很了解奴提大人呢！」
「僅僅只是見過兩三次面而已，」夏德拉平靜地說著：「傳說中的天才所做的決定都有我們看不透的端倪，要不然怎會被稱為天才呢？我只不過是基於這個理論去推斷，並沒有像妳說得那樣那麼了解他。」
「是這樣嗎……」雷蒂安狐疑地看著夏德拉，夏德拉突然湊過來壞壞一笑，用手掩著嘴，清聲地說：「就像那個艾娜，妳是第一次見到她吧？但妳認為她會是個天才嗎？」
「呃……」
雷蒂安順著夏德拉的目光看去，只見艾娜一副狼吞虎嚥的模樣，左手拿著一大塊麵包、右手拿著盛滿的湯碗，嘴角還有肉屑與麵包屑，嘴裡更是拼命地嚼個不停，「副團長」的威嚴在這一刻全部蕩然無存。
「我想……機率應該不太大吧？」雷蒂安忍住笑意，下了這個結論。
「那就對啦。好啦，我這邊弄得差不多了，妳呢？」
在兩人竊笑的同時，夏德拉又以熟練的動作將繃帶纏繞完畢，雷蒂安這才發現自己只顧著動口卻不動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抱歉，我只顧著聊天......」
「沒關係，慢慢來吧。」
夏德拉用手指輕輕撥弄著奴提額前的白髮，看著艾娜的背影略皺眉頭地說：「話說回來，那傢伙到底是多能吃啊？從頭到尾都沒在做事的人還可以在人家的店裡白吃白喝，臉皮也真夠厚的。」
「沒關係的，夏德拉小姐，我待會再做一些就行了。」雷蒂安說：「反正我也很喜歡作菜呀！」
「我可以等，那些孩子可不行啊，」夏德拉怒氣沖沖地捲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可惡，轉眼間就一個人吃掉全部的三分之一了啊！這傢伙......」
「喂喂喂，妳差不多該停下妳的嘴了吧，妳這頭騎士豬！」夏德拉快步走到艾娜身後，用兩手掐住艾娜的脖子前後搖擺：「妳也稍微考慮一下還有人沒有用餐啊！」
「那些孩子？」看著正在打鬧的兩人，雷蒂安的思緒還停留在夏德拉剛剛說的話。
「咳咳...我投降，我投降！」艾娜放下手中的食物，舉起雙手、面目猙獰地說：「抱歉抱歉，因為實在是太美味了所以才......」
「所以說我最討厭騎士團的人了啊。」夏德拉見艾娜不甘心地收起了對食物伸出的魔爪後，這才雙手插腰道：「奴提的傷勢暫時沒問題了，妳也可以滾回去向國王稟報了。」
「嗯？稟報？」艾娜回頭，滿臉疑慮地望著夏德拉，過了一陣子後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啊，是呢，對...對，我今天可不是來這裡吃一頓晚餐而已。」
「......」夏德拉垮著一張臉，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咳咳...嗯。」
前一刻還在大吃大喝的艾娜這時用手背抹去嘴上的食物殘渣，起身，將椅子靠攏，接著向雷蒂安微微一鞠躬：「雷蒂安小姐，謝謝您的招待，這是一頓很美味的餐點。」
「呃...哪裡。」
雷蒂安見艾娜突然用著很嚴肅的口吻向自己道謝，嘴角忍不住微微牽動了一下，但隨即又憋住笑意：「只要艾娜小姐不嫌棄，下次我會再做其它料理給妳品嚐的。」
「那就先謝謝妳的好意了。」
艾娜說完後便朝著門口走去，一直到站在門前後才回頭再說一句：「但這件事情和我要復仇的事情是兩回事，請雷蒂安小姐要記住這一點。」
「復仇？」雷蒂安微微歪著頭：「復仇什麼？」
「就是...」
「妳到底廢話完了沒！」夏德拉打斷艾娜的話，連走帶跑地來到她的身後重重踹了屁股一腳，讓艾娜跌出門外：「吃飽了就快點走啊！」
「走就是了，妳兇什麼東西啊！」
雷蒂安看著門外跌坐在地上的艾娜，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塵，罵了一句「哼，瘋子！」後，這才悻悻然地離開。
「那個...夏德拉小姐。」
雷蒂安看著艾娜漸行漸遠的身影，便疑惑地向夏德拉提問道：「艾娜小姐說的復仇，是指什麼？」
夏德拉聳聳肩，接著走進廚房，大聲地回答：「誰知道呢？這個人瘋瘋癲癲的，說出來的話妳不用太相信，知道嗎？」
「喔...好吧。」
雷蒂安點點頭，臉上的表情透露出她對這個答案的不滿意，但一想起剛才因為自己太愛追問而讓夏德拉不悅的語氣，才讓她的好奇心就此打住，將心思拉回到奴提右手的繃帶，繼續專心做著該做的事情。
「好，接下來再打個結......完成！」雷蒂安細心地在繃帶末端打個平口結後，滿意地看著。
「哦......綁得挺細心的嘛。」夏德拉這時候從廚房走出，一邊看著奴提右手的結，一邊站在餐桌旁收拾著艾娜用過的餐盤，同時將麵包及肉料理各取一半的份量，往左手提著的竹籃裡放入。
「咦？」
雷蒂安注意到夏德拉的動作及手上的竹籃，好奇心的驅使之下又讓她忍不住問了：「這麼晚了，夏德拉小姐還要去哪裡嗎？」
「嗯，趁還沒進入深夜，我想把這些吃剩的餐點送給附近的孤兒院去，讓裡面的孩子們能夠吃點好東西。」夏德拉一邊說，一邊確認著竹籃裡麵包的數量：「妳知道剛才為什麼艾娜會說這一餐很豐盛嗎？」
「不知道。」雷蒂安很乾脆地搖搖頭說。
「因為鐵壁國十分貧窮，一般的人民們一天平均只會吃上兩餐，而且吃的都是發育不良的青菜和沒有味道的麵包。」夏德拉說著，確認數量正確後才將竹籃上的一塊布蓋上：「妳剛才做的那一份肉料理啊，可是我整整一個月所要用的食材呢。」
「什麼！？」
雷蒂安聽到這句話後突然「咚」的一聲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道歉：「抱歉......我並不知道這件事，我只是想說把手邊的材料弄一弄......」
「沒事沒事，放心。」夏德拉淡淡一笑：「看著剛剛艾娜那副狼吞虎嚥的模樣，雖然笨拙，但卻十分幸福。能看到這一幕也就值得了。」
「可是艾娜她...不是什麼騎士團的副團長嗎？」雷蒂安慢慢站起身：「副團長這職位應該也算高階了吧，吃的食物應該會更好一點吧？」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夏德拉回答：「但這個國家的國王十分節儉，講求平等，所以騎士團的伙食也沒有特別禮遇，國王的食物也十分粗簡，和人民幾乎沒有什麼差異。」
「我都不知道鐵壁國的生活過得這麼痛苦啊......」雷蒂安聽到夏德拉的敘述後低頭自語。
「是啊。」夏德拉經過雷蒂安，拍拍她的肩膀：「旅店就交給妳看管啦，我去去就回。」
「不，我也要去！」
「哦？」
「我也想去看看那些孤兒院的孩子！」雷蒂安突然態度轉變為強硬，讓夏德拉有些嚇一跳：「請夏德拉小姐讓我隨行！」
「嗯......」夏德拉佇立在門口，用手托著下巴思考了一陣子；雷蒂安則是運用眼神攻勢，苦苦哀求著。
「好吧，」妥協的夏德拉嘆了口氣：「反正平常這裡的生意就不好，我想這時候應該也不會有人來，就讓妳跟吧。」
「謝謝妳，夏德拉小姐！」雷蒂安得到允許後笑得十分燦爛。
「真是受不了妳。」夏德拉伸手摸摸雷蒂安的頭後看了平躺著的奴提：「那就先把他搬到樓上的房間，讓他稍微休息一下吧。」
「嗯！」雷蒂安爽快地回答。
※
「喀擦」
多披了一件及膝大衣的夏德拉將旅店的大門輕輕關上後，雙手捧在嘴前呵氣著：「哦......這種季節在入夜時分還真是討人厭......話說，妳不冷嗎？真的不需要我借妳一件大衣？」
「謝謝妳的好意，夏德拉小姐。」
雷蒂安看著發抖的夏德拉微微一笑：「精靈國的夜晚比起現在還要寒冷許多，而且跟著奴提大人學習冰系法術的我也早已練成了一身耐寒的體質了，所以沒關係的，倒是凱森大人他們......」
看著倚靠凱森在不遠前方的樹下一動也不動，肩膀與頭頂都附上了一層白靄的雪，要不是他落魄的眼神和微微發紅的兩頰，絕對會被當作是凍死在樹底下的人；而在不遠的另一邊則是璐和菲姐妹二人坐在一座小土丘前，綁著雙馬尾的璐一頭靠在菲的肩上，任由菲的左手不斷地輕撫著背部，身體因哭泣而微微地顫抖著。
「還是別打擾他們的好。」
夏德拉臉色凝重地嘆了口氣：「我知道攝政王的死對他們打擊很大，尤其是他的兩個女兒。但他們也都是成年人了，應該會懂得拿捏分寸才是，就讓他們自己振作起來吧。」
「但是璐小姐和菲小姐她們只不過是個孩子，這麼說也太殘忍了......」
「只不過提早面對了死亡而已。」夏德拉用側臉對著雷蒂安，語氣有些沉重：「如果這樣就叫做殘忍的話，那也未免太脆弱了。」
「這......」
夏德拉這番話讓空氣瞬間凝結，看著夏德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雷蒂安也不敢多說什麼，只能在一旁看著。
「抱歉，剛剛不小心想了一些事情，才說了那種話。」夏德拉自己將凍結住的氣氛打破，再次露出笑容：「我們走吧！」
雷蒂安先是一愣，才趕緊回答：「好的。」
創作內容
半龍‧傳說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