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上掉的公主
初入冬時，東湖還沒下起雪來，清晨起了大霧，起了一壺熱茶，一點一滴的陽光透過散開斑駁枝葉照入時分，東湖確實散去了那麼些許的冷意和霧氣，打起燈戶的人家拉開幕廉，生氣逐漸蔓延於東湖大城，在過幾個日子，就會下起雪來，囤糧逐漸上漲了些，馬車行走間，沈宅裡的沈大少爺只是輕輕扣著額頭。
在香茗煙霧前，他的臉色有那麼一點蒼白，兩圈黑眼圈有些明顯的沈重起來，這一夜他睡的的確不太好，坐在他對面的少女……頂著無辜的雙眼，拖著下巴，被燙到時候吐出貓舌頭。
委實讓人有些頭痛，「我記得……你說你不知道家在哪邊？」
少女點頭。
「那你知道……這裡是哪個縣城？」
搖頭。
「那你從哪裡來的？」
少女蹙起可愛的眉頭，在清晨迷霧中那細長的手指指向遙遠無際的西邊，穿越過千萬裡的城鎮，沈清依舊是嘆了口氣，西邊多大？從皇城、邊疆、乃至西戎，全部都包含在西邊的範圍，蘇紜十四歲，她有些單蠢天真，她有些柔和的嬌憨樣子。
「那你怎麼來這兒的？」
「阿就……」
少女埋首，聲音變得細微，有些懦懦的，「餓了嘛……」
半晌後，沈清又問，「那妳……回家？」
沉默的氣氛蔓延，沈清覺得自己有點蠢、有點笨，看著對方希冀的眼神，被掃過間又紅臉撇開視線的樣子，只能心中默道，無家可歸的天才阿……天上送來的僕役阿，他有些美滿的這樣想著。
喝了今天早上少女泡的第一口茶，聞上去確實有些香氣四溢，隨著滾燙的茶水流入喉嚨，精神在困意與無奈間慢慢清醒過來，半晌後卻有些古怪般表情的放下，某些結論則是瞬間被打破了，他舔了舔自己的舌頭，「妳有用茶葉嘛？」
「有哇。」少女用力的點點頭。
「妳確定有用？」
「當然阿，沒茶葉怎麼沖出這樣香味的茗品。」
沈清低頭看了那杯香茗，確實有茶梗浮起，只是不知道對方怎麼泡出一杯無色無味的白開水這樣？這委實有些魔術般的神奇。
在經過半個早上，他才更加簡易的確定另外一件事情，這不是天下掉下來的僕役，而是天上掉下來的公主，而沈清這個少爺，則想盡辦法讓這公主變成有些不再那麼單純、他想，應該是單蠢。
「你會煮飯不？」
少女害羞的搖起頭來。
「你會掃地不？」
少女摔了花瓶。
「你會買菜不。」
少女點了點頭，「你帶我去一次就會了。」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很聰明的！」
沈清扶額，頓時覺得這女人能活到現在也不容易了。
這一日的大霧散去，稍微回暖，冷意不在徹骨時候，東湖大城內出現了一對稚嫩男女並肩行走著，沈清有那麼一些高，或許是從小練拳關係，長得快了些，有多出少女半顆頭，蘇紜身上那件寬大的袍子被裹起來，道也像模像樣般的一件風衣袍子，整張臉紅噗噗的。
東湖一向冬冷春涼，民情濃厚，像是把十里郊外的青草氣息隨風吹來，整個熱鬧的像是一碗美酒，微醺間有那麼一絲絲鄉土味道存在，讓很多很多的外商、外人流連忘返，這裡不是真正的仙境樂園，卻祥和安靜的那般，又像是停頓駐足間的乾淨風景，很多人都不會忘記這個青草間產米的東方東湖大城。
在這些冷風的薰陶下，他覺得，也要十六歲了，是該爭取一下人生下階段的想法與作為，沒了老頭子，雖然酸酸的，卻也給了他一些更多更大的機會，他是想當老師的，是真的想當老師的，得盡點力氣心思在讀書上面，應付明年的春試大考。
這對看上去有些像兄妹，其實有些古怪？沈清有些白白靜靜的文弱，像是讀書人般的清秀寧靜，蘇紜則怎麼看，都有些文弱可愛，他覺得自己像是老師，教導蘇紜買菜挑菜，也略有那麼一些成就感覺。
蘇紜自然也獲得了不少的打量目光，更是在買菜時被直接問起。
「你未過門的妻子？」他搖頭。
「沈老頭的私生女？」他苦笑。
「你……領養的女兒？」他臉都變成囧字了。
漁販笑他，「小沈阿，這樣就不對了，男人娶個漂亮未婚妻也很正常，何必扭扭捏捏。」
蘇紜只是窘著臉不敢說話，沈清嘆了兩口氣，在為大叔大嬸高級八卦思想而佩服的時候，也不得不打點圓場，「就是……沈老頭的遠房親戚的女兒，算是我的表妹吧……原本要他母親要拖沈老頭照顧一陣子的，只可惜來的慢了些。」
說實話，蘇紜的身分來歷確實尷尬很多，撇去小偷這點，他連蘇紜來自哪都不清楚，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個漂亮女孩兒半夜餓的跑來偷東西，即使，這些是很荒唐且正在發生的事件，但沈清在那張簡易乾淨的臉譜下，依然沒什麼攛走對方的想法，他就這樣有些微微沉默下來，心中比較著這些事情的份量。
市場有些安靜下來，漁販拍了拍沈清的肩膀，有些難言的情緒，「小沈，生老病死都是輪迴，摁……他的確來的慢了些，不過阿，我真搞不懂，沈老頭那糟樣子到底怎麼搞出你們兄妹兩個基因？」
「是阿是阿，小沈這般清秀也很少見了吧。」
「不知道你堂妹許了沒，或許我那犬子……」
「呃…...搞不好他以前其實很帥氣？」沈清幻想了一下老頭那糟糕的作息，跟邋塌的穿著，還有每每都喜歡用力吸上一口煙的滋味，實在是難以恭維自己的話語。
眾人哈哈大笑。
在他與漁販聊天時，蘇紜已經給大嬸們拉了去，沈清望見少女嬌憨的顏容，在陽光照耀嬉笑間確實有那麼一點出塵與好看，皺起鼻子時候分外有趣，他們嘰嘰喳喳像些麻雀，沈清買了些菜，抱著一顆漿果在樹下石階旁等待，思索間不自覺出神了。
不過半晌間，他看到蘇紜提著一袋東西，有些害羞靦腆的走了回來。
「你手上那些裝滿水果跟青菜的提籃是怎麼回事……」
「大嬸說……」
「說…….？」
少女跺了跺腳，「說我很可愛就送給我了拉…….」
而後害羞的轉過頭去，沈清楞了楞……突然仰起一絲微笑，就這樣突兀的笑了起來。
「笑什麼笑拉……」
回家時分還是中午不到，提著大包小包，抓著一隻雞，只有蘇雲好奇的東張西望，滿足的神色在臉上明確的顯示出來。
「摁……從今天開始，你是我妹，這不是真的，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我覺得......」沈清回頭看了熙熙攘攘的市場，熟人面孔交錯間，彷彿看到老頭子牽他的手那般時光，雖已不復存在，更多的人事物都在改變，可東湖，還是那個東湖，沈清，也還是那個沈清，那個簡單的沈大少爺，「我覺得，大家都很喜歡你。」
「哦…….」
蘇紜點了點頭，沈清實在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過。
「你確定有聽到嘛。」
「有拉，哥～～」
當陽光撒落，他才是真的看到少女臉上的歡笑與真心，剎時後有些溫暖的感覺在胸口竄出，在這冰冷的春歷三十九年冬天，無數人家年少英雄側馬西征，入冬時分還未下雪的東湖大城，有這麼個少女，這麼個少年，在步道上緩緩推進了一點點的步伐。
影響到了更多，更深遠，當然，他們不知道，這時候的西戎已經進犯，他們不知道，邊疆開始一場一場的爭鬥，更不清楚世界上的暗流洶湧，人心險惡，也不會知道，在稍微回暖的東湖山林間，有兩名渾身黑色長袍、頭戴斗笠的人影行走著。
「東湖大城還需要大概兩週時間。」
「你確定他真的在那邊？」
他們之間的對話有些細微，看不清臉。
「照那種傷勢，如果還在山野林間肯定死了，可如果是那人，就算選擇死，也不會死在山野林間，如此一來推算，就只有可能落在東湖大城，他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他們腰間長刀有些淌血，「我們已經追了一月時間，好不容易將他打成重傷，只要及時敢到東湖大城，諒他那傷勢，沒有一個月也養不好。」
他們身後，有人咽嗚著聲音，躺在地板上掙扎著，手指試圖壓住喉嚨間噴湧而出的血線，只能在無力與黑暗間漸漸消失無話，兩人頭也不回，分著乾糧在地啃食起來。
「到東湖大城後要找他可能有些難度，不過還有另外一個目標。」
「哼，那個小孩到也是顯眼，可惜帶上路就是個累贅。」
大風湧起間，兩人站起身，腳步漸漸消失在竹林那一彼端，東湖的風，有些鹹味的在山上吹起，像是一步步逼近的死神，默默消失行走著。
創作內容
四、天上來的單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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