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痛。」魯吉緊按著自己冒血的前額，他感到渾身疲憊又痠痛。睜不開眼。
我沒死啊......「真可惜...」魯吉苦笑道，他很失望，似乎不太為自己的幸運存活而高興。
隨後他感覺體內上下有股暖流緩緩游竄。
魯吉試著伸手拍拍地面，他以為會碰到冰冷細碎的雪塊，可是不管左拍右拍他都只摸得到硬梆梆的堅石感，不僅不冷，反倒相當溫暖舒適。
我躺在地獄的入口。他心想。而且感覺很舒服。
「魯吉先生。」一個單音調的嗓音忽然憑空進入他的意識，他很訝異。
誰？還有別人跟我一起死？
魯吉想起身，卻被身體四面八方同時出現的疼痛給壓制回去。他不禁悶哼了幾聲。
「你不能動。你現在全身都是血。」那個聲音又說道，這次還按著魯吉的額頭。
「玖夜。」魯吉疲憊的開口。「我怎麼沒死。」
玖夜從石洞角落拿了幾片樹皮丟進火堆，又回來摸摸魯吉的臉，他不自覺放下心地微笑，這才回答：「你跳下去以後我也飛下去找你。你很幸運掉在厚雪堆上，沒有粉身碎骨。你好像自己發動了技能，」魯吉感覺玖夜的手掌正輕輕撫摸自己的頭髮。「但還是流了很多血。」
魯吉還是睜不開眼。
技能。所以我睡了三天嗎？
黑暗中，他聽見凌亂又急急忙忙的腳步聲奔向自己，緊接著是慌張的口語。
「他醒了？！」「現在呢？他沒事吧？」「你這傢伙是沒有腦袋嗎？！」「張嘴啦...把這個吃掉。」「魯吉先生咬不動。」「那我看你要用餵的。」「亂講！！！！」「幹嘛啦我還沒講到要用嘴......噗嗚！痛欸！」
爭執完後有人打開他的嘴，小心翼翼地將一顆像是藥丸的東西塞到他喉嚨裡面。
他很難過的吞下，又咳了幾聲。
「抱...抱歉......」「你看看你多粗暴。」「再囉唆我會把你踹下去。」「好可怕喔～」
也許是藥效很好，也或許是失血過多太疲累的關係，魯吉又睏了。
他的意識漸漸模糊，呼吸也漸漸緩和，便悄悄地睡去。
－
伊瓦消失了。但莫勒總覺得她已經死了。
他生活中又失去了一個本來不該接近自己的人。
是我害了她。
我的家人離開我。我的朋友也是。
莫勒一個人站在原地，瞬間感覺這世界只剩他一個人還站著。孤單的站著。
忽然間他閉上眼睛，往前直衝。在充滿堅硬粗糙的松木林中不要命的狂奔。
就在他要整頭撞上其中一棵樹時，一隻手掌突然壓著他的頭頂硬是擋下他來。
「哪個混帳東西擋我！！！」莫勒破口大罵，他頂開頭上的手掌，死瞪著眼前的「人」。
那人擁有漆黑的翅膀，深藍色的頭髮，頭上長著一對形狀不規則的角。
一雙紅色眼睛不帶任何情感的與莫勒對視。
莫勒感覺肚子裡滿滿的火立刻結凍了，取而代之的是天生敏銳的戰鬥野性。「惡魔。」他低語，然後神情驀地十分亢奮，雙眼眼白逐漸血紅。「哈哈哈哈哈！！好！既然要死當然要爽快的鬥死！」
不給對方回答的時間，莫勒利用自己與生俱來的狂性對惡魔發瘋似的甩拳閃身迴腿劈打直踢，他的身上流著阿道夫的純種血液，那讓他更享受破壞以及流血的快感，對手越強他就越瘋狂。
「混帳！！啊哈哈哈哈！！！殺了我啊！！！！」莫勒邊大笑也邊吼邊打，他的聲線嘶啞變得低沉，不過對方臉色依舊淡然，像在和小孩子嬉鬧一樣只管閃來閃去就是不還手。
雖然族人保持默認，但莫勒的戰鬥能力無庸置疑確實是現存阿道夫族中最為強悍優異的。
其中有很大的原因是源自莫勒身上那股莫名的狂氣。
「你在哭嗎。」惡魔左手接住莫勒右拳，突然說道。
莫勒那一拳幾乎劃破空氣，那撕裂空氣的刺耳聲響還迴盪在整片樹林中，而那拳居然被輕易接下了。
哭？
莫勒眼白的鮮紅褪去，全身癱軟在地，像死了一般動也不動。
－
『悲傷，是什麼感覺？』
魯吉記得這是玖夜第一次開口問自己的問題。
好問題。現在還是好問題。魯吉想。
他在夢中挪動平躺的身子，他很清楚自己接下來會看到什麼。
回憶總是會糾纏太脆弱的人。
－
莫勒疲倦地抬頭，揉揉雙眼想知道自己在哪裡。
他身後靠著一面涼涼的石牆，往左看是再熟悉不過的雪地，右邊升起了一團小火堆，莫勒手邊還擺著好幾疊柔軟的樹皮。
這是石洞。他想。
隨後他就憶起發生了什麼事情。
自己被帶到樹林丟掉、想死、被惡魔阻擋、發狂、然後睡著。
倒楣。
接著他聽見遠處雪地傳來踩踏的聲響。很輕很輕。
「你果然沒有殺我。」莫勒對外面輕巧腳步聲的主人說道。「你不像我，我就像族人口中說的，是個暴戾之氣太強盛的怪物。」那人緩步踏進石洞，莫勒起身站在面前。「你該殺了我的。」
藍髮的惡魔沒有回應。莫勒仔細看對方的紅眼睛，卻是什麼也看不見。
他側過身，惡魔便繼續走到火堆旁，開始整理剛削下的樹皮。
「我問你，」莫勒坐回原本的位置，看向一旁排列樹皮的人。「為什麼說我哭。」
莫勒一向是不肯對自己說謊的人，即使發狂他也記得一清二楚，自己當時絕對沒有哭。
惡魔依然沒有應答。他整理好樹皮，拿了幾片丟進火堆，緋紅的火焰馬上將樹皮烤得焦黑，隨之火勢更加旺盛。他坐到莫勒旁邊，盯著火堆並不說話。
莫勒嘆了口氣。我怎麼老是碰到這種隨隨便便就闖進別人生命的人。他抱怨著。
「悲傷，是什麼感覺？」
「啊？」
他轉頭，看到惡魔正盯著自己。
這問題很微妙。他開始深思著要如何回答。
－
魯吉靜靜與包圍自己的黑暗相處，這是他使用狂暴的代價。
這件事，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人坦白。就連伊瓦也不曉得。
一個極度傷心或是極度憤怒的人什麼事都可能做得出來。
戰士的勇氣來自於他願意捨棄生命。魯吉也是一樣。
魯吉的狂性並非天生，而是從那場大火造成的慘劇開始。
只要情緒太過悲憤，魯吉就會產生超乎常人理解的破壞欲。曾經有個其他星球的訪客告訴他，那股欲望所針對的對象不是人，而是這個世界本身的存在。
因為造就魯吉身世、讓魯吉一再失去重視的人、又害得魯吉怎樣都死不成的，就是這個比什麼鬼怪都可怕的世界。
「玖夜，」魯吉對著黑暗輕聲。「悲傷，是自己拿著刀子，不停刻劃使自己流血。」他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就算那是無形的。」
創作內容
巴巴托斯的繼承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