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好像沒有戀愛運,每個女朋友都跑掉,所以,對你我不會要求什麼,只請你繼續當我的朋友。」
他將整個下午跟半個晚上都花在我房間,晚上九點鐘要回宿舍之前,再三確定我應該不會再出事之後才離開。離開之前,留下了這一句話。
單獨留在房間裡的我,沒心情讀書,連上BBS都提不起勁,滿腦子都是他這陣子所做的事情。
我把手機裡他給我的簡訊一封一封點開來看,大多數都是問候,例如『我記得你一變天就容易咳嗽,要多喝水』之類的,有些是看來有些苦惱的『我今天去你系館沒看到你,在忙什麼?』。當然還有別的,例如『好多天沒跟你講到話』,還有『你知道學校對面開了一間新的紅茶攤嗎?我有去買過,可是我要跟你說,絕對別去,難喝死了,跟你親手泡的根本不能比』。有些只是閒話家常。然而,裡面有一封,我讀了之後,卻一直忘不掉:
『我想你應該會覺得很不好受,但是我不會為了那天晚上的事向你道歉,也不會跟你說就當它從來沒有發生過。』
他沒有寫理由。
我拿著手機,盯著那封訊息看,一直看到手機的螢幕自動關掉,卻好像還看得到那些字。
一如預想,他那天晚上的行為雖然還能說是出於衝動,然而,基本上,他很清楚他在做什麼,也了解那背後的意義。
而──我呢?
我的班、我的系,大部分都是男生,我看著班上同學跟系上學長學弟爭奪珍貴的幾個學姊學妹,也見過有人藉著社團活動交到女朋友,還看過有人躲在實驗室裡打得火熱,自以為不會被看到。可是,在今天以前,我從沒想過感情的事情。
我只知道,我聽到他換新的女友時,會下意識地感到心裡不舒坦。我一直覺得,那是因為我討厭自己被冷落,畢竟人說見色忘友。
還有,我看到他跟他的女朋友在路燈下接吻的那天。我在對街站了好久好久,卻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那樣做,更不明白為什麼我會感到失落。
他問我說覺得他女朋友如何,適合什麼顏色的時候,我儘管給了他答案,卻講得有點心酸。
我不斷地後悔著,告誡自己不應該幸災樂禍,可是,他跟他女朋友分手時,有一部分的我竟然在暗自竊喜。
以及──他伸手抱我的時候、吻我的時候,我其實沒有真的想要拒絕他。我想就算我揍他一頓應該也沒關係,或者說──應該說──那才是普通反應。
問題是,事情正好相反。
我記得清清楚楚,他在我耳邊低聲說著「還好有你在」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是觸了電一樣,根本動彈不得;他的嘴湊上來時,我的身體好像早就知道應該怎麼反應。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到底在想什麼?
我……我應該怎麼辦才好?
『喂?你怎麼啦?』
他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把我嚇了一大跳。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按下了撥號鍵。
「沒、沒事……我按錯。」
『我不信。你聲音聽起來好奇怪。』他在電話那頭講得斬釘截鐵:『怎麼回事?又不舒服?』
「沒有。」
『要不要我過去陪你?你下午咳成那樣……』
「真的沒事!」我慌慌張張地應聲,一句話不經大腦地溜了出來:「但是……你要來的話,帶半打海尼根過來。」
他在電話那頭笑了。掛電話十五分鐘後,他真的來按我的門鈴,我讓他進屋,卻沒見他手裡提著綠色的鋁罐。
「我不是跟你說帶半打海尼根?」
「那只是你的藉口而已,我清楚得很。」他一面講話一面自己在我房間裡找椅子坐下,完全不把我的抗議放在眼裡:「但是你找我一定有事,怎麼了,說吧。」
我盯著他的臉,他也回望著我,一點都沒有退縮的意思。
老實說,我非常的害怕。我不敢把話講出口。
然而,我腦袋裡面一直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著「我不想一直這樣下去」。
是真的。我到現在才完全搞清楚,我可以跟他斷絕聯絡幾個月,但經過今天之後,明天開始再要我回到不接他電話不看他簡訊把他關在門外的日子,那我辦不到。
我想他對於我想說什麼很可能胸有成竹,可是他完全沒有催促我表態的意思,只是坐在椅子上,仍然沒有開口講一個字,只是靜靜地盯著我。
是男人就該乾脆點。
豁出去了!
「我看到你寫給我的簡訊了。」
「我寫了一大堆給你喔。」
「少來,我猜你知道我講的是哪一封。」
「不知道。」
「別跟我打哈哈。」
他的反應變了,我看著他的面色一下子變得很陰沉、很嚴厲,好像故意要把人推得遠遠的一樣。
「好,你猜我知道你講的是哪一封。那你就對了,因為我知道。可是,我不會告訴你理由。」
「為什麼?」
他冷冷地瞪了我一眼:「我建議你還是別問的好。」
「來不及了,假如你希望我不要問,那一開始就不該寫給我。」
他的聲音低了八度:「你真的想知道?」
「你不是問我說什麼事找你嗎?你不是在等我說出來?」
他咒罵了一聲──那還是我第一次聽到他罵髒話──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把抱住我。
「因為這樣!」
上次他吻我,我被嚇著了,但這次不同,這回我覺得自己好像根本透不過氣來。而且不是因為氣喘的關係。
而且,這次我沒有推開他,倒是在大概五分鐘後,他非常突然地又放開了我,自己往後退了兩步跌回椅子裡,別過頭,拒絕面對我的眼睛。我看著他滿臉的苦惱,好像又是無意識地伸手去抓他自己的手臂,一句話衝口而出:「等等,別抓!」
「咦?」
「我有東西給你。」
我把一個瓦楞紙的紙盒放在窗台下的矮櫃上大概有快兩個月,裡面的東西已經完成,雖然是第一次做,但我做這種東西到現在還沒失敗過,對成品很有自信。我把盒子遞給他,看著他打開盒子,表情從好奇變成大吃一驚。
「肥皂?」
「我想你身上會癢應該是化學肥皂害的,我替你做了不含化學添加物的肥皂,你試試看,應該不會再覺得癢了。」
我大概切了八塊左右,他從中拿出一塊,對著日光燈看,又聞了聞它的氣味,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連這個都會做!」
「其實沒有很難。我連實驗室的設備都不需要,用我那廚房就可以了。」
「你……你未免太賢慧了,差不多可以嫁人了吧!」
「我怎麼覺得你這話聽起來完全是在虧我?」
「不。」
「不?」
「謝謝你。我已經懂了。」
他把紙盒放到一邊,對我伸出雙手:「我現在是非常認真的在問你。假如──假如,你願意的話……」
我不再猶豫了。
當我接住他的手,我看到他笑了,是我很不熟悉的,有一點點笨拙,跟一點點稚氣的笑容。
一切盡在不言中。嗯。(無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