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堂掛電話之後，坐在電腦桌前一動也不動，眼神失焦地愣著。
壁虎妖女竹綠睜著黑晶亮圓滾滾的大眼，眨兩下，突然一巴掌往李玉堂的頭打下去！
「喔！妳幹嘛啦！」李玉堂摀著頭罵道。
「笨蛋玉堂……快去保她阿，人類都很重視家人吧？那是你妹妹耶！在那邊發呆！」竹綠挺起十二歲少女輕盈秀美的體態，雙手抱膝坐在牆壁上。
李玉堂是木訥類型，若非必要，有任何交際應酬機會能躲則躲。
但與親妹妹李嘉鳳一年多未聯絡卻有其他原因……
「一年多沒見了，現在竟然要在派出所碰面，心裡總是怪怪的嘛。」李玉堂舉起雙手枕著頭。
「欸，玉堂……」竹綠揚聲喚道，小臉漾起一點兒羞澀，手指輕捲著妖異碧綠的長髮：「要不要我陪你去？」
竹綠想到要見李玉堂的妹妹，似乎有點類似人類習俗的「見家人」，不禁有些害羞。
「不好。」
竹綠沒想到竟然被李玉堂直接拒絕了。一個勁兒從牆上翻身落地，兩手捏著李玉堂的臉頰：「為什麼不讓我去！」
李玉堂輕輕捉住竹綠的雙手，感受著竹綠冰冷卻細嫩的手心：「我是有點擔心。」
竹綠的手被李玉堂捉的心一暖，小臉輕輕靠到李玉堂脖子邊依偎著。
「擔心？」竹綠眼珠轉了轉，歪頭道：「別擔心啦，笨蛋玉堂，可以保釋應該不嚴重吧；而且，今晚那個閃光，好像把台灣地區的魔都擊退了，外面暫時不危險了。」
李玉堂頓了頓，臉側傳來竹綠獨特的髮香：「小綠，妳是妖。」
李玉堂清楚感受到脖子邊，竹綠微微打了顫。
竹綠縮手……往後退了兩步：「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好不提這件事了。」
「不是，小綠，妳聽我說完。」李玉堂轉頭望著竹綠，輕撫了竹綠的臉龐說道：「我以前跟妳提過我有個妹妹，但是我一直沒提的是另外一件事。」
竹綠氣得嘟嘴，把李玉堂的手從臉頰拍開！瞪眼道：「你解釋完再讓你碰我！」
李玉堂欲繼續說，卻被竹綠打斷。竹綠突然驚訝地睜大眼，大抽一口氣道：「天哪！你該不會愛上親妹妹！天地不容啊！你這禽獸！太口怕啦！」
「妳是……妳腦補得太可怕了啦！拜託！電視劇不要看這麼多！」李玉堂好氣又好笑。
竹綠雙手插腰，白了李玉堂一眼：「哪有腦補！你連我這種幼女體型都可以了！」
「喂！我說過我喜歡成熟大姐姐！不是蘿莉控。」李玉堂難掩脹紅的臉說：「妳是例外啦！」李玉堂揮揮手說：「每次跟你講話都會歪題！我是很愛我妹沒錯，是親情的那種，而且我們自小失去父母，當然有種相依為命的感覺。」
「咦？那為什麼這一年都沒跟她聯絡。」竹綠歪著頭，突然又想給李玉堂一巴掌教訓他。
「這是因為……」李玉堂話鋒一轉，搔搔頭道：「我這麼說好像有點奇怪……我妹在高中時期加入一個道派組織，成了一個『道士』。道士不就是專門收妖的嗎？我是擔心妳會被我妹收了……」
竹綠聽懂李玉堂擔心的原因，並不是嫌棄身為妖物的竹綠，心裡一陣欣喜，猛地撲跳到李玉堂身上，伸出如綠葉般的小舌頭，開心地舔著李玉堂的臉側。
李玉堂凝望著竹綠袖珍的小臉蛋兒，眼簾上有著眼影般的綠色漸層色調，眼睛圓渾如黑珍珠，頗有光澤的嘴唇翠綠如晶凍，圓稜相間如丘陵似的小巧鼻翼點綴出竹綠的調皮個性。李玉堂不禁在心裡嘆，與竹綠相處近三年，這臉蛋是這麼漂亮、可愛、熟悉，卻仍擺脫不了妖性。
事情的表面上，李玉堂常為了讓竹綠能在人類世界出去走動，會指導竹綠在外貌方面應如何幻化才較像「正常女孩」，顯得李玉堂似乎很在意竹綠的「妖怪身份」；事實卻是相反，李玉堂根本不在乎竹綠是妖，只希望兩人能好好地在一起。
反倒是竹綠，調皮的個性下，卻是處處替李玉堂設身處地的著想，對於自己身為妖的命運感到扼腕，李玉堂是知道的，其實竹綠自己……非常在意身為妖的事實……比李玉堂還要在意。一方面在意外界看待兩人的眼光，擔心李玉堂受到別人側目，令一方面，更加在意李玉堂是否會嫌棄自己。
「笨蛋玉堂！」竹綠用手捏了捏李玉堂的臉頰：「你現在又發什麼呆？一直盯著我發愣幹嘛？」
「呃……」李玉堂輕輕用鼻子點碰了竹綠的額頭，突然替竹綠的立場感到很不捨，卻是不想再戳破這一件事，轉了念說：「妳不怕道士嗎？」
「道士……我不知道耶。」竹綠難得陷入認真思考的模樣：「因為我是家族中唯一修成妖的壁虎，媽媽的靈智還不足以教我事情。」
「是呢，好像從來都沒聽你說過有關妖的事情。」李玉堂思忖著。也是因為竹綠成妖的前身是冷血動物──壁虎，家庭關係肯定不如人類這般親暱，也難怪有些妖無法體會人類的情感，必須依賴成妖之後與人類接觸才有可能體悟人性，然而也不是所有妖物都像竹綠一樣有興趣體察人性……
想到這，李玉堂不禁心裡發寒，竹綠算是小妖，卻已經擁有基本的幻化外型能力；若是另外較大的妖物，妖力更強……且妖性未泯，對人類而言豈不是一種危害嗎。
竹綠放開李玉堂，坐回床上沉吟道：「雖然我一直以來都是孤伶伶的，但也不是全都不懂。」
「妳是指什麼？道士嗎？」
竹綠微微點頭：「在成妖之時，我的生靈被轉入一個不同於現世的空間之中，在那兒，我快速地發展出妖的靈智，彷彿被灌注另一種生物個體的知識。」
「聽起來……就像投胎一樣。」
「沒錯，也許你很難想像，但這概念還真有些類似人類說的投胎。」竹綠回到原先話題說：「當我聽到你說『道士』這名詞時，我並不感到陌生，卻也不算有好感……」
竹綠霎時眼睛一亮，貌似想起事情，捧著李玉堂的臉看著：「玉堂，你能等我一兩分鐘嗎。」
「嗯……可以，反正要去保釋我妹妹，讓她等個一兩分鐘應該無礙。妳要幹嘛？」
「因為之前沒有回去的需求，所以一直都沒有去那個空間，讓我回去幾秒鐘就可以得到更多的知識，這樣就能知道究竟我跟你妹妹會不會有麻煩的問題啊。」
李玉堂心口一悶，突然擔心道：「好是好，可是妳要回來喔，馬上。因為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我不想再找不到妳了。」
竹綠羞得低下頭，對李玉堂甜甜一笑，才緩緩點頭答應：「我馬上回來！一定。」
竹綠攀起李玉堂的脖子，迅速地親了李玉堂的臉頰一下，才跳開李玉堂，站到床鋪上，雙手交扣，冥思半晌，霎時化散成點點星光，翠綠皎潔噴散在整個房間內。
＊
劉雨馨在回到自宅，第一件事衝進浴室好好洗個澡。
蓮蓬頭的水從劉雨馨的頭頂灑下，突然聽見外頭有些動靜，但兩三個聲響後劉雨馨便不再在意，聽見得正是周宗翰與顏虹的聲音。
好好的洗過一次澡，劉雨馨單單披上浴巾就走出浴室，腳步快速地到客廳見顏虹與周宗翰，卻不發一語。
顏虹打量了劉雨馨，微微側頭說：「好一招若隱若現的出浴圖啊！若在場的男人不是周宗翰，應該會對妳垂涎三尺。」
而周宗翰看見劉雨馨這模樣，不禁把目光撇向另一邊，不願多看這般撩人的劉雨馨。
劉雨馨白了顏虹一眼，手指比出禁聲的暗示，顏虹也感覺到劉雨馨的暗示不單純，這才吐吐舌閉上嘴。劉雨馨把浴巾稍微繞了身子一圈，綁妥，坐在客廳沙發上，拿起一張便條紙寫上：「我們有沒有被監聽？」
顏虹微微閉目，髮絲倏忽飄了一下，顏虹睜開眼說：「真的有人在監聽呢！」
劉雨馨用唇語想說些什麼，顏虹搧搧手說：「可以說話了，所有使用監聽器的人都已經被我放了幻術。」
「好吧。」劉雨馨停了停，眼下這兩人大概是少數可以真正完全信任的人了：「我好像被亞能特派監視了。」
「果然，所以妳剛剛自己逃出派出所的？」周宗翰是第一個感應到劉雨馨快速逃出派出所的人。
顏虹哼聲笑道：「呵呵，結果我們還是跟警察槓上了嘛。」
「應該還不至於，亞能特派的李振綱跟吳品雯好像是好人。他們說亞能特派不能正式動用警察公權力。」劉雨馨解釋道。
「妳被亞能特派追緝耶！怎麼會信亞能特派的人？」顏虹不禁嘖聲嘆道。
「也不是信……其實我現在只有你們能相信了。」劉雨馨語畢，拿出李振綱給自己的那張「蜂鳥計畫」的紙條，開始跟顏虹與周宗翰解釋今晚在派出所得知母親研究計畫的一切。
「顏姐有什麼想法嗎？」劉雨馨抱膝問道。
顏虹雙手伸往後，曲肘枕著，禮服側邊露出半面酥胸。周宗翰瞧見後，突然一股無法言喻的熱潮湧上心頭，弄得周宗翰心臟碰碰地大跳。
周宗翰深吸一口氣，硬是把心中的激盪給壓下來。
顏虹其實發現了周宗翰的異狀，瞇起秀美細長的眼睛，嫣然一笑，才對劉雨馨說：「雖然我完全不在意那些亞能特派，但是保險起見，不能完全放置不管，而且妳應該也很想知道妳母親當時的下落跟研究吧。」
「其實我沒有很在意了，我對母親的事情已經釋然了大半，不過就像顏姐所說，為了保險起見，還是不能完全被蒙在鼓底。」
「嗯，既然這樣，咱們就實際一點，先把母親留給妳的所有遺物都翻過一次，這間房子也要全盤搜查。」顏虹有條不紊地交代著，眼珠轉了轉繼續說：「任何可疑的東西都要記錄，文件、資料夾、相機、照片、錄音帶，家裡有任何暗房或小櫃子都有可能是重要線索。還有一點，不要把那些東西搬出來集中在一個地方，知道嗎，這是基於分散風險原則。」
劉雨馨諾諾地點頭，仔細地記下顏虹所交代的事項。
顏虹微微挑眉，翹高著二郎腿，轉對周宗翰，不時撫著鎖骨、撩弄玉腿：「周宗翰，你有什麼好建議嗎？」
周宗翰皺眉，臉色凝重地將視線轉開顏虹；另一邊卻跟只披著一條浴巾的劉雨馨對上一眼，周宗翰歪了嘴，突然起身走向浴室：「不要問我！我去洗澡了。」說完，加快腳步衝進浴室。
這下連劉雨馨都感覺周宗翰古怪，對著顏虹問：「這傢伙有什麼毛病？無緣無故生什麼氣。」
顏虹掩嘴，喜孜孜地竊笑：「原本是個木頭，連我都放棄挑戰了，現在卻有感覺，真新鮮！好玩！好玩！」
顏虹這反應，令劉雨馨更加摸不著頭緒了，撇嘴道：「對了，顏姐，還有件事情要跟妳報告。」
「嗯，說……說阿。」顏虹似乎還在竊笑著，說話語帶抖音。
劉雨馨一邊思考從何說起，一邊闡述：「我們班上的那位詹文榮推論，亞種質能是一種能夠實現『願望』的東西。」
顏虹點頭以示同意：「嗯，這樣推論方向是沒錯。」
「然後，因為我能夠產出大量的亞種質能，所以我們打算利用大量的亞種質能幫助周宗翰回去他的故鄉。」
「讓他……回去嗎。是呢，本來就是該讓他回去。」顏虹面容平靜地喃喃：「可是……妳身體應該不夠存放這麼大量的亞種質能吧？」
劉雨馨從指縫間流出一道七彩的琉璃，蓄積成一顆乒乓球大小，雙手捧著呈上：「顏姐，這就是我要向妳報告的事情。」
顏虹瞠目結舌，整個人往後退，翻到沙發後，口中呼呼地喚不出一字一句，詫異至極的雙目彷彿看見神蹟般：「琉…琉璃！現世淨琉璃！」
「顏姐果然知道這東西……沈老師他們似乎對這東西興致缺缺。」劉雨馨隨即把琉璃之術收回體內：「我想藉由這東西裝載大量的亞種質能，希望顏姐能教我現世的吸楝術，如此一來便能幫助周宗翰回故鄉了吧，顏姐認為可行嗎？」
「當然可行，現世的吸煉術只要有點氣勁跟少許亞種質能就可以達成，唯一困難之處是要用對方的鮮血寫出符祿，我之後再教妳就可以了。」顏虹立刻問：「雨馨！到目前為止有多少人知道妳身上的琉璃之事？」
「為了自保，我提出吸煉術幫助周宗翰為條件，藏鋒閣才不殺我……然後今天晚上也告訴了沈老師、江書洋跟方叔，就這些人知道。」
「天哪！挺多人的耶！」顏虹揚聲驚道！
劉雨馨被顏虹這反應嚇了一跳：「對不起……我做錯了嗎？」
顏虹微微搖頭：「幸好琉璃之術失傳已久，希望不會有麻煩才好。」顏虹繼續提點道：「我可以教導妳使用現世吸煉術，幫助周宗翰，但是不好把琉璃之術暴露體外，越少人知道越好。」
顏虹見劉雨馨似乎還有疑問，垂眉嘆道：「雨馨，原諒我不能把琉璃之術的意義告訴妳，不知者是最好守秘的不二法門。
=====後記=====
這一篇把竹綠跟李玉堂的互動刻劃得更細膩了，感覺是個不錯的進度
我稍微解釋一下周宗翰的心境轉變吧
故事至此
周宗翰是達索雷‧艾克利普，這名異世界的妖皇子所附身
妖皇子不具人性溫暖情愛，僅有異世界的禮數；周宗翰卻是個正常人類。
所以在一開始，周宗翰連講話都非常冷酷，但為了不要太突兀，至少有基本禮貌
進展到後來，周宗翰為了幫劉雨馨緩解魔氣侵蝕的問題，
曾經一度用吸煉術沾染了魔氣，誰知道魔氣對於周宗翰這個特殊的人有什麼影響？
→漸漸挑起身為妖族的高傲與真正本性，所以在陀羅庵時，面對東日幫的打手們才會口出誑語
→才會在撞球場巷口對劉雨馨冷漠
既然如此，周宗翰的人性怎麼會被喚醒？
顏虹怎會在體育館外面說周宗翰的心有些漣漪？
是對誰有漣漪？
創作內容
《東道一方》42.木頭的心
東道一方(本傳)(完結)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