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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捕頭 文忠晟

作者:南夢山│2014-07-23 23:08:01│巴幣:0│人氣:54
  蘇州,龍門客棧。
  眼前的飯堂人來人往,到處人聲雜沓,茶客七嘴八舌的邊喝邊聊,無所不談。文忠晟獨自一人走上二樓,在近邊的一角靜處坐下。才把刀鞘放在檯頭,店小二已奉上熱茶,問道:“差大爺,要點些甚麼菜啊?”
  文忠晟隨意往菜牌一指,點了兩道小菜,他把店小二支開以後,就細心地注視著這裏的每一張檯,每一個人,他今日是要來這裏查證一事。
  中堂偏右的一檯坐了幾個人,他們的高聲大喊引起了文忠晟的注意,他人在樓上,目光卻盯在那幾個人的臉上,始終沒閃一眼,他們幾個都是黑道人物,文忠晟打從步入龍門客棧就盯上了他們。
  濃茶雖香,文忠晟卻渾不覺味,他凝神靜息,細聽著那檯人的每句說話。
  “聞說黑風幫那邊出了事兒,那狗娘養的鬼眼六得罪人多,終遇血光之災,有說他給人登門尋仇,死於非命。本來我也老大不信,但見他座下數間賭檔忽然休業,似乎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你們兩個可有嗅到甚麼風聲?”
  “這麼一件大事怎會沒人知道?天公老爺這回可罩著我們啦,除掉那個狗屎堆的鬼眼六,你說大家是否值得乾酒一杯!”
  “去你的!你倒把他說成是死人了,難道是你這狗崽殺的不成?來!你說一聲,我擔保老大會重重有賞!”
  文忠晟心中一凜,竟把杯裏的茶撒滿一檯,趕忙用衫袖抹乾檯面,繼續追聽下去。
  “欸!隔牆有耳,話可不能亂說,我還想多活幾年,鬼眼六的事可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不過話又得說回來,此事還真邪門,好生生一個人怎會突然消聲匿跡呢?真他媽的讓人猜不透!”
  “照我說,這件事倒沒甚麼好奇怪,這狗娘養的一天到晚只會跟人找碴,城裡哪個幫派沒跟他積怨?想把他幹掉的人還輪不到我們呢!”
  文忠晟一直在留意他們的講話,此行本來就是為了查探鬼眼六的消息,如今聞得他的人已失蹤,登時眉頭緊皺,匆匆把飯菜塞滿一口,放低銀兩,提刀便走,離開了龍門客棧。

 
──手絹上所寫的果然都是實話。

 
  那是同袍童日笙的手絹,絹上歪歪斜斜的留字數行,說他與鬼眼六生了事故,請文忠晟與他於百里巷一聚。手絹上的字縱然東倒西歪,也確然出自他的手筆,只是行書倉卒,有欠童弟往昔之鎮定,叫文忠晟頗感突兀。又說此日日上三竿,童弟依然身影未見,文忠晟該時不以為已,如今細想前事,始覺事出有異。
  事源起自是日正午,鵝蛋般的烈日猶掛頭上,文忠晟剛完成早更的巡城,流著一身熱汗回到府衙,在自己的匣子裡找到這半片手絹。文忠晟抓著頭皮沉思,確定自己出行前沒見過手絹。手絹肯定是出門後給放進來的。巡城共花兩個時晨,童弟大慨是在此間下手。文忠晟於是厚起臉皮向府衙內的其他人問及此事,但眾人口徑一致,皆說不曾見過童弟。
  奇怪,此事過於奇怪,文忠晟想。
  這絕不似童弟平日的所作所為,他甚少如此別忸,更不喜即興而為。換作常日,他若有事相求,老早便會約好時間地點,決不會如此吞吞吐吐。童弟就是那種萬事俱備,凡事按部就班的人。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今日童弟本性驟變,必然遇上甚麼麻煩事,而且情況似乎甚為棘手。

 
──鬼眼六……

 
  文忠晟的腦海裡迅間冒起了這個名號。對此名號,他並不感到陌生,童弟亦然。鬼眼六乃城中黑幫的堂主,壞事做盡,他們既然身為捕快,自然認得此人。不過認識歸認識,童弟與這鬼眼六一無早怨,二無近仇,他們之間又何以生了事故?文忠晟想的愈深,愈覺不妥。一兵一賊,一正一邪,本來就是勢不兩立。文忠晟的思緒已亂,只怪一切來的太過詭異,茫無頭緒的他只盼天色能趕快入黑。

 
  是日夜深,城北百里巷。
  文忠晟按照紙條上所寫的地址獨個兒來到此地。百里巷乃城中僻處的一條窄巷,就是大白天時,路上行人也不算多。此時四周寂靜,到處更是空無一人。文忠晟手提油燈,站在幽暗的月光底下,夜風拂面,只覺得份外陰涼。
  站在了無人煙的街頭,經已等了好一陣子,童日笙的身影卻仍未見。文忠晟抖頭跺腳,似乎再掩不住心裡的煩亂。真是的,如今是甚麼狀況了,還是那麼尾大不掉,他想。但見天色已漸深沉,他點燃了另一根燈芯,鐵下心腸,決意往巷裡探索。
  走不多遠,突聞暗巷的前方傳來一記悶響,不知有何等重物被摔在地上。文忠晟心頭一顫,趕快奔了過去求個究竟,人愈走近,卻有一股惡臭衝鼻而來。文忠晟絲毫不敢鬆懈,右手緊按刀鞘,碎步走前,心裡已有了最壞的打算。燈光所照的末處,有一具死屍躺伏地上。
  文忠晟心頭猛地一顫,腳下步伐已漸急促。求神庇佑,童弟千萬別出意外,他想。文忠晟將油燈放在死屍身旁,想要確認死屍的身份,但他無法辨認死者的容貌,因其頭顱已給割下,而且不翼而飛,頸項對上早已空無一物。

 
──右臂,幸好屍身的右臂仍在,完好無缺。

 
  童日笙的右臂長有胎記。
  文忠晟割開死屍右臂的衫袖,俯身檢視,死屍的右臂並沒有胎記。他媽的,幸虧不是童弟啊,文忠晟想。他憑屍身上的特徵作判斷,姑且能夠認定這死人並不是童日笙。但若然死的人並非童日笙,那麼,眼前的死人莫非是鬼眼六?
  文忠晟的腦裡又試追繩摸索。
  這鬼眼六也有個人所共知的特徵,他是一個獨眼龍,左眼給仇家用銀鉤挖走,狀極嚇人,卻從來不會戴上眼罩。但文忠晟瞧著那無頭屍,苦笑無語,按如今的情況看來,他實在不得不另覓線索。
  將油燈略往下移,火光映在死屍的頸部,文忠晟盯著頸上的刀痕,疑團頓生。那是個似曾相識的割口。憑死者頸上的割口可以推斷,此人乃死於官刀之下。致命的一刀正中胸膛,力貫心臟,穿背刺出,中了如此一刀,肯定是立斃當場。
  死者屬中等身材,印象中的鬼眼六也是這般身型,不過單憑他身上的衣衫配飾,文忠晟始終不敢肯定其身份,唯一能夠肯定的是,從頸上整齊的切口推斷,死者的頭顱是死後才被人割下來的。然而,屍體何以忽然從天而降呢,此事著實令他百思不解。但願這不是童弟信中所指的麻煩,文忠晟想。現在卻不容他去多想,暗巷的另一頭突然冒起火光,密雜的腳步聲自遠而至,文忠晟的身前來忽地了五人。
  五個形神兇惡的陌生人。
    “看……看你還要躲……躲到哪裏去?”那人舉刀指向文忠晟罵道。可能剛才跑得太快,一口氣仍喘不過來。

 
──躲?我為甚麼要躲?

 
  還來不及撥開眼前的迷霧,文忠晟又置身另一疑團當中。他早已滿腦煩思,耐不住那些人的惡言追問,右手遂往腰間一探,將官府的令牌亮了出來,大聲喝道:“我是本縣的官差!剛好路過此地,見有人棄屍於此,是以上前查明究竟,你們五人寅夜至此,個個手握兵器,莫非跟此兇案有關?”
  “呸!我認得你手上那柄單刀,證據確鑿,豈容你在此狡辯!”有人說。
  “官差又怎樣,我們一路追蹤至此,怎會有錯!兄弟,寧枉無縱,先把他剮了幫老爺報仇,再把他抬回官府!”另一個人說。

 
──甚麼老爺?哪個老爺?難道他們是鬼眼六的家將?
 

  文忠晟無閑細問,五個人,五柄刀,全都向自己這邊招呼。眼下已無機會辯解,面前的五人橫排一列,後方又傳來雜沓的人聲,文忠晟快要被人前後包圍,而敵人只會愈來愈多,假若再不反抗,那時候只怕是插翼難飛。
  星月之下,銀光一閃,文忠晟的單刀出鞘。
  沒有人用刀子講道理,刀鋒之下無道理可言,誰倒在地上誰就理虧,亮刀的一剎就有了定奪,要麼束手就擒,要麼拔刀反抗,再沒有第三個選擇。還不能倒於此處,文忠晟想。他實在有太多疑團需要解決,可是敵眾我寡,文忠晟並沒有戰勝的把握──三十年前也許還有──但此刻他的刀鋒雖利,人已年老,單刀獨鬥五漢的激戰他已吃不消。
  窄巷無路可退,唯今之計,只得設法衝出重圍,再作打算。這是唯一的辦法。文忠晟當下不作多想,咬緊牙關衝向人堆,掄刀就往靠右那人的肩膀一拍。那人不料他會忽然發飆,先求穩勢,橫刀接他一刀。其餘的人也不就手旁觀,頓成合籠之勢,快刀自四方八面的砍過來。
  如此正中文忠晟的心意,他的刀削前方,耳目卻一直繫於四周,他不等刀風逼近,身子一屈便往地上翻滾,馬上要從人隙間滾出去,但文忠晟人老步短,力不從心,不消片刻便給人攔住去路,眼看又要被人從後圍堵起來了。
  真倒楣,我居然竟成了殺人兇手,文忠晟想。
  文中晟右臂舞動單刀,向著他們使勁的直劈橫鍘,卻給幾人一一擋了回來,眼見旁邊兩人的刀鋒又已迫近,文忠晟往後輕躍,避開刀鋒,甫一著地,突然肩骨劇痛,左肩已給人斬了一刀。
  文忠晟放聲怒吼,單刀纏頭,右腿旋動,回身就是一劈,那人怎料他中刀後仍能發勁直劈,一聲悶哼,立即頭破血流,倒地不起。其餘四人眼見此狀,更是怒火中燒,下刀絕不容情。此間敵眾我寡,文忠晟苦力支撐,過不一會,背上又多添數道血痕。
  眼前幾個都是年青力壯的小夥子,個個臂力雄渾,一刀重過一刀,而且招招殺著,文忠晟實在不知自己能撐多久。倘若繼續纏鬥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條。
  人生自古誰無死,但現在卻不可以死,不可以死得如此不明不白。文忠晟左手一揮,將握在手中的刀鞘擲開,然後連人帶刀,凌空躍起,奮刀砍出一刀。那人見刀風狠勁,也是不敢輕敵,拋開火把,雙手握刀向上橫擋。那火把落在地上,塵土滾滾,馬上就把火光撲熄了。
  文忠晟瞧在眼裡,心裡頓生一計,當下刀鋒急轉,向他們手中的火把連劈帶撩。四人不虞有詐,只知出刀與他拼命,也顧不了火把被他削掉火頭。幾人一番周旋,文中晟身上又中兩刀,但使三個火把熄了兩個,四周頓時暗淡一片。
  剩下的一支火把火光柔弱,隨那人的腳步左搖右晃,時明時暗。文忠晟自不會放過大好良機,乘左邊火光微弱,捨身重扎一刀,那人但見寒光閃動,已然身中一刀,仆倒地上。文忠晟不敢戀戰,一個箭步想要衝出重圍,但他的身前仍有一人擋著。
  此時四周暗淡無光,誰也看不到誰,那人屏神靜息,只等待著文忠晟發出的腳步聲。不過那人來不及聽出異動,就見眼前銀光暴長,不知那來的刀鋒把他咽喉割破,只見他一臉驚訝的中刀倒地。
  文忠晟頭也不回的拔腿就跑,他躲在暗處死命的往前跑,任身後的人窮追不捨,他還是強忍痛楚,一步接一步的撐過去,他知道萬一落在他們手裏,一定比那具無頭屍死得更慘。

 
──總算是逃過一劫了。

 
  文忠晟筋疲力盡,實在半步也跑不動,他已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的路,身在何處。他在附近找到一個義莊,打算先在裡頭躲一躲。文忠晟靠在牆腳坐了下來,用刀割開衣衫,草草的包紮好傷口。現在的他身上滿是刀傷,血和汗水混在一血,叫他痛不可當,他很想放聲大喊,將所有冤屈一拼吐出,卻連呼吸聲也得壓住,生怕會給別人發現。
  半昏半醒的文忠晟躺了一夜,待得天色轉白,方才走去河邊洗刷身上血斑,然後走回城裏。一路上途人都報以奇異的目光,但想自己傷痕累累,渾身血斑的模樣,倒也怪不得他們。文中晟打算先行返回府衙,昨晚的事,還得向上頭報告,怎料愈近衙門,人們的目光就愈是怪異,更奇怪的是很多人在講著衙差殺人的事。文忠晟邊走邊聽,才知人們口中所講的死者原來是城中土豪喬虎。

 
──莫非一夜之間竟發生了兩樁衙差殺人命案?

 
  這下子可叫文忠晟想糊塗了,若然昨晚那具屍體並非鬼眼六,那麼童日笙因何會牽涉其中,他就是抓破頭皮也理不出頭緒。但想喬虎的屍體應已送抵府衙,與其憑空猜想,還不如回去親自查證。文忠晟在回府的道上經過一個茶寮,這個茶寮與府衙相距不遠,府內的一聚衙差捕快平日辦完要事,都喜歡在這裏歇歇腳稍事休息。文忠晟本來無意入內,卻聽茶寮裡頭人聲鼎沸,幾名衙役正在談論喬虎那樁命案,他希望可以聽出一些端倪,也就乾脆背靠一旁聽聽風聲。
  “這髒老頭平日裝模作樣假清高,經常倚老賣老,把我們弄得團團轉,這下子他殺了人,成了個殺人犯,要是給栽在我手上,定要給他好看!”
  “可不是嘛,現在可不只我們要抓他,就連黑道也都蜂擁而出,下了江湖追殺令,要是一不留神,給黑道中人抓著,嘿嘿!只怕他這條老命也要賠上!”
  文忠晟不聽則已,一聽登時半身發冷,原來命案的疑兇正是他文忠晟自己。

 
──他媽的,我竟給人擺了一道。

 
  能在這事情上做手腳的人除了童日笙只怕別無他人,但童日笙與他稱兄道弟,他深信童弟不會加害於自己。文忠晟實在不願相信這事實。他悄悄的離開了茶寮,卻不逃命,反而冒險回去府衙,他必須找到那具屍體,才能清楚眼前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文忠晟當然不會自縛投案,回府衙自首並告知一切,他在衙門當了捕快那麼多年,熟知那些官老爺只求草草結案,管他是黑是白,當中是否另有冤情,哪怕是屈打成招,也要抓人出來認頭。就是有個明鏡高懸的官老爺,但如果沒錢向那些衙役疏通疏通,只怕未見到這官老爺已剩下半人命條。文忠晟人到中年,甚麼也沒有,就只剩一副硬頭骨,一鋪牛脾氣,平日看不過同僚的所作所為,不肯跟聚人同流合烏,是以跟府衙上下的同僚多不咬弦,要他回府自首豈不是自投羅網?
  文忠晟決定偷偷潛入府衙一探究竟,如今能夠相信的人就只有自己,他好歹在府衙工作了幾十年,裏面的情況了然於胸,要避過眾人耳目,於他可是輕而易舉。文忠晟先從後院的狗洞竄了進去,然後貼牆慢走,不消片刻,他便來到擺放屍體的房間。文忠晟見裏面毫無動靜,方敢竄入房裡,他很快就找到昨放的那具無頭屍,旁邊還放著昨晚給他砍死的兩名家將。

 
──他奶奶的,這回真箇跳進黃河水裡也洗不清。

 
  擺放無頭屍的抬頭放著一個包裹,文忠晟解開一看,那果然就是喬虎的人頭。兩樁命案本是一樁,死的不是鬼眼六而是蕎虎,如今惹上一身麻煩的不是童日笙卻是自己。文忠晟偷偷掩上房門,他在府衙裡偷了套衣衫換上,再用刀把鬍子頭髮刮個清光,然後逃離府衙,他決定到童日笙的家裏走一趟,把事情問個明明白白。
 
城郊,童日笙的茅屋。
  一想到童日笙,文忠晟便難掩心中的忿恨,此人平日與自己稱兄道弟,誰不知他竟然插贓嫁禍,陷害自己,文忠晟一到門口,一股腦兒的就往木門怒拍。木門被拍的蓬蓬作響,裏頭卻丁點反應也沒有。這木門給鎖得緊緊的,文忠晟於是走到窗台,快刀出鞘,一刀把窗布給劈開來,然後探頭一看,只見屋內的家具東歪西倒,似乎有過打鬥的痕跡。
文忠晟掃視四周,仔細一看,地上竟又躺著一具無頭死屍,這無頭屍一身衙役打扮,腰間更掛著府衙的令牌和配刀。
  “童弟!”文忠晟驚呼。
  文忠晟心如火燒,大腳一跨走進屋裡,正要上前查探,忽見窗外一個人影晃動。
  “惡賊休走!”文忠晟吆喝一聲,逕自奪窗而出,追了上去。那人頭戴斗笠,顯然是不想人見到他的廬山真面目,文忠晟弟仇在前,冤屈在後,豈容那人就此逃去,他單刀在手,死命的追在後頭。
  這惡賊好不奸狡,直往附近的叢林跑去,那兒樹多草雜,容易躲藏,文忠晟只見他左穿右插,忽地就沒了影蹤。文忠晟還想再追,卻見身後火光洪洪,當下趕回童老弟的茅屋,但那屋子卻燒得七乾八淨,塌了一半。文忠晟以刀護身,避開火勢,入屋找回童弟的屍身。可憐童日笙頭顱被割,屍身也被燒得皮開肉錠。文忠晟擂胸自責,自己竟錯怪了童老弟。
  茅屋濃煙沖天,時時刻刻也會有人趕到,如今死無對証,文忠晟生怕給人發現,對童弟的屍身砰砰砰的叩了三個響頭,便馬上離開茅屋,找了個山洞藏起來,默默的一直待至深夜。

 
 
  靜夜,城西黑風幫。
  如今只有找到鬼眼六才有答案,文忠晟想。所以他隻身來到黑風幫的大本營。文忠晟對此地並不陌生,在這裡聚居的都是流氓、毛賊,所謂兵賊不兩立,他既然身為捕快,三朝五晚便要到這裏抓人。
  時已夜深,黑風幫內卻仍燈火通明。鬼眼六在幫中的地位不輕,自他失蹤以後,幫主就不許他們擅自進出他的房間。如此倒給文忠晟行了個方便,他翻過石牆,一路走到鬼眼六的房間外邊,卻見房間的木門虛掩,文忠晟雖然心下生疑,但結果還是走了進去。
文忠城靜靜掩上房門,然後點了蠟燭,他用手罩住燭光照明,逐步搜索房中的每個角落,試圖找出一點線索,卻不知地上擺著些甚麼東西,文忠晟給絆倒地上,險些給弄熄了蠟燭。

 
──這裡又有一具無頭屍?

 
  甚麼?怎會連鬼眼六也死了,文忠晟想。但他猛然發覺不妥,鬼眼六決不會死在這裡。他把蠟燭放到一旁,仔細檢視屍身,怎料一看大驚,手上的蠟燭幾乎要掉落地上,文忠晟張口結舌,神色恐懼,整個人經已呆住了。
  他見過這具屍體,那是童老弟的焦屍。
  正是千絲萬緒,百思不解的時候,燭光倏地一動,文忠晟感到背後生風,他毫不思索,驀地往前翻滾。「唰」的一聲,文忠晟的右肩還是中了一刀,他使力的轉過頭來,當他看到身後的這一個人,他又呆住了。
  這個人是童日笙。
  文忠晟真的希望自己是撞了鬼,但鬼魂不會用刀砍人,眼前的童日笙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童老弟,你……你為甚麼要殺人!”文忠城怒吼。
  “他們都是該死之人。”童日笙輕輕笑道。
  “難道連我也是該死之人?”
  “要成大事必須有所犧牲,為了伸張公義,甚麼事都在所不惜,你不都這麼教導我嗎?”
  “那是要依法辦案,決非濫用私刑,我們身為捕快,怎能自亂法紀?”
  童日笙竊笑道:“別對我說你相信法紀。”
  “我怎麼不信了?”
  “你當然不信啊!”童日笙道:“不然你怎會落荒而逃?何不回府衙找官老爺申冤啊?”
  文忠晟一時語塞,但他心念一轉,突然又將刀尖對準了童日笙,怒道:“我是為了揪出真兇回府查辦!”
  “你就是真兇,真兇就是文忠晟。”
  “荒謬!我為甚麼要殺害他們?”
  “文忠晟為人嫉惡如仇,人所共知,他恨不得將城內惡賊一網打盡。可惜英雄遲暮,年華漸老,一時生了歪念,於是罔充判官,對鬼眼六與喬虎濫用私刑。同僚童日笙不願同流合污,竟被他放火燒屋,割下頭顱,棄屍荒野。文忠晟連殺三人,猶不足惜,隱居蘇州,拭機犯案,誓把城內的惡賊趕盡殺盡!”
  “呸!顛倒是非!”文忠晟怒氣衝天,大聲喝道。
  “你的運氣不錯,那一場火沒把你燒死,倒為我添了不少麻煩。但別擔心,我自會把事情處理妥當。”
  文忠晟咬牙切齒的道:“我倒希望那場火能把你燒成灰燼!”
  “我勸你還是別再反抗,你是逃不掉的,即使真的給你逃了出去,只怕沒有人會相信你。”
  “只要我把你抓回去,便是鐵證!”
  “鐵證?”童日笙笑道:“喬虎身上的刀痕便是鐵證!那些家將的證供便是鐵證!鬼眼六焦屍身上的手印便是鐵證!”
  文忠晟身子一軟,癱伏地上。他媽的,我給人擺了一道,他想。
  “束手就擒吧。”童日笙道:“你知道我的武功比你好。”
  文忠晟站了起來,他手上的單刀握得更緊。
  老頭子有老頭子的好,勝在老謀深算,經常為自己留一手後著。
    文忠晟輕輕一吹把火光弄熜,與此同時,把藏在袖子裡的飛刀驀地打出。這是文忠晟的最後殺著,他的飛刀例不虛發,一出鞘就有人送命,只差在死的是敵人還是自己。

 
──想不到我的飛刀竟用在童弟身上。

 
  鬼眼六的房裡刀光四起,血濺滿室,童日笙的右眼被飛刀擊中,痛不可當,視線被鮮血擋了大半,只得胡亂揮刀自保。文忠晟靜待時機,驀地出刀,這一刀傾盡全力,刀風狠勁,欄腰把童日笙切成兩件,童日笙求仁得仁,終於死在文忠晟的手下。

 
──完結了,一切都完結了。

 
  文忠晟執起單刀,拾起掉在地上的府衙令牌,離開了黑風幫的大本營。
 
  房裡的兩具屍首在次日被人發現,童日笙之死令府衙裡頭的人更不懷疑,深信文忠晟便是殺人兇手。城中的人爭論不休,為何童日笙會死在黑風幫裡面,而鬼眼六的屍首又何以被燒成焦炭。
  他們又何必徒勞多想,文忠晟想。
  文忠晟戴了頂斗笠,站在告示板前,上面貼滿了自己的緝捕令。
  他沒殺喬虎,也沒有殺鬼眼六,但他成了兩件命案的殺人兇手。
    罷了,我自己又何必再想,文忠晟想。
  無辜的枉作小人,殺人的逍遙法外,黑變成白,白也變成了黑,世道本已是顛三倒四,容不到他來把持尺度。

 
──那一刀劈了下去,就注定沒有回頭路。

 
    文忠晟望著畫上自己肖像的緝捕令,輕嘆一聲,他拉下斗笠,一個回頭,煙沒於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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