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的眼淚
位於山谷之中，安靜的沒有一點風。
一老一少兩名僧人走入山谷中，兩人沒有交談，但看得出來似乎是有某種目的。
良久，兩名僧人走到一塊已經碎裂的巨石前；在那巨石旁散發出淡淡的幽香，然而幽香之中，卻彷彿含有著劇毒。
「師父，就是這吧？」那年少的僧人抬頭向年老僧人看去。
「嗯。」年老僧人點了點頭，兩鬢花白的鬍鬚忽然隨風飄起，「怨念還未散盡啊……」
「師父，我們這次只要將這些石塊丟入火山口就好了嗎？」
老僧無意的看了他一眼：「呵呵呵……你就這麼丟入火山口麼？」
年少僧不解：「但僅有如此，才能將『殺生石』怨氣消解吧？」
「胡恩……你不想知道這『殺生石』的故事麼？」
「弟子不敢。」胡恩低著頭。
年老僧人摸著那塊已經碎裂的殺生石，嘆了一口長氣：「你坐下，聽我說。這是藻女的殺生石，也就是玉藻前……不過她最在乎的名字都不是這兩者。」
「那是什麼？」
「嗯……」
紂王暴虐，商朝滅亡之際，傳聞是起於一名妖艷女子。
有人說這妖艷女子是狐狸精化身，而狐狸精就是專門魅惑男人的一種生物。
有蘇氏諸侯的女兒──妲己。
在有蘇氏被紂王滅去後，獻上了女兒妲己給紂王，深得紂王所喜愛。
然而妲己並非自我意願，而是情勢所迫；她在宮中鬱鬱寡歡，不理政事。深愛她的紂王為此大動干戈，只要能討得美人一笑，傾國尚無妨。
而紂王的愚昧之舉，也終究導致了商朝的滅亡。
妲己於火窟中是生是死，無人知曉。
後傳千古──
「師父，這些弟子都知道的。」胡恩打斷了老僧的話頭，似乎聽不下去這些早已知道的事情。
「胡恩啊……耐著點性子。」
「是。」
是啊，雖傳聞她最後的名字為藻女（鳥羽上皇的女官，賜名玉藻前），但她卻念念不忘著商朝時的名字。
這又是為何呢？
在徐徐微風吹拂下，綠意盎然的草皮充滿了生機；湖畔旁的鴨群正在嬉戲著，場景一片和諧。
然而一名女子踉蹌的跑到這幅畫中，與美景終究有些差異。
「我不是狐狸精……我不會害人……為什麼大家都這樣說我？」她跑到湖水前，透過湖水的澄淨反射，看著自己滿是黑炭的臉。
若說此人是美女，實在是牽扯不上邊；因為她的面貌可以說是面目全非。
「我的臉……我的臉怎麼了？」她摸著自己那鵝卵臉蛋，上頭有著坑坑疤疤，無法抹滅的傷痕。
對一個愛美的女人而言，這些傷痕無疑的沉重。
她用力搥打著草皮，壓著喉嚨不斷嘶吼，隔了一會，指甲在臉上劃來劃去，在還算白皙的臉龐抓下幾道血痕。
「這麼愛美的人，何苦破壞自己的美貌呢？」
即使聽到了一旁有人，陷入歇斯底里的女子也不理會，她只是崩潰的抓著自己的臉，無助的吼叫著。
「需要我的幫忙嗎？」
「少管閒事！」女子狠狠瞪了身旁那人一眼。
這是名男子，長得還算俊俏，因為是彎著腰，看不出身材。
男子蹲坐在女子身旁，輕輕抓住了女子的手肘：「再抓下去，就真的治不好了。咳咳咳……」
這一抓，抓破了女子的尊嚴。她的雙手沒了力氣，只是崩潰的大哭。
男子無奈的搔著頭，從懷中取出了幾個瓶罐出來：「妳先把臉洗淨，或許會很痛。畢竟妳才剛抓花自己的臉。」他說完，忍不住咳了幾聲。
「不要你管……不要你管……」然而女子只是歇斯底里的想要掙脫男子。
這是他們第一次相遇。
「我今天也要去教書，麻煩妳幫我看些布料。」
「為什麼？」
「因為，咳咳咳……我想給那些孩子添一些衣服。咳咳……」
女子哼了一聲，她此時的穿著極其樸簡，與往日所穿的衣服完全不同。
「有這些閒錢的話不如給自己多買些衣服吧？還有，過兩天就有人來收房租了，你拿什麼給人？」
男子搔著頭：「這……房租的事情我會再想辦法解決的，反正妳幫我看些布料就是了……妲己。」
這名女子正是妲己，於商朝滅亡後不過三年多，在湖邊妲己碰上了一個文弱書生。
文弱書生叫做銀，他並沒有姓氏，原因不知道。
他將妲己帶回家中照顧，並不在乎於妲己的身分特殊，也不在乎妲己的性別、容貌，那閉月羞花的容貌。
有的只是一顆慈祥的心腸。
「呿。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妲己看著要出門的銀，口中吐出了這句話。
銀回過頭來淡淡一笑：「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真是討厭的男人。」妲己轉過身子，不願正面看著他。
銀走出了門外。
每逢單日，他會教那些想要讀書的孩子們識字，講些古時的故事。然而他並不是說書人，也不是靠教學為生。
真正收益來源是他所養的一些小雞小鴨。
那天妲己所到的那片草原，就是銀的土地。
雖說是銀的土地，但因為上一代的糾葛，銀的父親將土地轉售給他人，再由他人出租給銀的父親。
於是他們就在這居住了數十年，以承租的身分。
妲己做為客人，來到這邊已經一個月了。
她的臉已經被治的差不多，為此她心中相當感謝銀。然而口頭並不饒人，畢竟在宮中的習慣一時還改不了口。即使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經一無所有。
或許正因為如此，她才選擇暫居於銀的家中。
一個月的觀察下來，她知道銀是個大愛的人，婦人之仁暫且不提，捨己為人的想法卻相當令人感動。
在一個月中她曾經聽銀說自己有好幾次的當官機會，可惜放不下那群鄉村孩童，因此選擇在這邊靜養一生。再加上自己身體並不很好，如果在朝廷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沒人能照料這群孩童。
妲己也曾經毫不留情的吐槽了幾次，如商朝已經滅亡，你如果跟著去的話最終只會跟著送命。每當說到這當頭時，妲己心中就會空蕩蕩的。
因為世人傳言，妲己是紅顏禍水。更有人直接的稱呼她為狐狸精，好幾次令她午夜夢回時被驚醒。
她拿著幾串文錢，用白布蒙住了臉上街頭採購。其時保守婦女不在少數，如此打扮也不會引人注目。
「這塊黃布怎麼賣？」妲己指著一塊不算上等的黃布。
這已經是她將眼光降得極低才選上的了，畢竟她已經不是妃子，可沒有那些閒錢。
「一匹布只要三兩銀子，相當便宜！」
「三兩銀子？你搶了吧？」妲己哼了一聲，轉頭便走。
那老闆聽得心中不平，喝道：「客人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我們打開門做生意，怎麼說是搶呢？」
妲己不搭理他的話，轉身走出店外。
誰料老闆跑了出來，大罵道：「買不起就別來我這店，帶來一身的穢氣！保守的蒙著白布是不敢見人吧？」
妲己氣得咬牙切齒，狠狠瞪著這老闆。
「哈哈哈哈……黃大哥是出名的壞脾氣，妳這樣說他當然生氣了。咳咳咳……」
妲己冷冷的看著銀，用筷子夾起素菜送入口中，即使口中的食物粗糙，但仍然端莊有禮。
「不過周武王近期大徵人才，我已經被問過了不少次……唉……」
妲己不語，商朝滅，周朝立，周武王為當今聖上。
她曾不只一次想回歸宮廷，但這般閒雲野鶴的生活，卻也相當自在。況且銀對自身有救命之恩，她豈能不顧。
此時銀的三餐均是由妲己所照料，畢竟根據妲己觀察，銀的生活起居是完全不注重的。
飯後，妲己一人來到礁溪邊散心。想起前朝點點，心中不禁湧上淚水。
亡朝之後，自己是否該當與紂王同死？
紂王自焚，她在最後那刻逃了出來。
這樣是否應該？
她幽幽的嘆了口氣，心中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妳在這啊。」
妲己轉過了頭，看見銀正緩緩走向她。
「嗯。」
「妲己，明天會有人來收租，因為明天要上山打獵，我將銀子都放在木櫃中，妳幫我交了好嗎？」
「你不怕我偷了之後逃走嗎？」
「妳不會吧？我相信妳。」
妲己看著銀，後者深邃的眼眸中透露著信任。她輕輕的嘆了口氣。
這樣的生活，或許也不錯吧？
翌日。
清晨時間，銀便拿著一把獵弓出去了。
妲己睡得很熟，直到正午時，屋外才有人敲門。
她來不及打扮，只是穿著一套素白的衣衫便走到門口：「來了。」她輕輕將門推開。
門外是一個光頭壯漢，他看到開門的不是銀而是妲己，心中先是驚訝，緊跟著來的是渴望。
「妳是銀的妻子嗎？」他問。
妲己淡淡的回道：「只是客人而已。」轉過了身，從木櫃中取出銀兩。
她在一個月前曾經看過這壯漢，知道這人就是收租的人。
那光頭壯漢左右看了幾回，問道：「銀呢？」
「上山打獵了，一時半會不會回來。我來交租。」她取出銀兩，交在他的手中。
光頭壯漢握住了妲己纖細的手臂，嘿的一笑，將妲己推入屋中：「告訴妳吧！銀積欠房租好久啦。這只是一個月的房租，前半年的呢？」
「我不知道這件事。」妲己輕輕推開壯漢粗壯的手。
然而兩人身材差異極大，豈是輕易能夠推開的？
壯漢將妲己壓在地上，哈哈笑道：「他自然不敢跟妳說，留妳一個人在這就是最好的証明啦！我什麼都懂，也接受他這還債的方式！」
妲己皺起了眉頭，奮力想要掙脫，但雙手被緊緊抓牢，卻哪裡動彈的了。
「放開你的手！」妲己惡狠狠的看著壯漢。
後者渾然不理，雙手緊壓住妲己，高挺的鼻梁正聞著妲己身上淡淡幽香。
猛地那壯漢雙眼圓睜，雙手忽然無力，緊跟著不知被什麼重重的推了一下，向旁一倒。
「妲己，妳沒事吧？」是銀。
他手中握著一支箭矢，箭端滴著鮮血，看來銀是握著箭矢插入壯漢心臟的。
「你殺了人了？」妲己不敢置信，比起剛才那一幕，她更不敢相信銀會殺人；畢竟剛才那事情在宮中是時常發生的，雖不算上習以為常，卻也不是不可接受。
「啊……我看他、他想非禮妳……一怒之下就拿著東西插他胸口……咳咳咳咳……糟糕了……」
「一怒之下？」妲己握著自己被捏紫的手腕，「你怒什麼？」
「我不知道……糟了……我要快點向官府自首才行。」
「你若自首，那你前途不保、產業不保，連那些你重視的孩子們也沒老師了。」妲己在旁冷冷的道。
「不行，即使如此，我做過的事情仍然是要承認的！」
「別傻了，死個人沒有人會注意的，只要妥善的料理他的屍體……」妲己伸出食指在唇邊片晌，「放把火把這裡燒了，重要財物拿走。然後離開這邊吧。」
「妲己，這樣是不行的。是我殺了人，妳快走吧。」
妲己皺起了眉頭：「我是在幫你想辦法，你卻叫我走？」
「我不想拖累妳啊。」
「夠了，你這樣擅作主張的。誰領你的情？」
銀深深嘆了口氣，知道跟妲己爭辯沒有用，於是將光頭壯漢拖到後山之中埋了起來。回來時已經是半夜了。
他心中打定了主意，明日一早就報官。
妲己今晚睡得很淺，殺人的景象在宮中其實看過不少次，不同於銀的膽怯，其實她並不害怕。但想到銀要自首，心中就恨恨的不是滋味。
就在這樣的想法中，妲己終於漸漸闔上雙眼。
她輕盈的爬起床，整了整自己的袖子，來到客堂。見平時自己放置東西的梳妝台上有著一個信封。
她將信封打開，上頭是銀寫著的字。
「妲己，我知道妳不會讓我報官自首，這是為了我好。但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既然殺了人，我就應該要自首的。
其實知道了妳的故事，我真的覺得妳很偉大。在一堆人罵妳的狀況下，妳卻依然保持著自我。
在我眼中，其實妳才是最閃耀的人。
可惜我雖然喜歡著妳，卻始終無法向妳表白。
因為我知道，我配不上妳。
若有幸我們今生能再相見，我想好好守住我們之前的情誼。
即使只是朋友也好，我希望能友誼長存。
摯友，銀上。」
「商朝滅亡，周朝生立後，原來妲己並沒有在當下死掉啊……但師父，您所說得妲己，似乎是人類吧？」
老僧點了點頭：「胡恩，你說得對。」他看著地上散碎的殺生石，「後來銀投案後被拘捕而在獄中又被冤枉而死，妲己得知消息後吐血身亡，一股怨氣殘留在心中徘徊，歷經千年得道成果……」
「得道成果？那是升天了吧？師父。」胡恩又問。
「不，是成妖了……白面金毛九尾狐。因為世人說她是狐狸精，因此她選擇修入狐仙。」
「也就是說，而後金毛九尾狐成為了藻女，被鳥羽上皇下令殺掉，才成為這顆怨念的殺生石嗎？」
「胡恩，你看清楚……這並不是死去，而是個出口。」
「師父，什麼意思？」
「白面金毛九尾狐仍然在世界上，只是在這邊，我們感受不到牠的存在了。至於牠在哪，或許沒有人知道了。」老僧蹲在地上，「而這殺生石，其實不過是時代的眼淚罷了。」
「時代的眼淚？」
「呵呵呵……也就是一對男女互有情愫，卻始終無法表達的遺憾。」
「師父，我懂了……」
「那麼胡恩，你就這麼把殺生石丟入火山口麼？」
胡恩想了良久，搖頭道：「我想應該有更好的方式，或許金毛九尾狐正在尋找著真愛吧？」
老僧望向天邊，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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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篇神魔之塔的同人文
創作內容
時代的眼淚－－妲己(神魔之塔)
小畫家之勇造畫畫畫~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