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開始
多層次的高架道路在櫛比鱗次的建築群中穿梭來去，彷彿盤繞著大樹的燈飾跟彩帶。結構複雜的交通路網是不夜城的優點也是缺點，好處在於交通便利無比，從半空中到地底下都有移動的手段，壞處就是攤開不夜城的道路地圖，有時候連土生土長的市民也看不懂。而且市內平面電車、地下鐵、快速電車、一般公車的路線變化的程度之快，常常市政府才剛更新一條路線，資訊就又該換了。
最近更新的就是市中心區第二轉運站的相關訊息，依據市政府發布的規劃，將會有二十八條市內公車、十六條中長程客車、七條地面電車與三條快速電車使用這個轉運站，其中一條中程客車與一條快速電車可通往不夜城市郊的機場，另外還有一條長程快速電車是連接西南國境的直達車。有別於主要供長程客車及電車使用的第一轉運站，第二轉運站主打的是功能齊備，從它佔地廣大的建地面積、地下六層地上二十四層龐大且複雜的建築結構，與設備完善的車站及購物中心，就可以窺見端倪。有些毒舌派認為蓋成這樣背後一定存在有私人利益，甚至會說不夜城的市長收了建商跟集團多少賄賂之類，然而講歸講，誰也沒法阻止第二轉運站的落成，就跟無法阻止它通過驗收、舉行通車及購物中心開幕典禮一樣。
「學長，你可以不要來的啊。」
「怎麼可能。」
「可是……」
蘭瑟只講了兩個字，被洛一揮手截斷話頭。金髮青年眉心深鎖，目光直直盯著裝飾得美輪美奐、到處都是人跟花籃的寬廣車站大廳，設置於四周整面牆上的顯示屏幕在他蒼白的頰上投下變化的燈彩，卻也蓋不掉替那副美貌蓋上陰影的憂慮之色。
迪兒小跑步穿過大廳人潮，在搭檔跟學長的面前停下腳步。他的PDA還捏在手裡。
「沒看到。」
「就跟你說不可能了嘛，這裡今天擠進多少人你又不是不曉得，要找一個人未免異想天開。」
迪兒嘖了一下，沒有辯駁，只有伸手擦去額上汗水。
發現問題的是洛，媒體播出了一條平淡無奇的新聞訊息，內容只說市長、轉運站站長、及受託經營轉運站暨購物中心的承包商董事長與高層主管在市政府召開了一場閉門會談，內容是針對轉運站的營運細節及開幕儀式進行最後確認。訊息內容主要是來自會後所召開的記者會中所發表的新聞稿。
新聞訊息本身並沒什麼問題，洛的眼睛卻在記者會的影像當中抓到了他絕沒想到會在那裡出現的兩個人。為此《潛流》一號不顧阻止，再度發揮他無所不知的威力，雖然因為兩個虎視眈眈的學弟在旁監視而沒辦法深入觀察，但短短五分鐘的探索也足夠讓他抓到市政府內監視器影像所拍到的會談紀錄，跟出席者名單。在名單上沒有任何呈現，只是受邀旁聽的專家學者代表之一；但影像卻拍到了二人的臉，非常清晰。整場會議中他們都沒有發言，未曾留下任何聲紋紀錄。
他們要幹什麼？
只要事情一牽扯到秦金，洛就變得格外敏感，幾乎可說是神經質，迪兒跟蘭瑟也被他的緊繃所感染，三人一致決定要到會場來，混在跑來看熱鬧的民眾與搶搭頭班車的旅客當中。
「看來還是只有一個方法了吧？」
洛想了一下。
「可能免不了，從旅客中憑肉眼要找到特定的人本身就夠難了，更別提還要阻止他們的行動。蘭瑟，朵倫現在的狀況如何？」
蘭瑟把他的PDA放在上衣內袋，分離式的耳機麥克風就掛在左耳上。迪兒聽到他接上通訊，切換成語音模式，低聲講了幾句話，接著轉過銀色的眼睛：「沒問題。總會的研究人員跟醫官會幫助她。」
「你們頭裡面被裝的東西一開始就是被設計來要這樣做的，因此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但以防萬一，我話先說在前面：迪兒，蘭瑟跟朵倫連線作業的時候，你無論如何一定要以保護蘭瑟的人身安全為第一優先，而且只要他的體溫開始下降，就要立刻把他叫起來。蘭瑟脫離連線狀態的時候，要一併把朵倫也叫起來。你們兄妹倆，兩個就等於一個，懂嗎？」
「懂。」迪兒答了話之後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般補上一句：「不過，學長，我要怎麼叫蘭瑟起來？用『那個方法』可以嗎？」
蘭瑟的臉紅了，洛愣了一秒半才聳聳肩：「這個我不干涉，你決定就好了。假如你或蘭瑟不在意現場有電燈泡的話。」
被當作典禮來使用的轉運站車站大廳採用的是三層樓的挑高設計，左右都有迴廊，地上層主要是供客車用的，大型車輛通過立體高架車道進入轉運站上下客，旅客在等待的時候則可以順便到購物中心去逛街，因此迴廊的內側都是旅客使用的動線，連接到購物中心，剪票口與月台就並列在外圈。通車典禮之前都沒有客車進出，迴廊上擠了不少圍觀的群眾。洛跟蘭瑟與迪兒選擇了二樓迴廊與購物中心的連通道，對會場的視野並不特別良好，但這個缺點卻是他們所需要的：比較沒有閒雜人等干預。
今天的現場行動是經過商討才形成的。三個人都不知道秦金特別安排帶著那個少年參加閉門會議的理由，但既然是跟這個第二轉運站的通車及開幕典禮有關的會議，那麼跟今天，這個典禮的現場就脫不了關係。洛事先已探查過，他從購物中心承包管理商的營運計畫中切入，拿到整棟轉運站連同購物中心的地圖，還有蘭瑟入侵所使用的路徑──目標是由承包商所聘用的保全公司所設計、用於轉運站及購物中心的保全監視系統資料庫。他的這番探查讓兩個學弟不約而同地捏了不只一把冷汗，自是不在話下；但若要問蘭瑟與迪兒的感想，他們會認為學長已經夠體貼了，因為這所有的工作洛只花了不到十分鐘，在他們兩人開始手足無措之前就趕時間自己退出來。
蘭瑟一退到沒有旁人經過的角落就拿出PDA開始工作。《核心》三號所使用的外部輔助裝置是連在《集散》身上，偏偏那位《集散》遠在首都「曙光城」，因此蘭瑟的作業只能憑藉開啟遠端連線的PDA反映出進行狀況，迪兒站在他身邊，每隔大約兩分鐘就偷偷瞄他一下。洛半個身子隱在迴廊廊柱的陰影當中，目光卻向著底下的車站大廳，現場聚滿了媒體，到處都是攝影機，底下的大廳被一陣掌聲淹沒，市長剛剛講完話，輪到一個董事長上台致詞，工作人員在場邊跑來跑去，忙著準備下一個節目。
「……朵倫，看得到嗎？」
蘭瑟的聲音低而細，很像自言自語，迪兒聽不見朵倫在通訊的另一頭如何回話，卻看見搭檔的唇角微微上揚。
「對，我知道。繼續……今天的時間限制是十二分鐘，我們還有一點時間。」
迪兒聞言扭頭轉向學長，背對著他們的洛沒有轉身，只略略掉過視線，淺淺一笑，當做答覆。
《決行》並未理會週遭發生什麼事情，銀色眼睛早已閉上，將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入侵上面，他手中的螢幕不斷閃爍。
「到這邊應該就……朵倫，流一個指令給我，好。」
迪兒低頭看著顯然不是由人手在操作的介面，內容是什麼，看不是很懂。他沒得發問，但可能也不需要，因為蘭瑟正好就在這個時候睜開眼睛。他的聲音差點就被第二波的掌聲給淹沒了：「學長，行了。」
洛掃了一下腕錶：「比預定的時間多了一分半。」
類似的對話打從蘭瑟跟朵倫開始練習運用《核心》能力之後就不斷重演，迪兒每次聽每次都忍不住要笑。不過今天洛多了一句：「本來應該說晚飯自己出錢的，但是第一次實地入侵大型資料庫就有這種成績，我想不誇獎你們都辦不到。今天晚飯我幫你們出一半。」
迪兒一臉興奮雀躍，蘭瑟只是挑挑眉，顯然沒空管這些。
「我手邊沒有外部裝置、沒得投影出來，等下進了資料庫之後就不能對外溝通，所以要用講的。」銀髮年輕人說話的速度加快了：「這裡面有地方不對。我已經把保全公司今日的配置傳給你們……我只看了一眼，但我覺得怪怪的，這跟監視畫面上顯示的配置狀況不太一樣。」
迪兒皺起了眉，檢視著蘭瑟傳來的表單。參加典禮的大人物太多，導致整個典禮會場裡裡外外都是保全人員，而且還有大量的武器檢測系統，設置又多又長，他看著都覺得頭要痛了，很想跟平常一樣照直覺行事，但連個頭緒都沒有的時候，啥也想不出來。他用求救般的眼神望望蘭瑟跟洛，前者沒有理他，後者則點了點頭。
「迪兒，你幫我注意下面。」
最後一個致詞的貴賓的講話也已接近尾聲，有些人已經移動到別地方去準備進行下一個節目。迪兒把視線轉向大廳，換成洛去檢視配置。
各個出入口都有保全人員跟武器檢測門。
地下的電車車站、地上層的客車月台也都有人把守。
到這裡都正常。
扣除上面的部分，最多的人力配置在大廳四周。連通道也有。地下停車場也有。
地下──停車場？
通車典禮前建築本身尚未啟用，並不開放一般車輛進入，因此，能使用停車場的只有來賓的車子。
但是，監視器上面那是──那是什麼？
還有一個──不對，好幾個──好幾個地方，比方說，連通道──機電配置──監視系統所在的機房──
等等。有人在設置什麼東西，畫面上有人影在動。哪一支？在什麼地方？
話又說回來，為什麼整棟建築物裡外上下設置了數十道的武器監測系統沒有發出任何警告？或者保全監視系統沒有警示？誰在機房裡看著？或者更正一下，在機房裡監視的人，真的在監視嗎？
轉頭去調閱機房的影像，看起來非常平靜，一點也沒有騷動的跡象。
這──代表什麼？該不會只有一種解釋……
思考還在運作，有一大堆訊息掙扎著想要從意識的邊緣跳進來。拉了一件關聯性最高的過來看，是通訊內容。有人對今天的通車典禮有著計劃──這足以解釋前面諸多疑點嗎？似乎還不夠，還有什麼……對了……
另外幾件訊息跳進視野。
情報的……漏洩？有人把今天參加典禮的名單事先流出去。第二轉運站的建設打從一開始就不斷充斥市政府圖利特定廠商、以及有壓力團體介入其中的謠言，因此對於典禮的細節，事前不管是市政府、包商、建商、客運公司一概緘默以對，連最終確認流程的討論會議都是閉門會議，召開記者會也只講些無關痛癢的訊息。
這裡面的情報被人流出去。匿名寄給特定的對象。
不同的人對此有不同的盤算。今天有各種不同立場的人聚集於此，從各個集團間交換的訊息就可以看出來。
還有……還有什麼？排列在視野當中的東西越來越多，總覺得還需要更進一步的資訊，要確實知道危險存在於什麼地方，或者知道將如何發生。
視覺有些混亂，緊繃已久的本能在提出警告。不能再繼續了，否則會來不及。
──不、不行，現在還──還不可以，還要……還要再……再撐一下，等我看到──
然後視線範圍在晃眼間陷入一片黑暗。
我今天要更新才注意到第12節的長度。
然後（雖然沒有人在看還是）預告一下，
下個星期12-3貼完之後，Archive 3的連載會休息一陣子。
理由絕對不是因為我沒寫完也不是因為我沒存稿，而是我要留點空間給實體本（這人）。
夏天過了Verte的實體本（下）印出來之後，這裡就會繼續下去。
創作內容
遊戲思維 (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