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不認為自己是神的洛克，在被人當作是神的當晚，住進了史密斯老爹的家裏。
天才剛亮，史密斯老爹精神飽滿的起了個大早，也一反往常習慣把鬍渣清理乾淨，頭髮整齊的出現在洛克面前，拿出最好的食物和酒招待貴賓。幾十年過去，自從搬入這棟別墅後他每天都在失眠，為了水晶擔憂被整得不成人形，從沒如此神清氣爽的感覺；在參觀過老爹的酒窖收藏後，洛克不免感到好奇，若把全城的酒鬼集中在老爹家的地窖裏任憑享用，要把這些豐富的酒藏全數清空，只怕也得不捨晝夜花上幾個月時間才能辦到。饒是如此，老爹卻選擇每晚花大錢前往酒館包廂品嘗劣酒，若不是他有毛病，那肯定有難以脫口的苦衷。
說起來史密斯老爹與洛克還有個相同嗜好，洛克曾在查迪城地底仿造魔館建造了秘密基地，史密斯老爹則利用年輕時開礦累積的財力，在別墅裏設計了許多逃生祕道，至於他本人則睡在地底密室裏，地表上建築只作障眼之用。洛克至今還沒開口要求老爹把水晶送他，雖然昨晚他擊退商旅救了老爹一命，理應借這天大人情要求老爹餽贈水晶作為謝禮，不過看到老爹如此殷勤的送上珍藏與他分享，洛克反而說不出口，如今之計，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不知還合您的胃口嗎？恩公大人！？”
洛克：快別這麼叫，我沒有這麼偉大…
老爹：別這麼客氣嘛~救人一命，視作再造之恩，光是這樣的招待還說不過去呢！不過那些人也真是過分，為了搶水晶居然要殺我滅口，真是令人遺憾…
洛克：老爹知道那些人的來歷？！
老爹：不瞞你說，我的確知道…這水晶困擾了我幾十年，對身心的折磨無法估算，為了脫離水晶商旅苦苦糾纏我遠道前來東羅馬躲藏，卻沒想到仍給發現行蹤。他們出的代價很高，不過我不想讓它落入強權份子手中，因為當兩個邪惡的心相遇時，肯定會產生毀滅性的大禍…
洛克：老爹的確是明理的人，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希望您能將水晶讓給我！！
老爹聽了洛克的話突然身體僵直，手也開始發顫，好似暈眩般一把坐倒在地上。洛克起身將
他扶起，用魔力幫他順氣，喘息幾聲後就沒事了；要他讓出收藏這麼多年的水晶的確不易，不過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邪惡份子，而且有足夠的力量與理由擁有水晶，他必須多加努力。
“老爹，你看看這個東西！”
洛克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慢慢打開，裡面赫然存在著另一個水晶。史密斯老爹的眼睛越來越大，幾十年來困擾著他整夜難眠的不祥之物，沒想到世界上不只一個。
老爹：洛克先生…沒想到….你也擁有水晶！？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我的呢？
洛克：誠如您所言，這水晶本身擁有邪惡力量，一般人無法控制反而會被迷惑心志，做出無法估算的恐怖行為…我之所以想要擁有水晶不是為了別的，只希望搶在所有野心家前將水晶全部回收，避免可能發生的禍端！
老爹的眼神暗了下來，因為洛克所持有的水晶的確與他的收藏品明顯不同；當他打開自己收
藏水晶的厚鐵盒時，每每他的心跳會突然增快，呼吸加速，甚至頭暈目眩，每晚還會被惡夢糾纏
無法逃脫，不過洛克這個水晶沒那種威脅感存在，反而讓人心平氣和，這更加證明了他一貫的想
法，在他死前，一定要將水晶交到可以控制它的人手上。他嘆了口氣，低下頭發呆，洛克不想逼
迫他，只是靜靜的陪坐在旁，希望能獲得老爹的信任。
老爹：先生想要水晶，我的確沒有理由拒絕，而且打從心理相信您可以控制這股邪惡力量不再蔓延，讓眾生獲得安寧。不過在交給您前，能否聽我先敘述一段故事？
洛克表示非常樂意，也許在老爹的回憶片段裏，他可以找出更多可貴線索。
“鬼鳴山的鬼魅傳說固然駭人，不過住了幾十年的我卻仍感親切，在村長與全體村民一致決
定往北遷移時，我與頑固的牧羊人哈格堅持留下，打算用實際行動捍衛祖先留下的基業，也因此
被視為異端的兩個人，原本沒啥交集，卻在大家離去後成為無所不談的好友。哈格的老婆因為不
堪他的易怒與酗酒，趁著這次遷移一去不回，鬼鳴山下，民生經濟隨著鬼神傳說一起蕭條，村莊
乏人問津，偶爾有行路商旅經過會提供日常資源，其他日子我們都得自給自足…”
一個是礦業鉅子，一個是衣食不缺的牧羊人，若真要說有什麼遺憾，除了沒女人的生活外就
屬寂寞了。哈格雖然看起來粗礦、堅強又勇敢，不過內心世界裡還是希望有人可以繼承衣缽，正
如他父親傳承給他的家業一樣。他曾經發誓，只要有人願意留下來陪伴他直到死亡，他願意把所
有牲口全都奉送。半年過去，老天爺似乎給了他機會，雖然我現在已認定那是個天殺的殘酷機緣，
不過在當時他可比誰都來的高興；從遠方來了一對兄弟，因戰亂失去雙親而離家背井逃到南方，
願意在牧場打工求個溫飽，哈格認為他倆是上天賜與的禮物，即使這兄弟學問不夠豐富又常偷
懶，他內心卻始終把他們當成兒子看待。
如此平靜的生活，直到某一天卻全然改變；弟弟放牧途中失蹤，羊走失一半，哥哥回家後卻
怎麼樣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驚嚇的不停哭泣。問不出原因惹惱了哈格，他酗酒比平常更兇，
出手力量又大，把哥哥打的傷重臥床無法起身…我還記得很清楚，當天晚上我還死命拉住了哈格
不讓他繼續揮鞭，那小孩被抽的昏了過去，是我親自扶他上床並替他換藥…
自從那天過了，哈格每天都來找我討酒喝，因為他滿腹的期望已變成委屈，常當著我面前流
淚，不過卻沒能喚醒他的自我意識。那孩子每天被打，身上的傷一直好不了，剩下的羊絕大部分
都餓死或感染了疾病，籬笆壞了也沒人修理，排泄物臭氣燻天，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哈格沉淪，畢
竟他對這兩個孩子是抱持著多大的期望，而他們卻用這種方法傷他的心。一個禮拜後的某天夜
晚，我正好準備出門去看看哈格在做什麼，沒想到哈格家變成了…一團火球！
他說話的語氣開始哽咽，洛克雖沒能看到他腦海裏那已歷經幾數十載卻仍清晰恐怖的景象，
不過也能猜到他的確傷害頗深；史密斯老爹扶著桌子勉強站穩腳步，眼神驚恐中帶著期盼意味，
好不容易能消弭水晶邪惡力量的人出現了，他必須與洛克分享這個故事，因為這是他人生至今所
有惡夢的開端。
“我衝了出去，把餵羊的流動水槽舀滿清水放在推車上，一刻不停的直奔火場….”
洛克：您為了朋友不惜生命，這種義氣真叫人動容….
老爹沒理會他，仍試圖保持鎮定把故事說完。
“當推車來到門口，放滿了過冬糧草的大宅已經燒的面目全非，天乾物燥，一發不可收拾的蔓
延開來，整個圍籬都被火焰籠罩其中。正門已不可救，巨大的木樑在爆裂聲中頹圮，我趕往後門
準備救援，卻沒想到….沖天火光中，我看到那早已失蹤的弟弟擋在奄奄一息的哈格面前，他居
然…居然對掙扎著想逃脫的哈格淋上火油，讓他瞬間被火光吞沒！！我非常驚訝與生氣，忍無可
忍拿起木棒從後方攻擊，一個亮晶晶的東西被我打落，那孩子吃痛跪倒，滾了幾圈站起身來立刻
掉頭狂奔；火勢太大，救援行動終至失敗，可憐的那克爾和哈格都燒成了炭，我替他們收集骨灰
時，無意間發現了這個水晶….”
洛克：這水晶究竟從何而來？難道是它控制了弟弟心智釀成悲劇？！
老爹：您的疑問都不可考了，究竟弟弟失蹤當天發生了什麼事情，知道真相的也只有那克爾而已，而他卻早已魂歸極樂…在我拾獲水晶後的每晚，我都會夢到那殺人兇手在火焰中邪惡的微笑著，而他身邊百鬼環繞不斷向我攻擊，我根本無法成眠…後來我把這水晶埋入廢棄礦坑的深處，它的邪惡力量過於微弱無法產生影響，過去二十年來才得以免除精神上的折磨，直到商旅找上了我，我無意間透露擁有水晶的消息，事後他們便經常前來騷擾，逼使我不得不挖出水晶躲到東羅馬來…沒有廢棄礦坑掩埋水晶的力量，我年事已高又不能親自開鑿，每到深夜我都為此無法成眠，寧願選擇到酒館度過黑夜…
洛克：您從頭到尾都只有提到哥哥的名字，那弟弟呢？
老爹那充滿仇恨、痛苦與無奈的眼神瞬間與洛克交會，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願提起。
“那令人不齒的惡魔，他叫作法里斯….”
自從百年前魔館被毀後，洛克從沒有如此激動過，不過當他聽說了牧羊人的悲慘故事後卻
怎樣也無法冷靜，因為那個拾獲水晶的殺人兇手，有和威震天下的聖達格王一樣的名字。
天色又暗下來，對於出征在外的人而言，夜色有很多層的意義。當黑夜降臨，人的意志力也
變得薄弱，讓白天在戰場上能奮不顧身衝入敵陣的士兵膽怯，腦海裏總縈繞著親人模樣；夜色也
是美好的，沒有勤務的士兵可以早早入眠，結束一天的辛勞苦難，於夢中尋求久未能得的美好；
不過對輪值為夜哨的人而言，夜色是淒苦且危險的，冷風颼颼，敵人有可能趁夜奇襲造成傷亡，
他們必須將注意力提高，好在危險發生時能第一時間應對。
漢那城頂端，沒有衛兵的內城天台上，亞伯正瞭望著遠方。
天空中兩隻遊隼不斷盤旋著，沒有損耗多餘力氣，只是一味安靜的飛舞，當他們從天空上俯
衝而下時，速度能比馬快上數倍，也因此有些國家的騎兵旗幟選用隼的形象當作圖騰，意味著有
效率的速攻。亞伯也欣賞隼的霸氣，不過此刻他似乎沒那種心情，他回過頭去看看身後，好像查
看有沒有人正在監視，隨即伸手入懷掏取物品。突然間，他聽到後方傳來微弱的呼吸，他停止了
動作轉過身來，沒想到卻是龍王巴圖塔。
“你在想家嗎？”
亞伯：大王真愛說笑，臣無家累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又哪裡有家可想？我只是想吹風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巴圖塔微笑著，搭著亞伯肩頭，看著空中的遊隼飛舞。遠方城樓火光閃耀，漢那城易主後龍
王已將兵力擴充到二萬，加上這銅牆鐵壁的防守，就算聖達軍大軍入侵也未必能佔到便宜。
巴圖塔：你知道嗎？傍晚時探子回報，說聖達格已派兵進駐歐文，加西亞擔任卡列拉斯的副手將要一起來討伐我收回失土….這還真是有趣，兩個不合的人要一起上前線作戰，不知道誰會扯誰的後腿！況且卡列拉斯的傷應該尚未痊癒，雖然有兵力上的優勢，但我不認為會輸給他們！！
亞伯：大王所言即是，我軍一定可以將兩人手到擒來…您看空中出現了遊隼，那是戰神的化身，聖達格這次是輸定了。
巴圖塔笑著不答，搭著愛將的手放了下來，從背後解下雕飾精美的中型弓。這把弓箭是巴圖塔最愛的武器，雖然不大卻具有超凡威力，是讓龍王箭法遠近馳名的幕後功臣。亞伯不了解他的用意，只是呆呆看著他，等待下一步指示。
“亞伯，把那兩隻遊隼給我射下來….”
令人震驚的發言，亞伯一時語塞無法發言，巴圖塔的微笑是那麼生動，不過這玩笑口吻卻會產生讓人奉為命令的威嚴，當弓與箭送到亞伯面前時，他卻遲遲不敢接下。
亞伯：相傳遊隼是戰神的化身，大王用箭射下戰神，難道不怕楣運當頭？！況且牠們飛的太高，單憑亞伯的力量只怕不及，有負大王期望….
巴圖塔：我巴圖塔出兵至今每戰必勝，靠的是頭腦，不是穿鑿附會的傳說…這些日子以來我每晚都看到這兩隻遊隼出現，如果漢那城的天空與其他地方沒什麼不同，那麼的確有讓人懷疑的理由…也許這兩隻鳥根本不是神的化身，只是內奸對外的聯絡工具！！你說的對，這樣的高度光憑人的力量絕對不夠，不過若有這個東西….
巴圖塔從懷中拿出一片玻璃，對著遊隼方向不停閃動，月光借由反射映照在遊隼眼裡，說也
奇怪，兩隻鳥居然同時折回城頂，下降高度似乎準備降落。亞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仰望
空中的遊隼時，巴圖塔又用弓箭頂了他一下，仍然抱以期待的微笑。他深吸一口氣，毅然決然從
龍王手上接過武器，轉身瞬間就鎖定了目標；強勁鐵箭破空而去，貫穿了其中一隻的腹部，在另
一隻同伴振翅逃離同時，屍體連著箭頭墜落在城樓頂端。巴圖塔搶先亞伯一步拾起了屍體，取下
裝置遊隼腳上的黑色布包，其中還裝了張紙條。
巴圖塔：我果然沒有猜錯….亞伯，念給我聽聽！！
亞伯接過紙條，目光與巴圖塔短暫相接，龍王的笑容已經消失，正以冷漠無比的表情看著他，
讓他不免感到緊張。
亞伯：「放空歐文乃惡龍計謀，不可上當」…書上只有這兩句話…
聽完了亞伯的報告，巴圖塔又伸出手來，示意亞伯將紙條交給他。亞伯單膝跪地恭敬的呈上，
不料巴圖塔接過紙條後，一把將它撕個粉碎，碎片往空中飛散，落在兩人之間宛如飛雪；他用手
按住亞伯的肩甲，力道雖然不大，亞柏卻絲毫不敢亂動。
亞伯：大王…為何不過目呢！？
“書上寫的東西，難道會和你念的不一樣嗎？”
巴圖塔放開了手，蹲低身子和亞伯保持相同高度，他眼神銳利的不像是人的眼神，而是和凡
人力量有天差地別的龍的眼神。亞伯不敢正視他目光，不論他是否認為自己有錯，在巴圖塔面前，
有時他們親如兄弟，有時差異又不只君臣，實在讓人難以捉摸。
巴圖塔：你怎麼看內奸這件事呢？
亞伯：每個部隊裏或多或少都無法避免…我們得坦然面對….
巴圖塔：你說的對，不管內奸有多少，我巴圖塔靠的是頭腦和武藝，從來沒把敵人放在眼裡…
這就是龍與人的差別啊，亞伯，你得替我牢牢記住…
巴圖塔放聲大笑，站起身來往城樓處走去，城樓之上只剩下錯愕莫名的亞伯。望著象徵戰神
的遊隼屍體，亞伯心中出現寒意，一波一波，侵蝕著勝利的信心。
創作內容
楓塵二 (二十七)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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