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只要用力的跳著舞就對了。
特別是心情特別複雜的時候。
「你在想什麼啊?」
夏安輕盈的笑著,臉頰上那不深不淺的酒窩總是讓人心醉神迷。
「沒有啊…」我低著頭,牽著她微熱的小手踩著音符,圍在幸福的周圍舞蹈著,「我在想妳睡覺時流口水的樣子。」賊嘻嘻的我笑道:「真的是可愛到了星空彼端。」
「你啊…!」夏安嬌氣的跺著腳,好氣又好笑的握緊我們一直牽著的雙手。
很緊。
「等了很久了呢,」我若有所思的看著身旁一群群跳著舞的鎮民們,每個人都笑的暢懷,跳的盡興,「這一天。」
「等了半輩子不就是為了,」音樂迭起,卻又漸入終章,「這後半輩子?」
我點點頭。
「別忘了下一次的後半輩子喔。」
長老說了一堆傾心的祝福,口沫橫飛的不斷強調真愛有多珍貴,有多莫名。
還有母親就坐在台下第一個位子,哭的滿臉亂妝,一邊拭眼淚一邊說著我從小到大的所有缺點和壞習慣,越說就是越激動。
秦森則是瘋狂的舞動著手中的木頭酒杯,和身旁陌生的賓客撞著酒杯,然後仰天長笑。
如果說我現在有多高興,大概就是這整場人加起來的無限大倍那麼高興吧?
我咧嘴,望著依偎著的夏安。
無數的話在此時哽在了喉嚨間,只剩彼此動情的眼神代替了交談,代替了詢問。
「好!現在新娘新郎都到台上來!」長老大聲命令道。
「走囉。」第十三次的握緊彼此的手,我低聲的說。
娜安應允了一聲,踩上了台階。
長老清了清喉嚨,中氣十足的唸道。
「娜安蕾雅,你願意伴著旭冬渡過所有寒冬?」
0.0000001秒的間隔。
「我願意。」
「旭冬恩仁,你願意攜著夏安穿過所有酷夏?」
0.0000000000001秒的間隔。
「我當然願意。」
全場只剩下了歡呼和痛徹手心的掌聲,彷彿拍的太小聲就是不承認真愛似的,痛哭流涕的賞著掌聲。
頭頂的玻璃天花板掉下了一絲陽光,就這麼剛好在兩人的手指間,照出了一片光輝。
「那我現在代替上帝的職位,」長老臉上也已淚流滿貫,「宣佈你們將永遠的扶持彼此在無數個春秋過著幸福的永…」
0.0000000000000000001秒。
「遠…」
世界末日,來了。
大地失去了依靠各自用自己的角度崩毀。像是失去纜繩的電梯般失重的墜毀直到深淵。
我不敢置信的看著世界在我面前顛倒過來,化作塵灰散落。
「夏安!!!!!!!!!!!!!」我狂吼,奮力的想挽回那雙手,卻還是不斷的位移開來。長老的慘叫聲忽然在身後嘎然消失。
「旭冬!!」夏安的聲音就在不遠,卻隔著一個無比的黑洞和絕望,虛無縹緲的盪在毀滅之中。
「夏安妳別動!我過去找妳!!!!!」我回過神縱身躍過一座廢墟,徒手攀上了巨大斷垣,但除了聲音眼前早就什麼都不剩了,無數的人體從空中滾著落岩墜下,一個個都顫抖著身軀,無助的化成流星隕落。
「夏安、夏安!妳到底在哪?」嘶吼變成我最後的能力,和眼淚。
「妳在哪啊!!!!!!!!!!!!!!!!!!!!!!!!!!!!!!!!!!!!!!!!!!!!!!!!!!!!!!!!!!!!!!!」
亂石崩雲後,海來了。
幾十公尺外就看的到一道巨大的水牆正在前進,而在破碎亂突的石堆上的我,早就失去了靈魂。就算有我也不要了。
「上帝!!!!!!!!!!!!!!!!!!!!!!!!!!!!!!!!!!!!!!!!!!!!!!!!!!!!!!!!!!!!!!!!!!!」
涕淚四灑,右耳突然嚴重的耳鳴,隨即失去了能力。痛在胸口中亂撞,卻撞的血肉模糊。
我搥地我磕首,我悲慟我哀嚎,喉嚨間咳出了一大灘的血痕,花火般的四溢。
「祢這王八蛋!!!!!!!!!!!!!!!!!!!!!!這是為什麼啊!!!!!!!!!!!!!!!!!!!!!!!!!!!!!!!!!!」
灰燼中,夏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兩公尺外。就這麼的咫尺卻天涯,裂縫像是重力一樣的拖著我的身體向下擠壓。
「夏安!!妳聽的到嗎夏安?!」我聲嘶力竭的呼喊,眼前的女孩才蜷起受傷的身體,緩緩的起身。
「……旭冬….」
「夏安!妳聽著夏安!我這就過去扶妳起來!」我踉蹌的撐起早被自己破壞的四肢,瞪大雙眼的立身。
「妳等我…不管這黑洞多大…我都躍的過去…」
「不要…不要啊冬…」夏安搖搖頭,含淚的搖搖頭,悲傷的搖搖頭。
「可以的…」我不穩的倒退,躬起身子,「別忘了你是我的新娘呀…」
助跑!
ㄧ步。
戰場只剩下殘酷,和快失去意識的我。
啊對了,還有敵軍的軍醫,夏安蕾雅。
「你別動。」夏安熟練的卸去我胸口的盔甲,露出了一個大傷口。
我ㄧ眼就看出來了,她是波斯人,重創他迦爾底亞帝國的敵人。
「妳走開!!」我推開她拿著布的手,卻也痛的蜷起身,「迦爾底亞人的自尊…妳劃不開的。」
「拜託你了。」
我傻眼。
只見她噗潄潄的滴下眼淚,「我已經錯過了好多生命,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她搖搖頭,「不管我們是不是敵人。」
我無神的望著她被眼淚模糊的眼眸,失神著。
「我ㄧ定會救你的。」
「我ㄧ定會救妳的!」
兩步。
「妳叫作什麼名字?」
我已經躺在草席上好幾天了,這幾天四周除了廢墟就只剩下一個曾經的惡魔,波斯人。
但此時此刻,她的背影卻多麼的像是一位天使,ㄧ位曾有過黑翼的天使。
「恩?」她背對著正在煮飯,滿野的飯菜香比不過當時她的髮香。然後她轉過頭,笑笑的說道:「夏安蕾雅。」
「夏安蕾雅…」我細細的品嘗著這羽毛般柔軟的名字,ㄧ邊在心底刻下。
「那你呢?」
「我是旭冬恩仁,」我急切的回答,不管她有沒有在聽,「旭冬恩仁,不要忘記啊。」
夏安狐疑的看著我,接著輕輕的撫口柔笑。
頓時天地鑑開,深深的烙在眼底。
夏安撫著口,卻撫不住眼淚的崩潰,只能乾乾的看著旭冬一步步跑來。
三步。
「妳不覺得夏和冬很搭嗎?」
我隨便的問道,腳踢著海浪。
「哪裡搭啊。」夏安反駁,ㄧ腳踢起一堆水花。
「沒有夏就不會有冬,沒有冬就不再有夏,不是嗎?」
「亂講。」夏安別過頭,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真的啦,夏和冬是緊緊相依的!」我非常自信的點著頭,洗著腦。
「好啦。」
「那我們…可以向夏和冬一樣,」若有似無的輕碰她的小手,「那樣相依嗎?」
空白的五秒後。夏安緩緩的著我的肩膀。溫柔的說。
「…等你這句,很久了。」
「很久了…」我喃喃的說著。
騰空。
「旭冬!!!!!!!!!!!!!!!!!!!!!!!!!」
終於她大喊。
「拜託你,」像當年一樣的眼淚,「至少你別在我眼前失去你!」
我也大吼。
「拜託妳,」像當年一樣的眼淚,「至少妳別因我而失去妳!」
「一切都給我停止。」
我騰空被抓住,詫異的在半空中望著不敢置信的夏安。
「真是看不下去。」
他沒有真實的身體,只有一股模糊的身影。
一臉整齊的鬍鬚,和一個西方獨有的挺鼻子。雙瞳綻放著無數的雷電和暴雨。
都不用等祂自我介紹,從祂的一切就猜的出來。
祂是上帝。
我傻住,一時之間對他的總總不悅卻突然說不出口,只能呆然的瞪著祂把轟過來的海嘯停在空氣中。
「該斷的就該斷了,纏綿到最後的紅線只會縛住你們直到永遠而已。」
我揉揉眼睛,被輕巧的放在原本的石柱。剎然一條破舊的紅線就綁在我的無名指上。
它早已螁了色,卻仍緊緊的綁在指上。執著的就像是我的情愛。
「祢是什麼意思?」
上帝模糊的笑了笑,搖頭。
「你們將會永遠的繫住彼此的緣分,卻因撐不住真實幸福的重量而屢屢斷裂。」
「直到盡頭。」
我苦笑,恍然大悟的忿忿著。
到不了幸福的緣分,宛如欣賞不到自己音符的音樂家。一樣的痛苦、悲傷。
「旭冬…」夏安疲憊的伸出手,我亦。
兩手間就只剩兩滴眼淚的距離。
「不好意思上帝,可以再給我ㄧ分鐘的時間嗎?」我問。
「當然。」祂應允。
「…夏安,」我靜默的問,心底無數的感傷。然後我下定決心,「來生…妳還願意…」
「當我的新娘子嗎?」
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1秒的間隔。
「願意願意…!」涙道。「…不管來生會不會像今天一樣…」
「我ㄧ定等你來找我…。」
這次輪到我大哭了,希哩嘩啦的來不及擦掉淚水。
「說好的喔。」
「說好的。」
右手伸出了小指,「打勾勾。」
我痴痴痴的涙笑,「打勾勾。」
隔著空。
海牆快轉了。
所有生命都湮滅在無止境的海水底下,和落石,和家園。
和我最愛的女人。
「要不要替這個替這個地方取個名字?」夏安。
「恩…」無視著四周的毀墜,我靜靜的思考著。
「真有你的!阿旭!」
老白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廢墟,手中的考古用具掉了滿地都是。
眼前的斷垣殘壁上刻著遠古時期的壁畫,牆上盡是花花草草和一些牛馬奔騰照,沒有一絲戰爭的血腥。
但真正吸引阿旭目光的,卻是角落的一片小碎片。
「在看什麼?」秦恩湊過來一問,只見他手中一片磚瓦上,畫著一對男女相擁,四周老人小孩都跳著舞或鼓著掌,ㄧ整個歡樂的景象。
卻也有著一股淡淡的哀愁。
「我可以替這個廢墟取個名字嗎?」旭問。
「這地方是你找到的,名字當然是你來取了。」秦恩拍拍阿旭的肩膀,說著。
「看你要叫它鐵金剛島還是瑪麗蓮夢露都可以啊。」老白開玩笑道。
「……那我就取…」
「亞特蘭提斯好了。」我結尾道。
「亞特蘭提斯好了。」阿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