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羅斯人民的立陶宛人

        這篇文章，一樣是要對雅科夫先生，所寫的文章進行反駁。雅科夫先生講述俄羅斯與烏克蘭的歷史時，有以下論述：「基輔羅斯因為王公貴族內訌和變得四分五裂，後來又遇到了蒙古人入侵，蒙古人入侵歐洲之後，羅斯各個地都被蒙古人佔領，只有北方的諾夫哥羅德保持了獨立，後來蒙古人勢力衰落之後，波蘭-立陶宛崛起，波蘭人趁機開始向東方入侵，打算佔領俄羅斯，烏克蘭和白俄羅斯都被波蘭-立陶宛吞併，而克里木則是殘餘的蒙古人建立了屬於自己的韃靼人政權--克里木汗國，後來克里木汗國被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吞併。之後隨著蒙古金帳汗國的衰落和俄羅斯的莫斯科公國的崛起，俄羅斯開始重新統一收復古羅斯各地，最終建立了以莫斯科為首都的俄羅斯王國。」

        照這段敘述來看，波蘭、立陶宛兩國，是趁人之危的侵略者，在基輔羅斯滅亡後，侵占了大片羅斯民族的土地，而莫斯科公國，則在外敵環伺下力爭上游，為收復羅斯民族的土地而戰。但這段敘述，卻忽略了立陶宛人，保護羅斯人免受蒙古韃靼奴役之事實。

        早在1240年代，波洛茨克公國、明斯克公國就接受立陶宛的統治，蒙古人建立金帳汗國後，曾在1249年派軍襲擊明斯克，但被立陶宛─羅斯聯軍擊退。當時的立陶宛人，雖然驍勇善戰，但文明水平落後於羅斯人，他們沒有自己的文字系統，也不擅長行政管理，其治下之羅斯人民，仍遵循《羅斯法典》、信奉東正教，生活並未改變。在立陶宛大公國的統治階層裏，羅斯貴族佔有重要地位，16~17世紀的立陶宛貴族，即有許多人擁有羅斯血統。

        1320年代，立陶宛人在賢明的大公──格迪米納斯(Gediminas ; pl : Giedymin ; Uk : Hiedimin)的領導下，兼併了許多羅斯城邦，其勢力最遠到達基輔。金帳汗國的統治者，畏懼其勢力之快速擴張，曾在1333、1339年間，兩次召集大軍，攻打格迪米納斯的親戚──斯模稜斯克親王伊凡‧亞歷山大維奇(Iwan Aleksandrowicz)，但皆以失敗告終。相比殘忍無情的韃靼可汗，格迪米納斯頗為寬厚，歸順立陶宛的羅斯貴族，皆可保有特權，只需對立陶宛的地方官負責。因為公國裡的人民大多為羅斯人，立陶宛人只佔少數，格迪米納斯遂以羅斯語為官方語言，國內的法律也一律以《羅斯法典》為準。在這樣的政策下，許多羅斯城邦紛紛投靠立陶宛，在格迪米納斯去世前，其已把今日的白俄羅斯地區，全納為立陶宛大公國的領土。



格迪米納斯的畫像



格迪米納斯的紀念硬幣

        1341年，格迪米納斯死後，本由其幼子雅烏努提斯(Jaunutis)繼位，但他很快就被兄長們罷黜。率先發動政變者，雖為凱斯圖奇斯親王(Kęstutis ; pl : Gestrud)，但他不願獨佔大公之位，選擇與兄長阿爾吉斯達斯(Algirdas ; Olgierd)共治。1356年，阿爾吉斯達斯兼併了布良斯克(Bryansk)、切爾尼希夫(Czernihiv ; Czernihów)，這時，他已有足夠的力量，直接挑戰金帳汗國。1362年，阿爾吉斯達斯召集了兩萬五千大軍，沿第聶伯河南下，在今日的南布格河(Southern Bug)一帶，遭遇了15000~20000名韃靼騎兵。阿爾吉斯達斯擺出新月陣，把長矛兵置於中軍，弩兵與騎兵放在側翼，韃靼騎兵一樣使出老戰術，用漫天箭雨款待敵人，但長矛兵用塔盾擋下了弓箭，並且持續推進，韃靼騎兵撞上長矛兵後，很快就被困住，這時，來自黑羅斯的弩兵接連放箭，韃靼人陣式大亂，當他們試圖逃跑時，側翼的騎兵立即上前追殺，韃靼人的屍體遍布河流，立陶宛─羅斯聯軍獲得大勝。



阿爾吉斯達斯的畫像



阿爾吉斯達斯的紀念硬幣



凱斯圖奇斯的畫像



凱斯圖奇斯的紀念硬幣


        慘敗的韃靼人，分別往東向頓河、往南向克里米亞逃竄，但立陶宛─羅斯的騎兵，仍不斷追擊他們，幾乎把韃靼人完全驅逐到頓河東岸。阿爾吉斯達斯率軍進入基輔城，指派三子沃洛第米爾(Volodymyr Olʹherdovych)為基輔親王之後，即班師回國。這場戰爭，被稱為「藍水河之役」，是金帳汗國在東歐的影響力，大幅衰退的關鍵戰役；也是西烏克蘭的羅斯人民，自「韃靼之軛」解放的重要戰役。立陶宛人以「解放者」的姿態，幫助羅斯人驅逐蒙古韃靼，同時也接受當地的法律、宗教、語言，這正是他們能在一百年間，迅速擴張近十倍的領主之原因。

        我的那位烏克蘭朋友，曾說他們烏克蘭人，很感謝立陶宛人，在立陶宛統治的年代，並未有所謂的民族、宗教矛盾。但在1569年，波蘭與立陶宛簽訂《盧布林聯合》，烏克蘭成為波蘭王國的領土後，波蘭人就不斷壓迫烏克蘭人，最終在1648年，爆發了「賀梅利尼茨基起義」(the Uprising of Chmielnicki)，也導致波蘭─立陶宛進入「洪禍年代」(Potop)，國力急速衰退，失去了東歐首強的地位。如果1385年時，立陶宛大公亞蓋沃，並未與波蘭女王聯姻，讓立陶宛成為天主教國家，也許，立陶宛人會「羅斯化」，建立起一個龐大的東正教國家，烏克蘭人也不會在波蘭人、俄羅斯人、奧地利人的統治下，承受無數的苦難。

        俄羅斯人談白俄羅斯、烏克蘭的歷史，很少會提立陶宛人對當地的貢獻，也不會提「藍水河之役」，事實上，若不是立陶宛人先重創金帳汗國，1380年的庫利科沃之戰(Battle of Kulikovo)，莫斯科大公國也沒有機會打贏蒙古人(事實上，當時的莫斯科軍隊，得到了兩位立陶宛親王──安德瑞(Andrej)與茲米特利(Dzmitryj)的幫助，莫斯科大公國的編年史，也讚揚了兩人的戰技)。對羅斯民族而言，「藍水河之役」的重要性，遠大於「庫利科沃之役」，這是俄羅斯人不太願意提起，甚至刻意忽略的歷史，想要瞭解東歐歷史，絕不能只仰賴俄羅斯的資料。







立陶宛大公國的勢力範圍


同場加映：烏克蘭人的驕傲──達尼洛‧哈利茨基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