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伊瑞莉雅攙扶著受了傷的魔甘娜，她看透我體內魔力枯竭的事實。
不說我，魔甘娜女士體內也是空蕩蕩的；畢竟在我們來到虛空前，她獨自一人為了阻止黑球前進就花費了相當大的氣力了吧？
「撤退吧。」通信器傳出好運姐的聲音，的確，我們四人都已經相當疲憊了。
「不，如果不能在這裡阻止他的話……」伊瑞莉雅心有不甘的說。
易長嘆一聲：「我們必須重振旗鼓，在這硬拼也沒有意思。」
「同意。你們應該集結更多懂魔法的英雄才對。」魔甘娜哀怨的看一眼伊瑞莉雅和易。
雖然對伊瑞莉雅和易很不好意思，但魔甘娜說得對，眼前的敵人──由空靈死骸集合成的虛空魔力是任何刀劍都無法傷害的存在。
「伊瑞莉雅、易大師，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好運姐口吻一轉，變得相當有自信的說，「還記得嗎？在出發之前說過會有其他英雄前來支援的事？她們到了呢。」
「這還差不多。」魔甘娜說。
「不說了，在傳送法陣完成前，不要亂動。」好運姐提醒。
藍色的圓圈在腳下張開，魔法組成的圖騰逐漸完成。
靠近我們的人影有納瑟斯、賽恩和葛雷夫。
納瑟斯對易大師使用了「枯萎」，弱化了易的行動能力。無所謂，只要不離開魔法陣，傳送就不會中斷。
賽恩施展「秘密凝視」，幾次弱化後的魔法被我的「魔力灌注」從中攔截。
短距離突進的「猛龍過江」接上三發齊射的「人在江湖」，子彈被四葉巨劍擋了下來。
重新裝填子彈，下一槍，槍膛中的彈藥改成了爆裂彈，伊瑞莉雅的巨劍防禦了攻擊，飛散成扇形的碎片還是對我們造成了擦傷。
手臂護住臉，鐵片劃破了皮膚，手指縫隙間，我看見了納瑟斯魁武的身影。
「索拉卡！」伊瑞莉雅在傳送前大喊了我的名字，他們三人隨著藍色光柱上升，離開虛空界。
我橫握月牙杖吃力的擋下納瑟斯揮出的重擊，腳步踏出魔法陣的瞬間，魔法陣瓦解成藍色光粒。
「嗚────」
納瑟斯低鳴，失去目標的賽恩和葛雷夫轉向我。
納瑟斯手上巨斧高舉過頭，打算一擊結束我的性命嗎？
沒辦法了嗎……
我閉上眼，卻遲遲等不到巨斧破空的聲音。
「咦？」
納瑟斯的巨斧開始融化，不，他的面容和手臂也是。
「沒受傷吧？」全身散發耀眼光芒，黎明之光雷歐娜換上了日輪聖騎的銀色鎧甲，大盾在前，應該是用上「太陽之力」破壞了納瑟斯。
「雷歐娜？怎麼會？」
「戰爭學院捎來了信，說是虛空中有未知的力量暴動了。所以我和黛安娜就趕過來了。看來是趕上了。」
黛安娜小姐……
傳送他們兩人所降下的光柱殘留的餘光在空中飄散。
賽恩和葛雷夫的身影在瞬間瓦解，暗之女武神模樣的黛安娜翻弄手中的銀月之刃，古刀刀刃上淡淡的銀霧是她連結了月神、得到「月之力」的證明。
就像雷歐娜拂曉盾上的光輝一樣，耀眼而強大。
「原來如此，難怪學院才會在信中強調要帶上黛安娜是因為那個傢伙吧？」雷歐娜的劍指向古魯尼多，她感受到古魯尼多身上不尋常的力量了。
黛安娜面無表情的催動了「月之力」，踏地向前，迅速的讓人看不清楚她的身影。
那就是名為「朔月幻步」技法嗎？
「黛安娜，等等！」
在她對一位靈魂揮刀前，我說。
她一臉疑惑的看向我。
「靈魂……只要注入魔力就能中和那些控制了他們的虛空魔力。」
「原來如此。」
黛安娜一掌罩在那靈魂頭上，「月之力」的銀白光芒從頭往下包覆了他，完成了靈魂的淨化。
果然有那裡不太對勁……
擁有神力的兩人飛快的清除了大殿中所有的黑影，淨化了那些靈魂。
仔細觀察場上的每個細節，總覺得，重新塑成成英雄模樣的那些黑影和一開始的厄薩斯不同──就好像是刻意被擊敗的雜魚一樣。
金黃的劍軌連結了黑的索拉卡，雷歐娜瞬身出現在她背後。
一劍下砍，索拉卡反手以劍刃擋住了攻擊。
「哦？」雷歐娜驚呼後拉開距離，在退開的同時，拂曉盾被索拉卡追擊的一劍擊中，發出清脆聲響。
「這個英雄有點古怪阿。」雷歐娜說。
「小心點。雖然我不知道詳細情形是怎麼回事，但那位名叫古魯尼多的靈魂是很獨特的存在，才會引來那些空靈的死骸。」
我盡量簡短的說明情況，但兩人似乎沒有在聽我的解說，對她們來說，消滅擬態成我的模樣的黑影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黛安娜，別礙手礙腳的。」
「……你才是。」
刀光劍影，雖說是二對一的戰鬥，銀月古刀揮舞的軌跡不時和太陽聖劍交錯，反而彈開了彼此的攻擊，讓索拉卡有機可乘。
黑泥收縮，索拉卡手中的劍有了變化，劍刃細長像是針刺，雕碩華麗的護手讓人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阿，那是蒂瑪西亞英雄：菲歐拉的刺劍嗎？
捨棄了劍刃上不必要的重量，索拉卡出劍的速度又快上些許。
纖細的刺劍輕點了銀月古刀，輕脆的銀鈴聲後，古刀偏離的劍軌，從索拉卡身後劃過。無傷。
化解了左半邊的攻擊，她手上的刺劍沒有停下，劍尖一閃，沿著太陽聖劍朝雷歐娜刺去。刁鑽的劍路從拂曉盾的邊緣切入，噹的一聲刺中雷歐娜的胸甲。
手臂和刺劍的極限距離，這一劍並沒有穿透胸甲。
從雷歐娜嚴肅的表情上看出，她並沒有因此感到慶幸。我能夠理解她的心情：漆黑的索拉卡能刺出這樣的劍法，下一劍，就不只是這樣而已。
為了不給黑的索拉卡喘息的空間，雷歐娜後蹬一步，甩出光輝劍軌，瞬身貼近。
刺劍尚未收回，側身的她，空著的左手曝露出空檔。
原本就待在索拉卡左半邊的黛安娜看準時機，古刀跟在聖劍後，瞬間的默契，打算刀劍齊下，一鼓作氣將黑的索拉卡斬成兩半。
金黃的劍，銀白的刀，注入了八成力量的一擊凝凍在空中。
黑的索拉卡的左手反握，無形中，墨綠的大刀浮現出來。那樣獨特的刀就算不是召喚師也能認得出來。
一把完整的、未曾破成碎片的符紋大刀。
刀刃上三個圖紋散發綠光，能感覺到圖騰中強大的力量。
空靈擬態，連武器蘊含的能力都能夠重現嗎？不，仔細想想這應該只是個令人哭笑不得的技法吧：本來就是純粹魔力聚集的黑影，就算刀中含有魔力也不奇怪阿。
一震，雷歐娜和黛安娜退步。
黑的索拉卡重整姿態，刺劍試探、大刀橫掃，逼得兩人不斷後退。
「別……欺人太甚！」
雷歐娜捨棄閃躲，注入魔力的拂曉盾護身，強烈的光竄出，光的洪流像是水草般舞動。
拂曉盾擋住了下斬的大刀，「太陽之力」反噬構成符紋刀的虛空魔力，索拉卡放開刀柄，在進攻前，她停頓了一會，偏頭看向另一邊。
原來，在纏鬥中，三人不斷變換位置，現在，雷歐娜持盾擋在索拉卡和黛安娜之間，而在黛安娜身後的……是古魯尼多的靈魂！
「朔月幻步」，古刀拖曳銀白光軌貼近。
不是幻覺，古魯尼多的眼睛緩緩張開。
不妙！在我喊出聲音之前，古魯尼多伸手擋下了古刀，刀刃和他染黑的手掌之間隔著無形的牆，無論黛安娜怎麼樣施力都沒法突破。
「嗚。」
黛安娜雙手一放，迅速蹲下。我不能理解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在下個瞬間，古魯尼多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射出魔力箭矢。
漆黑的索拉卡遁入地面，出現在古魯尼多身後。解除武裝，她優雅的走進古魯尼多體內。
所有的虛空魔力、空靈死骸在這時成了獨一無二的個體，多次壓縮後成為了古魯尼多。
我在這時候明白先前的那些英雄會如此不堪一擊，我想，無論雷歐娜和黛安娜是不是淨化了它們的宿主的靈魂，死骸終究會成為現在眼前的形態。
毫無架式的古魯尼多身上卻透露著極致危險的氣息。
銀月古刀還在他腳邊，赤手空拳的黛安娜凝聚魔力，閉上雙眼、放鬆自己。
她猛然開眼、張開「神域」！
淡銀的圓球力場和古魯尼多張開的霧黑力場碰撞、拉鋸。
「這個白癡到底在想什麼？這時候使用這招……要是失敗的話，會有一段時間沒辦法和『月神』連結阿。」
「那『月之力』……」我擔憂的說。
「所以說那個白癡！」
雷歐娜兩手一放，沉重的盾擋地，跨步向前，張開金黃的力場。
兩側包夾，黑球明顯受到擠壓，縮水了些許，又維持住平衡。
對上「太陽之力」和「月之力」後還能與其抗衡，就算在虛空界有源源不絕的虛空魔力，能持續轉換、加以運用的古魯尼多究竟是怎麼樣的一位召喚師？
「索拉卡……我們需要妳的『星之力』……」雷歐娜說。
我膽怯的回答：「……可是我還沒……」
「月神不是已經給妳答案了？」她有點氣憤，「妳還是沒有取回和群星的連結嗎？」
我搖頭。
「阿，真是的。」不知是因為說話時候分心了、還是古魯尼多又注入更多能量，雖然只有一點點，黑球的確擴大了。
宣揚信仰。
月神的話似乎隱藏了訊息，不是字面上這麼簡單的。
想要重新建立人民對群星的信仰，得像雷歐娜那樣建立組織，否則的話，孤身一人，就和孤獨的月一樣。
群星是不會回應這樣的我的。
燃眉在即，可沒有時間去想建立宗教或尋求協助的事情。
閉上眼，我陷入冥想之中……
「回到那天，你還會做出相同的事嗎？索拉卡？」
以男孩形象站在意識之海海面上的其中一位星神帶著稚氣的聲音問我。
回到那天？
「對阿。就是你打破了約定，跑到森林外，還用了神的力量去殺害人類……」話沒說完，男孩就不說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悸動、擔憂、憤怒，那些和星之子不相襯的情感全因為那男人湧現了出來。
痛。又不可自拔的想抓握住什麼。
回憶起那男人的臉和他眼底令人難以理解的思維，總想著要如何讓他露出微笑。
那樣的自己離現在好遠好遠、好遠好遠。
卻又如此懷念。
我想，回到過去、回到那時候，我還是會為了那男人走出森林，為了他打破戒律，傷害那些對他不利的人類吧。
因為我愛他。
「哎呀，還真是讓人頭痛的回答。可群星不喜歡、卻也不討厭喔。」
「是嗎？」不知我在意識之海中是不是有露出一抹微笑。
「不過也不會因為這樣就讓你使用『星之力』喔。」男孩調皮的說。
「真是令人感到可惜吶。」
說著，男孩對我揮手道別，我也從冥想中回到現實。
結果來說，我只是在一旁浪費時間罷了。
但我想，我的確掌握了些什麼。
我走向古魯尼多，雷歐娜和黛安娜各以驚訝和不解的神情看著我。
一步。
晨曦微光灑落魔法森林，沐浴在林中一小塊草地上放空的我。
一步。
男人和其他尋求協助的人類一樣，從小徑走進我的世界中。
一步。
是男人受詛咒前發狂的臉孔，記得那是個飄散著焦臭味的雨天。
一步。
我從雷歐娜和黛安娜的「神域」中走過，進入古魯尼多的力場中，漆黑的索拉卡從他胸口探出，緩慢而筆直的以劍刃刺穿我的胸口。
痛，卻不比心死時的痛。
我勉強對著她苦笑，伸手觸碰和自己一樣的臉龐，觸感冰冷的令人同情。
「……我知道阿。你、你們只是想要在一次受人所用，在戰場盡情的伸展吧。可是，這樣子是沒辦法回到舞台上的。現在的你們只會毀了這個世界，在那之後，是無止盡的空虛呢。」
銀血沿著劍刃流出，隨著體內的力氣不斷被抽離，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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