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光照耀下,及腰的烏黑長髮隨著風輕擺,宛如星星般閃爍著,深藍色的雙眼筆直的注視著我,紫雨弦。
她只是穿著普通的校服,純白的長袖上衣,紅紫不規則格紋的短裙,過膝的黑絲襪,剛才似乎沒回家。
隨風輕搖的草地上只有我們倆,只見她──天院 琉璃,用魔力憑空製出一把水藍色的弓高舉著,接著緩緩降到雙肩位置,弓閃耀著光芒,那是她擅長的武器,同時也是最愛的武器。
「……。」
「……。」
我們兩不發一語,只是注視著對方。
此時烏雲遮擋住月光,只見琉璃再次使用魔力製出長箭架在弓弦上,箭頭瞄準的正是我,我並沒有感到驚訝。
因為她身上並未散發出絲毫憤怒、憎恨、殺意的氣息。
時間滴答滴答的流逝,弓弦已拉至緊繃狀態。
烏雲緩緩退去。淚痕殘留在她左側臉頰上閃爍著。也許是我看錯了…,不,是希望自己看錯才對…。
我們都應了解有些事是我們無論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的狀況,奉獻出一生也未必能換來自己期許的未來,充滿幸福的未來。
沒錯…,要是能改變,要是能改變現在這令人絕望至極的狀況,不論付出多少心力、幾十年的時間,甚至是一生我都想改變現在這一刻!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明知不可能為何還不放棄呢?
「天院,結束吧。」我以彷彿捨棄一切、放棄希望,平淡而沒有起伏的語氣說出。
「………………。」
她依舊保持著沉默,但雙腳卻微微顫抖,而弓弦仍處在緊繃。
如果可以,真希望我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和琉璃相遇,而不是以這種較為特殊的身份遇上她。
「………起、對不起。」
『咻───。』隨著弓箭射出劃開了空氣所產生的聲音,月光再次被烏雲所遮住。
※※※※※
在這僅有少數人能使用魔力的世代下,擁有魔力的人將會被視為受神眷顧,是種優秀的象徵,因為擁有魔力才能夠消滅害人的怪物。
怪物則是隨機出現在各地,擁有魔力的人有義務消滅牠們,保護村里人們的安全,畢竟牠們不受物理類的攻擊。
而我原本負責消滅附近的怪物。我能盡情的使用魔力製造東西逗她開心、製造出強力的武器消滅怪物,給人們帶來安全、幸福。對,原本也能。
雖然我們都身為名門家的兒女,但紫雨家的地位稍為高一些,而琉璃同樣身為名門家的女兒卻無法使用魔力,這點讓她感到有些難過。但五年前發生一些意外,導致我所擁有的魔力轉移到她身上。
「喂~等我一下啦!」琉璃跟在我身後氣喘吁吁的說著。
剛消滅完今天指定的怪物後,我們正在返家的路上,由於天色已黑,我稍微加快些腳步。
「在晚一點可是會被無敵的怪物襲擊哦!」雖然只是和平常一樣嚇嚇她而已,但她總是會感到害怕。
不過這有一半也是事實,一到夜晚就會出現少許特別強的怪物,但也不至於到無敵,頂多再補個三發箭吧?但牠們卻不進入城裡,只會在外閒晃幾乎不會主動攻擊遠處的人們,到了白天又變回弱弱的怪物。
「別、別老是說這些啦!明明只是傳說而已!」既害怕又生氣的樣子,真想再多嚇嚇她。
「我說的都是有可能發生的啊,不是有句話這麼說:『你永遠不會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真的,永遠不會知道下一秒會發生多麼離奇的事情。
「那、那是……。」本想反駁的她似乎放棄了。
於是我轉身朝著村子的方向前進,而下一秒就發生了那意外。
左側突然衝出一頭沒見過的怪物,沒能做出防禦的我被狠狠地撞飛,後背撞上樹幹才得以停下,牠的體型約7公尺長,是個獸人型的怪物。
「咳、咳……。」我勉強撐起身子面對那頭怪物。
沒有魔力的琉璃消滅不了怪物,因為用物理的方式攻擊牠們是無效的,所以才誕生出魔力。
至於魔力是個怎樣的東西,老實說我也不太清楚,大人們只告訴我:魔力是用來消滅怪物,不許用在骯髒的事情上。
魔力可以隨心所欲的創造出我們想要的東西,當然有生命的是無法用魔力創造出來,我的戰鬥習慣是製出一把弓從遠處偷襲牠們。
「呿!竟敢偷襲我,就賞你個痛快吧!」但距離關係,我只以魔力製出一把小槍,對著眼前的怪物連射。
雖然槍各方面都遠比弓箭來的方便、快速,但我卻很少使用它,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而琉璃也喜歡看我舉起弓的樣子,每次我製出槍類時,她總會說「蛤?又要這樣欺負牠們哦」,自此以後就很少製出手槍,除非像現在這種狀況。
「哼!還不快給我消失。」
雖然有些感到不對勁,一般怪物中3、4發就會倒下,但我還是繼續射擊。
「你在幹嘛啊!牠根本就毫髮無傷嘛!」剛才一直沉默的琉璃對我這麼喊著。
聽見琉璃所喊的,我才驚覺射出的魔力被牠無情的吞噬、消失,沒造成任何傷害。
這種情況可是頭一次發生!
而且剛開始牠是從側面把我撞飛?物理上的接觸應該不會奏效,那應該是我看錯才對吧!?
感覺有點不太妙,我趕緊在右手掌上聚集、壓縮魔力,使這顆魔力球成為炸彈。
「琉璃!離牠遠點!」
要是現在仍出去肯定會傷到琉璃,因為壓縮過頭會在丟出去前先炸開,所以大人們總是禁止我們使用這招,所以我也不太會拿捏適中。
眼看琉璃退了好幾公尺正準備將手中的魔力球仍出去時,突然『噗滋!!…』的一聲從我腹部傳出,我聚集在掌中的魔力球已消失。
…………疑?……怎麼回事啊!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回過神來,腹部被穿出一個大洞、滿嘴的鐵鏽味,眼前的怪物還是站在原地,連手都沒舉起過。
究竟…是怎麼發動攻擊的!而且吃我1、20發子彈居然還沒事!?
「……。」
雙腳已不聽使喚的跪在地上,接著身體也跟著無力的倒下。
意識到這就中斷了。
隔天我卻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地從床上醒來,明明是致命傷卻沒什麼地方發痛,唯一不一樣的只有我無法使用魔力。
至於後來那個怪物怎麼了、琉璃現在怎麼了?許多疑問浮上心頭。
趕緊起身想找琉璃的我,碰巧撞見父親、爺爺和天院家的人在客廳談些什麼,琉璃也在場。
「為什麼你們家琉璃會有弦的魔力!」父親氣憤地拍桌、雙眼狠瞪著對方,我只是傻傻的呆站在原地。
每個人擁有的魔力感覺上都會有些許的差異,尤其父親從我會用魔力時就一直陪著我,不可能感覺錯的。
「……………。」
由於距離的關係,聽不見天院家的回答,但臉上表情依舊沒有改變。
琉璃擁有我的魔力?就我所知現在應該沒有奪取他人魔力的技術才對,那是為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父親轉身走向我,而天院家的人也起身離開,想開口詢問父親卻問不出口,只和父親擦肩而過。
在那之後消滅附近怪物的職責就成了琉璃的工作,我則跟在她身後負責瑣碎的小事,我們和以前一樣,一直膩在一塊,但我們的角色卻對調了。
我並沒有因此怨恨天院家的人,琉璃也沒有討厭這份工作。
只要琉璃喜歡現在這狀況我就沒有怨言,畢竟從小認識琉璃,我都是以能讓琉璃開心、幸福為前提做任何事。
「你又再發呆囉,弦!」離我三、四公尺的琉璃停下腳步回頭說道
「是妳走太快啦,反正天還很亮不是嗎。」我如此抱怨著。
「話說………。」
「嗯?」一臉疑惑的琉璃歪頭看著我。
「琉璃有喜歡的人嗎?」
「……。」話題轉變太快,琉璃只是沉默了一會。
「弦又如何呢?喜歡我所以問這個問題嗎,嘻嘻~。」惡作劇般的笑容真有點不習慣。
「嗯,喜歡哦,我喜歡妳。琉璃。」我以開玩笑的語氣說出真心話。
「笨~蛋。」一直以來都是收到這樣的回覆,也不知她到底怎麼看我。
之後我們有說有笑地走回村里。
這樣角色對調的狀況持續了五年。原本不打算追究那意外到底是什麼,直到一個禮拜前我才從爺爺那得知真相,那頭獸人型的怪物是什麼、為何琉璃擁有我的魔力。
※※※※※
那天撞飛我的怪物是天院家暗地研發、培養出的異種,魔力對牠無效,反而得用物理才有效,所以那天才能將我撞飛數公尺遠。
且還能完全奪取對方魔力或是銷毀、控制敵人魔力。
只要在透過儀器就能將奪取來的魔力灌入她人體內。
「不可能!琉璃不可能為了我的魔力做出這種事!」我如此堅信著,不可能有這麼離譜的事。
「你知道天院家也算是個名門家吧,要是只有自家女兒無法使用魔力…」
「………」為了那不值錢的地位、面子問題而奪走我魔力?這什麼爛理由!?
「那又怎麼會挑上我!?」
「弦啊,要是有個計畫能一箭雙鵰,理所當然會選擇利益較多的吧?既能幫自家女兒取得魔力,又能讓她身旁的男孩滾走,有什麼理由不採用這個計畫呢。」
「只可惜天院家沒料到,即使你魔力被奪取還會待在她身旁。」沒錯,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以利益較多的為優先。
「那、那天我記得腹部被穿出一個洞,牠是怎麼辦到的,明明連手都沒舉起過。」我撫摸著那天被穿洞的腹部,那天醒來以後真的完全沒有疼痛。
「你忘了牠能控制敵人魔力嗎,那個傷口是你魔力造成的。」
那顆彈珠大小的魔力球就能製造這種傷害…?
「治好你的是天院家的醫生,至於為何會救你,以及為何那種致命傷仍能治好還是個謎。」
「………。」即使不想相信爺爺所說的,但大量的證據擺在桌上,沒一個有合成、造假的樣子。
眾多的想法直衝腦門,但大腦已停止運轉、無法再思考…。
「再過大概兩個禮拜,我們就會將你的魔力奪回的。」
「等等!奪回、要怎麼奪回…?」有種不詳的預感浮現出來。
「很簡單啊!」爺爺很有自信地繼續說著。
「既然天院家都能製出將魔力注入他人體內的道具,我們只要得知原理,直接製出能交換兩人魔力的器具即可啊。」
「當然,一定會替你報仇,在她們所有人的腹部上開個洞。」
「別開玩笑了!」我已不顧形象的站起身子,低頭瞪著爺爺。
「竟然要殺掉琉璃他們所有人!?」
「弦,再過不久你肯定會被天院家的人處理掉,那麼我們只能先下手為強。」
「事已定下來了,憑你個人意思是阻止不了的。」
既然要處理掉我,在那時候不救我就好了啊?
難道我就只能眼睜睜看著琉璃被暗殺,或是自己被暗殺掉嗎?開什麼玩笑!!
我只不過想和琉璃一直在一起也不行嗎!就算沒有魔力,維持現在這樣,只要能待在她身旁就好,連這樣小小的願望都不許實現嗎?
於是,我在一個禮拜後的早上和琉璃談這整件事,但她似乎老早就知道真相,卻不開口和我談。但我也沒因此感到氣憤,琉璃是覺得這樣對我比較好所以才閉口不說的。
「琉璃,晚上親手把我結束吧。」我以沉重的語氣說出,並非玩笑話。
這是我想一個禮拜後得出的答案,犧牲人數最少又能保住琉璃現在的地位。
她一臉懷疑自己耳朵是否聽錯,畢竟一直以來都是她先提出自己的想法,而我完全遵從她的意思照做。
但現在不先提出,琉璃肯定會做出對自己不利,甚至背叛天院家的提議。
「不這麼做的話,妳可是會死的!妳的父親、母親、天院家的人都會死啊!」
「但、但是父親擅自奪走你的魔力,注入我體內,我們會遭到這樣的對待也不應由你承擔!」
「但那是妳父親擅自做出的事,妳不應被盯上的。」
「既然爺爺是打算讓我魔力恢復,只要我在計畫執行前意外死亡,計畫應該就會終止了。」
「以我一人的性命能換來妳的性命、努力爬上來的地位,可沒什麼好猶豫的,而且還能順便保住天院家。」
「不要…,我不要弦離開!」
嘴緊咬著下唇,許多難以決擇的事情一一浮出,她右手按住額頭思考著。
畢竟以我們的能力根本無法改變他們已定下的事。擁有一切決定權的大人,根本不把我們的意見看在眼裡。
追求著更高的地位、權力、財力,不惜犧牲其他名門家。
我提起書包、左手抓著飲料先一步起身離開,要是不這麼做我大概會後悔。
我轉過頭:「今晚,我在那邊等妳。」那個我們倆最初會面的地方。
※※※※※
水藍色的弓化成一顆顆光球飄向夜空,方才那發箭只是擦過我耳邊幾絲黑髮。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
「我不要弦離開我!」
她抱著頭無力的跪在草皮上,淚水沾濕了紅紫不規則格紋短裙。
「…………。」我也不希望啊!
「但這就是我們的結局吧,由大人們擅自決定的,無法改變這令人絕望的結局。」
好不容易壓抑住心中起伏,淡淡的說出這句。原本也是想那樣喊出來…,但連我也那樣她就下不了手了,現在的話還有機會。
「在拖下去可是會被暗殺的,毫無防備的被人從遠處狙殺。」
我繼續說著,以冷淡的語氣說出這些話真的、真的好痛。
「吶……,以前弦你說過喜歡我,那麼現在還喜歡我嗎?」
她迅速的將魔力聚集在掌上。
「我………。」
我明明和她在一起這麼久了,每次都能看穿她在想什麼、想聽見我對她說什麼,為什麼現在卻看不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她將持續凝聚的魔力壓縮成一個彈珠大小的光球,魔力濃度過高會導致爆炸的這點她應該也知道啊!再以這種速度凝聚魔力後果可無法想像。
從彈珠大小漸漸擴大成乒乓球、棒球、足球、籃球大小,持續擴大著。
感覺不出現在她希望從我口中聽見什麼,這種感覺…好討厭!
「當然一直喜歡著妳啊!」
因為不知該回答什麼才是正確的,我喊出一直以來對她的感情。
「我也一直喜歡弦哦,從小開始就是如此。對不起呢,拖到現在才說出口。」
「那麼,我想兩人一起活下去,哪怕只是多那幾小時,可以嗎。」
「………」這是她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淡淡的微笑。
我沒有回答,她只是站起身子繼續說著。
「不要在意那些討厭的大人,我們一起逃出這城鎮不久好了!就算被抓到,我有的是強大的魔力啊!」
雖然她說的都是事實,但以紫雨家和天院家的能力,不用一天就能找出我們所在位置,並將我或著琉璃殺了…。
剩下的一人肯定會被嚴懲,各種體罰、鞭打、監禁甚至在眾人面前凌辱…,甚至將她的魔力奪走。
「被抓到可不是一句道歉能了事的,甚至會奪走魔力將妳驅逐出天院家呢。」
此時濃縮的光球停留在籃球大小。
「那麼,就被驅逐出天院家吧!」她慢慢走向我,將光球浮在胸前。
「…………」
「我寧可和弦一起在這用魔力結束一切,也不想讓弦先一步離開。」
我們之間的距離不到半公尺,光球停留在我和她胸前。
也是,要是立場倒過來,我也會做出和琉璃一樣的選擇吧?
「弦覺得呢…?一起在這結束一切、毀滅令人厭惡的場景呢?」
「還是,和我一起背叛家人,背叛紫雨家和天院家四處逃竄,多為自己爭取那1分鐘的相處時間呢?」
我真是傻呢…,居然想扔下琉璃先走。為此我感到相當懊悔。
這種先走一步的想法,大概只是在滿足自己吧…。
弦!你這個笨蛋!
我將右手緩緩伸到光球上。
「那還用說嗎,我只做能讓琉璃感到幸福的事。」
「對不起呢,說出那種自以為是的想法。」
她只露出微笑回應我。
左手繞過她腋下輕貼在她左肩,右手摟在她腰上。
雖然隔著幾件衣服,卻清楚地感覺到彼此的溫度。
慢慢地靠近她臉龐,我們闔上雙眼輕吻她濕潤的雙唇。
我們讓這一瞬間凝結,成為彼此最幸福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