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化】
【05】
【且戰且敗】
我的眼睛根本不需要透過甚麼該死的瞄準器,這麼短的距離打不死她我這幾年的訓練就是白費。
雖然她的槍口也面無血色的望著我。
「我做錯了甚麼?」陳予辰咬牙切齒的說著,眼神沒有畏懼。
除了黃楊文義以外,所有人都抓起了武器戒備,但只有惠如、劉士翔和路駿做著跟我一樣的事情,果然平日待他們不薄是有好處的。
「說啊!我做錯了甚麼需要你們用四把槍指著我?」陳予辰見我沒有回應,開始有點歇斯底里。
由此,傻瓜都看得出來。
在場幾個人拿著槍,又有幾個人瞄準她,在死盯著我的情況下能夠知道的如此清楚,陳予辰不是一般人。
「這就是一個該死的陷阱!」我怒斥,想著她的報案就是分散戰鬥主力原因之一,還有那些不是感染者卻被無情掃射而死的人,她一定有話要說,她不可能甚麼都不知道。
「甚麼陷阱!我跟我的隊員在第一時間趕到,整個機場充斥著吃人咬人的傢伙還有一堆拿著槍胡亂掃射的恐怖分子,我還想問你們!特!別!作!戰!部!隊!」陳予辰氣勢不輸,但是她所謂的回答卻完全沒有達到我要的目的。
路駿突然向前跨步,作勢開槍,被家昌擋在前面。
「都冷靜點!我說了,冷靜點!」家昌大喊。
「說出妳的報案內容!」我問著,手指毫無懸念的架在板機上。
「報案?」陳予辰眼神飄動了一下。
「我們就是接到中心說有人報案被困在第二航廈,才會分兵去救人!才給了武裝份子襲擊並逃脫的機會!」我繼續說著,她眼神的飄動一定有問題。
「放屁!我從來沒有報案!我只有向行動中心請示支援!」
「妳在說謊!」
「我知道了,你覺得我是內神通外鬼的恐怖分子?」陳予辰嘴角上揚。
「廢話!」我罵著。
沉默了數秒,控制室的氣氛達到極限,陳予辰直視著我的雙眼,眼神慢慢鬆懈,隨後丟下了衝鋒槍,雙手舉起說著:「我全都說。」
其他人看到這樣也慢慢放鬆警戒,家昌緩緩接近我,一手小心翼翼的握著槍,一手扶肩安撫著我,才稍稍讓氣氛緩和了些。
也許真的是我太衝動了,但我不相信她,我不信任陳予辰。
「叫甚麼名字?」家昌轉向陳予辰問著。
「她叫陳予辰。」黃楊文義趕快接話,不知道用意何在,卻突然被惠如一個反手過肩摔摔倒在地。
惠如快速的摸走黃楊文義的手槍,抵著他的腦袋說道:「你這傢伙很沒紀律。」
我瞄了一眼,心中暗自慶喜,惠如從不生氣,但生起氣來誰也抵不過,這下子黃楊文義在我們出這個房門前是沒有自由了。
「我們的確接獲中心發佈給我們的信息,說是有人受困於第二航廈。」家昌擋在我面前。
「我應該知道問題出在哪了。」陳予辰的回應出乎意料。
所有人靜靜的聽著,等待陳予辰的辯解。
「有兩種可能,最簡單的就是,報案的另有其人,但你們救錯了,稍微複雜也比較難搞一點的就是……」陳予辰欲言又止。
「說。」我隱忍著,腦海中不斷演練在突發狀況下將自己的手用最短路徑握起武器並開槍的動作。
「我的行動中心跟你們的中心都已經被恐怖武裝份子控制,才會出現這樣錯誤的情報傳達,也就是說我向行動中心請求支援,那邊的恐怖份子接收情報後轉達給你們中心的恐怖分子,接著下達錯誤命令給你們。」陳予辰似乎越說越上癮,活像是個說書人,細巧的手指還撫摸著下巴。
「所以說,我們B隊才會被調離主要任務目標。」我接話,腦中盤算著故事的可信度。
「然後恐怖分子可以安然的殲滅A隊,然後又能得知我們B隊的位置。」家昌回應,語氣沒有不妥。
「卻很不巧的,我們B隊分成兩隊,造成恐怖份子的任務失敗。」我繼續說著。
「也許這就是你們跟我一樣都聯繫不上中心的原因。」陳予辰回應。
如果真是如此,那這恐怖份子的後台一定很硬,計劃如此周全還能在短時間內解決兩大中心卻不被攻擊。
「這下還懷疑我嗎?順帶一提,我是恐怖分子,我早就殺了你們了。」陳予辰開始抱怨自己被誤會,雖然表情上沒太多表現,但我從話語聽出她濃濃的酸味。
「好了,惠如妳也可以放開那傢伙了。」家昌說著,似乎沒打算給新兵一點教訓。
惠如又補了一腳,才將槍口從黃楊文義的身上移開。
「拿著。」惠如硬生硬氣的將槍遞給黃楊文義。
「……哼。」黃楊文義站起並接過手槍,原想安安份份的不再犯錯,卻在瞟了一眼陳予辰後轉頭對惠如冷哼一聲。
我看在眼裡。
「你想哪裡被打穿?」我舉起槍對著黃楊文義,我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新兵。
砰──
「!」
「!」
「!」
全場一陣安靜,沒人看清楚發生甚麼事情,只看見彈殼悄然落地。
細煙從槍管冒出,家昌單手持槍,眼神默然說道:「這次是打你的領子,沒有下次。」
側領被削去的黃楊文義無法置信,滿臉驚恐的呆滯住,看樣子是從沒想過有人真的會對他開槍。
在這次突然的槍響過後,我被眾人安排到了椅子上休息。
說是休息,也不過是為了讓我冷靜下來,怕我有樣學樣肆意開槍罷了。
我根本沒心休息,倒是不斷想著陳予辰的供詞,到底是她編的故事,還是真給她說中了。
但我看來,身為B隊隊長,整個特戰隊最有價值的隊長似乎對於戰友的死傷毫不生氣,說是悲傷卻很理性,當然不包括他對黃楊文義開的那槍,是個人都會有這種動作出現。
就算不管其它表現好了,光是對陳予辰的說詞沒有懷疑這方面,我深感不滿,這不是對一個可疑人物應有的態度。
我眼光飄向陳予辰,她依然坐在剛剛坐的位置上,雙手抱胸,臉上毫無表情,彷彿剛剛沒發生過甚麼事一樣。
「副隊長,隊長要召開行動說明。」路駿輕拍著我。
「知道了。」我回應,路駿看我沒甚麼動作,便一臉擔心的離去。
透過控制室碩大的玻璃窗向外看去仍是一片漆黑,從抵達機場的幾分鐘後就與中心失聯,而我們又超過了預計時間起碼快二十分鐘,整個機場還是一片安靜,沒有外援的跡象。
連不歸我們管的警備單位都沒有出現。
眾人圍著空蕩的地板,家昌研究著機場平面圖,喝了幾口水後才打開金口:「我跟紀冠霖還有特警隊陳予辰討論了一下,我們……」
「等等……」惠如突然打斷家昌的話,看了看我才繼續說道:「抱歉,隊長,恕我直言,陳予辰?」
全部人似乎都懂了惠如的意思。
在場屬於領導階層的就是紀冠霖、家昌還有我。
陳予辰?
「吳惠如,你想說甚麼?」紀冠霖皺了下眉頭。
我伸手擋在惠如臉前,希望她把接下來的話就此打住,從她的表情看來,她絕對會反駁到底,而且不管一切。
「請隊長繼續。」我表示支持將自己排除在外的作戰討論。
惠如眉頭深鎖,滿臉不明白,路駿與劉士翔則是互看了一眼,不敢說甚麼。
「從這邊可以看到,我們出了控制室避開大威脅的辦法就是……」
※
「他們憑甚麼把你排除在外?」惠如警戒著。
「別廢話,專注行動。」我回應,手中的光四處照耀,深怕漏了甚麼潛在威脅。
以家昌的計劃來說,我帶著惠如還有黃楊文義負責開路,到達二層的消防西站後停止,接著用那根本不可靠的無線電通知狀況,然後家昌會跟其他人護送傷員前來會合。
「陳斌,你說句話,以朋友的身分。」惠如繼續為我抱怨。
「前面就是消防西站的入口。」我說著,沒有理會惠如。
面前是一扇鋼門,比一半鐵門堅固更多,主要是防火隔煙用途,而這扇鋼門的開關是用轉的,平常不會隨意開啟。
燈光照在開關上,只見上面沾滿血漬,又看見燈光的折合處,才發現門其實是開的。
「副隊長?」黃楊文義用極小的聲音叫我。
我立刻比出禁聲手勢,隨後命令黃楊文義關掉電筒,惠如將燈光往下。
跟著把電筒關掉的我將耳朵緩緩靠近門縫,聽見幾聲拖地行走的腳步聲,聽上去有氣無力,很有規律的拖拉拖拉,如果判斷沒錯,最多不會超過三個。
快速比了幾個手勢後,我將門緩緩推開。
這鋼門看樣子平常有在維護,用相當慢的速度開啟竟然沒有一點聲響,讓我可以在完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進入。
我不知道消防西站一層還有多少感染者,但就觀察二層的結果,一個站著一個坐著,而且都是背對我,運氣不錯。
我轉頭比了個手勢,接著拔出戰鬥刀,緩步前進。
這個時候開槍,反而危險,天知道一層有多少感染者。
沒多久,我已經走到背對我的感染者背後,單手一勾,唰一聲,戰鬥刀狠狠刺進感染者的脖子,再橫的一拉,亮紅色的噴泉顯現。
「噁!」
不遠處坐著的感染者似乎被我的動作給驚動,叫了一聲後朝我撲來,我立刻拔出沾滿鮮血的戰鬥刀準備迎擊。
感染者張牙舞爪的襲來,一記側踢,感染者被踢飛,重心不穩的撞上旁邊牆壁,我趁機衝了上去,先是一個肘擊往他腦袋打下,接著戰鬥刀反手順勢一插,插進他的太陽穴內。
屍體順著牆壁滑落。
「來。」我輕聲召喚。
惠如跟黃楊文義小心翼翼的走進來,開始觀察著四周。
「哇,好身手!」黃楊文義說了句沒營養的話。
「我們到等待位置了,前面狀況如何?重複……」無線電的聲音出現,雜訊緊跟在後。
「安全,可以過來了。」我簡短回應,走向通往消防一層的螺旋梯。
「前面狀況如何?有……嗎?」該死的無線通訊。
「又沒訊號了。」我對其他人說著。
惠如用複雜的神情看著我,好像還在為我被排除在外的事情感到難受,黃楊文義則是乖乖的,應該是知道自己再發生錯誤很可能就會沒命的緣故。
「你們兩個待在上面,我要下去看看。」我還是很不放心一層的狀況。
如果人都到齊了才發現一層有很大危險,那就來不及了,反正現在也連絡不上他們,就先把一層解決掉吧。
「陳斌,路駿跟劉士翔也打從心底可憐你。」惠如還是說了。
其實我自己看得出來,惠如還有他們兩個從得知我被排除的那一刻,就鮮少與旁人交談,看紀冠霖跟家昌的眼神也不同,感覺像是在幫我向他們抱怨。
不過我不需要。
沒在乎惠如說的話,我逕自走著螺旋梯開始往下,下方一片黑暗,但似乎有些從遠處發出的光照映過來,感覺沒有之前那麼陰沉了,也許是月光吧。
到一層後,我開始四處觀察,沒有任何感染者,乾淨的連屍體也沒有。
不過還是得小心,我經過消防車之間,希望自己沒看漏甚麼,最後走到了消防站的門口,廣大的平地映入眼中,我抬頭看著天空。
「沒有月亮啊?」
「呀啊啊啊啊──!」
突然,一陣刺耳的尖叫聲傳來,我趕緊舉起槍往四周尋找叫聲來源,卻甚麼都沒看到。
倖存者?
不對,那絕不是一個正常人類的叫聲。
「陳斌!」惠如在二層叫著我,難道是二層發生事情了?
「陳斌!怎麼了?」惠如出現在螺旋梯,低頭問著我,燈光四處照映。
不是二層?那是?
「小心!」惠如大喊。
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撲倒,只見一雙利刃指甲出現在我眼前,正當我抓起衝鋒槍時,那怪物的雙手瞬間抓住並下壓整把槍,讓我完全呈現被動狀態。
此刻,怪物跨坐在我身上,竟然完全將我壓制。
「長官!」黃楊文義也出現在螺旋梯。
「別開槍!」惠如將黃楊文義的槍壓下,隨後說道:「會誤傷,你快去接隊長他們!」
「啊啊啊──!」
那怪物又大叫了一番,叫聲跟我剛剛聽到一模一樣,那牠到底從哪來的?
砰砰──
槍聲響起,我猛然回頭,望見惠如。
「別怕,我打很外面!」惠如說著,又開了一槍。
子彈根本沒有擊中牠,只是在我跟那怪物的周圍打了幾個洞,但那怪物好像感覺到有新的威脅,嘶喊一聲後跳開。
原來惠如是藉由開槍讓怪物與我分離。
我快速站起身來,只見那怪物跟正常人的身高差不多,卻不像一般感染者那樣愚蠢,牠似乎有智商。
怪物雙手的指甲銳利無比,穿著衣服跟褲子都非常破爛,可以看到牠小腿與手臂的肌肉非常發達。
「啊啊啊──!」
那怪物又叫了幾聲,真的很難聽。
砰砰──
惠如又開了幾槍,我趕緊抓起槍來瞄準,卻發現怪物已經不見蹤影,我急忙看向惠如,只見她滿臉驚恐,搖搖頭表示無法置信。
那牠到底去哪了?
我趕緊跑回消防站內,對著惠如說道:「黃楊文義怎麼那麼久?惠如你去看看,我回二層!」
「好。」惠如應道。
可惡,到底是甚麼東西?在六年前可沒見過那樣東西啊?
正當我步上螺旋梯時,感覺後面有股氣息朝自己襲來,我猛然回頭,看見那怪物重新出現在消防站的門口,單手抓著鐵捲大門頂端,掛在半空中晃蕩。
「靠!」我邊大罵邊快速舉起槍。
砰砰砰──
三發子彈射去,怪物鬆手跳下,剛觸碰到地面,又立刻如同猛獸般跳到消防車上,最後朝位在螺旋梯上的我撲來。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異常流暢。
完全擋不住。
我將槍轉向怪物,準備讓牠死在空中,卻見牠雙手插進天花板內,隨著身體往前盪來,以體操的高難度動作攻擊我,開槍對我來說已經毫無幫助了。
強而有力的雙腳踢來,我雙手交叉於臉前,硬是吃下疼痛。
但強大的力量還是把我踢倒,沒退路的我從樓梯跌下。
「幹!太誇張……」我又重新跌回了一層,背部落地讓我的腰感到非常不適。
怪物輕鬆的落在樓梯上,雙手垂落地面以蹲坐姿勢觀望著我。
「是在玩我吧?」我抱怨,趕緊伸手握住槍柄。
「啊啊啊──!」
怪物似乎知道武器這個概念,看見我伸手去抓槍,馬上大叫,接著縱身向我飛撲而來。
「你晚了!」我叫著,管牠聽不聽的懂,反正我已經拿到槍了。
我向後退了幾步,準備開槍,但牠的速度讓我覺得一次比一次快,到底是我變遲緩了,還是牠真的太快?
才剛準備開槍,怪物雙掌一壓,將我的槍壓下。
砰砰砰砰──
硬著頭皮連開數槍的我,補上了一個頭錘,怪物後退並叫了一聲,我隨即又朝牠的肚子狠踹。
怪物摸了摸額頭,看上去像是有些頭暈。
我發現剛剛射出的子彈只有一發打中牠的腳,而我的體術除了讓牠後退以外,根本一點屁用都沒有。
但光是讓牠後退就夠了。
我舉起槍,對著點頭暈目眩的怪物說道:「你是甚麼東西,有待商榷。」
喀卡!
「靠!」我竟然犯了沒子彈這種低級錯誤。
怪物轉了下脖子,好像在嘲笑我,接著雙手張開,露出鋒利的爪子,張大嘴巴,準備正式接收我的肉體。
「啊啊啊──!」
砰砰砰砰砰──
突然,數十發子彈射穿怪物的頭顱。
讓當牠在準備宣示勝利時,落下一個慘死。
「沒事吧?」惠如叫著,身後還跟著路駿與劉士翔,幾個人就這樣衝了下來。
「還好吧?怎麼搞成這樣?」芳榆也跑了下來,上下打量著我,轉頭望著屍體問道:「就牠把你弄成這樣?」
「這傢伙不一般,是六年前完全沒出現過的。」我喘著氣回應,手不忘退出空了的彈匣。
「我可以證明……這怪物很靈活,像個猴子。」惠如檢查著怪物的屍體。
「欸,隊長跟其他人呢?」我問著。
「等等就下來了……吧?」路駿說著,表情很怪。
正當我們覺得路駿是不是有甚麼狀況的時候,二層傳來個幾聲喊叫。
「看外面!」
我們向遠方看去,只見幾道火光在遠處不停閃爍,天空被火焰染成黃紅色,在突然安靜下來的空間裡,還能聽見很遠很遠傳來的砲火聲。
「世界大戰了這是……」劉士翔雙眼瞪大。
「陳斌!外面!」家昌在樓梯上叫著我。
「我看見了……」我回應,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沒多久,所有人都轉移到了消防一層,排排站著觀賞遠處的戰火,原來剛剛照下來的光,不是甚麼月光,而是遠處正在對生靈強取豪奪的砲火。
距離執行任務開始已經過了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我們總共陣亡了七名隊員,還有一名倖存者,我自己也差點死在怪物的手下,而整座城市似乎陷入了混亂,外面在戰鬥的,到底是人,還是感染者?
我想,這次行動唯一的收穫,就是救了一個無法相信的陳予辰。
「呀啊啊啊啊──!」
四周突然傳來陣陣嗷叫,聲音忽遠忽近,但聽上去跟剛剛那怪物的叫聲一模一樣,如果我沒想錯,最壞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怎麼?」家昌問著。
「如果沒意外,那怪物的同黨都來了,我的建議是……」我轉頭看向所有人。
「逃。」我知道,接下來的仗,根本沒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