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洛陽，東漢首都，亦是除了鉅鹿以外，馬元義最熟悉的城鎮。
那日過後，待裴真紅平復心情，兩人收拾細軟，經過約三天的路程來到此處。
貴為首都的洛陽，在他先前替師傅打理周旋太平道與朝廷之間的事務時來過不下數次，那時洛陽給他的印象是歌舞昇平，一片繁華興盛之貌，今日卻少了幾分繁榮，多了幾分蕭條之感。
大街上沿路乞討的遊民比以往增加不少，店家攤販兜售的商品價格上翻數倍，過往人們個個愁眉不展。
是他們太平道做錯了吧……
或許最原先的確是那些貪官汙吏的錯，要不是官員欺凌百姓，民眾又怎會祈求他師傅帶領太平道揭竿起義？
但倘若當初師傅他們依照龐德公所言滯留於天若宮內，也許事情就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尤其是他目睹民生沒因起義之事而有所改善，反而更加潦困，這個念頭也隨之亦趨強烈。
然而他自己也很清楚，即使時光倒流，他師傅還是會做相同的抉擇。只不過最讓他氣憤難抑的是竟有惡貫滿盈的匪賊之輩，藉黃巾──太平道──之名聲，行燒殺擄掠等齷齪之事，對百姓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此時馬元義為了隱瞞身份而以烏紗罩帽覆蓋住面容，沒人看出他抿緊薄唇的痛心貌。
──除了一名花精以外。
他悲憤哀慟以及人民叫苦連天的愁緒皆渲染著裴真紅，頭一回來到人世間的城鎮，想不到竟是這般淒涼情景，另人不勝唏噓。
有沒有什麼，是她可以幫得上忙的呢？
「你這小鬼沒錢買包子就別在這磨蹭，去去去！別妨礙老子做生意！」
貌似呼應她的想法，沿循吆喝聲望去，瞧見一名小販正打算攆走直盯著他的肉包攤看的小男孩，男孩體瘦如柴，蹣跚不穩的步伐透露出他已許久未曾進食的訊息。
她想也不想就走至攤子前拿起兩個包子遞與小男孩，「你很餓了吧？快拿去吃吧！」
「可……可以嗎？」小男孩怯怯地伸出手。
裴真紅輕點螓首，對他投以要他放心的微笑。
「謝謝大姊姊！」男孩接過肉包，歡喜地離去。
當她心滿意足自己有幫助到人，正要回頭去找馬元義時，一道語氣不悅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姑娘，妳是不是該付完錢再走啊？」
包子攤小販起初驚豔於她的美貌而看傻了眼，是故她取走包子時他並未出聲制止，待她要離開時他才大感不妙，連忙將她攔下。
她回首，一副大惑不解，「錢？」
小販從搭包中掏出一錠銀兩，呈現於她面前，「就是這個！」
她細瞧了一會，總覺得小販手上的物品好像在哪見過。驀地，她憶起收拾細軟時，曾交與馬元義一牛皮囊袋，那是他墜落山谷後要替他治療傷口之際，從原先衣物中整理出來的物品，其中裝有如同小販所拿之銀兩。
「原來這個就是錢。」雖先前馬元義也有向她解釋過這項物品的用途，但她懵懵懂懂地沒能聽個明白。「這位大哥不好意思，我目前身上沒有錢，待我向我同伴拿錢後，再來交與你。」語畢轉身欲走，卻被小販擒住一邊素手。
「好樣的，沒錢拿完包子就想逃跑嗎？」小販的斥責，引來不少人注目。
見他凶神惡煞的樣貌，裴真紅不禁駭然，「我沒有要逃，我是真的要去拿錢。」
「少說廢話！沒錢的話就用妳的身子償還吧！依妳的姿色，賣到百花樓應該能得到不錯的價錢……」小販垂涎地瞥了她一眼。
即使她不了解百花樓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也能從小販的神色知悉此處並非好場所。原來這世間不只有如同馬元義那般的好人，也有各式各樣、形形色色的人存在。
以往在棧道中，葛仙人阻斷了她與有邪念之人相處的機會，將她保護縝密，使得她不曉得人性的黑暗面。
好可怕……
「快放開她！」厲聲咆哮，一道高大的人影自圍觀群眾中殺出，將小販抓住裴真紅的手扯開，再將其手以不自然的方向扳去。
當馬元義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赫然察覺身旁麗人已不見蹤影，他心急如焚地尋找，總算在人群之中發現她。
幸好……幸好及時找著她，要不然……
想到她剛才害怕得全身不住顫抖，蛾眉緊蹙，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唔啊啊啊──」從小販淒厲的慘叫聲聽來，他的手臂縱使沒骨折也應該脫臼了吧？
「元、元義哥！把他放了吧！是我沒付錢才會發生這件事的。」一直以來馬元義在她面前總是溫厚純篤，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她還是頭一遭見到，不免有些許被嚇到。
仔細端詳她，確定她安然無恙後，他才將小販的手放下。畢竟若因此而引發官兵的關切，以他的身份，一定會連累裴真紅的安危。
「這位大哥，在下方才若有得罪之處，請多包涵。只是不知我娘子是做了什麼事惹得你不高興，可否告訴在下原由？」假名份竟然這麼快就派上用場，這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雖個性迥異，但以同樣很會招惹事端的性質來看，裴真紅與張婕可說是旗鼓相當。
難道他天生就是當保母的命嗎？馬元義自我解嘲地想著。
「那……那個女人拿了我的包子沒付錢！」即使懼怕身形魁梧的馬元義，為了餬口，小販還是鼓起勇氣，指著裴真紅道。
「請問價錢是多少？」
「一個二十兩，兩個總共是四十兩……嗚──」邊扶著脫臼的手臂邊回話。
馬元義擰眉，「我記得包子的價位大約是五兩左右，怎會如此之貴？」
小販聞言，重嘆了一口氣，「那已是三個月前的價格了唉唷……現今天下大亂，貨幣都沒啥價值，以物易物者反倒較常見。」
亂世之中，百姓只冀求能圖個溫飽，又有誰會去在意所謂的「良知」？
馬元義臉上閃過一抹傷感的神情，隨後他自皮袋中拿出銀兩，「這一共是四十兩銀。還有，」他邊說邊扳了一下小販的臂膀將它接回，可以感覺出小販因他此舉而嚇得往後退。「這樣你的手就沒問題了，方才十分抱歉，請問咱們可以走了嗎？」
小販連清點數目是否正確都不敢，忙不迭地道：「你……你們快走吧！」
馬元義兩手扶住自剛才就不發一語的裴真紅，將她帶離此處。
走至人煙較為稀少之處，馬元義才停下來問：「真紅，妳肚子餓了嗎？」
「不是的，我是因為有個小男孩看起來很餓的樣子，所以才會想說拿包子給他吃……元義哥，我這麼做是不是錯了？」她低垂著頭不敢看他。
「助人為善固然是好事，不過妳住在與世隔絕的深谷裡，大概不知世間買賣交易的規矩，像方才拿別人的包子可是要付錢的。」所幸當初墜落山谷時，身上的盤纏並非掉落別處，要不然他們的處境絕非只有被關進地牢而已。
即使如此，物價上漲的幅度遠超乎他的預料之外，若是不趕快找份工作，恐怕荷包很快就要見底了。
先至溫家布坊打探是否有敏菁的消息再來思索此事吧……馬元義在心中盤算著。
「我又給元義哥添麻煩了……」她內疚的神貌，從旁人看來似是她受了什麼委屈，連他都覺得像是自己在欺負她一般。
再想到適才小販以戒慎恐懼的目光盯著他，莫怪乎上回在涿郡時，敏菁會誤以為他欺負小孩。
天可為鑑，他只不過是身形比一般人壯碩了些，五官略為剛毅了些，故平時若表情較嚴肅總給人不怒而威的感受，可他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他無奈地笑笑，「沒有的事，是我的錯，我應該要教會妳這些道理。」
「那元義哥又是為何而鬱鬱寡歡呢？」她想為他盡一份心力，哪怕是只有一小點也好。
馬元義頓了下，似是在猶豫該不該說出口，隨即下定決心地問道：「真紅，妳覺得元義哥很兇嗎？」
見他面色凝重，她亦以十分認真的神情回答，「元義哥向來都是溫柔以待，我不覺得元義哥很兇的。」
「那妳覺得我有欺負那名小販嗎？」
「那也是因為要救我才會有那般舉動，不是嗎？再說，義父也常常為了我而向對方發怒呢！」以葛仙人的「某些行動」來說，就可以算得上是欺負了……
「可我長得比葛仙人來得兇惡……」些許的自卑心作祟。
「沒有這回事！而且，」纖手貼上他的左胸膛，感覺到他的心跳因此而加速，「相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元義哥有顆善良的心。」
望進她如晚霞般艷紅的秋瞳深處，眸心流露真摯的情感，順著她覆上的柔荑滲入他的心坎，似有什麼在騷動著，癢癢的，麻麻的。
「謝、謝謝妳真紅，不、不不過妳、妳妳妳好像忘了我交、交代過的事了……」馬元義窘迫地語不成句。
「啊！」裴真紅倏地將手收回，雙頰泛紅，「元義哥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沒、沒關係，但是不可以對陌生男子做這種事，知道嗎？」與其說是擔心，倒不如說是私心。
「我知道了。」溫馴地頷首，她心底很清楚自己除了對馬元義外，是不會其他人做相同的行為，那是因為──
她所認定的人，就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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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兒碎碎唸之惡搞插曲：
原來這世間不只有如同馬元義那般的好人，也有各式各樣、形形色色的人存在。
馬元義：「……這是我發仲宇卡的現世報嗎？Orz」
（大師兄發卡的證據，請看VCR！XD）（誤）
（謎：這年頭大家都很愛發卡啊……）（茶）
創作內容
《幻三參同人》紅花問情（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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