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血腥嘉年華(五)
鳥獸紛飛,揮動翅膀的聲音樹林間清晰起來,喘息聲逐漸在加重,少年與少女對視著,弦月如同高掛在空中的微笑,靜謐的氣氛下無言對視兩人,細長的睫毛抖動間,她微微睜開了眼睛,四肢無力的抓緊著少年的袖口,楚楚可憐般的在夜中對望。
「我……」他被盯的焦急,眼神中彷彿看到了自己帶著愧疚的面容,「我不知道……」。
他心中有湧起那麼一絲的情緒,有憤怒,有愧疚,有無奈,五味雜陳般的,如同落了一地的調味料,攪和在一起,他看到了,少女在夜下露出的無可奈何,也看到少女微微睜開的眼皮中流露出一絲的祈求,不甘。
或許今天晚上,所有人都會栽在這裡吧。
心中所想自己不是很明白,疑惑間帶有濃郁的抱歉,四肢卻明確的傳達出自己的心意。
終究……我只是普通人啊。
「帶我走……求求你……。」少女無力的發出低吟聲,手指固執的鉤住他的衣袖衣角,氣若游絲的聲音在耳邊喃喃輕語著,瞬間倒了下去,整個身子沈重的依靠在少年肩頭上,隱約傳來恐怖的熱度,他雙手僵在空中,耳邊的喃喃夢囈斷續。
他雙眼透過少女的身子,隱約看去了樹林裡頭,腦海當機中聳下了肩膀。
「這是要我……怎麼辦啊……」
「他們……要來了……」
「不能……他們到了」
下一瞬間地面被驚動了,雜草被踩動,一匹一匹黑色的巨狼出現在無光的樹林間,除了眼睛有著明亮的雪白之外,他們的身子毫無例外都黑的詭異,甚至如同液體般的在風中顫抖起來,像是煙霧一般的存在,卻吹不滅的身影。
「吼……」
怎麼辦……少年望著林間那頭遊走的巨狼,遠遠的有血腥味道竄入他的鼻腔,下一瞬間有什麼溫軟的東西搭住了他的嘴巴。
「嗚嗚……」
「別出聲…」後方耳根傳來少女濕潤的氣息,她輕聲的語氣傳入耳中,「…還沒發現我們……」
剔透的長劍在月色下沒有露出任何的反光,樹叢間隱約可見巨狼奔跑的身姿,墨渠瞪大了眼,空間中被稱為倉鼠的少年竄出,他踩落地面,樹枝發出啪擦的聲響,一下子所有狼群往他看去,白芒閃爍間,狼嚎穿越整座山上,他跳躍起來,五指突地睜開,銀白色的細雨飛灑出去,那頭狼被砍了兩半,下一秒鐘他往墨渠這兒眨了眨眼,落在另外一頭,瞬間消失在月下。
「是倉鼠吧……」
少女突然說道,墨渠回頭看了看,對方並沒有睜開眼睛,隨著風有股血腥味道傳遞過來,他緊了緊身子,然後放鬆下來,那些狼群卻在瞬間往他們反方向跑去,發出了吼叫的聲音,他楞了楞,探出頭看了一會,才鬆口氣。
「是吧……狼群被引走了……安全了…」
他乾笑著,其實衣服已經被冷汗弄的濕透,夜風下不自覺的有些顫抖,突然間有些冷了,樹林間那頭被切成兩半的巨狼沒有流血,遠處卻聞到了作嘔的味道,那絲被風吹起的黑煙在瞬間席捲起來,如同風中的漩渦般在世人面前。
一頭狼的樣子在空中緩慢的雕塑出來,墨渠楞了楞,心中升起某種感覺,他右手努力伸了出去,冰冷的感覺透過劍柄,通透到他的手心裡頭,使了使力,依舊在夜下聞風不動,剔透的劍身沒有流露出一點白芒,就像是旅人,完好的身,破碎的心。
這是一把鏽劍……
那一種被稱為直覺的感覺在心情浮現,他握著長劍的手收緊,越來越清晰的感覺到那絲異樣。
騷動的夜色下,血腥味道佈滿了整座烏來,墨渠咬著下唇,心下顫抖著,被稱為雨沫的少女靠在他背上,單手摀著他的嘴巴,鼻尖潮溼的熱氣開始囤積起來,沉默開始蔓延,風中席捲的黑色氣息,有匹巨狼破繭般的抬起頭來,狼嚎傳遍,夜下的眼睛無神有如雪白的玉珠。
慢慢的行走起來,他們不自覺的憋住呼吸,看著行走間巡邏的巨狼,似乎一切都變得無息。
遠方的天空驀然傳來一聲巨吼,沖天的白光撒落世界,巨大的轟鳴聲響伴隨怒吼聲音暴起,白色的光芒泛起,整座山邊隱約震動起來,空氣彷彿黑暗般的漣漪起來,一圈接著一圈,肉眼可見的整片天空無形的顫抖,偶爾流露出負片般的崎嶇顏色,切割間另外一座山的樣子在天空相反的展開。
那是……
他抬起頭,看著另外一座山,只是一個瞬間的事情,一切歸為黑夜下的弦月,下一瞬間溫熱的液體濺了過來。
「咳咳。」
雨沫吐了一大口的血在他身上,痛苦似的彷彿要把血液逆流般,驚起了許多事情,一絲漣漪在心中擴散開來,遠方的巨狼嚎叫起來,他蒼白色的眼珠子轉了過來,空氣間劃過一絲白光,他瞪著眼珠子,沉默開始回流,氣氛的凝重在須臾間爆發開來。
巨狼拱起了身子,那瞬間恐懼、害怕、擔心的情緒開始變得空白,一舉一動在腦海中開始放慢,巨大的黑影遮住了弦月,有那麼一點變得漆黑,嚎叫聲在空氣中舞動穿透著,墨渠右手用力間從劍柄上滑了開去。
他倉促的再次抓住劍柄,黑色的巨狼化作煙霧,黑血色的洪流伴隨噁心的腥味傳遞而來,月下他愣了愣,那些恐懼害怕的情緒再次回流出來,充滿他的身子,尖叫聲堵在了喉嚨口,脖子上溫熱的液體在倘流,他害怕的感覺如同那日月下,少女的身子在血泊之間呼救。
如同他看過的大大小小的場面,經歷過的現實與非現實,一切的事物在腦海裡面如蓮花般的驀然綻放開來,恐懼驀然間沉到了谷底,壓抑間的勇氣、正義感突如其來的爆發開來。
月下的少女,教室中的每一幕,黃毛手起刀落的姿態,傳遍黑夜的救護車聲音,璩叔切菜的從容,木蘭檐的巧笑倩兮,還是同學間兩人肩並肩的溫情,非現實與現實混雜在一起。
他不知道,心中彷彿被某種東西填滿了,恐懼消失的一乾二淨,至死地而後生的情緒湧了出來,那把長刀被他緊握,滑開的瞬間流露出些許迷茫,半空中他的拳頭突然緊握,彷彿兜起了四周的風暴般,狠狠往巨狼身上砸去。
心中的思緒甚至來不急思考為何長刀沒有被拔起,那拳頭在夜裡被栓的死緊。
「呼!」。
黑色洪流輕柔的散了開去,墨渠的身子往前倒去,拳頭上只有空氣的不真實感在作祟,黑霧暴散開來,他的身體落地,剔透的刀在他視線中,熠熠的光芒尚未反射出來,腦海中思考著的事情斷掉了,痛覺從手上蔓延出來。
耳邊少女的叫聲傳來,他恢復了一些思考能力,剔透的刀鋒落入他眼中,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感覺,無力的攤開滿布青苔的雙手,劃破的血痕在空氣中撒落,破碎的心靈曲捲起來。
好不容易提起的感覺,在那落空的一拳後消失了……聞風不動的長刀依舊佇立在石中,瀟灑的英姿彷彿天地間唯一不動的石柱,象徵著沒有任何人可以拔起他一般……孤傲的白霜。
黑煙竄過樹叢,在遠處化作黑色液體般的無形巨狼,蒼白色的眼珠子越過少年,少女右手遮著嘴巴,鮮紅的液體滴下,她瞇起好看狹長的丹鳳眼,用無力的表情回應著巨狼。
「快……走吧。」
他楞了楞,回頭看著少女,對方眼中流露出了認真的情緒,甚至在月下看來淒美的過頭了。
「快點……走吧,幻想之城的崩潰是遲早的。」她頓了頓,低下頭,拉了拉少年的衣袖,「我無法……保護你……也無法保護所有人了……快走吧…。」
他想笑,也想哭,心中有一種複雜到無以言喻的情緒冉冉升起,那不是恐懼,是害怕……還有自卑,他無力的搭住對方的肩膀,心中想法幾度變化,罪惡般的情緒壓在他心頭……動彈不得,巨狼直視著這邊,低吼間突然衝了出來。
好多的事情在腦海中開始了轉動……
他攤開雙手,眨了眨眼,無力的彰顯自己的存在,忽然間眼淚就落了下來,心頭有一種空蕩蕩的,或許說是被虛空填滿一般的情緒。
「快…走吧。」
少女的聲音在耳邊迴盪。
似乎什麼都做不到……這句話在心中無力的翻覆著……我只是普通人阿,我什麼都做不到,因為生活在這個社會,無力的攤開一切,攤開手掌,攤開自己的身子。
「快走!。」
少女急促的聲音驚醒了他,沉默爆發間巨狼撲了上來,他倒在了少女的肩頭上,任由淚水打落對方肩頭,第二次了……自己的無力明顯的體現出來……明明只要拔出來,只要拔出來的話,就可以拯救對方的吧!?。
就可以拯救這個世界了吧!?
不為人知的情緒在擴張著,巨狼的身子撲了過來,冷風過後,他閉上眼睛,無力的放下了身子,然後有什麼東西突然在耳邊炸開了。
「快…走!」
他感覺到少女的肩頭移動,像是伸出雙手般,溫熱的液體在他背後滴落,大吼過後虛弱的聲音隱藏在夜色之下,一瞬間視線變得漆黑無比,腦中的人格彷彿分裂開來,月色一下子消失了。
模糊的話語在耳邊擴散開去,他見到那一圈實質的漣漪迅速掃描過整個世界般的黑色降臨。
一切變得虛無起來,像是舉手投足間羽化登仙一般的情緒在心中油然而生,不是是死是活的飄逸感覺在生理上產生出來。
整座烏來變得漆黑無比,細小的機械運轉生在他耳邊作響,流水的聲音無限放大起來,雜草被踩動,石頭被踢開,樹枝被踩裂,呼嘯的風在耳邊逐漸清晰起來,黑暗中他什麼都看不到,只有兩個字在他耳邊由遠而近般的重複了兩次。
「逆轉……」。
然後,一切都寂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