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傾盆大雨
嘩啦拉拉…
乾燥的冬天開始落下大雨,一點一滴,淋濕了大地,柏油路上開始被洗刷起來,大量雨水開始沖刷整個城市,淋濕了很多地方,很多人。
乾冷的風在吹著,刮的臉頰生疼。
所以……請你跑吧,女醫生的夢囈在耳邊徘徊,乎明乎暗的,似乎有什麼打溼了眼眶。
大雨在下,水珠順著他的頭髮滴下,聲音掩沒在雨中,其實什麼是地,什麼是天,已經在他的視線中變得模糊,如同心中的紊亂一般,絞成了麻花,一步一步,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時間也不記得了,只記得剛離開警察局的時候外頭店家還是開著的,他就這樣走,順著大馬路,直楞楞地一直走而已。
為什麼阿……到底什麼是現實,什麼是虛假的,什麼是正義,什麼是邪惡。
那些亂七八糟的,真的都無暇,也不想再去管了……
什麼異能的,還是妖魔鬼怪的……通通都去死吧。
他只想離開這裡,離開,越遠越好,越遠越好,他不想被抓去頂罪,他不想在面對那些事情,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生存,然後過下去,就算是在社會中掙扎也好,不讀書了,做苦工也沒關係……只要能好好的活下去,就算只有一個人也沒關係。
偶爾有幾台車呼嘯而過,走著,走著,忽然有燈光在他旁邊停了下來。
「欸,小兄弟。」
他繼續走著。
「小兄弟!」
頓住,他茫然的回頭,指了指自己,「我嗎?」
「對阿,不然是誰?」大卡車在他旁邊停下,搖下車窗,是名憨厚的大叔,有著方正的國字臉還有筆挺的雙眉,看上去神采奕奕,「都凌晨三點了,你是要上山吧?不如上車,這樣走上去還要一小時跑不掉。」
「上山……?」他楞了楞,才發現自己有些餓了,有點冷,「這裡是哪……?」
「蛤?上面是烏來啊!」大叔指了指山上,「這就北宜阿,你們這年齡小孩子最喜歡跑的山道……」
「嗯……」他點點頭,繼續往前走了。
叭叭。
車又停在了他旁邊,「我送你上山吧,這天冷著的。」
「……」他沉默一會,「謝謝。」
「不用謝,後面剛好有毛巾,你先擦擦臉吧。」
他坐上了副駕駛,一陣雜物的翻倒聲響中車子開始緩緩的前進了。
「都三點四點了,你怎麼這時候在爬山,是機車在山腰壞了?」
「……」
雨在下著,黑夜中大貨車已四十的時速慢慢往山上開去,他接過毛巾,擦乾了頭髮,毫無精神的眼眸看著黑色的夜,看著被沖刷的世界,緩緩的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走了多久阿,走到烏來不是一小時可以到的,你都快走了三分之一了,你家人呢,大叔手機借你打打看?」
「我沒有家人……」他頓了頓,機械式的回應著對方,「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邊……」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只知道要繼續走……往前走。」
他就這樣無神的念著,然後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難道是失憶了?!」大叔這樣想著,頓了頓,頓時軟了心腸,嘆口氣,便道,「最近這社會不太平,你有打算去什麼地方嗎?」
「沒有……我想要…找份工作。」
「然後……普通的生存下去,就好了…」
是夜,四點了,一輛車緩緩駛近了烏來山上的某家溫泉店裡面,櫃檯小姑娘還玩著手指甲,看著電視上的新聞,幾天前的事件不斷爆發出來,兇殺案還是什麼的,前幾天還有什麼高中電線走火案件,據說是蓄意的,還沒查清楚,聽到腳步聲,她回過頭,短髮在飛揚,看到來人才大叫,「阿,爸,你回來啦?」
「嗯,今天去領的貨比較遠一點,中午叫你媽起床處理一下,都還挺新鮮的,東西我放在卡車後面,還活著呢!」男人打了個哈欠,轉頭看了看,外頭的雨停了,天色陰暗的不像是即將破曉,他喊道,「小兄弟,進來阿,別怕,這是我女兒。」
漸漸的,黑暗中有一陣波動,在櫃檯女孩的注視下,少年穿著黑色長褲,白色的柔軟上衣,看上去並不保暖,黑色的頭髮被雨水沾的黏著起來,擋住他不少的臉龐,白色的毛巾如圍巾般的環繞在的脖子上。
「呃,這是……?」
「諾,簡單囉,這位是小渠,以後再我們這邊打雜。」大叔拍著女兒肩膀,在她耳邊說,「你二哥的房間現在沒人住吧?先挪給他吧,小渠可可憐了,沒家人又失憶,我打算先收留收留一陣子。」
「不是吧?」櫃檯妹妹露出狐疑的表情,「這種狗血劇情說下去誰相信,他不會是小偷吧?」
「不是不是的,我半夜三點上山的時候還看到他在外面淋雨慢慢走山路呢,不說這些了,現在一號間可以用吧?」
「可以啊!」
「小渠!」大叔叫道,「這是我女兒,你叫他木姊就好了,你先上去洗洗,等等去二樓第二間房間睡一晚,有什麼事情明天早上起來再說吧。」
少年點了點頭,走路輕飄飄的,如同鬼魅般的飄蕩進來,倒是嚇了櫃檯妹妹一跳。
「欸,你有衣服嗎?」
少年搖頭,他們一前一後,走在木製的地板上,被稱為木姊的女孩頓了一會,小心翼翼的問,「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嗯……」
「嗯……」
她嘆了口氣,仔細詳端了一下對方的臉龐,「你父母還在嗎…...?」
「不在了……」
「阿……」沉默了一會,兩人的腳步聲在走廊在回盪,走在前頭,她突然說,「我等等先拿我二哥的衣服給你穿,以後你就在這邊工作吧。」,笑著,她自己想到,自己倒是挺能接受這種事情的,「看你的樣子也不像壞人,高中畢業了?」
某些事情在他腦海中開始了運轉,高中這個字眼令人想到了什麼事情一般,少年呼吸頓時急促起來,走在前面的少女突然聽到砰的一聲,轉過頭去突然沒了少年的影,連忙低下頭,頓時開始大叫起來。
「爸,爸,這傢伙昏倒了!」
意識在一些人的話語間飄蕩而去。
。。
五天後,咬著棒棒糖的男人在監牢裡面,青筋狂跳,「妳妳妳,妳就這樣放他走了?!」
他指著穿著白大掛,看上去高貴清冷的女醫生,對於他的激動,對方反而是很理性的書寫著什麼,半晌才放下筆,輕輕說著,「嗯,是啊。」
「喔!!你到底在冷靜什麼啦!」他用力抓著自己的短頭髮,激動的大喊,「到底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冷靜,組織不會這樣容易的帶過去阿,甚至你可能會被退出組織耶!!」
「嗯,我知道啊。」她放下原子筆,翻了翻抽屜,「給你。」
「這啥?」男子接過,只掃了一眼,頓時嘴裡發出嘎擦的聲音,硬生生的咬碎了尼古丁的棒子,「辭呈!?你腦子沒進水吧?!!?沒進水吧!?」
「沒進水。」她推推眼鏡,雙手拖著下巴,用認真的眼神看著對方,「小袋,這樣子對女生很不禮貌」
一秒、兩秒,男人便低下頭。
「對不起。」
「嗯…沒關係。」颯颯的書寫聲音繼續回響在這間牢房,沉默的氣氛似乎讓人有些崩潰,半晌,她又開口,「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保護他,可能是累了,加入這組織十年了,手上沒有真正沾染過鮮血,但是間接沾染的沒有幾萬也有幾千的吧……或許累了,我想看那個孩子好好的成長下去,他已經無父無母了。」
「可憐人嘛……」他點起了香煙,女人沒有說什麼,只是揮了揮手,「或許吧,我不知道」他自嘲的笑了笑,煙霧繚繞間,露出了惆悵的表情「何嘗,我也不是想跟你做一樣的事情呢,但是我還沒有退出組織的打算,至少,現在還沒有。」
「我知道。」
女人站了起來,他們兩個慢慢行至外面,大雨又開始下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會有好的,會有壞的,很多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好是壞,但是難免的,只要問心無愧就好了……吧……」
吞雲吐霧間,男人嘆了口氣,「這件事情我會拜託組長的,至少讓大隊不會特別去找那小鬼的……但是遇到了,還是得抓回來。」
「嗯…謝謝。」女人呼吸間,氣息變作白霧散去,消失在雨間,五天前的夜晚,她也曾站在這裡,看著在夜空下遠去的男孩子,也曾想過跟著他走。
但是一切還沒這麼快結束…她望著傾盆大雨的天,默默無語。
一份報紙,在她桌上被攤開著。
『某某高中出現電路燒毀,具檢查是因為動工時偷工減料,導致壁內潮氣入侵,市長呼籲,相關部門立即檢查,避免再次發生同樣的事情』
『走火班級無一人生存。』
「這世界……真的變了啊。」
雨,毫無停歇的繼續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