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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紅秋色 五章

作者:亞蘇│2012-09-05 11:20:52│巴幣:0│人氣:432
  「主子從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誰。」周霖說得十分簡單,而後改口,「或者更正確的說,主子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睫兒揚了揚,映彤很快的明白了,為什麼他一聽到「祠堂」二字,反應竟是如此的大;只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想弄清楚自己的生父是誰,自己的列祖列宗有哪些來歷,究竟上哪去祭拜祖墳。

  莫名的,她的心口泛起了些許的疼,她想起了,昨兒個晚上他對她冷絕得說出那些話時,在他眼底瞥見的,那淡淡水光,她明白,那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

  那是一個想傷心、痛哭,卻又不知從何傷心起,怎般痛哭,深沉無奈的情緒。

  「那,將軍是由誰撫養長大的?」難道,他連自己的生母也不曉得?

  「聽孫將軍說,主子他似乎是由娘親撫養大的。」

  是親生娘親,可是卻狠下心來的,不告訴自己孩子的生父,除了自己不曉得之外,也或許,那件往事,別說提起,就連想也不敢去想,那是同樣讓她難過,知道孩子有權利知道,卻無法鼓起勇氣告訴他的矛盾心理。

  「那將軍跟著娘親姓?」映彤在心底略為思索,往事層層堆疊,像是秋末那落在地上,一片片的落葉一般,掰開一葉,卻發現底下又有了早先掉下來的葉子,再翻開,不斷的翻到最底下,卻是那無法受風吹撫,潮濕的爛泥。

  正因為那最底層的部分,是連他都不願正視、面對,既是如此,他又怎會讓旁人窺得他心底的真正想法?那只要有人想要試著窺探,撫上那覆蓋在秋泥上的落葉時,他會如此憤怒也就可以想見了。

  「不是,主子娘親應該還是知道主子的父親是誰,可是,想想現在的時局,戰火讓多少人家破人亡?」周霖說著此語,在看見映彤清亮眸子黯淡下時,連忙道歉,「姑娘,對不起,小的只是有感而發……」他怎忘了?她正是戰火下最大的犧牲者啊。

  「什麼話不好說,偏要扯上這個?」沒看見映彤正傷心著?采亭白了他一眼。

  「不打緊,彤沒事的。」勉強牽起笑來,搖了搖頭,映彤可不想讓自己的情緒,錯失了好好探問幼平內心的好機會,「所以公子的意思,將軍的爹親,很有可能也是爭戰沙場的征夫嗎?」

  「小的想應該是的,其實主子以前的事情,小的也真的是知道不多啊。」周霖拍拍頭,老實說他覺得主子沒什麼誠意,要他把所知道的告訴映彤姑娘,可是他卻是知道最少的。

  「你跟在他身旁這麼多年,都白跟啦?」采亭又免不了嘲諷周霖兩句,弄得周霖臉色是一陣難看。

  「我位低權輕,哪裡過問的起主子的過去?」他冷哼,她不是這樣看他的嗎?那剛好給他拿來回堵她的嘴。

  「彤知道這樣子就已經夠了,多謝公子。」至少比什麼都不知道來得好。

  「姑娘,雖然小的對主子知道的不多,不過我還知道,主子其實是被孫將軍救的。」說到這裡,他又想到了什麼情報來,拍手大喊,「主子給孫將軍救起之後,跟著孫將軍到大,還教主子習武,後來主子救了小的時,武功已經小有所成了,若要探問更早的事情,孫將軍一定是比小的清楚的。」說來孫將軍也算得上是當事人,總比他這個下人還來得清楚細節。

  映彤點頭淡笑,「多謝了。」既然如此,那她剛好可以跟伯符討討人情。

  討個讓他們夫妻倆感情加溫的人情。

     #     #     #

  「將軍,是不是該換藥了?」映彤起了床著衣之後,翻到屏風前頭來,早已不見幼平蹤影,看看刀架,那把長刀也跟著主人一樣不在原地,依他個性猜測,只怕是又偷了空,不顧傷勢到外面練刀去了。

  真是的,受了傷還不安分,也難怪伯符跟公瑾會硬是要他從前線退回這裡。

  幼平一手包著白布,單手舞刀,即使如此,「曉」在主人手中一樣是威猛難當,凌厲的刀法絲毫沒有因為受了傷而遲緩,只道是他少了左手,無法雙手持刀罷了。

  聽見她的呼喚,他僅是分神看她一眼,而後繼續練他的,非要將這套刀法練過一回之後方休。

  映彤也不催促他,拿著草藥跟布,就放在一旁等待著。

  天氣寒冷,外頭雖有城牆,可城池裡頭多還是廣大空地,他就在城樓旁練他的刀,他身強體壯,舞著刀倒是不怕寒風,可她可不同,剛從暖暖被窩裡探出來,好幾次她都冷得下不了床,可想到她必須好好關照他,她才披衣從被窩裡起來的,在裡頭找了半天,發現他在外頭練刀,現下可又為了他,她要陪著一起受冷風吹撫,換作是別的大姑娘,只怕早就受不住了。

  幼平刀落,拿起懷裡的布巾抹抹細汗,略微瞥眼,發現那個小女人居然還真是乖乖等他練完,絲毫不肯放棄;他怎麼又忘了?這個女人堅持的態度跟夫人有得比。

  他靜靜收刀入鞘,雖然他還想再練一回,可她陪著他一起在外冒寒,自己也覺得有些對她不住,於是他才打算先給她包一包,等她進去之後,他再繼續練也還不遲。

  映彤等了足足一刻有餘,可臉上卻沒絲毫不耐,至始至終都掛著淡淡淺笑,待他走至他跟前來,她拿著手上的草藥,要他進來廳堂,裡頭擺著給他清洗傷口的水,她揚了揚眉,要他坐定,一個大男人,像個小孩子似的給她管理得乖巧,她內心笑不可支,可臉上卻不動聲色,動手拆開他手上的包紮,讓那一大片傷口暴露在空氣中,她拉起袖,將巾帕沾濕了,小心的不讓傷口碰到水,只擦去留在他手上的藥漬。

  他就讓她忙著,看著她細柔輕巧的動作,突然,眼尖的他看見水袖底下的雪膚,上頭竟有著一道突兀而醜陋的傷疤,就這樣盤據在她的左手腕上,他原想像往常那樣,直接抓起她的手來端詳,可想到昨晚她正起顏面來說的那些話,令他遲疑了一會兒,而後,只是輕輕的撫上她潔白皓腕,「怎麼回事?」

  那傷口看起來很新,並不像是陳年舊傷,他不禁想問,這該不會是她,因受不起痛失家人的心傷,而妄想了結自己的烙印?

  他的動作還是免不了讓她驚訝,可他沒像之前那樣蠻橫的拉過她的手質問,這表示什麼?他是不是將她昨兒晚的話給放在心底。

  他的手指很是粗糙,手指很長,環上她的傷口時,好像燙著她似的,執巾帕的手震了一下,想縮回來,可終究還是給他握著。

  「在孫家的時候傷的。」她淡淡的敘述,而後抽回自己的手,繞過他,清洗巾帕。

  他的眼緊盯著她,「妳自殘。」不是疑問,他很肯定一定是如此,她們兩人雖然聊得不多,這一陣子的聚首時間也少,可打從他對她說了那些之後,她體會到他跟她,也有了同樣遭遇,兩人的想法跟距離,似乎,拉近了一些些。

  濯洗的雙手頓了頓,映彤將帕子擰乾,拉下袖子,「嗯。」她淡淡點頭。

  「妳很堅強。」幼平看著她的動作,感覺她似乎是下意識的,右手只是握緊著左腕的傷口,只怕是他這一提,又讓她想起些什麼。

  「彤之所以如將軍說的那樣,是這道傷口之後的事情。」映彤目光放得悠遠,「在沒經歷過這事兒之前,彤……彤其實不如將軍所言,彤很軟弱的。」

  幼平的視線轉向她那張染上點點愁思的嬌容,就這樣等待著她下一句話。

  「將軍心底或許以為,彤為什麼有法子撐過來的是嗎?」她望著往凝香廂房的方向,「是凝香,凝香開導映彤,讓映彤可以走過那最難走的一段,即使映彤還是傷心,可彤答應孫將軍跟凝香,絕不再尋短見,有時回想起這些,彤會覺得,這是老天給彤的歷練。

  「若彤一直依賴在家人的懷抱裡,只怕彤永遠不會曉得,在沙場上的士兵們正無時無刻的冒著隨時都有可能丟掉性命的風險打著仗;不曉得比秋家過得更為辛苦,每天只為三餐溫飽,家人安好的人們是過著怎樣的生活;也更不會認識到,我究竟是踩在什麼人的背上,才會有這樣錦衣玉食的日子。」

  「即使,」映彤將玉手收回心口,雙唇微微顫動著,「那代價竟是讓映彤失去所有的家人。」她的眼神宛若秋水,低低道出在前些日子裡還過著和樂天倫的她不會想到的事情,「彤只是早些體會而已。並不是映彤不想要爹娘、ㄚ鬟、下人們,這些陪在彤身旁的人長命百歲,而是不管怎樣,一個人活在世上,不過百年,再怎般長壽,她們無法伴映彤到老,更別妄想有如秦皇所求,千秋、萬世。」

  「映彤會記住爹娘跟彤相處的那些日子,家人會一直活在映彤心裡,可,不在了終究是不在了。」她斂起眼來,溫熱心口正不斷鼓盪著,「彤還要走下去的,因為只剩映彤活著,而,凝香那個時候告訴映彤,要彤連所有家人的份一起活。」


  修長的手指,環住她那被白布紮的緊緊的傷口,凝香撥開散亂於她額前的髮絲,朱唇淡淡彎開,「妳看看這個。」她手中拿著好幾本帳冊,「這個妳應該不陌生。」

  當然不陌生,那些是她爹在世的時候,常常翻閱謄寫的幾本帳本,「凝香姑娘,妳……」那張猶仍梨花帶雨的嬌顏,瞥見自家的東西竟在凝香手上時,詫異的看著她。

  「這些可是很值錢的,妳死了,這些東西將會落在誰的手上知道嗎?」秋家到江南來經營三代,該說是秋家老爺的經商之才了得,經過幾十年的光陰,也算是皖城這兒的顯赫地主,但可貴的是,就算是如此,秋家對為自己耕種的農人、採桑養蠶的富人家,可是殷殷善待,因而秋家在皖城可算是備受禮遇。

  「這些……映彤不知。」

  「妳想想,這些帳本還有那些地契,」凝香將秋家裡值錢的東西都暫時拿回孫家來,因這些全部都屬於映彤所有,「要是妳也走了,這些契約就都給人拿去、買走了,要是落入個什麼惡商手中,這些原本靠耕妳們秋家的地的農人,不就得過苦日子?」

  想想現下時局之壞,能有像秋家這般善心的人,普天之下已寥若晨星,她要是過世了,這些人誰來照顧?「映彤,想得長遠一點,妳的家人雖然是都走了,可妳還有他們,感念妳爹親恩德的人不只是妳呀,他們也都是啊,現下他們全寄望妳可以挑下秋家的重擔,也只有妳可以擔此大任了,妳知道嗎?」

  映彤給凝香這番話給說得啞口無言,爹親從不讓她理這些的,她不懂,也不會理,可凝香將這些東西拿到她眼前,為得是讓她面對現實。

  「彤……彤不會這些……」她搖搖螓首,她是被人捧在手心,呵疼慣了的嬌嬌女,即使性子溫和平易,可仍是潔淨的似是不食人間煙火。

  「很簡單的,妳只要不要忘記妳爹娘對待他們的方式就可。」凝香握了握她的手,「妳一定不會忘記妳的爹親不是嗎?」

  回想起每次春耕或是秋收時,爹親總是特別忙碌,不時的往外跑,一旁的總管爺爺,總是會不停的在他耳邊勸著,今年收成極佳,為何不多收一些,或是春耕發種子的時候,爹親總是親自去探視田地,雖然她從沒一起跟去過,可老是可以聽到她的ㄚ鬟或是下人們,又跑來說什麼,外頭好多替他們耕種的農人來答謝之類的話語。

  好像很多次都是這樣的……

  「映彤,既然妳記得,那妳是不是也要依著你爹親的法子,繼續善待他們?」凝香輕問,而後將帳冊交到她手上,「對他們而言,妳就代表著整個秋家了。」

  「妳要帶著這份善待他們的心,好好活下去,就像是他們看見妳,如見到整個秋家的人一樣。」

  「凝香姑娘……」映彤雙眸再度湧出淚泉來,看著手上的帳本,突然明白了,爹娘生前究竟堅持些什麼,為何爹親總是受人家愛戴喜歡。

  「叫姑娘是不是太生疏了?」凝香掏出巾帕給她拭淚,「我也不是挺介意這些稱謂,如果妳也覺得叫我一聲凝香不嫌麻煩,那就以名相稱即可。」

  映彤看著眼前的她,原本壓在心頭上的傷心,像是給凝香帶走了些,「凝、凝香……」軟嫩唇瓣上還沾著淚珠,她嬌嬌軟軟的喊著。

  「彤可不可以拜託妳一件事情?」

  「什麼?」凝香回過頭去,給她拿藥來,順便回她的話。

  「彤不會管這些的,如果……如果凝香不嫌麻煩,可不可以……先替彤代管?」她向凝香捧著帳本,希望凝香暫時收去。

  執著調羹攪動湯藥,凝香看著她手上那成堆帳本,而後看著那張怯怯的小臉,「妳確定?不怕我把妳們秋家的田地財產全給佔了?」她挑了挑細眉,故意逗她。

  映彤果然上當,「不會的,妳不會這麼做的……」她睜大雙眸,不敢相信此語竟出自凝香之口。

  凝香輕笑,「開妳玩笑的,妳別緊張。」而後頓了頓,續道:「可以是可以,可是,有條件。」

  「什麼條件,彤都會接受的。」映彤有些急迫的說。

  「把藥喝了。」凝香將藥交到她手上,「妳現在身子很虛弱,好生調養,知道嗎?」而後,接過她手上的帳本,「哪天妳想要拿回去,跟我說一聲就可。」

  映彤簡直感動的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凝香……」

  「快喝吧,藥都涼了。」凝香淡淡聳肩,不忘催促。



  「將軍可以了解,為何映彤會因為將軍十個大字,而不惜百里奔至此處了嗎?」映彤將事情淡淡敘述過一遍。

  幼平點點頭,而後映彤再度揚起笑容來,拿起草藥,小心翼翼的將之貼在幼平的傷口上,「可能有點疼,將軍請忍耐一下。」

  這點小痛算得上什麼,幼平大方的讓她包好,而後她捧起水來,「將軍可還要繼續練?」

  幼平原想點頭,可在聽見她剛剛說的那番話之後,心情似乎是受到了點點鼓動,她似乎可以用她的話語挑起他的情緒,握在手中的「曉」,似乎變得沉重了些。


  「泰兒,你先回去等待娘親,娘將這些草藥帶去藥鋪賣了,之後回來再過生辰,啊?」

  小男孩欣然應諾,就這樣目送婦人走遠,「娘親,要快點回來喲!」他朝走遠的婦人大喊,並且招手。

  婦人回過頭來,也招了招手,雖然看不見她臉上表情,可他知道,娘親是笑著的。



  他記的很清楚,當時深秋,滿地紅葉、黃葉,鋪滿了整個地上,他站在家門面前,看著娘親緩緩走遠,此時一陣風吹來,將地上落葉捲起,片片殘葉漫天飛舞,幾乎將幼小的他掩蓋起。

  後頭的家,兩旁有著幾棵高大松樹,他們母子倆在這兩棵松樹後頭搭上草屋,松樹排撻蜿蜒,給他們自樹間走出一條小徑來,剛好自門前延伸而出,回頭看著家門,他總覺得走在這條小徑上,像是兩旁松樹正夾道歡迎著他們母子倆似的。

  他們家後頭不遠就是一條清澈小溪,水也不深,他偶爾會從河裡打打野味上來給他跟娘親加菜的。

  興致一來,想到今兒個可是自己生辰,他跑回屋內拿起自己削的竹叉,而後站在岸邊,雙眼燦亮燦亮的,仔細的往水裡面探,看看有沒有又肥美又大的鯉魚從他眼前溜過。


  河面上很漂亮,再看過去那頭可以看得見山下的風景,他常常越過河,到崖邊迎風俯瞰底下風光,當時秋收,底下一片亮黃,伴著夕陽,很美很美。


  「哈哈,射中啦!」一條可憐的大魚給竹叉穩穩的穿過魚鰓,小男孩高興的又叫又跳,「對不起啦,只能算是你今天倒楣,要給我們母子倆加菜啦。」他趾高氣揚的宣布,而後脫下鞋子,捲起褲管,小心的拿起那隻竹叉,正當得意之際,他倒是看清楚了底下那壯闊的秋收風光。

  他笑得開心,在那兒站了良久良久……

  「將軍……將軍?」映彤走近他,試著看清低頭不語的他的表情,「怎麼了嗎?究竟還練不練刀?」

  她的嬌軟語調讓他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他回過神來,對上那雙充滿疑惑的美眸,「練夠了……」

  「那請進去稍等,映彤這就去燒菜,準備早膳。」映彤淡淡點頭,踏著娉婷步履,離開廳堂。

     #     #     #

  「這些……」看著滿桌不像是處在前線可以吃到的東西,幼平有些驚訝,訥訥的看著凝嫣,映彤……她究竟是怎麼變出這些的?

  「唔,將軍,很奇怪嗎?」凝嫣一手拿著筆,一手拿筷子,視線從眼前一本小冊子移到那高大沉默的男人身上,看起來忙透了。

  「湯,湯來了,好燙好燙……」映彤雙手不住顫動,捧著一鍋熱湯,忙不迭的向裡頭的兩人求救。

  看著那鍋熱湯大有砸鍋之勢,凝嫣不由得驚呼出聲,幼平則實際的採取行動,一個箭步搶上,雙手攫住那鍋冒煙冒得厲害的熱湯,就這樣輕鬆帶上桌。

  映彤雙手忙著摸摸耳垂,「謝謝將軍。」她朝幼平淺笑道謝。

  瞧她把兩雙玉手都給燙紅了,幼平看著那鍋湯,白煙裡居然躺著一條鯉魚?他還真的不得不佩服她的神奇,這桌菜簡直不像是他在行軍打仗時能吃到的。

  「姊姊,妳手怎麼樣了?」瞧她雙手紅通通的,凝嫣也放下筆跟筷,趕到她身旁來關照。
  「還好,我看要是將軍沒來助彤一把,彤一定將湯給砸了。」白白浪費一條魚,她心裡可是會愧對在寒天當中,替她跑了幾里路買這魚的軍爺的。

  「幸好將軍在這裡我們才有湯喝。」凝嫣粉撲撲的臉蛋可愛極了,她笑顏逐開,而後拉著映彤上座,「來來,姊姊快來,要是妳再不到,我可以要把整桌菜都給吃光了喲。」她的饞蟲早就已經大鬧五臟廟了呢。

  「彤不是說了,妳跟將軍餓了大可先吃。」她看著兩人,而後斂裙落座。

  「哎呀,這怎麼行?我跟將軍都這麼會吃,我們先吃妳吃什麼,對吧,將軍?」凝嫣笑笑著說,而後尋求幼平的附和,被點到名的幼平只是淡淡點頭,作為回應。

  「那彤還真不好意思,為了這鍋湯,讓妳們久等。」映彤對凝嫣跟幼平這份情很是感動,「來,那咱們就用吧。」她揚了揚手,而後自己先動起筷來。

  幼平接受映彤夾來的菜,點了點頭算是道謝,而後吃了野菜,略為咀嚼之後,緩緩的,大口大口的扒了扒飯。

  明明只是簡單的菜色,可卻讓他懷念……再加上映彤的好手藝,即使只是隨處可見的野菜,她自也能將之化成盤上佳餚。

  映彤秀氣的吃著,這才發現凝嫣還拿著筆,偏頭苦思,不知在想些什麼,「凝嫣,不吃嗎?」她柔聲叫喚,剛剛她不是才說很餓的嗎?

  「我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好像還沒寫下來。」凝嫣提著筆一臉凝肅,而後繼續偏頭苦思。

  映彤放下碗筷來,「是什麼事情?要不要說說,讓彤也幫妳想想?」畢竟是情同姐妹的兩人,看她想得如此辛苦,她又怎能安心的用飯。

  「不麻煩姊姊,我想到了!」凝嫣拍手大叫,而後趕忙在小冊子上寫上幾筆。

  「哈哈,完成了完成了!」凝嫣天真的笑著,收起筆來,丟著手上那本小冊子。

  這反應倒引起了映彤的好奇心,「彤昨兒個就看見了,妳究竟在抄寫些什麼啊?」那本小冊子密密麻麻,究竟記了什麼,她可是好奇的緊。

  「妳真的要看嗎?」凝嫣將冊子給擱在胸前,回頭看了看凝香,發現沒有特別的動靜,而後繼續往映彤那兒湊近,可愛俏顏上漾開奇怪的詭笑。

  「這麼神秘?」映彤擰起眉來,一臉疑惑。

  凝嫣點點頭,「當然,寫這些可不能讓我姊知道,不過啊,我也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啊。」她笑嘻嘻的說,而後先從湯裡面撈了一塊魚肉來,「鯉魚湯哦,姊姊,妳從哪弄來這條魚的啊?」之前她們兩個在照顧凝香的時候,從沒吃這麼好過哦。

  「是軍爺,他替我跑去附近的村落買的,彤想,將軍受傷回來,是該吃些東西補一補的,所以彤才托軍爺給我帶一條回來。」之前在幼平家那幾天就知道他愛喝鯉魚湯。

  凝嫣看了看兩人,「姊姊啊,妳怎麼這麼關心將軍?」這兩個人真的沒有搞曖昧嗎?

  映彤一聽就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凝嫣,彤說過了。」只是報恩罷了,這個小姑娘真是鍥而不捨,老是在這話題上打轉。

  凝嫣看問不出什麼,眼兒滴溜溜轉,只是淡淡聳肩,喝了一口湯,「姊姊這湯弄得可真好喝……」


  兩人真不是蓋的,映彤吃的只怕還不到十分之一,其他全給他們兩人包辦。

  瞧他們倆,一個活潑一個沉默,卻同樣會吃呢。「彤來收拾就好了,凝嫣,就請妳給凝香餵米粥吧?」她站起身子,收拾陶碗陶盤,不料一旁那雙大掌就這樣大剌剌的湊過來,將剩餘的盤子,全都往自己身上攬。

  映彤覺得有些驚訝,「將軍你的傷……」她看著那隻不太能活動的左手,模樣有些擔心。

  「不礙事。」幼平微瞇起眼來,讓平常看上去就夠冷酷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些。

  這女人忒看不起他,他不過是傷了一隻手而已,手掌還是可以動的行嗎?有必要這麼瞧他不起?

  他冷冷的話語讓映彤縮了縮細白頸項,也好,反正有個人幫忙,她淺笑道謝,而後率先走出房門。

  「姊姊、將軍慢走啊!」餵著凝香米湯的凝嫣還不忘敲邊鼓,喲喝幾聲,換來的反而是幼平冷冷凝視,她彷彿洩了氣的皮球,繼續回頭餵凝香去了。

  真是的,明眼人都知道他們兩個之間應是有些什麼,她們一個是死不承認,另一個是擺張冷臉。

  大概現下最搞不清楚情況的,還是這兩個被人拿來閑嗑牙的主角吧?

     #     #     #

  「謝謝將軍,放在這兒就可,讓彤來洗就好。」映彤讓幼平將盤子給擱在水桶裡,自己的也放進去,畢竟是三個人的碗筷罷了,覺得輕鬆簡單的映彤捲起袖子就想洗起。

  幼平倒是比她搶先一步蹲了下來,抓起放在一旁,拭碗的布,替映彤將這事兒給解決;可別以為是幼平體貼映彤,他只是不想被映彤瞧扁而已。

  映彤覺得有些受寵若驚,「將、將軍,映彤洗沒關係的。」他這樣子,她怎麼還有臉去跟凝嫣說他們之間沒什麼。

  「我可以,妳是客。」沒有意會到現在是處於軍營裡的幼平,仍然端出兩人在將軍府時的理由來答。

  映彤覺得好笑,「將軍可能不曉得,要是將軍的這封信來得再晚些,可能就找不到映彤了。」她拿出那封只有十個大字的信來。

  幼平有些意外的看著她,後者回給他一記頗為莞爾的笑,「彤說過,彤只是暫住將軍家,當時公子已經將彤的新家打理好,就待彤跟采亭兩個人過去而已。」

  也就是說,他這封信來得算挺是時候的。

  幼平聽見她差些就要離開的消息,沒來由的感到心慌,「妳……找到地方?」他的周霖動作還真是快啊。

  「是啊,公子替彤找的,其實離將軍的家並不遠……」映彤雙手交握著,數數日子,她送的信也該到采亭手上了吧,相信采亭要是收了她接下來再寫去的信,會更高興的,凝香可是醒過來了呢。「怎麼了,將軍?」他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緊張。

  幼平拿著盤子,頓了頓,將右手的布巾浸入冷水裡,掬了些水來沖淨盤子,「沒事。」他慌些什麼?之前不是巴不得她快快走嗎?現在怎地,竟不想讓她這麼早走了?幼平為自己複雜的心思感到煩亂,加快了手邊的動作,將碗盤沖乾淨了,放在竹櫥上晾乾。

  「將軍看樣子真的是過慣苦日子的,不像彤。」映彤看著他俐落動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很多事情彤都是最近才學的,手腳還不太麻利,彤昨兒個在聽聞將軍回來的消息之前,才又打破了那個陶碗。」

  說來那些其實也算得上是得知幼平受傷的先知了,只是她到現在回想起來才想到呢。

  幼平突然想起她右手食指那道小口子,「好點了?」他指著她的右手。

  交握的雙手分了開來,那道細小的粉色傷口抬到他的眼前來,「只是小傷。」映彤笑了笑,將話題轉回剛剛她問的,「將軍以前好像常常做這些瑣事粗活?」

  幼平順著她的視線望向剛剛他才洗好,還在滴水的碗盤,微微點頭。

  「彤覺得做這些事情還挺好玩的。」映彤說出一個有些出乎他意料的答案,而後率先離開灶房。

  幼平邁開腳步跟了上去,「很多事情映彤以前沒做過,偶爾學著,挺新鮮。」

  看她笑得頗為悅樂,他知道這小女人真的是樂在其中;經過一件事情之後,聽她敘述著以前的事情,雖然家人往生這件事情是帶給了她莫大打擊,可是,在這些日子當中,她似乎成長了不少。

  「將軍以前讀過私塾嗎?」映彤將懷裡的信還給他,接觸到他略顯防備的眼神,映彤淺笑,輕啟朱唇,「將軍的字,寫來蒼勁有力、有稜有角,可是似乎筆法轉折處不太對,又,運筆不甚順暢,不然將軍這手字還是挺不錯的。」她可是時時拿起來研究呢。

  她的一番話讓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見笑。」要不是公瑾硬要他親筆寫字,他委實不想動這個筆。

  「雖然用錯了方法,可將軍的字還是苦練了一些日子的吧?」

  幼平點點頭,「主公給我讀書的。」當初到伯符這兒時,他委時消沉了一陣子,而後在伯符、公瑾不斷鼓勵之下,他才開始習武、識字的。

  若映彤說凝香對她恩同再造,那伯符、公瑾對他的意義就是一樣的。

  「孫將軍?將軍是個重情義之人呢。」也難怪幼平會對伯符如此忠心,或許這世上,眼前這個高大冷酷的男人,只服伯符或是仲謀的命令呢。

  「好說。」幼平淡淡點頭,「妳也一樣。」

  「雖然彤是一介女子,可讀聖人言,不可不從聖人之道。」走在前頭的映彤仰頭看著眼前冷寒而灰白的天空,令跟在後面的幼平看了,竟是微微心顫。

  「剛剛映彤煮的可還合將軍胃口?」順勢轉了個話題,她對自己手藝是越來越有自信,可是,卻也分外注意著他們的看法。

  他點頭,他不知道原來被他認為難登大雅之堂的野菜竟也可以有如珍饈佳餚。

  「是嗎?彤還擔心,將軍吃不慣的。」

  「我是靠吃野菜長大的。」幼平回她一句,這樣回話的態度實屬難得,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那將軍你一定很會挑嘍?邵軍醫上次帶我去城外的林子看過;將軍要是哪時有空,也順便教我看哪些是可採的好不?」映彤喜不自勝,現下的她覺得外頭很多事情都好新鮮,她很想再多認識些。

  幼平想想,以前採過的菜,長相大多他還記得,於是點了點頭,「我可以教妳怎麼獵魚。」他還是那副淡漠表情,可是主動跟她另起話題,這似乎還是頭一遭。

  「將軍,你會的真的很多。」映彤略帶讚嘆的說。

  幼平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開頭,正想開口回話,不料一名士兵看見他們兩人,立刻急匆匆的跑過來,「稟將軍,主公、主公率軍歸來了。」

  聽見伯符回來了,幼平眼睛似乎亮了起來,不善表達自己情緒的表情似乎也因為這個消息而愉悅起來。

  「將軍,去見到孫將軍時,別忘了跟他說,凝香醒來過了。」映彤拉住他的衣袖,可不希望他漏了這個好消息。

  幼平點點頭,邁開大步,跟士兵走開了。

  映彤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掩唇輕笑,決定先回凝香那裡,跟凝嫣解決前天早上還沒下完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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