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深夜裡的童話作家
「今天晚上要說什麼故事，給我可愛的小蜜拉聽呢？對了，妳最喜歡的貓小偷卡佳，最近又寄了她新的故事給爸爸了喔！什麼？爸爸我才不是看報紙，才知道卡佳的事情的呢。爸爸可是親自收到了她寄來的信喲！好啦，小蜜拉要乖，要把被子蓋好，這樣爸爸才能跟妳說，卡佳最近寫了什麼東西給妳囉。」
「話說昨天中午，毛絨絨、可愛可愛的貓小偷卡佳還是跟以前一樣，在吃完了最喜歡的甜菜鯖魚沙拉後，就瞇起了眼睛，把軟綿綿的雙腳往儀表板上一擱，就呼嚕呼噜地睡了起來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大概是到了下午星星的銀色閃光，從駕駛艙旁邊的舷窗透進來後，睡得又飽又甜的小貓卡佳才醒了過來。她一邊用舌頭刷著身上灰藍色的柔長貓毛，一邊想著，要在星星如此明亮的美妙午後，做些什麼才好呢？想著，想著，全身的長毛都被自己梳得漂漂亮亮的卡佳，才一時間忽然想到，之前小蜜拉寫信跟她說，希望能收到滿滿一整個貨船的糖果。可是卡佳要到哪裡，才能弄到這麼這麼多的糖果呢？」
「 於是，聰明的卡佳就伸出她小小的爪子，撈起了放在儀表板上的紅色寬邊帽，撥了撥上面如棉花糖一般暖膨膨的雪白羽毛，便踩著芭蕾般的優雅舞步，跳上了駕駛座前的操作平臺，開始來來回回地走來走去，心想要怎樣才能弄到一大船的巧克力、牛奶糖和彩色的小魚軟糖給小蜜拉呢？突然間，小貓卡佳細細的鬍鬚一翹，想到了一個天大的妙計！卡佳輕輕地跳下了駕駛平臺，小小的貓掌滑過面板，攤開了一張有著密密麻麻金色光點的星圖，查起了胖豬大臣的徵稅船，會往哪個地方開去。卡佳想到，要是狗狗船長凡尼亞說的沒錯，喜歡在星球間向動物們收糖果的胖豬大晨，應該這幾天會到這個星域來。找了幾個胖豬大臣的船可能會經過的地方後，卡佳便啟動了她紅色的小小太空船，飛往隕石區的最深處，靜靜等著胖豬大臣經過……。」
故事講到這，有著野兔灰褐頭髮的小蜜拉，已經躺在淺粉枕頭上，沉沉睡著了。而正在此刻，夜燈溫黃的柔暈，正輕輕灑在她手裡緊緊抱著的藍灰色小貓布偶身上，意外地漾出了星辰般的燦爛光芒。燦爛光芒須臾間撩過小貓布偶腰際的灰色捲布西洋劍，捲過頭上鮮紅寬邊帽的白羽，才暖暖撫在塔拉斯‧斯捷潘納維奇那有著深深皺痕的寬闊額頭上。
看了看小女兒床邊的穿衣鏡，塔拉斯老爸彈指間意識到，怎麼自己原本應該肌順膚平的臉額，卻出現了不屬於而立之年的憂痕慮紋呢？或許哪天再踏進家門的時候，小蜜拉也會認不出他的臉來了吧？塔拉斯老爸邊這樣想著，邊踮著貓一般靜悄的腳步，輕輕地走下了氤氳著水氣的幽藍長梯，站到在門廊前釘了一排的衣帽鉤旁。要不是他還記得伸手拿起鑲有金色三駕馬車徽章的艦長盤帽，似乎連躡足靜步的他都以為，自己還真的變成了那隻總是陪著烏克拉維雅共合國小孩子們度過無數夜晚的貓小偷。
然而，拎起了掛在鉤子上的柏油藍大衣，嗅到了夜雨從門縫下滲進的潮濕，這位身負著烏克拉維雅共合國特別警備沉沉肩章的警長便清醒了過來，忖度起他那可能會打碎小蜜拉睡前期待的工作。不過，就算在門廊的微光前逗留再久，塔拉斯老爸恐怕也不能像童話中的貓小偷一樣，靈機一動地想到什麼能改變這一切的妙計，於是他就只能緩緩地把手搭往昏幽中的門鎖了。
不久，門廊前寂亮的微燈喀嚓熄滅，厚重的鼠灰鐵門坑隆滑開，一雙軍靴踩在滂沱大雨中的腳步聲，就這樣往船塢的方向迴盪著。
待暗灰的鐵門再把視線寥到一旁，塔拉斯‧斯捷潘納維奇警長早已踏進了布爾巴號狹小的艦橋中。在頂燈醉晃晃的酒黃輝暈下，坐在左舷操控板旁的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中尉，便將面前的電子報紙雅然折半，露出他那捲得很音樂家的淺金側髮，不急不徐地向塔拉斯艦長報備：
「諾瓦修洛夫上尉，今天的國家精準報上，登出了來路不明的星際小偷卡佳，在幾天前搶劫了書記官彼得‧彼得羅維奇的運補艦隊的事。您想聽聽報上是怎麼寫的嗎？」
「說吧。」
塔拉斯艦長一面說著，一面把雨淋後硬得像膠板樣的藍灰大衣披在椅背上。
「危險且神秘的星際小偷卡佳於邊疆的巴洛維奇州星域突襲了州書記官彼得‧彼得羅維奇所率領的運補艦隊，並劫走了大批烏克拉維亞政府用來改善邊疆民眾生活的物資。根據本報記者的採訪，彼得‧彼得羅維奇在面臨這次突如其來的可怕襲擊時，表現出了他堅忍不拔、英勇抗敵的精神，冷靜地指揮艦隊……。」
於是帕維爾中尉便學起國家電視台主播那鏗鏘有力的嗓音，伴著艦橋右舷那打拍子般，一明一滅地燈照，字正腔圓地朗讀起了新聞。
然而，塔拉斯艦長幾乎沒有把心思放在帕維爾唇飛舌揚的新聞宣頌上，反倒是在心裡暗暗地盤算著，要如何應付彼得‧彼得羅維奇那付眉肥眼膩的嘴臉。
「彼得‧彼得羅維奇‧斯文諾夫表示，在他沉著的應變之下……。」
「沉著的應變？我看他就只有到躲在控制台陰影下的時候，才懂得什麼叫『沉著應變』。」
艙門如奔馬的蹄聲般喀答喀答地滑開，身材矮狀、紮著驃騎短辮的薩瓦‧伊凡諾維奇中尉進來，身上奪目的鮮紅軍衣燒得艦橋一陣煥然，接著說道：
「怎麼，現在連布爾巴號的燈都在整你了，頭頭？」
「當我今天早上一讀到國家精準報上的那些廢話，我就覺得大事不妙。果然，當我跑去找彼得‧彼得羅維奇要我們的船艦維修費時，他就擠著他那雙幾乎快睜不開的小眼睛，堅毅、果斷、沉著地拒絕了我們的要求。」
薩瓦中尉就這樣自顧自地談起了新的話題；而帕維爾的朗讀聲，早就被他甩到幾千光年外的星塵裡去了。
「頭頭，你知道嗎？我問他說，參謀本部有什麼情報？我們要去哪裡追捕卡佳？結果，他就跟我說，就去卡奇卡納爾。我一聽到這個地名，就覺得很耳熟。結果，你猜這是從哪裡來的，帕維爾？」
「是從國家精準報頭條下方的邊欄小報導上來的。」
帕維爾把電子報紙擱到腿上，如鋼琴旋律般優雅地答道。
「沒錯！」
說著，薩瓦中尉走過恭然拿著報紙的帕維爾面前，豪快地把他駕駛座上的旋椅給轉了過來。
「所以，現在書記大爺不但連修船的經費都不給，好像還把情報部的人給縮減了一半，因此搞得我們得看報抓人了？」
他洪亮的嗓音方落，右舷的燈泡就彷彿愧羞似地，啪地一聲暗了下來。
就這樣靜默了一會兒，塔拉斯艦長才開口說道：
「阿瓦，你最好說話時小聲一點。現在事情的發展不太理想，所以我可不想再惹到什麼麻煩。」
塔拉斯邊說，邊想像著那些在船塢裡工作的「專業工人」們，搞不好正用電腦連線，偷偷從艦橋頂端的播音器中聽著這一切。然而，這似乎也不是個什麼很愉快地念頭，因此他便把微悶的艦長帽拿了下來，想讓這些東西快從腦海中蒸發掉。
「總之，我們就照國家的意思去做。」
隔了一段尷尬後，摸著帽上褪色軍徽的塔拉斯艦長，話嚴語肅地回道。
「薩瓦，我這不是在開玩笑。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馬上請帕維爾把彼得‧彼得羅維奇的指示放給你看。」
聽到此番答覆的薩瓦，不禁像剛被套上鞍繩的馬般，懷疑地擠了擠他褐黃臉龐上的眉頭。可是，當他瞧見塔拉斯盤帽下如奔向烏雲的騎手般，凝重且認真的眼神時，便知道自己不該再多談什麼了。
「不，謝了。」
薩瓦中尉繞過了披著大衣的艦長座，走過了依舊恭然拿著報紙的帕維爾，轉過他的駕駛座旋椅，回道。
「反正我會設定好前往卡奇卡納爾的航線就是了。」
卡奇卡納爾星系彷彿遼闊圓石環道般的小行星帶上空，乍然蹦出了空間跳越的靛藍漩渦。漩渦的刺眼隱沒不久，核融核脈衝引擎便在船尾的推進器上燃起了金燦光針，將布爾巴號滿佈東修西補痕跡的盾形船身，往前方漂蕩的千千萬萬顆深褐色隕星推去。提心吊膽地繞過微弱陽輝之下，散著寒霜冷霧的碩大冰岩；屏氣凝神地鑽過逆光黯影中，崩著褐沙烏塵的小巧星石，布爾巴號最後終於駛近了任務所標示的那艘故障運輸船，開始調查起小偷卡佳的下落來。
「這一看就知道是核融核引擎線路走火的後果。」
對烏克拉維雅各種型號艦艇都瞭若指掌的薩瓦，看著慢慢映入眼簾的偌大爆炸窟窿，不以為意地評論道。
「要是卡佳這麼簡單就被抓到的話，那我也要去國家精準報那裡討一份工作了！你說對不對，帕維爾？」
聽到這句話，臉上映滿著投影視窗藍輝的帕維爾，隨即嗅到了某種帶有騎兵卡賓槍硝味的諷刺，但他現在只想著要好好地享受剛出航時保貴的寧靜，最好是別陷入那段三不五時就會出現、讓他和這位來自邊疆軍的駕駛前輩吵上一陣的「卡佳爭論」，因此他便暗自打定了要好好安撫薩瓦中尉，必要時讓塔拉斯艦長出來打圓場的主意，於是才開口回答道：
「沒錯，她是沒那麼容易被抓到。」
原本帕維爾以為，這種描述某種事實的言論，既讓他不會在此時得罪維繫他們整船性命的中尉，也不會讓身上有著冰淇淋味的同志，在某天心血來潮地抽看布爾巴號的艙內通話錄音時，給他記上一筆，著實是個一箭雙雕的完美策略；然而，薩瓦中尉接下來的那段話，卻紮紮實實地當面挨了他一巴掌。
「那你倒底希不希望卡佳在這次被抓到？」
薩瓦雄沉的嗓音從駕駛座上傳來。帕維爾心頭一揪，沒想到每每能隨心閃過這種無謂爭辯的他，又落入了如此易於擦槍走火的話題中。可是出身於「金掃帚」特別部隊他也並不是個省油的燈─他眨眼間就找到了某個絕妙的回答─不但既可以舒緩布爾巴號駕駛的情續，又能表明他的立場，更免於任何會得罪影音記錄裝置的風險。
「原則上來說，我希望我們的工作順利。」
他如此說道。
「說到了工作，」
聽著他們倆對話已久的塔拉斯艦長，此刻適時地開口插語，向帕維爾問道。
「掃描結果到底如何了？」
這時頂著微捲側髮的年輕中尉才鬆了口氣，恢復了他音樂家般的優雅，語平氣諧地報告方匯整好的探測結果：
「從偵測器回報的資料來看，萬卡號貨船報廢的原因，確實是出於核融核反應爐的走火。」
講到這兒，機靈的帕維爾即刻便想到要賣個面子給薩瓦，好讓他的耳根與腦袋能清閒一陣子，便順勢補充道：
「這和薩瓦中尉的專業判斷如出一轍，艦長。」
「請繼續。」
塔拉斯艦長以他溫厚的嗓音下令。
帕維爾見薩瓦中尉沒什麼反應，推測大概是他的言談策略奏效，於是便在切換了投影螢幕的資料後，安然續語：
「但就貨品試別碼的掃瞄結果來說，船上剩於的東西和救援隊回收的有所差異。」
「而在引擎粒子的特徵方面，感測器確實也補抓到了卡佳小艇的粒子殘跡；從衰變值來看，卡佳最後一次出現在這個星域的日期，是在昨天……。」
薩瓦中尉拎起了戰鬥用的罩耳式收訊器，把它戴了起來。帕維爾那不論什麼時候聽起來都像極了城市嬉皮的溜音滑調，也漸漸地模糊了起來。現在是只有駕駛員才能體會得到的寧靜片刻；然而，正當薩瓦中尉保持著布爾巴號的穩定時，他那特有的直覺感到了某種詭譎的靜謐，嘩淅嘩淅地從他腳底溢入─先是冷得踝縮膝攏的死寂，漫過了狹小艦橋內所有褪色掉漆的金屬焊縫；再來是冰得背脊哆嗦的孤默，淹過了所有閃紅耀綠淡的電腦控制面板；最後是這片無聲化為了如深冬寒水般的憂藍，將艙頂昏黃的燈照，朦朧成五月湖畔下，等待女落水鬼獻聲的淒淒月光。
「保持警戒，各位！」
塔拉斯艦長的話語，在這潭冰藍的沉寂中呼成了一球一球漫漫飄升，咕嚕咕嚕地薩瓦的耳畔吵鬧爆裂。看來他駕駛員的直覺是錯不了的，現在就處於戰鬥開始前的寂聲之中。
薩瓦豎起耳朵，聽不到帕維爾那太富有氣質的嗓音，心想他大概也感受到了這份靜謐的壓迫；他現在搞不好就像穿了厚重的深海潛水盔一樣，魯頓的手臂得不斷地撥開空寧纏上的紫藍海草，一身狼狽地等著艦長頭頭的命令。握緊了搭在控制桿上的雙手，薩瓦中尉模模糊湖地聽見塔拉斯說：「現在，不要動。」的嗓音，從遙遠的深藍中傳來。
但不論如何，他可是早已準備好讓這艘老舊的戰鬥空艇，隨時都能把連特技飛行員們都會張口結舌的複雜閃避動作給做出來。
卡奇卡納爾星系遙遠的熾白太陽，此時似乎把光芒全都收進了它渺小的渾圓中；在引力作用之下狡黠蠢動的土褐小行星，此刻似乎全都安份地凍結在絨黑宇宙中；在恆星縹緲熱力下崩融的巨型冰岩，此分似乎又重新凝起散滑的霜塵雪埃。氤氳孤獨銀輝的運輸船殘骸，晃著燭焰般金燦光芒的粒子推進器，艦橋裡聲銷音滅的膽顫軍官，一切的宇宙，一切的時間，彷彿全都在等待著某種訊號，某種驚嚇，轟然撕毀這份漫長卻又短暫的恬靜……。
在這片無聲之中，手指在艦長座的扶手上輕輕彈敲的塔拉斯，在他盤帽格外幽藍的陰影下，遠遠，遠遠地聽到了某個聲音。
「我親愛的，你有想到以後要給我們的小蜜拉，講什麼樣的床邊故事嗎？」
女人暖暖的聲音問道，有如久釀的水果甜湯。
「不知道呢，我可愛的卡佳。」
丈夫揚了揚他還沒有浮現痕痕煩惱皺紋的年輕額頭，用初春羽雪般輕盈的逗語覆答。
「但我倒是有想到一個很有趣的畫面，可是我不知道妳會不會喜歡。」
丈夫接著又說了。大概是出於害羞，所以他還摸了摸才剛剃好不久的下巴，把上頭頑固的鬍渣弄得沙沙作響，有如開演前催促的掌聲。
「是什麼樣的畫面？」
「是這樣的。有一個警長，他搭了一艘太空船，到了一個圍繞著小行星的偏遠星系……那裡有一個像我們房間的燈泡一樣─白色的小太陽。而他在那裡碰到了……海盜還是什麼……之類的。」
「吭？阿夏，你不覺得講這種可怕的故事給小蜜拉聽，會讓她變醜嗎？」
女人做了一個嬰兒哭泣的鬼臉，以嬌厚的語氣反黠。
「不，不會的，這會是個很有趣，很可愛的故事……。」
男人焦急地哄著他蹙眉的妻子。
「所以，我親愛的，你打算怎麼做呢？」
妻子的這句話盪進了丈夫的耳裡，盪進了現在正抿唇打量著淺藍投影板，左手食指不成拍地扣敲著座位扶手的塔拉斯‧斯捷潘納維奇艦長的心房中。（所以現在該怎麼做呢？會從哪裡來呢？）塔拉斯艦長忖度著，然而心卻噗通噗通地騰動了起來。驀然間，他揚起眉頭，不經意地對面板上顯示的一顆馬鈴薯形的小行星，起了奇特的興趣。
「薩瓦，準備後退到……」
塔拉斯艦長的話還沒說完，一道鷹眼樣的鮮紅光束即刻迎面狙射而來，擊中了布爾巴號外層的相位裝甲，頓時痛得艦橋內的警鈴嗚哼嗚哼地厲聲哀鳴。
須臾，百香果花似的離子泡焰從小行星上一朵一朵地綻閃開來，騰空密灑的冰屑乒乓乒乓地落在兩舷；凌宵紛濺的岩花鏗鏗鏘鏘地畫過船心。比麻辣湯頭還稠上百萬倍的混塵濁霧，便嗆得布爾巴號所有的感應系統猛打噴嚏。
「帕維爾，計算對方的座標進行移動射擊！」
塔拉斯艦長挺起緊繃的筋骨，昂然急令。
「薩瓦，衝出去後進行閃避移動！」
「那就請抓好了！」
薩瓦中尉斜啐了口微沫，如掙脫了疆繩的悍馬般興奮地嚷道。
「艦長，主砲已經完成充能，準備發射。」
帕維爾中尉胸有成竹地回報。
布爾巴號船心的高出力粒子砲打開了兩側的力場彈射輔翼，轟然吐出一道劃破船首迷霧的金燦粒子光束，擊中了那顆馬鈴薯形的倒楣隕石。隕石下方彈指間閃過一影不自然的偏折虹光，蛟龍般地敏捷閃過龐大的運輸船殘骸，往逆光裡的顆顆暗褐隕星飆飛而去。
穿過差點撞毀船尾粒子儲存槽的小行星突岩，鑽過朝船殼直壓而來的結冰隕鐵，布爾巴號避開了魅影燒灼而來的燦紅光束砲，並發射船首的兩門輕型粒子砲進行反擊。轉瞬間，箭箭刺眼的金黃光束如砰然甩開的扁扇般，朝纖白陽芒中迴旋的虹光折影射去，擊中了一弧掩蔽著隱形敵艦的土褐微星。
微星被光束炸出的塵團方散，一針凌烈的鮮紅光束先是瞄準了布爾巴號右舷的外掛感測器，從左上方了砍削而來，在護盾上鑿出了一個深深的翠綠凹漣；一針精狠的豔緋光束接著鎖定了艦尾的引擎，從斜後方急射猛打，綻開奪目的綠輝；一針犀銳的燦紅光束最後直選了船中央的主砲，從右下迅然穿射，扎得布爾巴號的護盾呀然崩解。
「已經完成對方移動路線的計算，艦長。」
帕維爾把眼前團團冒出的鮮紅警告視窗給扔在一排，冷靜地把所有可用的能源導入主砲。
「下次開火的話，一定能夠命中引擎。」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塔拉斯老爸覺得這一刻，所有的時間都凝結了。似乎從他坐上布爾巴號的那天起，在心底緩緩糾結的愁思，都彷如海嘯般地襲捲而來：不論是多年來追捕的辛苦，不論是柔妻卡佳的那段回憶，不論是小蜜拉對貓小偷故事的期待，全是如此的歷歷刻骨。
（可是，可是，國家的命令卻不能違背的啊！）
「開火！」
塔拉斯艦長把帽簷往下一壓，低聲決令。而在他霎時黯黑的眼前，似乎亮起了小蜜拉垂著晶瑩淚光的哭臉。
而就在那千鈞一髮的瞬間，布爾巴號艦橋恍然一暗。待頂燈溫黃的光照再度閃耀之時，帕維爾中尉便轉過身來，語平氣靜地解釋：
「我們的電腦系統受到入侵，能源系統過載，目前失去和主砲的連線。」
可是，還不等塔拉斯艦長回應，布爾巴號便陡然往旁一偏，晃得大夥的胃差點跳了出來。
「我不是故意的，頭頭！」
薩瓦急喊。
「偵測到高能量的光束朝卡佳的可能位置射擊，所以我們得先閃一下。」
「艦長，偵測到空間扭曲。卡佳已經跳躍走了。」
側身看著螢幕的帕維爾中尉隨即報告最新情況。不過，當他轉回座位的時候，卻收到了一則差點讓他從椅子上掉下來的電文。
看來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想和帕維爾作對似的。
「另外，剛剛收到了一通訊，是由泰瑞希雅帝國軍的葉卡捷琳娜號發出的。上頭要求和艦長您見面。」
好不容易穩住心跳的中尉說到。
「希望不會是什麼麻煩。」
徐徐站起，塔拉斯艦長拎起了椅背上被乾燥空氣烘軟的柏油藍大衣，如釋重付地說道。
於是，所有的戰鬥都結束了。塔拉斯老爸就這樣把大衣往肩後一甩，走向了艦橋鼠灰色的大門。大門敞開前的剎秒，他似乎在掉漆、坑坑疤疤的老舊門板上，看見了有著野兔褐短髮的小蜜拉，伸手抱著他的甜甜笑臉，以及她那句期待都快要滾得滿身淺粉衣服都是的要求：
「爸爸，快跟我講『貓小偷卡佳』的故事！」
創作內容
貓小偷卡佳【第1章】深夜裡的童話作家_(8/28後半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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