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馬兒ＥＸ
我手拉著捷運的拉環，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遠景緩緩地向左平移。從奇岩站出發一路向南搭，等到士林夜市、圓山大飯店一一從面前經過之後，捷運的車箱潛入地底，行進時不斷發出「叩咚叩咚」的聲響。
這樣的景象和聲音，對從小就生長在台北的我來說是多麼的熟悉，但是今晚我卻像個外地客一樣，仔細地品嚐著台北精緻而繽紛的夜景。
我從背包裡掏出手機，在雜亂的通訊錄中找到了她，按下了綠色的通話鈕。
「嘟……嘟……」
「喂──？小渾球幹嘛。」對方很快地就接起了電話。
「沈虹琪，我好餓啊。」
我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裝成自己好像餓了三天一樣。
「什麼跟什麼啊，你打給我也沒有辦法啊，我人又不在台北。」她好氣又好笑地回答，聲音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微弱。
同時我的聽筒還傳出微弱的爆笑和歡呼聲，大概有一群人在她身旁嬉鬧著。
「我知道啊，只是……只是想聽聽妳的聲音嘛。」
「嘿嘿，那這樣算是我贏了喔──」虹琪聽起來很興奮，「你這兩天都沒有打電話給我，我就想說我『絕對』不要先打給你，比比看誰先忍不住。」
「哇──那妳贏了耶，恭喜妳好不好？妳真棒──」我刻意用敷衍的語氣跟她道賀，讓虹琪笑得十分開心，嘻笑的聲音從電話的另一端傳來。
「那，立翔你在哪裡啊？學校？」
這時我人到了台北車站，跟著大批人群下車的同時，我一面確認一下時間一面回答著：
「噢，我現在人在外面，大概再過二十分鐘就回到台北醫學院那邊了，今天也是到處奔波呢，回家要好好休息一下。」
「是喔，你還是一樣很忙呢。」
「但終究沒有妳忙啊，我最親愛的總召大人。」一想到她這兩天來為了巡迴演出所付出的努力，我就覺得心疼。我想，她大概沒什麼時間睡覺吧。
虹琪一派輕鬆地講著自己這幾天來做了什麼事情：每天都要早起、帶領大家去表演，晚上還有社內的旅遊行程，雖然工作有點繁重可是卻很開心。
我一邊聽著虹琪講話，一邊穿過重重人群，刷卡走出了捷運的閘門，來到了臨近的台鐵驗票口。
「你知道嗎？我現在人在海邊吹風耶。」她開心的說著，「然後跟其他人大聊特聊。這邊真的不錯呢，找機會我們再一起來玩吧。」
「喔好啊，其實我一直很想去看看。」我很快地回答著，知道自己臉上一定掛著微笑。我用幾句簡短的話關心她一下，畢竟是長途電話，打太久我還是會吃不消的。
「虹琪，妳不要太勉強自己，沒事的話就盡量早睡、明天最後一次上台才會有精神哪。」我將最想說的話告訴她，她隨聲回應一下之後，我們互道晚安、結束了為時不長的對話。
我望向牆上的時鐘，電子數字顯示著晚上十一點二十五分。我發現快趕不上了，加緊腳步朝著火車的月台跑去，及時踏上了準時出發的莒光號。
「二十九、二十九……」我不斷默念著手中車票的坐位號碼。搭上了火車之後，我穿梭在車廂內的狹窄走廊，尋找自己今晚的「床位」。
搭夜車可不能沒有坐的位子，不然這樣一路站到下車可是會站出人命的，更別提這次的旅程有六個半小時。找到位子之後，我將雙肩背包掛在窗旁，整個人鑽進了寬敞的座位中。
掏出事先準備好的小毯子，我將身體盡量伸直放鬆，安然地躺在軟軟的座椅上。今晚的睡眠準備在幾十秒之內就弄好了。
可是擺著睡眠姿勢的我卻興奮得無法入眠，一顆小腦袋瓜瘋狂地胡思亂想著。
「不知道她會怎麼想呢？這次旅行。」
火車緩緩地發動，開始一路向南疾行。隨著夜越來越深，睡不著的我開始回想起這次事情的來由。
－＊－
沈虹琪是個看似文靜，但內心卻豪放不羈的女生，和我同屆、都是北醫的大二學生。她擁有一頭不用梳理就很柔順的黑色長髮，身形勻稱苗條，卻因身高不高看起來略顯嬌小，讓人有種想保護她的衝動。
而皮膚白皙的她，臉蛋因為瘦而偏尖，小小的五官在白淨的臉上看起來很精巧、可愛。
虹琪平常很少笑，看起來不好親近，而且做起事情或是念書都很有效率，在班上成績很好，又參加了國樂團擔任重要幹部，可說是典型的女強人。
可是一旦和她混熟之後，她會時常露出迷人的燦爛笑容，一些脫線好笑的行為也常為身旁的人帶來歡樂。
長相可愛、成績好又會彈國樂的她，在系上也算小有名氣，同時有幾個男生在追，但她卻在大概一個月前被我──鄭立翔──這個其貌不揚的男生給把到手了。
嘿嘿各位大哥，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抱著身上的小毯子偷笑，看起來像極了猥瑣的大叔。
然後就在交往後幾天，我聽虹琪說：她要和詹鈺偉兩個人一起擔任「國樂團南部巡迴演出」的總召。
也就是說，這兩個人要攜手扛起整個活動的規畫，將所有國樂團的人帶到校外的醫療機構，來場三天三夜的小型巡迴演出，順便在當地觀光一下。
隔天，我就殺到詹鈺偉的面前，決定和他談個生意。
「詹鈺偉，我有話想跟你說。」因為我很少和他說話，所以語氣有點羞赧。
「蛤，搞什麼這麼神秘？」
鈺偉是個高雄人，個性直率的他雖然和我並沒有很熟，說話的方式卻像我的哥兒們一樣。
「我想跟你說那個軍訓報告的事情。就是呢，這次所有的上台工作全都交給我吧。」
「喔？怎麼這麼好！好哇沒問題！」
都我在做當然沒有問題啊，我不禁在心中吐槽，覺得他很有趣。
「可是是有條件的喔。」
鈺偉聽了之後挑起一邊眉毛，「條件？好哇好哇，說來聽聽吧。」
「你不是擔任國樂團南巡的總召嗎？等我完成之後，我想要所有行程的電子檔，可以嗎？」
他聽了之後放聲哈哈大笑，對我開出的條件毫不在意。
「那有什麼問題──成交！」
我點點頭之後，還是很小心地問他一句，「你……不問為什麼嗎？」
「我猜得出來啊。」他用力地拍拍我的右肩，給我很大的鼓勵。他知道我是為了什麼而扛起這個報告的，「不賴喔，很熱血。」之後他就笑著走掉了。
我很慶幸擔任總召的人是他：鈺偉雖然看起來大剌剌的，但他其實是個口風很緊的好男人。我和他的秘密交易，他完全沒有對任何人提起，當然其中包括他的最佳拍檔──沈虹琪。
接下來的一周，我為了我偉大的計劃勤奮地準備著軍訓報告，甚至從圖書館借了幾本窮極無聊的麥克阿瑟傳記死命猛Ｋ，最後終於完成了十幾頁的簡報，還附上了許多動畫和解說，十分詳盡。
這是我打從娘胎以來，第一次為了準備報告從圖書館借書，也是我首次感受到：原來做個報告可以這麼熱血，這麼有意義。
事後我點開了他送給我的珍貴資料，才發現這次巡迴是辦在六月的某周五到周日總共三天，而地點在……
「靠！居然在高雄！」我看了之後，整個臉綠了一半。可是這麼決定也算合理，畢竟鈺偉是個高雄人，不論是為了和提供場地的人協商會面，或是規畫旅遊景點等等，地點選在高雄都會比較適合。
看來這趟旅程會十分刺激呢。我盯著電腦螢幕，用手使勁壓著指關節、發出「喀喀喀」的聲音。我並沒有因為地點遙遠而喪失鬥志，反而在內心燃起一把烈火，讓執行計畫的決心更加堅定。
－＊－
「各位旅客，台中、台中到了。」
這列５３１莒光號跨過桃竹苗三縣、搖搖晃晃來到了台中。我因為精神亢奮再加上不習慣躺在座位上睡覺，導致睡眠品質不佳、睡睡醒醒不斷重複，讓人有點難受。
車上的冷氣也越來越冷，儘管蓋著小毯子，我的四肢依舊不自覺地顫抖著、還起了雞皮疙瘩。有些乘客已經進入夢鄉，發出忽大忽小的鼾聲，也有小孩子因為肚子餓而胡鬧，整列車箱其實並不是很安靜。
喝了些礦泉水之後，我再次將眼鏡摘下，重新調個舒服的姿勢，試圖讓自己睡著。搭夜車果然還是有點挑戰性的啊，大家千萬不要輕易嘗試。
－＊－
當初我想到的偉大計劃，其實說穿了就是選他們巡迴演出的其中一天，一個人偷偷跑去高雄，在那裏給虹琪一個天大的驚喜。
雖然說起來很簡單，但執行上卻是困難重重，例如過我父母這一關：我一定得向爸媽將事情說清楚，以免他們擔心。
但讓我意外的是，我爸很支持我的這個舉動。
他殷勤地告訴我搭夜車要帶的東西，像是毯子枕頭、牙刷牙膏和牙線棒、洗面乳等等，還有一些要注意的事情。
他甚至還幫我上網看火車時刻表、教我訂火車票，讓我不禁懷疑這傢伙在年輕的時候，是否也是個熱血的笨蛋。
我媽則還是跟以往一樣，除了碎碎唸還是碎碎唸。真不愧是媽啊。
「你真的要去嗎？事情都準備好了嗎？我是覺得很沒有意義啦。」
「我不是擔心錢的問題，我是擔心你的身體。」
「你這樣子很危險，還要搭夜車，我看你還是不要去吧。」
「你這樣要花兩天的時間耶，那個女生真的值得嗎？」
她擔心的原因真的很多元，就是個永遠把自己孩子當小孩看待的小學老師，而我一邊聽、一邊在心中不斷吐槽，很想拿個饅頭塞她的嘴。大概全世界的小孩都有這樣的想法吧。
到了火車站之後我還收到她的簡訊，裡頭寫著：希望我注意身體，下次別再做這種無意義的事情。這樣短短幾個字讓我心中有點無奈，卻又十分感激她的貼心。
只能說當你很討厭你老媽的時候，代表她可能真的很想關心你，只是兩顆固執的腦子讓溝通產生了嚴重的問題。
結果沒想到我爸偷偷塞了幾張千元大鈔給我，要我拿來買火車票和所需物品，輕鬆地解決了我短期的手頭問題；他甚至說服了我老媽，讓我這個情竇初開的小夥子隻身到高雄闖蕩闖蕩，天曉得他用了什麼技倆。
老爹你真是太厲害了，你是我的偶像。
然後除了獲得允許之外，我還要準備送給她的禮物。
雖然我聽同學說「手工禮物」會讓收到的人比較開心，但是我天生就是個擁有兩隻左手的人，做什麼就不像什麼。當然，我的繪畫功力更是高超，自從小四被美術老師唾棄之後，就再也沒有進步了。
而且虹琪是個很務實的女生，送她那種華而不實的漂亮紙繪、或是精巧的手工藝品，一定過沒多久就被她給遺忘在房間的某個角落。
這些因素讓我苦惱很久，不斷地上網查資料，要找那種容易上手、好看又兼顧實用性的手工藝品並不容易。
東挑西選之後，始終找不到一個中意的作品，於是最後我還是決定買了些好看的藝術紙，花一個晚上，用剪刀和雙面膠做出一張勉強還可以看的卡片，然後又花了一個凌晨用小小的字填滿那張卡片，順便興奮地失眠到天亮。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接著我就一直等待著六月的來臨，心情隨著時間推移而漸漸浮躁起來，還讓我期中考試又不及格了一次。
－＊－
下了列車，從高雄車站走出來時，已經是早上六點了。白亮的太陽早已從東邊升起，溫暖地映照著車站附近的街道和廣場，而整片天空沒有半朵浮雲，呈現亮亮的藍色，看起來今天會是個好天氣。
我拖著身軀、睡眼迷茫地走到火車站斜對面的一家早餐店，點了些美味的中式早餐來吃，才覺得剛剛的委靡精神稍微振作了些。
回到很臭的高雄車站廁所裡刷牙洗臉之後，我走出車站，一個人漫步在廣闊的站前廣場，隨後走進了空無一人的高雄捷運站。買好了票，我直接搭上捷運前往大寮。
「真是好看呢，高雄捷運──」
路程中我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下，讚嘆著與台北捷運風格迥異的車內設計：這車箱內多了很多的弧線設計，讓原本死板板的空間多了些圓滑和活力的感覺，配色也比較柔和而協調。
而捷運開得很快，一轉眼就到了終點站──大寮。
出了捷運站之後我當場傻住：眼前都是看似荒野的文明地，除了草原、農田和田埂小徑之外，就只剩下看起來一直招標失敗的工地設施。沒有街道和店家、而且居然連家７－１１都沒有，太誇張了。
我等了許久才招到一台計程車，車子一路搖晃地開過田間小路、幾條街道，十幾分鐘後我終於來到了北醫國樂團巡迴的最後一站：凱旋醫院百合園區。
這個地方其實是精神病患和老人的療養院，為了怕病人外出危險，沒有允許之下是不准擅自進出的。我想好之前準備的劇本，跟看門的警衛搭話。
「你好，請問你是來探望病人的嗎？」那個警衛看起來很有精神，並沒有因為晨間的陽光而睜不開眼睛。
「噢，不是。」我也打起精神，正經八百地開始胡謅，「我是台北醫學大學的國樂團團員，我們今天要在這裡表演。」
「嗯，我們有接到通知。那其他人呢？你們不是會有遊覽車嗎？」警衛聽了並沒有懷疑，語氣比較像是在確認。
我在心裡暗自竊笑，直接順著劇本接下去：「嗯，因為我家住高雄，所以並沒有跟著搭遊覽車來這裡，而是先來這裡佈置場地。」
「他們現在還在路上，大約九點左右就會到了。」還好我連遊覽車的行程都大概記了下來，聽起來沒什麼破綻，「不好意思，不知道這樣會不會造成你們的困擾？」
「不會不會，你先進來吧，這樣通車想必也很辛苦。」他不疑有他，按了按鈕將背後的自動大門打開。
我對他報以一個燦爛的笑容，答謝之後就走進院區，開始一個人的探險。
我之後又用同一招騙過了社工阿姨，並運用聰明智慧和她接洽國樂表演的相關事宜、包括午餐和器材等等，完全看不出來我和這場表演其實沒有任何關連。
我一路跑到三樓的表演現場，並馬上打電話給詹鈺偉。我請他幫忙打個照應，因為我很怕被虹琪和其他團員發現。「詹鈺偉！你們到了嗎？」
「喔──我們在樓下，開始搬器材了。」
老天，還好我有先打電話問這傢伙，不然馬上就露餡了。
「好那我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之後再聯絡吧，拜。」我環視著會場四周，看到了一個白色的垂簾拉門，很快地朝它走去。
一將簾門拉開，我發現了另一個通道，連結到外面的樓梯，可以隨時穿梭於各層樓之間而不被發現。
幸運女神可真眷顧我，看來這場音樂會的埋伏會很輕鬆。
－＊－
音樂會很順利地展開了，國樂團上演一首首旋律奇特的歌曲，而且古今中外都有，讓會場所有的病人和家屬都聽得如癡如醉，一首結束之後，馬上就換來熱烈的掌聲，然後又接著下一首曲子。
我躲在一旁偷聽也是別有一番風味。其實我不是很喜歡國樂表演，應該說我覺得國樂的每種樂器好像比較適合獨奏，而非弄成一個西式樂團的編制，不然百家爭鳴，有些時候真的會讓人受不了。
「嘿咻──」我慢慢蹲低身體，在一排排坐著的老人之間慢速穿梭，盡可能不被台上的人發現。
我發現坐在眾人之中的虹琪，嬌小的她抱著比她身軀還要大上許多的中阮，用手流暢地撥著阮弦，但她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嚴肅。
我猜大概是因為她昨晚沒有睡飽，今早又得風塵僕僕來到這個偏遠的醫院，才會擺出一貫的撲克臉。仔細一看，我發現原來許多團員都已經面露倦容，八成都是因為昨晚的活動所致。
我偷偷把她怒撥琴弦的英姿拍了好幾張，橫的、直的、遠照、還有近照特寫，活像個找不到絕佳角度的狗仔隊。之後我又找個地方躲了起來，暗自欣賞著北醫國樂團的精湛演出。
很快就來到了最後一首的尾聲，真的是相當動聽。台下的觀眾們很多都拍手叫好，用熱烈的掌聲為這場巡迴劃下完美的句點。
而我抱起事先藏好的雙肩背包，順著之前發現的隱藏樓梯躍下，直接奔向一樓的大廳。
我鑽進旁邊一間約十幾坪的用餐房，將房門關上。這裡的溫度不會太高，而且空間廣闊，旁邊還有沙發很適合拿來聊天，是我鄭立翔認定的絕佳地點。
一個人等了十分鐘左右、估算觀眾差不多走光了之後，我立刻打電話給詹鈺偉，告訴他房間的位置，請他把虹琪帶來這個房間。
掛了電話之後，我的心跳很快，腦袋轉得更快，但裏頭卻是一片空白。一想到虹琪的臉，我就覺得自己額頭和臉頰熱得發燙。
好緊張啊。
不知道她看見我會怎麼想？很怕她會生氣，氣我像個幼稚的小孩，居然做出這麼誇張的事情。而且我要怎麼開場，要嚇她嗎，還是不要？噢不，原來我自己根本還沒準備好。
就在我一個人不斷胡思亂想的時候，外頭傳來了微弱的嘈雜聲響。
天哪！她來了！
我心裡一陣慌亂，下意識讓雙腳動了起來，飛快而安靜地跳到門的後面躲著。下一秒，門就從外面打開，虹琪和鈺偉走進了房間，而兩個人都背對著我。
「鈺偉你……你該不會是要嚇我吧。」虹琪的聲音有點害怕地對他說話，每一步都十分小心，因為她從小就無法接受任何型式的鬼故事，連神隱少女這種幼兒片都無法接受。
「我勸你不要嚇我喔，我會尖叫。」
「唉呦，誰這麼無聊，我才不會嚇你啦！」鈺偉也在搜索著我的身影，心不在焉的應和著。
他們不知道鬼都會躲在背後嚇人的嗎？看到一顫一顫的虹琪背影，我就覺得很開心，既想保護她又想欺負她。
我抓好時機，先將卡片放在地上，然後整個人衝了出去，從虹琪的背後用雙手抱住她的細腰。
下一秒，她整個人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花容失色地瘋狂亂叫，絲毫沒有形象可言，然後轉過頭來看，發現抱住她的人是我，就叫得更大聲。
「鄭立翔啊啊啊──你這個白癡──啊啊啊───」
她瘋狂用左手打著我的背，每一下都讓我痛到叫媽。我一邊喊痛一邊大笑，兩個人的聲音就這樣在偌大的房間裡迴盪著。
「好痛啊！痛啊！媽！」我死抱著她，任憑虹琪攻擊我，就是不放開。
「誰叫你要嚇我！臭渾球我要揍你！」她笑了開來，又多打了幾下之後，手掌的攻擊才漸漸停了下來。我和她兩個人抱在一起大笑。
詹鈺偉在一旁也看得很快樂，看時機差不多才打了岔：「好啦，那我不當電燈泡啦，等等再回來找你們。」
這時我不甘心一個人受苦，直接出賣了我的好友，「等等，這傢伙也是共犯喔！」我指著悠哉遊哉的鈺偉大喊。
「詹鈺偉──！」虹琪再次氣得大叫，從我懷中脫出，拿起沙發上的抱枕追著他打。老天，我的小公主今天可真是火爆。
我頓時覺得：剛剛那些胡思亂想的行為，簡直就是庸人自擾，不用想也知道結果會如此開心。我剛才的憂愁在看到沈虹琪之後，一瞬間煙消雲散了。
－＊－
「你怎麼來這裡的？這裡很遠耶。」我們兩個坐在沙發上聊天，而她開口就問這個問題。
「呃──其實不瞞妳說，我一直躲在你們的遊覽車裡面，所以就一直跟著你們這三天的巡迴。」我很輕鬆地回答她，讓她兩隻眼睛張得好大。
「真的假的？」
「假的。」我那回答，讓她的眼睛瞪得更大。
「鄭立翔！」
她又生氣地想要捏我，可是很快地就收手了。
我看著她的有趣反應，整個人捧腹大笑，讓她有點不好意思，臉上泛著微微紅暈。
之後我將這次行動的起承轉合都說了明白，讓她覺得不可思議。
「天啊，你真的是瘋了。」她用右手貼著額頭，邊笑邊說。
「妳又不是第一次認識我，我就是這樣瘋狂的人啊。」
「再瘋狂也不會從台北跑到高雄吧。那之後呢，你要跟我們一起搭遊覽車回去嗎？」
我搖了搖頭，「那樣的話對你們造成太多困擾，而且其他團員應該會瘋掉吧。我已經訂好下午的火車票了，自己會搭車回去。」
她聽了之後用雙手緊抱著我，「天哪你這樣好累。」我聞到她那熟悉的髮香，也緩緩地用雙手摟著她的小蠻腰。
「但終究沒有妳累啊，我親愛的總召大人。」我語帶戲謔地說著。
她聽了這句話，想起昨晚的電話內容。
「啊啊，對！你昨天晚上的那通電話，就瞞著我了吼！」
我點了點頭，然後又換來一陣抱枕的痛毆。
就這樣，我和兩個人坐在沙發上東聊西聊，虹琪分享著自己這三天來大大小小的驚奇和收穫，而我則細細聽著，不時點頭示意或是給些回應，當虹琪的最佳聽眾。
這就是我和她的相處模式，從熟識到交往之後一直都沒有改變。
「噢，對了。」
聊到一半，我突然想到那封準備已久的卡片。我將有點醜的手工藝術紙拿給她，有點害羞地說著：「這個給妳。」
她默默收下了它，不發一語地觀察著手中的卡片。那是一張方型的卡片，上面很俗套地用紙黏了一顆粉紅色和粉藍色組成的愛心。
「這……這是你做的？」
她驚訝地打開了從大顆愛心的正中央將卡片打開，裡面寫滿了字句，讓她看了有點嚇到，因為我平常不怎麼寫字的。她想仔細閱讀這張卡片，卻被我用手輕輕地制止。
「先別打開來，回去之後還有時間可以慢慢看。」我露出淡淡微笑，享受著剛剛短暫的寧靜時刻。
「對吼，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好像聽懂了我的意思，笑得合不攏嘴。
虹琪一邊放下了卡片，一邊將臉慢慢湊到我的正前方。她的臉貼得好近，我可以感受得到她的呼吸和香味，當然身為男方我可是相當歡迎她的，閉上眼睛將自己的臉也微微地靠過去。
下一刻，她將雙唇貼在我的嘴唇上。
柔軟的觸感從嘴唇傳到心中，讓我整個人快被溶化了，腦海中一片空白。
吻下去的瞬間，我感覺周遭事物開始快速地旋轉，而我們兩個人此時此刻正位於旋轉世界的正中間，將彼此的心意傳到對方身上。我們緊摟著對方，讓這個親吻更加難忘。
沒錯，其實打從一開始我就是來高雄索吻的。這件事情完全無法判斷值得與否，因為心意的重量是沒得比的；在我看來，這個短短幾秒的親吻，已經讓我這趟堪稱荒謬的高雄行值回票價。
－＊－
表演結束後，北醫的國樂團很快地將行李和樂器搬上車，拍張合照之後他們就在沈虹琪的努力指揮下，魚貫地將上了遊覽車。
看著他們的遊覽車開走了之後，我才默默地收拾了行囊，背著雙肩背包來到院區的門口，用手機呼叫之前送我來這裡的計程車司機。因為這裡實在太過荒涼，以至於搭計程車需要抄好電話，方便下次呼叫。
過沒多久，車子就來了。我抱著愉悅的心情上了車，請司機將車子開回大寮捷運站，準備在南島熱情的陽光之下，享受一個人的高雄旅行。
～完～
創作內容
【一百ＧＰ紀念文】愛情短篇：一個人的旅行
悲傷的瑟提亞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