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雪不斷地從天空飄下,籠罩整個大地。冰風肆虐、吹起了片片飛雪,讓空氣冷到讓人直打哆嗦;冷風時強時弱、強的時候足以在白皙的皮膚上劃出道道傷口,林地四周的樹也是傷痕累累。
一列長長的隊伍,緩慢地逆著冷風、向林地的更深處前進。他們全都穿著厚重的衣服,每一步僅能往前數寸,整隊的人看起來都十分疲憊。
許多人都將在這裡、穿梭於樹林裡的風稱為「則兀蹄」,意思是「不知分寸的調皮精靈」,形容地非常貼切。在這裡,白雪紛飛的日子,不知道已經持續了多久。
從山麓一直延伸,整片山林、遙遠的小丘和溪道全都被白雪給覆蓋,原本的路跡早就不復辨識。
在芬拿大陸上最寒冷的一角:崴裕幽林,終年颳風落雪,有時還有濃霧會瀰漫整個森林,鮮少有陽光照射,也很少有人或是動物的蹤跡。
有很多有關崴裕幽林的傳說。有人說在數千年前,崴裕林地是一個適合居住、豐饒富裕的地方,但是上天給了人們懲罰,讓這裡在一夕之間蓋滿白雪直至今天。
另外一個有名的女神傳說也在芬拿大陸上廣為流傳。
在故事當中,美麗的極光是她長長的七彩衣袖、枯萎的樹是衣服上的裝飾,白色的大地就是她最亮麗的衣裳。這位女神一直在保護著整個芬拿大陸,用自己一顆最炙熱真誠的心來照耀大地,而她的誕生處就在幽林裡。
「哼,女神。」一個男人毫不保留地啐了一聲,滿是鬍渣的臉看起來充滿怨氣。
「噓──你小聲一點啦。」另一個頭戴鋼盔的男子用氣音小聲地回應他,說話時他的頭盔一直往下滑,頂到他的鼻子,他看起來十分緊張,手上的雪杖不知是因為天氣太冷還是恐懼一直不停顫抖著。
其實兩個隊員都知道自己來到了一個不得了的地方,隨時都會死去,而且更恐怖的是,已經沒辦法回頭了。
他們兩人都穿著一樣的雪衣,上面畫著兩支劍交叉的標誌,和幾個大大的字「精銳探勘隊」。
「喔,拜託,我快受不了你那鳥膽子了。這裡除了雪和樹之外,什麼都沒有好不好?」
「小聲點啦!」身體不斷顫抖的男子驚呼。
「那邊兩個給我安靜一點!行軍中別交談!」前頭一個很嚴肅的男子回頭痛斥他們兩個,其他夥伴也紛紛轉頭望著兩人,讓他們覺得很困窘;隨即,隊伍又回到原來的樣子,繼續緩慢前進。
這支探勘隊約有三十人,每個人都穿著厚重的雪衣和風鏡,但是仍無法抵擋嚴寒和強風,每個人臉上都被風雪颳出一個個小傷口。
他們抵擋著強風,只能慢慢地向前推進,許多人早已體力透支,不是勉強打起精神邁步前進,就是心情極差、用張臭臉看著前面一個人的屁股。隨著隊上的食物和飲水越來越少,許多隊員都開始擔心自己能不能活著回去,大家都悶在心裡,只希望能夠趕快折返。
隊長走在最前頭,一邊盤算著林地地形和隊伍的方位,一邊向隨隊的紀錄者回報情況,看起來也是略帶焦慮,嚴肅的臉孔上滿是疲憊。即使是身經百戰的隊長,依舊沒辦法在這麼惡劣的天氣下,提振起大家的精神。
「老天,咱們真的是瘋了才會跑來這個鬼地方。」剛剛那位滿臉鬍渣的男人繼續低聲抱怨。
「別這樣說,我們可是備受關注呢,電帝這十幾年來一直沒有發下敕令,如今突然要求我們探勘,一定有什麼重要事情。」
「然後咱們就為了那個蠢命令,到這裡受罪嗎?這幾天來看到的除了樹還是樹,連隻蟲都沒有。我看電帝只是一時無聊罷了。要不是她權利大,老子我才不想理她!」他再次咒罵著,右腳用力地踏雪。
對方沒有接話,只是聽著他的牢騷,抬頭望向烏雲密布的天空。雪還是一直飄下,落在他的肩頭和臉上。沒錯,他們連續在幽林裡探勘了十五天,卻是一無收穫。每天看到的景色都是一樣的:遍地白雪和無盡個山頭,還有枯枝殘樹。
這些看似單調的景觀,如果一連看上好幾天,可是會讓人發毛的。他們都不知道自己該行向哪裡,也不知退路的方向。
「好笑的是大家都把希望放在咱們身上,想當初咱出發的時候多風光啊,大家給了好多酒和食物,結果現在想起來覺得每個人都是傻瓜,而且咱們最傻!」他繼續咕噥著,想把積了許久的情緒一次抒發出來。
「好了啦別說了。」聊到一半,他的頭盔撞到前面人的背,發出咚的一聲。「噢,好痛。」
突然前面的人停下了腳步,讓兩人也只好停住。
最前面的隊長高舉著左手示意後面的人,他好像發現了什麼,臉色鐵青地望著四周的樹林。這個時候大家原本疲憊的感覺瞬間消失,每個人都靜默不語、仔細聽著樹林間的聲音。
除了颼颼的風聲之外,整片廣大的樹林裡,還是沒有半點聲音,颳過耳邊的風就像在嘲笑他們一樣,聽起來特別刺耳。林間也是沒有任何動靜,在大家四處觀望的同時,飛雪甚至遮住了風鏡,必須不時拭去才不會看不見。
但是隊長仍然一臉沉重,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裡絕對不對勁。太安靜了。
膽小的隊員用手壓低了自己頭上的鋼盔,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內一縮,深怕會有什麼東西會跑出來。
一瞬間,一道陰影從樹旁迅速竄出,奔向孤立無援的探勘隊背後。
「碰」的一聲,「呃啊,不──!」他們後面傳來悽慘的叫聲,隊伍後方的某個人被黑影一口氣撲上。
大家馬上轉身面向聲音來源,並紛紛掏出自己的武器。
「快…滾開……」所有人看到一隻全身漆黑的狗撲倒在他的另一位同袍,瘋狂地用有力的前爪和利齒攻擊他,每一下都十分殘暴,兇猛的爪擊在他的厚雪衣上留下數道破痕。「撐住啊!」有人驚呼。
「啊啊啊啊啊!」被撲在地上的隊員不停地哀嚎和反抗,但那隻生物毫無理會。特別的是,生物的雙眼不斷冒出紅色的火花,看起來挺嚇人的;牠的身體被烏黑的毛皮覆蓋,銳利的尖牙閃閃發光。「是夜暉族!大家快散開!佈陣!」隊長大叫。
被撲倒的人死命抵抗,仍無法擺脫那隻狗的攻擊,眼見脖子附近的厚衣都快被抓破了,讓他嚇得拼命哭叫,整個風鏡都是汗水和霧氣。
這時脾氣暴躁的鬍渣男子把握了第一時間,立刻撲了過去。「臭狗還不閃開?」他左右手各夾了把鋼匕首,直接奔向一人一狗、雙手猛力一推,朝著黑狗的腹部刺去。
他的動作奇快,但是狗的速度居然更快。牠瞬間踢開了倒地的隊員、躍起並在對方面前側翻了一圈,剛剛好閃過匕首的弧線,整個過程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那隻狗露出尖銳牙齒,不斷吠出憤怒的低鳴,爆出火花的雙眼直盯著他看。倏地,牠張開血盆大口,用力咬住了他的一支匕首。
他早就料到會這樣,輕啐了一聲,將另一支匕首握緊,向上朝著牠直直劃去。「去!」
沒想到狗在空中奮力扭轉身體,巧妙地閃過了他的這一擊,再度伸出前爪、猛力擊向他的右手。
無法脫身的隊員暗叫糟糕,馬上將手中的匕首鬆開反握,讓銳刃朝著撲向自己的狗爪,試圖讓匕刃穿刺牠的掌爪。卻沒料到那隻狗像是料到他的動作一般、使勁抽掌,在短短一瞬間就收回了銳利的爪子,僅將飛雪抓得細碎。
他沒想到夜暉族的力氣居然如此的大,那支卡在牠嘴裡的匕首不論怎麼拉,都沒辦法拔出,反而是他的四指異常疼痛;他們來回過招的時間極短,這隻狗卻可以瞬間做出反應,讓他深深感到恐懼。
「怪物啊!」他不禁大叫。
「干擾組!定位預備!」
這時隊長大喊出聲,讓他回過神來。巨犬則鬆開口中的匕首,害對方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之後牠立刻撲回倒在地上哀嚎的人,張開大口,一口咬碎他的目鏡,頓時濺出了大量鮮血,灑在雪地上。「啊啊啊啊啊!」
犬形怪物攻擊越趨猛烈,不斷地用爪子朝目標的臉和胸刮去,身旁盡是讓人作嘔的肉塊,沒有人知道那個人是否活著,所有持著武器的人都不清楚要不要上前攻擊。
大家都知道夜暉一族有很可怕的怪力和速度,但如今親自遇上可是第一次,看到這場面,每個人都有點畏懼。
「釋放干擾!快!」隊長繼續下令,叫大家快點動作。
這時站在旁邊的隊員裝架好了幾台看起來相當古怪的儀器,按下了開關,發出吱吱啵啵的聲響。頓時「嗡」的一聲,這些機器以自己為中心,劃一道道金黃色的光圈、光芒不斷向外擴展,距離大約有一百呎以上,深入遠處的黑林之中。
好了。干擾組向隊長示意,隊長用肯定的眼神回覆,拔出了長劍準備攻擊。那隻黑色巨犬則停下攻擊的動作,望著干擾組身旁的機器,露出困惑和不安的神情。
「兄弟們!上吧!」
「喔喔!」「快!」其他弟兄們踏著厚厚的雪,衝向黑色的詭異生物。大家幾乎要將那隻黑狗圍起來殺死。
巨犬再次奮力踢出,閃過劍刺和棍擊,用爪子兇猛地揮散敵人的攻勢,紅色的火花在人群間穿梭閃躲。突然有人握住鐵製短槍,向牠送了一個突刺,黑狗被刺中了下腹,倏地噴出泊泊鮮血。
「嗚嗚……」黑色的毛飛散在空中,和白色雪景剛好成強烈對比。
眾人又圍了上去,每個人像瘋了似的用武器突刺,試圖將殘暴的生物置於死地。那隻狗避開了多次攻擊,竄到了人群的外面,身上卻也劃滿了傷痕和鮮血。牠再沒辦法再完好地站立著,因為牠的左前腳被折成奇怪的角度。
「死狗還敢這麼囂張?」
「受死吧你!」
大家都把怒氣發洩在牠身上一樣,又拼命的圍了上去。
巨犬的動作好像沒之前這麼快了。持著雙匕的人從戰鬥中退開休息,朝著樹林的四處觀察。他看見負責干擾的人員,只見那些人聚精會神地操作著儀器,深怕出了差錯。魁梧的隊長則守在那幾台干擾器旁邊。
干擾組據說是非常重要的人力,每次只要干擾器一開啟,這些詭異的生物就會實力大減,人類才有可能將其消滅。但真正的原因是什麼,好像沒幾個人知道。
他懶得思索,只想趕快把這些奇怪的差事給了結掉,這次探勘,還有夜暉族的突襲,通通都讓他感到十分煩躁。他打算轉回那場人狗大戰,眼角卻瞥見了一個令人害怕的景象。
絕望。原本握緊的匕首從他的手中鬆落、掉在地上。
他看見隊長和干擾組的隊員背後的樹林當中,居然出現了十數隻,和巨犬差不多體型的夜暉族,而且看起來十分憤怒。牠們以驚人的高速飛向了隊伍。
「隊長小心!後面有埋伏!」
下一秒,那些猛犬通通撲了上來,將重裝持劍的隊長撕成碎片。
他頓時明白了,剛剛那隻突襲的黑狗是隻誘餌,只是想讓負責干擾的人從隊伍中被獨立出來而已。
他們完全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