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黑頁

奉先

非類池中物　人中唯呂布

老子有謂：

果而勿矜，果而勿伐，

果而勿驕，果而勿強。

成奉先既矜且伐，過驕過強，謂之何如？

答曰：

物壯則老，是謂不道。

又曰：

不道何如？

不道者早己。

不是人者亦早已矣。

回目

序章　　　求榮者哀

聽說，

有一種罪，先於犯罪而存在。

有人把這種生而即有的罪孽，稱為……

天罪。

而我，就背負著這無可擺脫的天罪，

在這滿口聖賢虛偽道理、口是心非的世界裡，

……動輒，得咎。

……顛沛，流離。

第一章　　其中有物

其後，漢子把這個在荒原裡徬徨逃命的少年救回家中。

當他轉醒過來，漢子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你的家人又在那裡。

少年似是驚慌過度，失去所有記憶，

他只記得兩句話。

除了那句昏迷期間不斷重覆呢喃的「不是人」三字，

少年腦海裡，就只有一個名字。

「呂布。」

「呂布？……你叫呂布？」

少年如受驚稚鹿瑟縮一角，良久，終於怯生點頭。

第二章　　一步登天

那一夜，白門樓內。

呂布遙望頭上無依無止的雨，嘆了一口氣。

他對張遼說：

文遠，趁我還在，就讓我好好告訴你下一步理論的精髓所在吧。

記住。要讓人知道你的下一步。

偶爾，可以讓別人猜到你的再下一步。

卻永遠不要讓別人洞悉你的真正意圖。

第三章　　為父作倀

聶不二。

後來我才知道，他叫聶不二。

殺手聶壹的後人。

聶不二。

『史記、刺客列傳』所載，

最懂得隱藏身分的刺客之王，聶政的後人。

聶不二。

第四章　　有勇有謀

很多年後。

當我在董卓麾下任騎都尉，

為了一舉引出刺殺義兄許臨的殘兵，

我跪坐門外，以一條狗的姿勢，

回頭向此生唯一真正動心的女人說了一個謊言。

「傻瓜……你究歷是誰？」

我？

我是司馬大公子的朋友。

禁軍教頭袁泰的兒子。

我叫袁當。

……袁當。

小孟。

知道嗎？

說謊的時候，我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我不時懷念，教曉我很多東西的人。

我的父親。

很疼我，很愛我，視我如己出的……父親。

第五章　　學而習之

用心答。

給我老老實實地答。

我感覺到，

你在掙扎。

「你去。」

屍山上，呂布拔掉肩上斷箭，朝男人道。

「替我召集一群能配合你速度的亡命之徒，

多花點時間，好好訓練他們。

兩年後我要你的陷陣營，成為這片土地上所向披靡的騎兵團。」

「陷陣營？」

男人不住琢磨這個稱號，翻身上馬，嘴角終於忍不住上揚。

「今後，天下人一聽到你的名琥，都會聞風膽喪……」

陷陣營，高順。

「不二。」呂布正色道。

「我替你安排一個新身份，一個月後，你去投靠丁原。」

「是的，主子。」

「聶姓不祥，張揚大方……」

「嗯。」

遙望眼前天地蒼茫，死生遼闊，呂布忽然吐出一個字。

「遼。」呂布輕輕嘆了口氣。「從今以後，你……就叫張遼。」

張遼。

後來，我陸續把收為己用的年輕強者，

暗裡安插到其他官員麾下作內應，

潛偽窺私，替我辦事。

很多年後，

當他們按照我的下一步作與再下一步，吞併了他們的主人，

就回到我麾下，成為我的影子。

後來，我把這十個人，包括張遼在內的年輕強者，稱為……

十全呂布。

第六章　　同病相嫌

公元一九八年，兩個看病的人巧遇後十年。

那一年的雪，同樣灰茫，同樣沉重。

兩個頭痛的人，輾轉在白門樓再遇。

其中一人，想起濮陽練兵，

被對方迫至窮巷，走投無路，險死還生，

再想起當日初遇談及被擄時的豪言壯語，

禁不住捏一把汗。

接著，頭就更痛了。

跪下被縛那個，想當日初遇時承諾過那番話，

禁不住抬頭望天，暗暗罵了句髒話。

越罵，頭就越痛。

梅雪爭春未肯降，日募成灰天又雪。

輾轉十年，白門樓內。

一個哭喊乞降，一個沉默猶豫。

姿勢各異，兩人心中盤算的，也迥異。

唯一相同的，是兩個人，那一刻的頭，都很痛。

後來，雪停了。

其中一個人的頭，終於不痛了。

因為，他的頭，連同一條血跡乾涸的粗繩，

一同被埋在雪裡了。
　
第七章　　迎虎驅狼

數年後，呂布又在這個人的耳邊，輕輕呢喃了一句話。

四小狗，挾尾走，

大狗禍難逃。

第八章　　明放暗收

含笑死在主人身邊。

第九章　　霸王之路

賣、父、求、榮。

青、出、於、藍。

坐、觀、虎、鬥。

第十章　　父慈子孝

那天，張遼站在我面前，神色遲疑。

我以為這小子終於想反了。

對於張遼，起初我不過把他當張楊－而我就是丁原。

丁原豢養我，我豢養你。

豢養你，不過就是讓我個個在豢養權力關係最底層的寵物，

搖身一變，成為主人，平衡一下長期抑壓的心理而已。

當你神色遲疑，向我遞來一個金剛打造的銅環時，我還是楞住了。

「主子，聽說你上次戴著頭箍來救我的時候，頭沒有痛了，是也不是？」

你把銅環遞來。

「這金剛環，上面鑲有西域瑪瑙，聽說治頭痛有效的……」

我把頭髮撥後，將銅環戴上，頭就痛起來了。

你這臭小鬼，怎麼要做這種無聊事情呢？

明明我就不是人。

怎麼……

此刻的我，竟也感到點點不該擁有的踏實……

……與溫暖？

第十一章　頭痛欲裂

天水圍城，蒼天有淚。

我最?愛的小東西，就在我身後，被許褚一分為二。

為什麼。

為什麼我當父親的日子，並不長久？

是因為我曾經手刃過我的父親嗎？

「父親、在、等你……」許褚抓住呂布的頭髮。

「……懺悔、吧、罪人。」

許褚把呂布潑刺一聲淹到水窪之中。

濁水裡，既為人父，亦為人子的呂布睜開眼睛，

驀然看見一直既抗拒又親近的，父親。

第十二章　兒毒吃虎

第十三章　飛躍成神

『尸子』曰：

鹿馬走，無顧，六馬不能望其塵。

所以及之者，顧也。

然則狼也何如？不亦顧乎？

非也。狼顧者，環前顧後，進固可攻，退亦可噬，

故鹿顧則鹿亡，狼顧則敵亡。

非顧之罪，

此誠物之別也。

白門樓外，灰雪紛飛。

「曹大人！呂布願降！曹大人！你聽到了嗎？」

被五花大縛的呂布，披頭散髮，跪求乞討，只求能夠熬過這一關。

「呂布願為爪牙，為大人平定天下！曹大人！請饒命！呂布不想死啊！」

怕死非英雄。

然而，只有真正的英雄，才知道活著能做更多的事。

頭痛欲裂的曹操，於白門樓內扼腕浩嘆。

可惜，呂布你生於一個封建迂腐的時代。

即使我容得下你，整個時代的所有人，都容不下你啊。

「呂布。」許褚手執粗繩。「父親、在、等你。」

被許褚、夏侯兄弟一眾猛將合力縊殺的呂布，

一雙滲血眼球竭力在人群裡尋找那討厭而熟悉的身影。

唯才是用的曹操，不可能不留我。

單憑那個懂得相人的劉備，不可能成功說服曹操的。

一定是他。這一次，一定又是他從中作梗。

他在那裡？那討厭的紈絝子弟，躲在哪裡？

呂布瞋目怒盼，瞿首問天。

在哪裡？蒼天，你在哪裡？

蒼天，你在等另一個時代的到來。

他們，原來跟自己一樣，

也不過是終究要被火鳳吞噬，

被上天豢養來壯大牠的餌食而已。

聽說，在那個火鳳燎原的吃人時代，

那個被奉為戰神的男人，他頭痛的原因，

不因他的經歷，也跟他受過的傷無關。

而是，他根本－

記、不、起、自、己、究、竟、是、什、麼。



他，是無法用語言捕捉的禁忌凶獸。

他，是教無數英雄噤聲折腰的永恆傳說。

他，是上天對於那個虛偽時代的一記清脆耳光。

他、不、是、人。

戰神無義，英雄無話。

勇者不孝，霸王不語。

時日曷喪，且看孝子奉先如何飛躍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