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死刑犯
陳祈豐快追到鬼凜時,突然撞到一層透明的薄膜,然後身體就這樣穿過去,當他一臉愕然查看自己有沒有缺手缺腳時,安心地發現自己完好無缺,只是他注意到,他們已經站在別人家的客廳裡了。
陳祈豐大吃一驚,看到客廳的地毯上盤腿坐著一個小女孩,女孩背靠著一隻黃色長毛的大狗,大狗沉穩地趴在一旁,如果陳祈豐沒記錯,這隻大狗的品種應該是黃金獵犬。而小女孩的媽媽就坐在沙發上陪小女孩看電視。
客廳的母女與大狗都沒有發現鬼凜跟陳祈豐他們,陳祈豐感到怪異想問時,鬼凜已經迅速回答:「這是截取過去這間客廳某天的影像,你注意看。」
陳祈豐點頭,觀察一下客廳的裝潢,應該是個家境小康的家庭,女孩的母親留著一頭長髮,以馬尾束起,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很和藹可親,而地毯上的小女孩,大概七、八歲左右,柔順的黑髮及肩,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正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播出的節目。
電視節目中清秀的女主持人,頭髮全部往後束起綁成空姐頭,她一臉嚴肅,拿著麥克風對著鏡頭講解:「很多人沒有注意到,這個國家,有很多無辜的生命,在七天後默默地被處死,然後又有另一群,再度排上七天後死刑的行列,這件事,就發生在我們周圍,但是,卻只有很少數的人注意到這件事。」
陳祈豐聽到這裡,詫異地望向鬼凜,鬼凜雖然面容冷清,還是向他點頭,表示確有此事。
節目裡,女主持人帶領攝影機走向一間狹小灰暗的鐵皮屋,攝影機的畫面閃過鐵皮屋門口的牌子,陳祈豐看到的當下只覺得不可相信。
然後他聽到女主持人說:「現在我要帶你們看執行死刑的地方,我一走進來就已經聞到一股惡臭,而且照明不佳,空間狹小。」
攝影機往走道旁拍,錄到一間又一間的鐵籠裡,有著一雙雙害怕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光發亮,女主持人繼續往前走,便看到一位穿著白色醫師服的男子,用套子圈住在地上激烈反抗的他,將預定執行死刑的對象粗魯拖向鐵皮屋的小空地。
穿著白色醫師服的男子,手持針頭,往死刑犯的心臟刺去,可是他掙扎過於激烈,沒刺中,針筒裡的液體都流入了胸腔,由肺臟緩慢地吸收,他在地上痛苦地翻滾,漸漸吸不到空氣,口吐白沫,眼球翻白。
男子又上前往心臟的位置補了一針,沒中,又一針,才看到他在地上沒了聲息,然後穿著醫師服的男子又往剛剛的鐵籠走去,轉眼間又套了一個死刑犯出來,又對著他們下了一針又一針,地上的死刑犯們無不痛苦掙扎。
陳祈豐臉色慘白地看著節目裡的畫面,轉向一旁依舊面無表情的鬼凜,陳祈豐一開始以為所謂的死刑犯是人,可是剛剛攝影機拍到鐵皮屋外的招牌,他才恍然大悟。
「為什麼?」
陳祈豐發現自己的喉嚨很緊繃,好不容易才問出這一句,旁邊的黑妞此時也嗚喑了一聲,表示害怕。
鬼凜沒有回答,節目裡的女主持人又出現了,她看起來一樣臉色很不好,依然以堅決的態度報導所見:「這就是安樂死的實際情況,如各位所見,並不是很安詳的處死方法,但是公立收容所每日需要處理的數量實在太多,而在鐵籠裡的他們又非常恐懼人類,所以只能以強硬的手段將他們帶出來。」
陳祈豐聽了臉色大變,這是安樂死?
客廳裡的母親已經站起來,猶豫著這是否適合給年紀幼小的女兒看,小女孩這時也轉過來,眉毛都皺在一起,以稚嫩又堅強的聲音對母親說:「媽媽,我想知道。」
女主持人繼續說明:「通常安樂死會以靜脈注射藥物,使他們迅速死亡,但是收容的數量實在太多,動物繁殖場、惡質寵物店還有一般家庭遺棄寵物的數量,遠遠大於收容所處理的數量,只好以這種蠻橫的方式結束他們的生命。」
節目裡的女主持人又拿出一個板子,上面寫著近年來全國收容所收容的流浪動物的數量,她拿著計算機,向觀眾解釋,光是台灣,平均一年就有十三萬的動物進入收容所,其中有十萬被如此安樂死,有將近兩萬在收容死裡病死、餓死、被咬死。
陳祈豐聽著數字有點頭暈,不太能想像十萬隻狗或貓像剛剛一樣被「安樂死」是怎樣的情況。
女主持人拿著計算機給攝影機看,說著:「這表示每天都有兩百七十四隻無辜的生命被處死,每小時都有約十一隻狗或貓死亡,每五分鐘就有一個生命如此殘忍地死去。」
此時攝影機畫面轉向剛剛鐵皮屋的小空地,才短短的時間內,小空地裡倒著一堆正在翻滾掙扎的、或是奄奄一息的,或是生命已經結束,身體開始僵硬的狗貓們,彷彿垃圾一般,被男子丟進黑色塑膠袋裡。
陳祈豐覺得自己的胃在翻轉,尤其是看到有些狗還搖著尾巴,眼神哀戚,彷彿在跟醫師說好痛好痛,請不要再繼續傷害他了。
女孩的母親已經忍不住撇過頭,不敢再看那地獄一般的畫面,小女孩卻是緊緊抱著溫和的黃金獵犬,眼睛仍盯著螢幕,地毯上的黃金獵犬搖搖尾巴,一雙眼睛靈動地看著沙發上的母親,又看著抱著牠的小女孩。
畫面又轉回女主持人身上,她嚴肅地說:「為了避免更多這樣的死刑,我們必須要從源頭改善,不能再有無止盡的動物被遺棄,然後又在街上繁殖,一隻母狗一年能生三十隻狗,所以不管怎麼殺,收容所必須執行的安樂死只有增加沒有減少。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幫動物們節育,以及立法規範惡質繁殖場跟寵物店,禁止他們將不流行或賠錢的狗貓們大量丟棄,只有遏止源頭,才能避免每五分鐘就一個無辜的生命死去。」
節目結束了,電視進入廣告,廣告裡逗趣的台詞跟歡樂的音樂聽在陳祈豐耳裡相當刺耳。
陳祈豐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沒信心地說:「這種龐大的問題,我怎麼可能解決啊?我不可能在一個月內一隻一隻的救吧?」
「嗯,大概吧。」鬼凜依然是一副沉穩冷淡的樣子。
「啊?」陳祈豐一陣窩火,那這是在演不可能的任務番外篇嗎 ? 耍人當有趣阿!
鬼凜用眼神指向地毯上的小女孩說:「所以給你提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