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內容

0 GP

錢途無量之五

作者:紫玥☪瓔珞│2012-04-28 16:58:16│巴幣:0│人氣:204
43  

  “不是的……逸遠,不是的……”淩鳳忍不住出聲。  

  他想說得更明白些,但是悲傷激動的情緒積壓在心頭令他難以言語,他想讓裴逸遠知道他不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對於自己,他是無可替第四代的!  

  “……!”  

  一聽聞熟悉的聲音響起,裴逸遠立刻吃驚地抽回自己的手,眼神飄忽不定地在聲音傳來的那個方向移動。  

  “你……是誰!?”  

  裴逸遠不願承認,也不願相信。不是出於怨恨,只是不想見那人因爲同情或是憐憫而施捨給他寵愛,他雖然瞎了眼,可是還沒有卑賤到這個地步。  

  “逸遠……”  

  淩鳳伸出手觸摸著他的臉龐,溫暖的觸感卻令裴逸遠不禁輕顫。  

  是他!眞的是他!那麽啞巴公公呢?剛才聽他傾訴的人呢?他又在哪裏?  

  其實早已心知肚明,可裴逸遠就是不願承認事實,只過了一會兒,他就斂起了訝意之情,恢複之前最常有的平靜表情面對著淩鳳。  

  “罪人逸遠參見皇上。”說著他還打算下床行叩拜之禮。  

  可淩鳳哪裏會允許他這麽胡來,連忙阻止道:“夠了,不用行禮……朕知道……眞的夠了。”  

  靜靜聽著淩鳳沮喪中帶著隱隱啜泣的聲音,裴逸遠知道他後悔了,而他也後悔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一陣尷尬,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許久之後淩鳳骨氣勇氣,深吸口氣打破了這異常的沈默。  

  “你的眼睛……是朕的錯……朕會照顧你的……”  

  眼睛……?  

  裴逸遠感到好笑,如今再說起這已經瞎了近半年的眼睛,實在是沒有任何意義。  

  “不用了,這些都是命,皇上不用操心這些小事。”說著,他的手摸到了身下的墊背。  

  雖然手感一樣很好,可與冷宮自己鋪設的卻是完全不同。  

  他立刻明白了一些事,隨後便起了身,不顧淩鳳的阻攔,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外走去。  

  “逸遠,你聽朕解釋……”  

  “皇上沒錯,不用向我解釋什麽。”他的語音平穩,絲毫不見波瀾,“我要回冷宮去了,皇上可否請人替我帶路?”  

  “朕不放你走,逸遠!”淩鳳大聲反駁。  

  可這在裴逸遠聽來,完全就是像個小孩子在耍無賴一般,固執偏激。  

  “皇上,我聽人說‘女子太美是禍水,男子太美是悲劇’,我不想成爲那個‘悲劇’。”  

  “在朕的身邊怎麽會是‘悲劇’?”  

  “因爲您身邊實在有太多我不想見到的東西……”  

  裴逸遠的這句話讓淩鳳呆呆地愣在了原地,看著裴逸遠扶著牆面緩慢行走的背影,淩鳳心中似乎有什麽東西破碎了,那碎片刺遍了心中各處,有著傷口卻流不出血絲,好痛……好痛……  

  ──裴府──  

  家中一下來了位丞相,裴家夫婦皆是意外,裴老爺命人上茶,在客廳招待了這位丞相大人。  

  而趙丞相見到這對夫婦的臉龐,失望不已,裴逸遠與夫婦兩人的容貌大相徑庭,誰也不似,那爲何偏偏會和自己去世的愛人一模一樣呢?  

  “不知丞相遠道而來,招待不周還望見諒。”裴老爺先是有禮道。  

  趙丞相點點頭,輕啜了一口龍井茶,而後開始打量著屋子的佈置與裝潢,似乎是再想從環境中找出點線索。  

  裴老爺見他心不在焉,與夫人對視一眼後便問:“丞相大人此次前來,可是與小兒之事有關?”  

  聽他問得那麽直接,趙丞相怔了怔,隨後歎了口氣道:“的確是有些事……”  

  “是逸遠出了什麽事嗎?”裴夫人焦急地問。  

  “是有些,不過……”趙丞相看了夫妻兩人一眼,隨後試探著問,“恕老夫無禮一問,這裴逸遠……眞的是老爺與夫人的親生子嗎?”  

  裴老爺聞言,眉頭一皺,語氣也頓時嚴肅了幾分:“丞相這是什麽意思!?”  

  在一邊的裴夫人也是詫異不已,一雙眼眸直盯著趙丞相看。  

  見他們如此,趙丞相也不打算隱瞞,更直接地問:“或者……裴老爺與裴夫人可聽過或認識一個名叫‘沈思蓉’的女子?”  

  一聽這個名字,趙丞相明顯感到了夫妻兩人的動搖,裴老爺是微微一怔,而裴夫人則一反往日的柔和,眼神中射出了難以掩飾的恨意。  

  他們知道,也認得沈思蓉!  

  裴老爺看見夫人這樣的神情,也是明白秘密難藏,他走上前撫著愛妻的肩膀以示寬慰,眼睛看向丞相,心中也有疑團。  

  “丞相是如何知道這個名字的?”  

  當年沈家姑娘的美貌也不過是聞名臨安城及其周圍城鎮,還未傳到京城裏,這丞相怎麽會認識,並且還知道裴逸遠的相貌與其相仿呢?  

  “不瞞你們說,蓉兒是老夫平生最愛的女子……”  

  “原來就是你!”他話還沒完,裴夫人便倏然打斷,那雙裝滿仇恨的眼睛轉而看向了趙丞相。  

  裴老爺拉住妻子,想要安撫她,卻沒想到裴夫人竟惡狠狠地指著趙丞相道:“是你,是你這個瞎了眼的畜牲害死了少爺,你不得好死!現在居然還有臉來問‘沈思蓉’!?”  

  “夫人!”  

  “老爺!”趙丞相的幾個護衛上來擋著。  

  其中還有一個氣勢洶洶地道:“裴老爺、裴夫人,傷害丞相大人無論是對你們,還是對在宮裏的宸妃娘娘都沒有好處。”  

  他這麽一說,沒有壓住裴夫人的怒氣,反而是令其更甚。  

  只聽裴夫人指著趙丞相道:“你這個禽獸,害了我家少爺不夠,還要傷害逸遠!你敢動逸遠一根汗毛,你還有你和那個婊子生的女兒就不要想過安甯日子!”  

  44  

  被裴夫人這麽一說,趙丞相頓時也火冒三丈,侮辱他可以,但是侮辱他心中最愛的女子就不行!  

  正要反譏過去,可忽然應該在門外守著的侍從進了來,急急在趙丞相耳邊低語幾句,原來是趙丞相此行驚動了本地知府,如今他們一行人正在門外候著。  

  於是乎爲了朝廷的顔面,趙丞相沒有和裴夫人再爭執下去,而是皺起眉頭留下話道:“裴夫人請自重,注意言辭,不然修怪老夫不留情面!”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裴府。  

  他走後,裴夫人的態度也由方才的激烈轉爲了悲哀,依偎在裴老爺懷裏淚水流個不停,幾個孩子出來,見到母親這般傷心也是感到了異樣,可是誰也不敢多問。  

  裴老爺不打算和孩子解釋什麽,就是讓他們先行離開,而後自己再扶著愛妻進屋,然後鎖上了門,不想再驚動什麽人。  

  “夫人,這今日之事是不是有些過分了?”裴老爺念念不忘丞相方才的那些話,不由爲孩子擔心起來。  

  如今逸遠在宮裏,這山高皇帝遠,他們也是無能爲力,可是這丞相卻是位高權重,萬一因爲今日之事而向皇上晉獻什麽不好的傳言波及到了逸遠,那……  

  裴夫人抽泣著回道:“我不是沒有想到那個孩子……可一聽說當年就是他……我忍不住呀!”  

  “夫人……”裴老爺輕撫她的背脊。  

  裴夫人這壓抑了多年的怨恨如今因爲趙丞相的出現一下傾瀉而出,“老爺,難道你能不恨不怨嗎?那個瞎了眼的狗東西,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裴夫人再也說不下去,淚水淹沒了聲音,裴老爺愛憐地摟住她,也不再說話,哭泣聲在屋內蔓延開來,宛如悲涼的樂章,奏響了往日的一幕幕。  

  “女子太美是禍水,男子太美是悲劇……我不希望逸遠重蹈覆轍,所以如果……這孩子就拜託你們了。”  

  當日那個人的笑顔仍然記憶猶新,雖然已經沒有了那出衆的外表,可是那股難掩的溫柔直透人心底。逸遠很像他,不光是容貌、性格,還有那份出自內心的溫柔。  

  “夫人,要不要去京城看看?”  

  “……!”裴夫人擡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丈夫。  

  裴老爺溫和一笑,“我在京城業結交過一些朋友,雖然不太可能見到逸遠,但至少還能瞭解一些情況,所以夫人要不要和我一起出發?”  

  “我要去。”裴夫人堅定地回答。  

  夫婦兩人的手在此時握在了一起,想著同一件事,也想著同一個人。  

  自古君王多薄情,他們從來沒有奢望皇帝對逸遠有幾分眞心,只是希望這個孩子能順著自己的心意平平安安地過這一生,僅此而已。  

  ……  

  皇宮裏這些天的氣氛詭異極了,也不知究竟是怎麽回事,原本被皇上親自接出來的宸妃竟在當天又回去了冷宮,只是有太監看見,皇上是以哀傷的神色目送著宸妃遠去,而他不追上前的理由卻眞的無人知曉。  

  這日後,皇上也沒有再去見過宸妃,而是下了旨意讓宸妃回了麟趾宮,嬌陽與小安子也恢複了原職伺候宸妃。照理說,這該算是“冰釋前嫌”,可除此之外,皇上那裏就再也沒有什麽動靜,沒有賞賜、沒有探望、甚至沒有一句關切的詢問,而宸妃這裏也似乎不在意,依舊過著自己的生活。  

  日子似乎又回複了以往,皇宮裏有個皇上,皇上的嬪妃裏有個男人,就是這樣。淑妃和賢妃也隱約察覺了皇上對裴逸遠態度上的變化,因此也稍稍安心下來,至少現在她們不用擔心那個“後位”會被這個男人給奪去了。  

  “失寵”這是宮裏每年都有的事,裴逸遠都已經“失寵”半年多了,也無所謂之後怎麽樣,淩鳳要他再次搬回麟趾宮,他沒有拒絕的餘地就像當初進宮時一樣,而之後淩鳳沒來打攪讓他很是安心,但心中有個小小的角落還是有些失落,不過比起之前,這已經是很微小的感覺了。  

  在這冬日裏的午後,在溫暖的陽光下,穿著棉袍躺在椅上淺眠成爲了裴逸遠的一個新嗜好。這個時辰,小安子應該在前面煎藥,而嬌陽則是在准備點心,沒有人再來打攪他,這是屬於他自己的時光。  

  周圍甯靜祥和,偶爾傳來幾聲鳥鳴或是樹枝被風吹過的聲響,溫和的陽光照在身上舒適溫暖,雙手交叉在身前,麽指相對著摩挲,裴逸遠閉著眼睛開始回想。  

  回憶以前的事,除去和淩鳳一起的那段日子外,他什麽都想,就連在冷宮生活、劈柴受罪的那段日子也想,然後越想越遠,越回越過去,想那個在揚州的家,想家裏的親人,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麽樣……  

  “逸遠……逸遠……”  

  “……!”  

  忽然腦海裏出現一個男人的聲音,這個聲音他應該從來沒有聽過,可是爲什麽會在這時浮現?他是誰?  

  這個疑問藏於心間,倏然腦海裏又出現了另一幅畫面:一個男人攙著一個男孩在冰天雪地裏前行,他身上只著一件薄衫,可男孩卻是厚實的棉襖,他撐著那把破舊的油紙傘,將大部分都讓給了男孩,自己一邊咳嗽著一邊前進。  

  這是什麽?裴逸遠皺起了眉頭,卻是再也想不起什麽,關于那個男人,關于那個男孩……  

  冬日的午後,坐在書桌前的淩鳳一如既往地批閱著奏章,曹公公隨在其身側,眼睛時不時地瞥向主子。  

  淩鳳很認眞,也很嚴肅,直到所有的奏章都批閱完畢,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放下手中的毛筆,然後站了起來深吸口氣,淩鳳慢慢踱步到門邊,將門打開卻沒有出去的意思,他站在門檻邊看著門外的風景,然後又是一陣歎息。  

  擡頭看看蔚藍的天空,淩鳳忽然道:“這個時辰,逸遠又在午睡了……”  

  “是的,皇上。”曹公公緊接著回答。  

  “嗯,他今天沒事吧?”淩鳳繼續問。  

  曹公公點點頭,“據小安子說,娘娘一切安好。”  

  “那嬪妃們呢?有沒有不安分的?”  

  曹公公聞言頓了頓,之後才道:“昨晚……新入宮的兩位秀女有經過麟趾宮……”  

  “只是經過?”淩鳳皺起眉頭轉身問。  

  “這……嬌陽說她們嘻嘻哈哈……似乎在大聲炫耀皇上之前的賞賜。”曹公公不敢說謊,“不過昨晚宸妃娘娘睡得熟,並沒有被吵醒就是了。”  

  “哦,那麽之後該怎麽做,你也該明白。”淩鳳坐回原位,拿起另一邊的公案看了起來。  

  “……奴才明白,奴才這就去辦。”說著,曹公公便退了下去。  

  他走後,淩鳳放下了原本就不在意的文案,看著眼前那道門檻又是一陣望而興歎。  

  他是皇帝,如何從政,如何治國先人均有教誨,可唯獨這感情,沒有人能告訴他是非對錯。逸遠對他說過的話,他不可能忘記,卻也同時疑惑著──朕能只屬於你嗎?  

  在這個問題沒有解決之前,淩鳳知道,他沒有見逸遠的資格!
 45  

  連續幾個月過後,又是一年年末,爲了過年過節,皇宮裏的事情也逐漸多了起來,各類晚宴酒席計劃籌備著,各式慶典朝貢准備施行著,各宮也爲此掛上大紅燈籠,這段時間通常也是後宮最爲熱鬧的日子。  

  麟趾宮也沒有例外,小安子早早在宮門口掛上了燈籠,雖然主子看不見,可是沾點喜慶的氣氛也是好的。  

  人生眞的是變幻無常,到了過年這時候,裴逸遠也不禁感慨萬千。  

  去年過年那會兒他的眼睛還看得見,捧著賬本和算盤不放,就連宴會都懶得出席,最後還是淩鳳用了老辦法──以錢爲耳,這才讓他沒有缺席。現在想想,那次宴會還眞挺隆重的,不光是嬪妃們還有淩鳳從各個地方找來的那些“收藏品”──最特別的人們,也有參加,不過今年……  

  想到這裏,裴逸遠忽然閉著眼笑了起來。  

  可能是最近總是在回想以前,都有一種七老八十歲的感覺了,可今年他也不過才二十多歲,這種歎息與感慨還眞是不適合,或許眞的該找些事情來做了。  

  “嬌陽,你在嗎?”裴逸遠忽然出聲問。  

  一邊伺候著的嬌陽聞聲立刻回答:“主子,嬌陽在這裏。”  

  “小皇子還好嗎?”  

  “咦?這……”嬌陽從來沒有打聽過關于小皇子的事情,自然是不知道。  

  “不清楚嗎?”裴逸遠有些疑問。  

  小皇子在宮裏,不應該是備受關注的嗎?況且淩鳳又那麽喜歡孩子……  

  “那可知道小皇子現在是在哪位娘娘宮裏?”  

  “這……嬌陽不知。”  

  “奇怪……”裴逸遠皺起眉頭。  

  此時,正巧小安子過來,聽見他們的談話不禁插上了一句:“主子若問的是小皇子,奴才知道,小皇子沒有和任何娘娘住,而是一個人在禦銀宮住,有幾個奴才伺候著。”  

  “一個人?”裴逸遠更加不解了,“可皇子未成年之前,不是該和嬪妃一起住的嗎?”  

  “回主子,應該是那樣沒錯,可問題在於小主子的身世,這……”  

  恐怕後宮裏沒有人不知道,這個小皇子是甯貴妃被皇上發現和人私通後得來的,就算是皇上的龍種,可這說起來也不好聽,怪就只能怪這孩子生得不是個時候了。  

  “所以沒有娘娘願意養?”裴逸遠聽了他的話,也算是明白了,“那皇上怎麽說?”  

  “皇上他……”  

  小安子和嬌陽面面相覷,皇上還管什麽小皇子呀,整個一顆心都放在了主子身上,爲了主子,他都已經半年多沒有踏進其他娘娘的寢室了。  

  “他也不管?”裴逸遠有些惱怒。  

  說要孩子的是他,結果有著孩子不要的也是他,他究竟想怎麽樣?難道一定非要是淑妃或者賢妃生下來的那個才是“皇子”嗎!?  

  越想越不甘的裴逸遠忽然站了起來,他摸索著就要前行。  

  “主子要上哪兒去?”小安子趕緊扶著。  

  這可不是開玩笑,主子要是摔倒或怎麽了,皇上鐵定摘了他的腦袋。  

  “去禦銀宮!”  

  ……  

  年關將至,京城的街道上也是一派喜慶氣氛,就在這樣的日子裏,裴家夫婦到達了京城,雖然不能全家一起過節,有些對不起家裏的孩子,可是爲了友人的託付,他們毅然離開了揚州。  

  兩人在一間客棧裏住下,而後幾天裴老爺出去了一兩次,裴夫人不清楚他做了什麽,可沒過幾天就有一個中年男子找上門來。  

  “裴兄,好久不見,還是別來無恙啊!”中年男子道。  

  “陸大夫也依舊是龍馬精神。”  

  “好說、好說。”男子哈哈大笑,然後帶著笑意望向裴夫人,“蓮小妹,還認得我嗎?”  

  裴夫人看著他,聽到這稱呼立刻反應道:“陸大夫!那個爲少爺還有逸遠診治的……”  

  “哈哈,正是在下,不過自從三年前被皇帝小兒攬進宮後,我已經很久沒有爲人治病了。”陸大夫笑道。  

  “您也是在宮裏的?那有沒有見過逸遠?他過得好不好啊?”裴夫人急急問。  

  而陸大夫則是一臉茫然,看看她,再看看裴老爺問:“怎麽?那小鬼不是你們養在揚州嗎?”  

  “說來慚愧。”裴老爺低了低頭,“去年春天逸遠被皇上招入後宮,做了妃子……”  

  “啊?”陸大夫大驚失色,“難不成那個被譽爲‘傾國傾城’的男妃就是那孩子?”  

  陸大夫成爲了皇帝的收藏品,在宮裏有吃有喝也活得自在,之前聽聞皇上因爲要收藏“最美的人”而收了個男妃在後宮,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那個以前的那個孩子。  

  雖然在去年春節的酒宴上有隱約見過,可他也沒有仔細去看,不過現在想來也是,也只有那個人的兒子才能稱得上是“絕世傾城”。  

  裴家夫婦同時點頭回答了他的疑問,陸大夫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道:“我這人對外事也不太打聽,雖然同在宮裏,可對於後宮的事還是知之甚少……”  

  聽他這樣的回答,裴夫人的臉色不禁黯然下來。  

  “不過你們放心。”陸大夫立刻接著道,“我現在就去打聽,你們等著啊,既然是那小子的事,我不可能不管的!”  

  話說著,他就離開了屋子,朝皇宮方向跑去。這來去匆匆的性子比起二十多年前還是一點兒未變。  

  裴夫人歎了口氣問:“老爺說的朋友就是陸大夫?”  

  裴老爺點點頭,“陸大夫醫術精湛,被譽爲最‘活菩薩’後沒幾年就被皇上攬進了宮裏。”  

  “你們是如何取得聯系的?”裴夫人有些詫異。  

  皇宮畢竟不比其他小地方,怎麽可容人隨意來去!?  

  裴老爺聽言也是笑道:“老實說我也不清楚,每次都是他主動來聯系我的,不過陸大夫不光是醫術,還有武功也屬上乘,就算是皇宮也不可能關得住他。”  

  “那他聯系老爺是……”  

  “還不是因爲之前救不了那人的遺憾嘛……”  

  “少爺……”  

  陸大夫行醫數十年,救過的人無數,衆人都傳言在他手下救治的人,閻王的小鬼動不得,可只有鮮少人知道,他也有救不了的人,而那個人的死成爲了他今生唯一的遺憾!  

  46  

  “啊唷餵!”  

  一個小太監手端著文書正要向藏書樓走,忽然看見不遠處疾步逼近自己的宸妃娘娘,立刻聰明地選擇暫時站到旁邊躲避,趕不上時間事小,撞到了瞎眼娘娘事大。  

  娘娘始終是主子,就算失寵了還是要給幾分薄面,不過令小太監奇怪的是,以往這位娘娘是足不出戶,可今日這急急忙忙是要去哪裏呢?  

  裴逸遠這一路走得急,連轎子都不願意等,幾乎就是直接衝向了禦銀宮,小安子攙著領路,嬌陽在後面連奔帶跑地跟著,一路上還眞引來不少好奇的視線。  

  不管別人如何,裴逸遠現在一心就想見到小淩而已,他把孩子給淩鳳是希望孩子能過得好,可若孩子的生活比以前更糟,那麽他……  

  “主子,我們到了。”小安子停下了腳步,然後換嬌陽攙扶裴逸遠,自己則去叩宮門。  

  可他還沒有用力敲擊,這宮門竟然直接被推開來,小安子也覺得好生奇怪,可是他沒有多話,直接扶著裴逸遠進去。  

  冬天的寒風迎面吹來讓裴逸遠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人呢?人都到哪裏去了?”不聞人聲令裴逸遠有些膽戰心驚。  

  嬌陽見狀立刻在一旁安慰道:“主子莫急,這時辰小皇子應該是在讀書才是,我們進去可能就見著了。”  

  說完,她與小安子對視一眼,連忙將裴逸遠帶了進去。  

  兩人心中都是暗自慶幸現在的主子看不見,不然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這禦銀宮說著好聽是皇子的寢宮,可現在這副蕭條樣說出去還怕別人笑話。倒不是房屋破舊,環境惡劣的原因,而是沒有生氣和人氣。  

  因爲是冬天,屋外的院子裏的植物都是光禿禿一片,那唯一的小水塘也結了冰,昨日降了一場大雪,這宮中的積雪也似乎是沒人清理的樣子,而屋內則更不用說,寂靜無語、光線昏暗,往內看去也弄不清裏面到底有沒有人。  

  “學而時……習之……不,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  

  慢慢靠近屋子,耳邊漸漸傳來孩子的聲音讓裴逸遠安了安心,可還是有些奇怪,小淩讀書的聲音有些發顫,還不停斷句,這孩子是怎麽了?  

  記得以前教他背詩,向來都是流暢順口,這孩子記性好,裴逸遠還常誇他,可是爲何好好的一片《論語》竟念成了這副德性!?  

  “去看看。”裴逸遠輕聲吩咐小安子。  

  小安子點點頭,把主子交給嬌陽照顧,自己則躡手躡腳地向聲音的方向走去。  

  聲音來自假山後面,小安子悄悄探出頭望去,卻看見了這一生都不想碰到的兩個女人──賢妃和淑妃。  

  “啊唷,媽呀,她們又來皇子宮裏搞什麽?”暗暗翻了個白眼,小安子繼續朝那邊看去。  

  這兩位娘娘身裹裙襖披肩,坐在亭子裏怡然自得地啃著點心,還時不時聊上幾句,而向亭子外看,站著個小娃兒身著單薄的衣衫,渾身顫抖地站在雪地裏,他身後有嬤嬤、宮女、太監一堆,可就是沒有人上去爲他加衣的意思。可憐孩子的臉頰雙手都凍得通紅,他不停將手放在嘴邊直哈熱氣取暖,可是不管什麽用。  

  他的另一邊還站著一個手持戒尺,看起來像夫子一樣的人,他不停地在孩子面前走動,小安子還沒弄清他是做什麽的,就聽“啪”的一聲,那戒尺毫不留情地打上了孩子的雙腿。  

  “錯了!重來!”那人道。  

  一聽那聲音小安子就覺得很痛,再看那個娃娃被打的那一下幾乎跳了起來,也就更加明白了。  

  被打之後,那孩子吸吸鼻子,硬是沒有哭,可眼眶變紅,眼睛濕潤,背書的聲音也多了幾分鼻音,小安子想也知道他年受了委屈卻不敢直言的現狀。  

  瑟縮了一下脖子,小安子急忙搖搖頭回去向主子稟告。  

  這兩個娘娘太過分了,竟然連小孩子也要虐待!  

  把這情況和裴逸遠一說,裴逸遠眞是氣得連話也講不出來,他深吸口氣後立刻朝小安子指的方向走去,嬌陽一聽兩位娘娘也在,就知道情況不好對付,於是這次她讓小安子留下,自己則跑去向皇上求助。  

  “小淩!”  

  在小安子的帶領下摸索到那塊地方,裴逸遠立刻喊道。  

  “……師父?”  

  起初小淩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他,直到確認自己沒有眼花,這才哇的一聲一下子哭出聲撲到了裴逸遠的懷裏。  

  小娃娃隱忍多時的委屈在見到裴逸遠的一刹那完全發泄了出來,對他來說,師父才是最親近、最能帶給他溫暖的人,在這個皇宮裏,他也只相信師父。  

  感到那個小人身上單薄的衣物,還有再次變得瘦弱的身體,裴逸遠皺起眉頭,卻輕柔地擁住了孩子的小身子。  

  再次感受到這樣溫柔的撫觸,小淩哭得更大聲了,也不顧多少人在場邊哭邊道:“師父……我、我不會麻煩你……也不會再讓你累著……你帶我走好不好?我不要在這裏……我保證不添亂……我會很乖、乖的……師父不要趕我走!”  

  “小淩乖。”裴逸遠抱起他輕哄。  

  當初決定讓他跟著淩鳳,也不曾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  

  “喲,我說這是誰來打攪本宮給皇兒的考試呢,原來又是你……”淑妃擡高音調道。  

  裴逸遠看不見也能想像這個女人是怎麽樣一副神情。  

  之前是因爲有淩鳳還有那個所謂“龍種”礙事,讓他在淑妃面前低了那麽一等,可現在不一樣,沒有龍種,也沒有淩鳳,兩個都已經成爲“過去”,那麽裴逸遠也不用再留情面。  

  再回想起之前淑妃種種惡劣行徑,裴逸遠沒有道與淩鳳知曉,卻不代表他能輕易原諒這個女人,新仇舊恨加在一起,他今日一定要讓這個女人還他這一筆!  

  他冷哼一聲,面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譏諷,言辭比起以往更加犀利道:“三從四德,七出之條犯盡的女人沒有這個資格!”  

  “你說什麽!?”淑妃大怒,杏眼圓瞪地朝著裴逸遠嚷道,“你這個淫亂後宮的男妃竟然對本宮出言不遜!”  

  不理會她的怒氣,裴逸遠漠然又道:“女子通文識字,而能明大義者,固爲賢德,然不可多得;其他便喜看曲本小說,挑動邪心,甚至舞文弄法,做出無醜事,反不如不識字,守拙安分之爲愈也。所謂‘女子無才便是德。’可謂至言。”  

  說完,裴逸遠勾出一抹嘲笑:“淑妃娘娘,這話可曾明白?”  

  “本宮從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此乃繼承母親遺志,不准你妄加斷言。”淑妃回駁道。  

  聞言,裴逸遠笑意更深,嘲諷意味更加明顯:“原來錯誤從上一代已經開始,難怪會有娘娘這般女兒,丞相大人眞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你……!”淑妃還要繼續反回去。  

  忽然來人的一陣通報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皇上駕到!”  

  47  

  淩鳳一聽說裴逸遠去了禦銀宮便感不妙,路上還聽嬌陽說淑妃和賢妃也在那裏,心裏就知道大事不好,如今一來碰個正著──還眞被他給猜中了!  

  他一進門,淑妃便撒嬌似地粘了上來,修長的手指指著裴逸遠,口中還不停嚷著要爲她作主,再看著裴逸遠,堂堂正正地站在那裏,手裏還抱著縮成一團的小鬼。  

  那個小鬼爲什麽穿得那麽少?淩鳳也是心生疑惑,不禁推開淑妃皺著眉頭走上前,解下自己的披肩蓋到了孩子身上。  

  “……!”小淩一驚,以爲他是要帶自己走,所以更加抱緊了裴逸遠,不願離開。  

  “這小鬼怎麽穿那麽少?”淩鳳問裴逸遠。  

  雖然對孩子還是心存芥蒂,可看在裴逸遠的面子上,淩鳳在物質方面也沒有虧待過他,何況從相貌上看,他們確實有著相似,既然是他兒子,皇朝的小皇子,那麽生活上也不可能苛刻過分。  

  裴逸遠聞言也不給好臉色看,繼續冷言冷語相對道:“人說人之至親,莫親于父子,故父者,子之天也,天者,父之天也,無天而生,未之有也。之後才有子者,父之合……父兼于子,子兼于父……父爲陽,子爲陰……故子兼功于父……春爲父而生之,夏爲子而養之,秋爲死而棺之,冬爲痛而喪之,即父爲子綱之理。而皇上這個‘父’倒好,對著兒子不聞不問,說不定哪天被折騰死了也不知道,你還要孩子如何相信、尊重你?如何聽命、奉養你?”  

  淩鳳最最頭痛的就是裴逸遠的大道理,如今再次聽聞還是覺得暈眩不已,揉揉鼻樑,好好吸收一下他的意思,幸好還沒有將《春秋繁露》全部背出來,不然他當場昏給他看。  

  這裏還在自我反省中,旁邊的淑妃倒是大聲地喊道:“你居然敢侮辱皇上?”說著,她又纏住了淩鳳的手臂,“皇上,宸妃如此放肆,眞是罪無可恕,希望皇上將他依法處置,以正綱紀!”  

  賢妃則始終沒有言語,一直在另一旁默默觀察著皇上的反應。  

  淩鳳看了看是丞相之女的淑妃,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裴逸遠,不由地無奈歎了口氣:“淑妃,快放開朕,這事的前因後果都不清楚,你憑什麽定逸遠的罪?”  

  “皇上!?”淑妃不敢相信。  

  爲什麽到現在皇上還會幫著這個男妃?難道……  

  不理會其他人的驚愕,淩鳳走到裴逸遠身邊喚了一聲:“逸遠。”而後又輕輕拍了拍那個小鬼的腦袋,“小家夥,告訴朕,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小淩轉過頭,看看淩鳳,然後又倏的一下轉向了裴逸遠,“師父,他們欺負我。”  

  小家夥明擺著不喜歡淩鳳,一點兒面子也不給,淩鳳心裏罵了好幾遍,可是看著逸遠摟著小鬼時露出的溫柔神情,最後還是決定原諒他。  

  小孩子嘛,不和他一般見識!  

  “他們怎麽欺負你呢?”淩鳳又問。  

  這疑問出來,周圍當即就有人呼吸一窒,開始緊張起來。  

  可小淩沒有回話,只是一味擡頭看著裴逸遠,氣氛頓時變得很尷尬。  

  裴逸遠沒有聽見答案也覺得奇怪,於是也問:“小淩,他們怎麽欺負你?怎麽不說呢?”  

  直道他開口問,小淩才蹭蹭回答:“師父,那個夫子好凶,經常拿戒尺打我,還有那兩個好凶好凶的虎姑婆,說我是野種,讓我在雪地裏背書,錯了還要罰我沒飯吃。”  

  這孩子的喜好再明顯不過,淩鳳在一邊嘴角抽筋,衆人看著也不禁暗中佩服小皇子的驚人膽量。  

  “眞是荒謬!”裴逸遠沒有開口,淩鳳先出聲了。  

  他一回頭,只見那夫子驚慌地手足無措,還不停朝著兩位娘娘的方向看去,淑妃有些惱怒地瞪著孩子,可是礙於淩鳳在場,所以敢怒不敢言。  

  這樣的情況讓答案一目了然,淩鳳也趁著這個機會眞正認識了他的“好妃子”。  

  這時,就見小淩又扯了扯裴逸遠的衣襟,童言無忌地問道:“師父,野種是什麽?賤人又是什麽?還有……他們都說我不是皇上的兒子,我也覺得可能,你說我是不是認錯了?”  

  這話裴逸遠聽了無所謂,可淩鳳聽見事條就大了。  

  甯貴妃的事是禁忌,是恥辱,沒有人敢輕易提及,可是忽然冒出個小皇子,逼得淩鳳不得不去面對事實,可現在又有人說不是他的種,無疑是戳到了他內心最痛的地方。  

  “混賬東西!”不待裴逸遠出言勸慰,淩鳳便惱羞成怒地喝道,“這話是誰說的?”  

  小淩抖了抖身子,似乎也知道皇上被惹怒了,識相地小聲回答:“大家都有說……”  

  “大家……好一個‘大家’!”淩鳳甩了甩衣袖,“來人,將兩位娘娘送回去,不得朕令不得放她們出宮,還有這裏的夫子、宮女、太監一幹人等……統統給朕拿下!”  

  “遵旨!”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淩鳳一聲令下,宮人們紛紛下跪求饒,可淩鳳沒有再給他們多餘的時間,轉身就帶著裴逸遠還有小淩離開了這裏。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淑妃嫉恨地咬緊了下唇,雙手緊緊握拳,看著裴逸遠的眼神宛如兩道利劍,像是要把人看穿似的駭人。  

  “娘娘,請。”一個侍衛走到她身邊有禮道。  

  “哼!”淑妃冷哼一聲。  

  就算是到如今,她依然高傲地擡著頭,維持著所謂貴族尊嚴,跟隨著侍衛離開了這裏。  

  裴逸遠,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無論是誰笑到最後,那個贏家絕對不可能是你!況且……  

  淑妃的臉上露出了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  

  她有辦法設計一次,就有辦法設計第二次,這次她要讓裴逸遠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48  

  離開了禦銀宮,氣氛卻更加詭異,淩鳳身爲皇帝自然走在前面,而他的眼神總是時不時往後探去,任憑誰都不難看出他對後面的裴逸遠在乎得緊。可身後跟著的人卻不知是眞沒感覺到,還是眞沒看到,始終不發一語,直到走到了第一個交叉口,他才停住了腳步。  

  “小安子,我們是不是該向右拐?”裴逸遠記著來時的路,覺得似乎是該到了這個地方於是問道。  

  小安子問言不得不上前回答:“回主子……是沒錯,是該右轉了。”  

  裴逸遠聽後點點頭,然後在嬌陽的攙扶下慢步到淩鳳面前,行禮道別:“皇上,我先行告退。”說著,轉身就抱著孩子要離開。  

  而小淩裹著淩鳳的披肩,躲在裴逸遠懷裏也沒有出來的意思,看了看自己的親爹也沒說什麽。  

  淩鳳一見便急了,立刻攔住了他道:“逸遠,等等!”  

  “……?”裴逸遠聞聲回頭,“皇上還有事?”  

  既然已經決定放下對淩鳳的感情,裴逸遠就絲毫沒有拖泥帶水,明白兩人之後的立場,他沒有必要和皇上有再多的交集,若非今日小淩的事,他也懶得去管。  

  淩鳳幾步上前,看著裴逸遠的身子逐漸恢複,那容貌也漸變爲之前的絕色出塵,他不禁臉一紅,輕咳幾聲掩去自己的尷尬。  

  雖說有下決心,不得出答案不見逸遠,可今日一見倒是將之前的相思全數挑起,現在就是淩鳳想壓也壓不下了──他想他的逸遠,想和他在一起!  

  “咳咳,逸遠,朕想上你那兒去……”  

  這話一出口,淩鳳就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雖然知道對方看不見,可光看到那張臉,淩鳳就會不明地情緒激動緊張。  

  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的小淩有些詫異,可看著自己那個爹又是臉紅,又是別扭的神情,他只覺得有趣,自己似乎找到了很好玩的事情。  

  “皇上是擔心小皇子的事?”除了這個,裴逸遠不覺得他去自己那裏還會有其他原因。  

  “……算是吧!”淩鳳硬著頭皮道。  

  在場的衆人看著皇上一副口是心非的靦腆樣,都覺得這場面有些搞笑,卻誰也不敢笑出聲,又不是不要小命了!  

  淩鳳也微微察覺了一些異狀,於是吩咐宮人們全都下去,就獨自一人跟著裴逸遠到了麟趾宮。  

  這時光匆匆,之前最後一次進這麟趾宮對於淩鳳來說宛如隔世,現在再看那樹那草,依舊是一成不變,而這宮殿的主人……  

  他的視線不禁再次飄向裴逸遠,現在的美人已經不再似以前那般整天抱著他的帳簿,打著他的算盤,眼睛裏閃爍著精明的光輝,現在的他多了一份恬然和甯靜,多出了時間和空閑,不會像以前一樣整天關在房裏,而會選擇在室外曬曬太陽,安詳度日。  

  這應該是個好現象,以前淩鳳就覺得裴逸遠總關在屋裏對身體不好,可一直又找不到讓他出來的理由,現在好了,他自願出來了,但淩鳳卻怎麽也笑不出來,因爲這一切都是以那雙眼睛爲代價而得到的結果。  

  思及至此,淩鳳的眉宇間多了幾分憂鬱,待到小安子與嬌陽帶著孩子去沐浴更衣的空隙,他緩緩將手撫上了裴逸遠的眼睛。  

  “……皇上?”  

  “逸遠,眼睛的事……有沒有恨過朕?”  

  這是他的罪過,一輩子都無法償還的罪過。  

  禦醫說了那血塊留在腦子裏,他們都是束手無策,只得配些藥材化淤,可這效果也只能看天意了,這無疑是宣判了這雙眼睛的死刑。  

  “說沒有是騙人的。”裴逸遠沒有回避地答道,“可是恨又能怎麽樣?”  

  話說著,他歎了口氣,“瞎了就是瞎了,就算我再做什麽也挽回不了,既然如此,那還抱恨做什麽,這只會令人不快,生活還是要繼續的……我要做的只是讓自己過得更好而已。”  

  十分豁達的想法,連淩鳳都自歎不如。  

  “如果朕有你這般心境,恐怕……一切都不會是今日這樣。”淩鳳歎息道。  

  今天見到了兩位妃子的“眞面目”,他這是有感而發,可卻覺得這又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四年前會出現一個“甯貴妃”,四年後的淑、賢兩位妃子還沒有到那個地步,是不是已經算是給他留面子了呢?  

  淩鳳自嘲一笑:“女人果然都是善變的……”  

  “不,善變的不是女人,是男人!”裴逸遠否定了他的話。  

  “你這是什麽意思?”淩鳳嚴肅地看著他問。  

  裴逸遠並不害怕,他一向都是有話實說,而且現在若不提醒淩鳳,恐怕再過幾年,他會被傷得更深。  

  在自己的太師椅上坐下,裴逸遠閉上眼睛緩緩道:“善變的不是皇上的妃子,是皇上,是淩鳳。”  

  淩鳳聞言不悅地皺起眉頭,可他沒有打斷裴逸遠,而是繼續耐心地聽著後話。  

  “四年前的甯貴妃,不過是個伶女,皇上惜她憐她接她入宮,封作爲妃,我相信她是愛著你的。我甚至可以想像她那時所期待的‘平凡的愛情’,因爲我和她曾經是一樣的。”  

  話到這裏,他又深吸口氣,睜開了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道:“但這是錯的,我們遇到的是天下最不平凡的男人,怎麽能奢求這個男人帶來的‘平凡’?他和我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從開始的相遇起,這註定就是格錯誤。”  

  “不是的,才不是這樣的!”淩鳳焦急地喊道,“朕和甯貴妃,還有你,都有一起快樂幸福的時光,那些難道是假的嗎?”  

  “不,那是眞的,但你所給與的只可能是短短一瞬,又怎麽可能是我們所渴求的漫長的一生!?”裴逸遠回道,“要是我沒有料錯,甯貴妃的那個時候,你封了她後沒有多久,又重新選了秀女給了封號是吧?”  

  “這……”  

  確實不錯,那個時候冊封一個毫無身份背景的伶女爲妃談何容易,要不落下話柄,淩鳳不得不同時冊立幾位朝廷重臣的女兒爲妃,淑妃和賢妃就是那個時候進的宮。  

  “可這些都是爲了甯貴妃呀!朕是皇帝,爲了她……”淩鳳辯解道。  

  “對,你是皇帝,所以你不可能許諾‘專一’,既然你不能如此,那麽想來那甯貴妃也是一身反骨,覺得沒有爲你守貞的必要。”  

  裴逸遠也曾想過相同的事,但他卻沒有甯貴妃那樣的偏激與渴望。  

  淩鳳聽著他的話,咬咬牙頓了頓再道:“這樣的愛情……太自私了……”  

  “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裴逸遠感同身受,“如果你沒有那麽‘善變’,沒有一個個美人相繼封晉入宮,沒有將我封妃,那麽你看見的還會是以前的淑妃和賢妃。”  

  淩鳳聽得這番言辭,不由倒吸口氣,“這都是朕的錯嘛……那逸遠,日子長了,你也會變成那樣?”  

  裴逸遠聽了,淡淡一笑,“不,我不會。”  

  “爲什麽?”  
 49
      “因爲我不是只有依附丈夫和孩子才能生存的女人……”

  因爲我不是只有依附丈夫和孩子才能生存的女人……  

  淩鳳坐在一邊思量著裴逸遠剛才的那句話,如今那人在他面前躺在椅上淺眠休憩,露出一臉安逸的表情,就和以前剛進宮時那會兒一樣。  

  趁著這個時機,淩鳳開始思考起一些從未想過的事。  

  他是從小受帝王之道的教育,正因如此,讓他喪失了一些普通人該有的東西,而在他眼裏覺得極爲普通的事,在普通人看來往往亦是不能接受的,他自以爲是地給予了甯貴妃和逸遠的所謂“寵愛”,卻忽視了他們心中最希望的東西。  

  可是,只把愛和時間獻給一個人,這對于一個皇帝來說是多麽難辦的事情啊!  

  “哎……”淩鳳深深歎了口氣。  

  裴逸遠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他明白淩鳳不可能放下那帝王責任,所以選擇放棄了這段感情,而淩鳳也的確如此,要現在的他爲了裴逸遠而散了後宮,他做不到。  

  他們兩個眞的就到此爲止了麽?  

  “你在歎什麽氣啊?”忽然稚嫩的童聲在身邊響起。  

  淩鳳有些不悅地回頭,果然看見了那個小不點,他已經洗完澡也換上了小棉襖,臉頰紅撲撲的像蘋果,一手端著嬌陽給他的一盤小點心,另一隻手撚著吃,完全沒有禮節可言。  

  “小鬼,按規矩,你是不是該向我行禮?”淩鳳問道。  

  可小淩才不理他,將小點心在石桌上放下,然後自己跳上了小石凳坐下,完全沒有把他的話聽在耳裏。  

  “我才不管什麽規矩,我不要做你兒子,你還是放棄我吧!”  

  這個小鬼,淩鳳一輩子都不會承認他可愛!  

  “可你就是我兒子。”淩鳳咬咬牙再道,“甚至……還有可能成爲未來的皇帝,你……”  

  “皇帝又怎麽樣?我不稀罕。”小淩嗤之以鼻。  

  淩鳳聞言頓顯不悅,這個皇帝寶座自古以來不知多少英雄豪傑想做都做不了,而這個小鬼卻“不稀罕”?眞是奇聞!  

  之後就聽小淩又道:“我才不要做皇帝,師父說那個很累,我只想做師父的小孩。”  

  淩鳳一驚,轉而又問:“你師父說……皇帝很累?”  

  小淩點點頭,“對啊,以前我讀書讀到君王什麽的,我就說君王的權利好大好威風,可師父卻說君王表面風光,背地裏卻累得要死,是天底下最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原來他都知道啊……  

  淩鳳忽而松了口氣,再望向那個安睡的人,心中又多了幾分疼惜。  

  小淩觀察著淩鳳的表情,繼而道:“原來我不明白,可是自從你認了我後,我才明白師父的一片苦心。”  

  “哦?你認識到了什麽?”淩鳳頗爲好奇地問。  

  “你的妃子呀!”小淩說著又啃下一塊小點心,說道這個他眞的是滿肚子牢騷了。  

  “你是皇帝,不但要處理那麽多政務,還要養那麽多女人,我想著就累!”接著,他又跳到淩鳳面前道,“而且你看不見,她們一個個可狠了,看看看看,這些都是她們弄出來的。”  

  說著,小淩撩起衣袖,原本白皙的小手臂上多出的一道道瘀痕。  

  淩鳳看著這傷,不由把孩子抱到了腿上,然後執起他的手仔細看。  

  父子兩人誰都沒有注意,如此親昵的動作讓那感情上的隔閡頓時消失殆盡。  

  “這是那個夫子打的吧?和妃子們……”  

  淩鳳還要問什麽,小淩幹脆給了他一個白眼,“你傻呀?沒有人給夫子提醒,他和我無緣無仇,打我做什麽?”說完,他收回了手,“雖然剛才擦了藥,可我想想就不甘心。”  

  那群女人說什麽他是野種,說什麽皇帝不要他這個兒子,他都認了,可一邊說一邊還要打他,眞不知道怎麽會有這麽變態的阿姨!  

  “整個宮裏還是師父最好,又漂亮又是眞正地教我念書,我要一輩子和師父在一起。”小淩說地有些陶醉。  

  可淩鳳則黑了整張臉,“你師父是我的!”  

  “你們已經結束了,不是嗎?”小淩奇怪地看著他。  

  “誰說的?”淩鳳怒不可遏,完全忘記了之前一刻自己還這麽想來著。  

  小淩眨眨大眼睛,疑惑地看著他問:“你把師父打進冷宮,讓他幹重活,不給他吃飯,不都說明你不要師父了嗎?”  

  “那……那都是誤會!”淩鳳狡辯。  

  “誤會?”小淩撇撇嘴,假裝爲難道,“不過想起來,那時候師父眞的好辛苦,要劈那麽多的柴,還把飯都讓給我,夏天的時候還因爲每天下大雨,弄得那些柴火都潮濕不堪,那些人還要叫師父重幹,唉……這個都是‘誤會’的話,那這個‘誤會’還眞大呢!”  

  其實小淩早就盤算好了,一定要找個機會把他們全滅了,師父仁慈是師父,他可是有仇必報分子!  

  然後果然不出他所料,皇帝老子想都不想,簡直快氣炸了一樣,立刻喚來小安子,低語幾句後就讓他下去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說什麽,可是小淩知道這個仇他是報完了!  

  當然,淩鳳也不是傻子,看著小不點在一邊暗暗欣喜的表情,他也明白了大概,所以之後他不慌不忙地再問:“還有什麽仇要報的?幹脆一下子說出來好了。”  

  “還有啊……”小淩照單全收,還眞的認眞思索起來。  

  想著想著,他的目光忽然停在了淩鳳身上,“爹,我能這樣叫吧?”  

  淩鳳點頭算是允許。  

  “你能不能放師父走?或者讓師父不要再見到你?”  

  “爲什麽?”淩鳳失控地反問。  

  小淩旁觀著一切,以孩子的立場回答:“因爲我覺得師父的不幸,罪魁禍首就是你。”  

  “……!”  

  “師父說過他有個很喜歡的人,可是得不到他的回應,所以不得不放棄。那個人就是你吧?”  

  淩鳳默認,這就使小淩更加肯定了。  

  “唉……你既然給不了師父幸福,何必霸佔著他?不覺得很自私嗎?”  

  “朕自私?”淩鳳難以置信地反問,“朕是愛他才……”  

  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  

  “……!”  

  之前裴逸遠的話語一下浮現在淩鳳的腦海裏,讓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是啊,這個就是“自私的愛情”,如同逸遠渴望他的“專一”一樣,他也希望著逸遠“永遠的陪伴”,原來大家都是一樣的……  

  50  

  淩鳳深吸口氣,平複了自己的情緒,他放下小淩,又再看了一眼裴逸遠,然後才緩緩起身。  

  “朕要回去了……”  

  “看妃子們去了?”小淩緊接著問。  

  淩鳳敲敲他的小腦袋苦笑,“小鬼,她們的娘家都是顯赫的貴族,朕自然是要給個交代。”  

  小淩摸摸頭,再吐吐舌頭,“走吧,走吧,我才不稀罕你在這裏,師父有我陪就夠了!”  

  “有賊心無賊力的小不點,你可要好好陪著你師父,朕還會再來的。”說著,淩鳳便向著宮門外走去。  

  看他逐漸走遠,小淩疑惑地皺起眉頭,待人影完全消失在視線裏,一直暗中觀察的嬌陽和小安子這才走了出來。  

  “嬌陽姐姐,這麽和我爹說,他眞的能明白是什麽意思?”小淩問。  

  那些莫名其妙的話都是嬌陽姐姐教的,小淩願意幫她說出來,因爲她說這麽做可以讓自己永遠陪在師父身邊,而且憑著孩子的敏銳,他也隱約察覺到了師父和爹之間微妙的氣氛。  

  嬌陽微微一笑,然後拂了拂身子道:“殿下喚奴婢嬌陽即可,至於這話的效果……”  

  她掩面輕笑,方才皇上那副震驚的樣子可是已經完全落入了她的視線裏。  

  “不久之後,自然能見分曉。”  

  看她神秘的樣子,小淩和小安子均是搖頭攤手。  

  女人啊,眞是難懂!  

  ……  

  另一方面,今日之事被逮個正著的淑妃也沒有閑著,皇上雖然命令軟禁她,可她卻一點兒也不怕,過了午後便喚來自己的貼身侍女,讓她去找禦醫院的李大人,說是自己不舒服。  

  即便犯了錯,只要皇上的命令還沒有下來,侍衛們也不能拿妃子的命開玩笑,於是很快就放了那侍女出去,沒過多久,只見李大人帶著自己的醫藥箱匆匆進殿。  

  這位李大人年過半百,下顎留著一撮山羊胡,和其他禦醫一樣身上帶著濃厚的藥材味,他站在淑妃面前,還來不及喘口氣歇息就被淑妃那詭異的笑容給奪去了視線。  

  咽了咽口水,張大人才行禮道:“微臣……參見淑妃娘娘。”  

  “好了,這個時候還參什麽參!?”淑妃不滿道,“紅玉,出去,我有事和李大人說。”  

  “是。”  

  李大人眼看著淑妃遣下自己的心腹侍女,心底對於那即將要談的事也有了幾分答案,但如果可能的話,他眞的是不想再趟這次渾水,可是心知肚明,他在更早之前,爲了自己仕途,早就已經騎虎難下了。  

  淑妃見他那副窩囊相就不爽,要不是這事非他幫忙不可,她才不想見他!  

  坐回自己的上位,淑妃擺弄著自己的一雙手,看似心不在焉,言辭卻犀利直接,“李大人,宸妃的身子最近怎麽樣了?”  

  李大人聞言,心道果然和那位有關,不禁又爲自己捏了一冷汗,“回娘娘,宸妃娘娘身子雖無大礙,可是那眼睛……您也是知道的。”  

  “本宮知道啊,本宮就是問你,那宸妃是不是每日都需服藥呢?”  

  “……確實如此。”  

  這個問題來者不善啊!  

  就在李大人這麽想的時候,淑妃輕笑著又道:“很好!”  

  而後她站起來走到李大人身邊,附在他的耳邊輕聲道:“那麽本宮要你替他加上一位‘藥材’。”  

  “……!”李大人一聽,頓時慌了神,連忙跪下求饒,“娘娘萬萬使不得呀,娘娘,謀害後宮妃嬪,要是被皇上知道……”  

  “閉嘴!”淑妃喝道,“要你來不就是爲了不讓皇上知道嗎?”  

  “可這殺人之事,非我醫師之……”  

  他話還未完就惹的淑妃一聲哼笑,“醫師的什麽?你若要說醫道,那東西早就沒有了……你可不要忘了,從你診斷本宮懷了龍胎的那時候起,你就註定和本宮在一條船上了。”  

  “……!”李大人嚇得渾身發抖、冷汗之揮,卻什麽也反駁不了。  

  怪只怪他當時一時糊塗,現在才來悔不當初,遲了……太遲了!  

  “如今不是宸妃死,就是你死。”淑妃睨他一眼,帶著嘲諷和輕蔑從他身邊經過,“不過本宮相信,世界上沒有那麽愚蠢的人,會願意爲了毫不相幹的人而死吧?”  

  李大人聞言,無可奈何地閉上了眼睛,過了片刻後才道:“……娘娘是要微臣給宸妃娘娘加……?”  

  得到了滿意的答複,淑妃便恢複了一貫的態度回答:“本宮不識藥性,你自便,但是本宮不要他一下子死,那太便宜這個男人了!本宮要慢性毒藥一點點吞噬他的生命,奪去他的絕麗容顔,要他在皇上面前失盡顔面,要他知道,敢和本宮作對的下場!”  

  李大人一聽,又不禁背脊發寒,這淑妃娘娘怎麽就那麽惡毒呢!?  

  此時,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之後又傳來了小侍女的通報:“娘娘,丞相大人來了。”  

  “嗯,知道了,讓爹進來。”淑妃斂起方才的模樣回答,然後又對李大人道,“這事只有你我知曉,若有第三個人知道,你知道後果的吧?”  

  “微臣明白,請娘娘放心,微臣絕對不會洩露半句!”李大人回答。  

  “嗯,那今日你就先回去,本宮靜候佳音。”  

  她相信,爲了保命,這個無能的家夥絕對不敢亂說。  

  “微臣告退。”  

  李大人神色匆忙地告退,路上與趙丞相擦肩而過。  

  趙丞相不疑有他,就當是女兒眞的身體不適,進了房間,只見女兒一人坐在上位,不由替她擔心起來。  

  “思蓉,這是怎麽回事啊?”  

  他剛從揚州回來不久,今日早晨還好好的,過了午後就聽說女兒因爲虐待了小皇子而被軟禁在宮裏。得到消息後,他沒有遲疑半步,立刻進宮面聖,費了一番口舌才能得到探望女兒的特權,可現在看女兒一幅悠然自得的模樣,怎麽就不替自己擔心呢?  

  淑妃走進趙丞相,纏住他的胳膊撒嬌道:“爹,女兒不是心裏不甘嘛!?”  

  “我的皇兒沒了,卻不知哪裏突然冒出個小野種成爲了皇長子,你要我怎麽想嗎?”  

  趙丞相絲毫沒有察覺女兒任性中掩藏的惡毒,只能感歎道:“哎……可那好歹也是皇上的孩子,你這麽做實在是有欠考慮!”  

  “爹,我不是故意的……你和皇上說說呀,皇上最敬重你了。”  

  一切由這個親爹擔待著,淑妃並不怕皇上會眞對她怎麽樣。  

  “好了好了,爹會幫你說的,可你也要收斂些,不然皇上眞是厭惡了你,那可是誰也追不回來的。”  

  趙丞相拿她沒辦法,自己的女兒,還能怎麽樣呢?  

  得到這個答複,淑妃立刻喜上眉梢,“謝謝爹,我就知道爹待我最好了。”說著就親昵地摟了上去。  

  趙丞相看著愛女也是不禁露出了慈祥的笑意,他伸出手剛要撫觸女兒的發絲,忽然裴夫人冷冽的言辭又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你還有你和那個婊子生的女兒就不要想過安甯日子!”  

  “……!”  

  他渾身一怔,看著愛女的模樣,沈思蓉那傾國傾城的容顔似乎慢慢重現在眼前。  

  這麽多年來,他依舊記得,那個委婉可人的女子是多麽動人出塵,她的一顰一笑從相識到相知都令人記憶猶新,這麽美好的一個女人,爲什麽裴夫人要這麽說她呢?  

  疑問在心中慢慢擴大,他卻怎麽也找不到答案……  

  51  

  李大人身爲太醫,之前因受不了權利的誘惑而被淑妃擺了一道,他向衆人撒謊說淑妃有了身孕,可事實上,經過診斷不要說懷孕了,其實淑妃根本就是個不能生育的主。  

  不過這個事實他可不敢說出來,只是私下查了查,發現淑妃爲了吸引皇上,經常使用一種含有麝香的精油,將其抹於臍間可令身體散發出一股誘人的香味,但她卻不知道這卻恰恰毀了她的生育能力。他將這個事實隱瞞下來,因爲他懦弱,生怕事情抖出來,陪著一起不得好死。  

  而現在淑妃竟要他給宸妃下藥,這實在是太過,但生性膽小怕事又逼得他不得不去做,於是自翌日起,李大人便每日都在開給宸妃的藥裏加上一味藥材。  

  可他始終還是沒能做到淑妃要求的決絕,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他之前也見過那位宸妃,爲他診治頭上被皇上砸傷的傷口,說來那一砸才是導致現在宸妃眼睛看不見的眞正原因,那段日子和他相處過,李大人覺得那人不錯,不說相貌、單論人品就比宮裏的那些娘娘高尚許多,也難怪皇上喜歡,可惜恰恰就是那樣的人,是最不適合在後宮裏生存的。  

  李大人加入的那味藥材無色無味,服用後也無其他症狀,就是人會日漸乏力體虛,長期服用不止於斃命可也算是去了半條命了,既然淑妃要的是慢性作用,這樣也不會露出什麽馬腳,待日子長了,他也要告老還鄉了……  

  李大人的計劃是很好,可是他算漏了一個人,那便是在皇帝收藏品中的一人陸奉揚,大家都習慣稱他爲“陸大夫”,他以“救人最多的大夫”之名進宮,如今已有三載。他武藝高強,這皇宮早就被他不知不覺兜了個遍,而那天偷偷溜出宮和裴家夫婦會面後,他更是頻繁往來於後宮。  

  他的目標也是明確,暗中保護照顧裴逸遠,當他從宮人那邊打探來,聽說宸妃進過冷宮,還弄瞎了眼,也曾有想法把他送出宮,可是當他每天悄悄來到麟趾宮,看著小皇子在他身邊嬉笑玩鬧,皇帝爲他憂心不已,暗中也是想盡辦法爲他醫治,還有裴逸遠臉上那偶爾流露的情感,陸大夫就知道自己那個不是明智之舉。  

  裴逸遠和那個人很相像,就連對待愛人的方式都是如出一轍,不過裴逸遠比那個人更會保護自己,想來也是那個人的死才會造成他如今這般性情的吧!  

  就這樣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陸大夫便很快發現了不對勁,近些天裴逸遠總像是睡不夠似的,一日十二個時辰內有超乎一半都在沈眠。  

  他的身體本身也不算很弱,之前的體虛應該被每日的藥材和食物給補回來了才是,眼睛看不見那也是腦袋裏的事,區區頭痛根本不可能造成如此沈重的身體負擔,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爲了搞清楚這個問題,陸大夫又找了個機會出宮去見裴家夫婦,將這事告訴了他們,也是想瞭解之前有沒有這樣的情況發生。  

  裴夫人一聽說兒子眼睛再也看不見,身子又出了問題,頓感心急不已,恨不得立刻就入宮面聖將愛子要回來。  

  “荒唐,太荒唐了!”她不安地在房間裏來回踱步,“陸大夫,逸遠的身體一直不錯,雖然不曾習武,可在我們身邊他都是好好的,怎麽到了皇宮就……不行,我要去和皇上講,這皇宮和逸遠犯衝,什麽宸妃、貴妃的,我們不當了!”  

  裴老爺還算理智,雖然擔心卻沒有過分之舉,他攔住了夫人勸慰道:“夫人,不要這麽衝動,先聽聽陸大夫怎麽說。”  

  說著他轉向陸奉揚,“陸大夫,照你的意思我們該如何是好?”  

  陸大夫摸了摸下巴,語氣也頗爲無奈:“如果是沒有見過逸遠之前,那我覺得蓮小妹的辦法應該不錯,可是見過他以後……唉,說實話吧!逸遠似乎喜歡上了皇上。”  

  “什麽!?”裴家夫婦皆是大驚失色。  

  陸大夫歎息一聲,他就知道他們是這個反應,所以之前也是隱瞞著。  

  “爲什麽是……皇上呢?”裴夫人淚聲俱下。  

  那個人把孩子託付給他們,就是希望這個孩子能活得比他幸福,可是爲什麽會是如今這般,這是不是意味著另一個悲劇的開端呢!?  

  裴老爺撫慰著夫人,讓她在自己懷中哭泣,他心裏也是百感交集──當初眞的不該讓那孩子入宮的。  

  “不過情況也許沒有那麽糟,至少皇上現在還是很喜歡逸遠的。”陸大夫試著寬慰他們。  

  可裴夫人依舊不存奢望,哭泣著道:“皇上那是誰,要什麽樣的美人沒有,他喜歡逸遠也不過是一時貪歡,逸遠又不能給他生孩子,失寵是遲早的事……”  

  見裴夫人那麽傷心,陸大夫也是無能爲力,想了又想,反複思量,最終還是覺得裴夫人所言甚是有理,就算再喜歡又如何,與其去赴那註定被拋棄的命運,還不如此時就將那孩子送出宮,以免再次重複了那人的不幸啊!  

  這個決定得到了認同,於是陸奉揚讓裴家夫婦在這裏等著,說是可能之後皇帝會派人喚他們入宮,而他自己則回了去,打算向皇帝稟明一切。  

  根據陸大夫的觀察,這皇帝雖然稱不上是什麽“千古一帝”,但還算是重感情,或許把一切說出來,之後逸遠還能落得安生。這麽想著回到宮裏,卻發現宮人們行動匆忙,神色慌張,不知是出了什麽事,停下來一打聽才知道──宸妃暈倒了。  

  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陸大夫又偷偷潛進了麟趾宮,只見宮內已經有著不少太醫聚在一起會診了。於是他按兵不動,等著太醫們的答案。  

  今日淩鳳趁著空閑前來探望裴逸遠,之前宸妃和賢妃的事因爲她們娘家的施壓,淩鳳也不好罰得太重,每人禁足兩個月,外加還罰了銀兩。對於這樣的處罰裴逸遠不做任何感想,倒是小淩給他看足了臉色,明顯覺得這處罰太輕,可他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啊!  

  所以本想趁今日再好好聊聊之前感情的事,可沒想到裴逸遠剛坐下沒多久就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原以爲他是睡了,可一觸碰才發現他的手冰得嚇人,他不是睡了,而是暈了。  

  淩鳳見狀急忙招來太醫,可他們商量了好半天才給了一個敷衍人的答案。  

  “皇上,公子體弱身虛,底子不好,這幾日溫差大得厲害,怕是受了風寒……”  

  “庸醫……”陸大夫在暗處嘲諷。  

  淩鳳不知情,只能趕緊讓他們下去開藥,而自己則留在了裴逸遠的身邊。  

  不久,一幫人逐漸散去,連宮人們都沒有留下,淩鳳正想借著這個時機和裴逸遠獨處。  

  看准這個時候,陸大夫在淩鳳面前現了身,著實令他嚇了一跳。  

  “什麽人!?”淩鳳警覺地擋在裴逸遠的床前。  

  “皇上莫慌。”陸大夫行禮道,“草民陸奉揚參見皇上。”  

引用網址:https://home.gamer.com.tw/TrackBack.php?sn=1591324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保留一切權利

相關創作

留言共 0 篇留言

我要留言提醒:您尚未登入,請先登入再留言

喜歡★fay728 可決定是否刪除您的留言,請勿發表違反站規文字。

前一篇:錢途無量之四... 後一篇:前途無量之六...

追蹤私訊切換新版閱覽

作品資料夾

robert286 ლ(´•д• ̀ლ
ლ(´•д• ̀ლ看更多我要大聲說6小時前


face基於日前微軟官方表示 Internet Explorer 不再支援新的網路標準,可能無法使用新的應用程式來呈現網站內容,在瀏覽器支援度及網站安全性的雙重考量下,為了讓巴友們有更好的使用體驗,巴哈姆特即將於 2019年9月2日 停止支援 Internet Explorer 瀏覽器的頁面呈現和功能。
屆時建議您使用下述瀏覽器來瀏覽巴哈姆特:
。Google Chrome(推薦)
。Mozilla Firefox
。Microsoft Edge(Windows10以上的作業系統版本才可使用)

face我們了解您不想看到廣告的心情⋯ 若您願意支持巴哈姆特永續經營,請將 gamer.com.tw 加入廣告阻擋工具的白名單中,謝謝 !【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