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噩物語】08. 山神

    「喂，你們聽說了嗎？」

    什麼聲音‥‥？是誰在講話？這粗曠的聲音我從未聽聞。

    這，是哪‥‥？

    「聽說什麼？」

    「當然是羅宗紛爭的事情啊！」

    「羅宗？你說那個縛妖派嗎？怎樣了，他們紛爭不是一直都有的事嗎？為了搶奪那個什麼？白狼的擁有權不是？」

    「對啊！就是那個羅宗，不過這次的紛爭好像鬧得特別大的樣子，分家的當主給人殺死了！聽說一夕之間整個分家都被剿滅光了！」

    「唉唉～真是可憐，不過也不干我們的事，我們還是當個賺小錢打苦工的安安份份的過好我們的日子就好，走吧！幹活幹活！」

    「哈哈哈！說的也是，我可不想這麼莫名其妙的死去，要死也要娶妻生子之後在死！」

    「你白癡啊，這什麼爛願望？」

    「這只是市井小民的願望不行嗎？起碼我還活著還可以許願，那些死人才沒辦法咧。」

    「呸呸！別瞎說，快幹活！」

    「這就來！」

    羅宗‥‥？活人‥‥？死人‥‥？我遺忘了什麼？為什麼心底好像空了一塊，我的心裡少了什麼？

    ──『喂！找到那個女的了！快！殺了她！』

    ‥‥殺‥‥了她？殺了誰‥‥？

    ──『我‥‥還要去找昆。』慘白的臉露出淡淡的微笑，那示意我『活下去！』的笑容，在腦中揮之不去‥‥那是誰？那是‥‥

    ──媽媽！

    模糊的輪廓漸漸變得清晰，慘白的雙唇，失去色澤的雙頰勾著一抹笑靨，這是我看到媽媽的最後一面‥‥

    「媽‥‥媽‥‥媽‥‥回答我啊‥‥媽！拜託妳，回答我，我好想妳‥‥快出現啊‥‥媽‥‥」

    剎那間，腦中閃過一幅影像──銀月下的血漬。

    心底湧起酸楚，千刀再次霍霍割剮著心，萬針在心穴上狠狠扎下，毫不留情地。

    「媽‥‥回來啊！不要拋下我！拜託妳！不要拋下我！」雙眼的淚不爭氣的流下，我無法克制那撕心之痛，我哭喊：「再回來抱抱我一次，再回來摸摸我的頭一次，再回來用溫柔的笑容面對我，撫平我對父親的不滿，再一次、再一次，我求妳了‥‥再一次，再一次出現在我面前！就一次就好，拜託妳出現‥‥好嗎？媽‥‥唔挖啊啊啊‥‥媽‥‥不要離開我‥‥我會努力達成我的夢想，我還想要在妳面前跟妳撒嬌，還想要讓妳看到我達成夢想的時刻，所以不要離開我‥‥媽‥‥唔嗚嗚‥‥媽‥‥媽‥‥」

    已經，已經不在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就是不想承認！不要，我不要這樣啦‥‥媽‥‥

    我哭喊，但是永遠不求回應，是，永遠。因為哭喊的對象已經「永遠」的不在了‥‥我終於放聲大哭，我的心揪成一團，我無法再進行思考，無法，無法！

    「喂！有誰在哭？」

    「為什麼船上有小女孩？」

    「會不會是偷渡者？」

    「媽的！管他啦！先找出來再說啦，聽她哭成這樣，還管她是不是偷渡者！」

    「快去找！」

    「找到了！船長，在船艙裡！」

    「媽的！快點把她給抱出來，那個誰！快點去弄碗熱湯！那麼小的小孩躲在這裡一定有問題，說不定是昨天從分家逃出來的小孩！快！別給我磨蹭了！」

    ──聲音漸漸縮小，畫面漸漸模糊黯淡，終歸於無。

    夢，終了。

    俯臥在木屋裡的少女披散著頭髮，躬起了身子，閒置了幾秒。枕頭上被渲染了淚水，那是回憶的淚水。

    一度爬起的少女又將頭埋進了枕頭內，在枕頭裡哽咽低喃著：「‥‥昆‥‥媽媽。」

    她呢喃著：「‥‥我好想妳們。」

    「‥‥‥‥」彷彿有什麼意志傳達到她的心裡。

    少女忽然立起了身子，將頭望向門外。那裡有著什麼在等著她，有什麼吸引著她。她迅速地更衣，梳洗一翻之後輕輕地推開了門。映入眼簾的不是一往如既泥地空地，取而帶之的風景是一頭金色的巨大妖異，眾人向其臣服。只見牠不以為意，直勾勾地凝視著正走出來的少女。

    少女看著她，眼神變得有神，嘴角勾起了一彎燦笑。

    「尚。」巨妖伸出了金鱗龍首，輕吐龍息，彷彿露出一抹慈笑一般。

    「禾！你來啦！」瑤尚朝向著牠撲抱過去，鑽入牠的胸前磨蹭著。這是村裡所有人都不敢恭維的動作。因為在他們正前方的便是山神大人，對他們來講是一個絕對的存在，沒人敢輕舉妄動。

    但，他們也因見到瑤尚出來而展開笑顏，只有在瑤尚面前，山神大人才會顯得溫和好溝通。否則還真有點統治者的感覺，那種絕對性的存在也會不容置疑。

    龍首巨鳥──禾，即為這座村莊的守護神，因此在此沒有其他妖族敢靠進此地。甚至連整座山都不敢靠近。村莊位於山腳下的三角洲上，照裡講人類的活動範圍並不廣泛，但是多虧了禾，他們才能自由地在山上活動、獵食。

    禾輕輕地用巨翅包住瑤尚，將她擁入懷中。金色的羽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好似黃金一般閃耀，龍鱗也反射著光輝。牠的存在就像是一個閃亮的存在，如此的耀眼令人難以忽視。

    村民其實也挺享受這種情景，溫和的山神就像是被馴服的野獸一樣，讓人感到可靠、安心。但是，在這之中，唯獨一個人的表情顯現的不自在與焦躁。那便是此村之村長──王藤。

    他是在村裡最不信任這對山神與少女的組合，不，說是不信任，不如說是害怕吧。少女與妖族的異常親近讓他感到非常懷疑，做為商人為背景的他，見識自然不少，這種妖異也是第一次聽說，在歲安成裡的《妖族原集》裡並沒有記載著這一頭妖族，說是龍首，這居多妖族都可以變化。但是以固定龍首鳥身的妖族卻從未被記載過。雖然人類不清楚的妖族仍有許多，但是就在這麼近的地方卻從未被發掘過，這倒是頗令人感到詫異的。

    墓鈴島實際的位置其實是在新城與歲安城港口之間的海上，這條航道人類已經航行了上百年，但是卻有另類妖族以及這座令人不知其何來的神秘島嶼。這讓他行商心理堅決否定了他們這組的存在，但是被迫寄人籬下，也只得乖乖順從，不過他心底卻萌起了一個可能性──

    「尚，有人類的到來？」被瑤尚喚為禾的山神大人輕輕地啟了口，微瞟了低頭的村民一眼，不帶著任何情感。

    「有哦！」瑤尚從牠的懷裡探出了頭來，露出燦爛的笑容。

    「來者何人？」一樣沒有任何感情的發言。

    「唔嗯～是王子殿下！還有愛撒嬌的可愛大姐姐，還有‥‥羅宗白狼，縛妖師──羅琴。」話語在愉快的語調下瞬間變調，變成了冷酷到令人不禁打顫的口氣。

    「殿下？」

    「嗯，是──」

    正當瑤尚興高采烈的要跟禾介紹這兩名客人的時候卻被王藤給打了個岔兒：「山神大人。」

    所有村民都用詫異、困惑的眼光凝視著他，村長竟然主動開口向山神大人講話，這可是第一次。平時不愛管閒事的他基本上都不會去找麻煩，自個兒待在家裡，享受閒情逸致。寧願自個兒龜縮起來的他，竟然主動向他所害怕的山神大人開口！

    對於村民的騷動，禾並沒有多少感想，人類的思維本來就是不可理喻的，他簡短的回道：「何事？」

    「小的這就去將客人給帶來像您請安的說。」

    在說話同時，他緊握著拳，微微顫抖著。他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放棄這個機會以後可能就必須一直待在這鳥不生蛋的島上，過著這種隱者的無聊生活！沒錯，過慣榮華富貴，習慣捨身涉險甚至享受經商中途能遇到所以刺激的他，已經無法容忍自己在如此墮落下去了！

    心想他也不可能出什麼亂子的禾很簡易的批准了他。

    心頭突然一鬆的王藤嘴角向兩側勾起，曲背部抬起頭地快步向後走去。

    遠離人群的王藤加快了腳步，小跑步了起來，快速前往到給穗芳的臨時住所，敲起了大門。

    「長官大人！隨官大人！請快快開門，小的是王藤！有急事告知的說！」王藤著急地敲著木門，發出巨大的聲響。在這與山神的位置有一點距離，就算大聲喧嘩基本上都應該不會有問題，不過那也是在人類的聽力能力的條件下。但是現在不管這麼多，十萬火急，哪管得了三七二十一？

    「王村長？」

    出來應門的是方才睡醒的穗芳，她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俏麗的短髮因睡眠而亂翹，雙頰還帶著一點紅暈，豐唇看起來濕潤飽滿。更令人養眼的便是滑落的睡衣讓她小露香肩，睡衣的上二扣子沒扣好，露出引人遐想的風景。王藤嚥了嚥口水，有點害臊又有點緊張的啟了唇，說道：「隨、隨官大人，妳這‥‥？」

    ──。

    剎那間，王藤眼前一黑，又在近乎同一時間，重啟一片光明。映入眼簾的並不是剛才令人感到心癢難耐又性感誘惑的穗芳，而是正裝打扮歪斜著頭，用食指抵著下唇露出滿臉疑問的穗芳，真真正正的穗芳。

    「欸‥‥？」

    王藤一時不知所以，頓時啞口無言，突然搞不清楚狀況的他雙眼瞪的老大，不敢相信上一秒的隨官大人與下一秒的隨官大人竟有如此的差距！？還無法釐清的他就只能聽得穗芳身後的白狼發出愉悅的恥笑。

    似乎察覺到異樣的穗芳轉過身子，雙手叉腰，鼓起了腮幫子，忿忿道：「羅琴！妳又亂使用幻術了對吧！竟然還把我丟入幻術中！要丟也丟到沈寧隊長的夢境裡嘛！」她突然靈機一動，雙手敲了一下，露出促狹的笑容笑道：「──啊！對齁！還有這招呢！下次就靠妳囉，羅琴！」

    聽聞此話的羅琴對她翻了個白眼，隨後又別過頭了偷瞄著王藤竊笑著。

    神智拉回的王藤摸不清他們到底在談論什麼東西，但是他現在起碼想起來了他來這的目的。沒錯，所為的目的，也是他現在唯一能夠把握的最後的機會。

    他臉冒冷汗，大吸一口氣。

    看到了這表情的穗芳也斂起了笑容，問道：「王村長，你找我們到底有什麼事呢？」

    他握緊拳頭，用著所剩無幾的勇氣正色凜然說道：「隨官大人，請助我一臂之力！」

    「欸？」

    「幫我──」

    此刻風起，鑽過了茂林樹葉，發出沙沙聲響，鳥兒四散飛起。

    「──殺了山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