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零崎路識是一個異類。即便整個零崎都是異類,零崎路識在當中卻仍然是異類中的異類——當然沒有零崎人識的那種程度,但也已經夠特別的了。
「零崎」就是指殺人的人——不,應該是殺人的鬼。「沒有血緣關係,只有流血關係。」、「跟兩個人對敵的時候要殺二十個人。」這些形容固然沒錯,但也並不是全對。畢竟零崎之中仍然有很多謎團。
比如說只靠著意志就能對抗本能,限定所殺對象的「少女趣味」零崎曲識。比如說甘心在另一個世界拋棄「零崎」,遵從少女旨意的「愚神禮贊」零崎軋識。又比如說比任何零崎都更重視家族,更有家族意識的「自殺志願」零崎雙識。
不過如果真的要一言敝之的話——零崎一賊無意義地殺人。
然而在這個定義當中,卻又有一個例外的人——「興之所處」零崎路識。他是有目的地殺人。因為高興而殺人,因為興奮而殺人,因為歡笑而殺人。儘管跟普通人的認識上有所偏差,卻也跟其他的零崎不同。有目的地殺人,這就是零崎路識。
因此為了心情而殺人的零崎路識跟為了有趣而活著的罪口罪科相遇,或許並沒有那麼耐人尋味,或許那只是同類互相吸引的必然。
總而言之,他們遇上了彼此。
零崎路識眼看著眼前那擁有著黑色長髮跟紫黑色瞳孔,身穿紅色跟白色為主色調高中制服的纖細少女。
同時罪口罪科也注視住眼前帶著墨鏡跟西裝西褲,腳上卻穿著白色運動鞋的短髮男子。
兩人一動不動地看著對方。好一陣子凝視著對方。
「怎麼辦?我好像覺得很開心。」
首先發話的是零崎路識。而對此,罪口罪科也答道。
「我也好像感到挺有趣的。」
有趣。這個詞語出現在罪口罪科的對話中絕對是罕見的。她是為有趣而活著的人,但同時她對有趣的執念也比其他人強烈,認為不能馬虎了事。
事實上,就算就讀高中她也並沒有像零崎人識那樣隱瞞自己的身分,直接就用上了罪口罪科的名字。這也是因為她想引來有趣的東西。然而這段日子包括石凪有樹跟其他殺戮世界的居民,卻從來沒有令她感到有趣。
因此零崎路識對罪口罪科來說是特別的。是同類,同時也是「有趣的存在」。
對零崎路識來說,他因此感到高興,因此感到開心,因此感到興奮。但罪口罪科對他來說也就僅此而已。不在那以上,也不在那以下,僅是能夠令他高興的存在。他是「興之所處」零崎路識,所以他在這種情況下只會想殺人。
「開始‧零崎。」
間短的訊號作為戰鬥的開幕。
跟「罪口」相對,「零崎」屬於「殺之名」。因此按理說零崎路識的戰鬥能力應該比對方高才對。然而事實剛好相反這點卻令零崎路識感到焦躁。
——他被罪口罪科壓制住了。
先不說在開始戰鬥時他為了擾亂對方而放出的刀子被躲開,那是預算之內的。但接下來他卻發現自己並沒有拿出擅長武器的餘暇。對方一下子就衝進自己的懷裡,這點實在令他始料不及。
當他避過了這一下攻擊之後,心中的震撼卻有增無減。他看到了罪口罪科的「武器」。不,那能不能算是武器實在是個疑問。只見罪口罪科拿著的只是一把直尺。才15cm的長度就像在說罪科只是隨便找樣東西來攻擊罷了。
「這怎麼可能……」
然而罪科又用左手拿出了第二樣「武器」,就這樣向零崎路識砸了過去。要迎擊嗎?不,太可疑了。這些「武器」可能會有甚麼機關——邊想著,零崎路識馬上後退。
眼看一擊不中,罪科也不停留。右手的直尺跟左手的計算機或刺或劈,不停向著對方攻擊,完全不給對方休息的閒暇。
當然,零崎路識也想過就這樣反擊回去。畢竟這些只是單純的文具而已。然而他卻無法忘記感受到的那種恐懼感,只能夠不停地後退。
直尺以令人懷疑會不會讓它自身斷裂的速度向零崎路識攻擊,路識側身閃過。另一邊計算機卻又馬上用令人懷疑會不會讓它失靈的勁度砸了下來,路識只好退了一步。然而接下來的發展卻更令他傻眼。
直尺、計算機、圓規、量角器、軟尺、雲尺、鉛筆、圓珠筆、甚至出現了T字尺……總而言之只要是世上存在的文具,零崎路識都正在被它們攻擊。
戲言?不,是傑作。
儘管後退能夠確實避過攻擊,也是有著極限的。牆壁甚麼的絕對能算是一個障礙!而且那並不是普通的障礙!零崎路識有信心只要一停下來身體就會增加一個血洞。再說他也不打算繼續退下去。因此就算沒有武器,他也隻手空拳的衝了上去。
他首先避過了直尺,然後又躲過了計算機,欺身直進。零崎路識直直地瞄準罪科的肚子來了記鑽拳。但只見罪科巧妙地用圓珠筆刺向對方的拳頭。眼看在打中對方之前拳頭就會先開了個血洞,路識頓時不得不把手收回。接下來文具兵器又是一輪狂風暴雨的攻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零崎路識沒有留意到底是誰在笑——更正確點來說他沒有餘暇留意是誰在笑。但既然這裡只有他跟罪科兩人,發出笑聲的當然就是罪口罪科了。
「沒有辦法拿出來的武器不能夠算是武器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充滿狂氣的笑聲帶出了罪口罪科的想法。看來他從一開始就是為了不讓零崎路識拿出武器而進行快速戰鬥。恐怕就連對方把武器藏在哪,是怎麼樣的武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吧。因為她是罪口罪科——「罪口裡的非罪口」、脫離「罪口商會」的禁忌、凌駕罪口摘菜的,「罪口商會」中真正的天才。
因為她是罪口罪科所以了解。因為她是罪口罪科所以明白。因為她是罪口罪科所以清楚。因為她是罪口罪科所以能夠判別。一切一切只要她是罪口罪科就能夠成立。真正的武器工匠——真正的「鍛造師」!
面對這樣的對手,零崎路識害怕了、驚恐了、戰慄了。
——沒辦法打贏。不用依靠直覺,那已經是誰都能夠判別出的事實。就算有愛、勇氣跟友情也絕對無法打敗,純粹的惡劣的強大的絕對的,這就是罪口罪科。
然而即便作出了這樣的評論戰鬥仍然沒有停止。無法停止,也不可能停止。
「要不要跟我聊一下啊,同類。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抱歉喔。我怕我會開心得高興得歡愉得被殺啊!」
是開心得被對方殺掉,而不是殺掉對方,這對零崎路識來說也可以算是難得的示弱,或者說這從來沒有發生過。不過他很清楚那是事實,無可否認無可動搖的事實。但他身處於戰鬥之中,並沒有考慮這些的時間。
趁罪口罪科說話的時候,手裡的文具兵器一緩,零崎路識又是一下貫手。只是圓珠筆俐落地刺向他的拳頭或者腳關節,難得出現的一下的攻擊又被化解了。勝負已分?或者說優劣已見?但即便如此戰鬥仍然是要繼續的。直到一方死亡為止——或者說直到一方逃亡為止。
零崎路識乾脆地選擇了後者。那記貫手原來只是虛招,手腕還沒有伸直,他就馬上把它收回,也不管其他就這樣轉頭向後就跑。
事實上這種情況背對敵人的零崎路識可以說是非常危險,只要罪科把文具兵器當作飛鏢使用就可以了。但罪科仿佛沒有這樣的打算,只是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對方的逃亡。
「是不是該認真點呢?」罪口罪科自然自語著:「不過用圓珠筆的話大概會立刻殺掉,那就太無趣了。有趣的玩兒還是留著的好。」
得出結論後,罕見地,罪口罪科露出了笑容。儘管跟她的性格不太合襯,那天真而率直的笑容卻令她的臉容更添可愛。
「還算有趣吧。」
零崎路識——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