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紐約十月偶降大雨,卻常常使得溫度驟降。一般人沒問題,只是,母親日漸枯萎的身體可撐不太住,她人就是在這種日子裡靜靜長眠。
母親年輕時生體就不好,加上長年與爸親打拼事業,邁入中年後一堆病症衰弱了她的身體,儘管已經很嚴重,但她始終不願進一步接受治療,她說這一切都是報應。
她臨終前幾天常說到她的童年往事,每一提到新竹老家的事,她便顯得興致勃勃,每每會鉅細靡遺說個不停,時而笑、時而哭。她呢喃著她很想回去,很想看看父母,很想跟兒時一樣奔跑於鄉間泥土路上,聞著稻香,聽著牛聲。
我永遠記得母親最後的話語……
「對不起…一直以來沒盡過媽媽的責任,只是,我最後想拜託你,幫我向你外婆外公說聲抱歉…說起來…我這一生中,女兒、媽媽都未曾做好過…未曾…」
母親的雙眼閃著淚光,話梗在喉嚨,還未出,眼睛卻已閉上。
望著蒼老癟瘦的陌生母親,在庸碌一生後,愧疚離去,我不知道為何心中很是糾結,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悲傷,只是……哭不出來。有人說過,親人走後,回想起與親人的種種會格外悲傷,只是要想起與母親的過往互動,卻已是雲煙,消散殆盡。
平常,我常常疾行於大雨中紐約大道上。放眼這城市,川流不息的人們經過我身旁,卻沒有呼吸,我置身於這流川,使我也需要屏息而逐日忘記呼吸。也許,我只是正等待著溺斃的未來,而如詩如畫的暮景早是我底夢。
儘管是迢遙之夢,偶爾,我也曾想起鄉下的味道。
母親走後,她的話縈繞在耳,讓我的心有些鼓譟,不久,我就想來這一趟,但來了又如何,只是去轉告母親的遺言嗎?對我而言,許多感覺混在胸中早已分不清楚,只有一種感覺我仍深切地體會著…
──那是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