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如果單從第一眼印象來看,「液態沉淪」的內部似乎沒有想像中的熱鬧。
燈光昏暗的大廳裡,並沒有照慣例點綴著過多的絢爛燈光。音樂正在播放,但也不是那種會把墳場裡的死人給吵醒(這個講法在這兒可不單是個譬喻)的重金屬或者搖頭音樂,而是比較輕柔、神秘,優雅中帶著幾道誘人嘆息,宛如主掌黑夜的女神正在夏夜的微風中搖曳生姿。
紫色的紗幔從天花板懸垂而下,彷彿一道道讓人迷失的極光般,將無數的沙發與小桌隔成了許多個正傾訴著不願被人打擾的獨立世界。
裡頭隱約有著人影晃動,還傳出了輕喘與某種甜膩的水聲。一股在人類世界中找不到詞句形容的香氣從中蔓延。
--這就是「液態沉淪」。
一個屬於「水妖」們的領域。
我走到吧檯。不等我說任何的話,那個臉上有鰓的酒保就替我指出了老闆所在的包廂,還順道給了我杯可樂以及一道略帶鄙視的視線。但我沒碰飲料,也理所當然的沒留下任何小費,就朝著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我沒為了隔間裡隱約透出的景象或者是沿路上向著我勾手指、眨眼的水妖們多做停留,一路來到了位於二樓的某個猶如陽台般的半開放包廂。
法爾維娜以一種女爵般優雅的姿態獨自坐在那裡。
而在那半圓弧形的紫色沙發兩旁,各站著一位保鑣,外觀看起來都像是人類,但我猜多半跟外頭的守衛一樣都是墮天使。
自從黃昏事件、耶和華落跑以後,墮天使的數量就開始成等比級數上升……感覺就像是經濟不景氣的失業潮。
她穿著水妖族中最常見類型的服裝:一襲深藍色帶有金屬光澤感的緊身衣。很多人總以為水妖的身體是透明的,但其實不是。她們只有皮膚最外層的部份透明,而她們的膚色,則是從身體的深處透出來的。而現在在我眼前的她,則是有著一身深藍帶綠的體色。
就像是西方人難以分辨東方人年齡那樣,我也看不出來身為水妖的法爾維娜究竟是幾歲。但可以確定的是,無論是從人類還是那些具有類似人形的魔物來看,她那外貌跟曲線感十足的身體都是滿溢著性的魅力。
坦白說,實在很難想像她曾經跟黑帽子有過一段婚姻。
「你就是黑帽子找來的偵探?」她說,「從情報商給的資料看起來,我還以為你會更……高大威武點呢。」
「彼此彼此。」我說,「我也沒想到黑帽子的前妻是這個樣子。」
順道一提,雖然沒有任何專業的統計,但水妖們的身高多半都在一百七十到兩百公分左右,隨著溫度而略有改變……也就是所謂的熱漲冷縮。
「我會把這當成是種誇獎。」她說,「是誇獎,對吧?」
「是的。」我說,「是誇獎沒錯。」
她笑了,原本就已經相當漂亮的臉蛋因此更加明亮起來。以我身為人類的角度看起來,她簡直就像是才剛滿二十歲的年輕女性。
「先坐下來吧。」她說,「隨便選個你喜歡的位子。」並且露出了那種彷彿正訴說著「親愛的,讓我看看你可以變得多大(膽)」的笑容。
坦白說,如果現在並非在工作,而對方也並不另有所圖,那我還真的很想就這麼坐到她的旁邊,伸手摸摸她那看就知道光滑到會從手中溜走的長腿。
雖然我或許會在事後痛恨我自己(事實上我已經開始在痛恨了),但我還是在跟她約有一個人的距離下坐了下來。
「希望這只是我單純的誤解,」我說,「但妳看起來似乎一點也不擔心。」
「我應該擔心嗎?」她向著我的方向側過身子,「沒有冒犯的意思,但你只是個人類不是嗎?我需要擔心你會吃掉我還是怎麼樣?」她眨眨眼,表情就像在說:「是誰吃掉誰還不知道呢」。
「我指得是關於妳女兒失蹤的事情。」我說,「我想妳很清楚」
我盡量把語氣說得嚴肅些,以掩飾我那逐漸動搖中的理性。
「當然了。」她說,「我當然清楚了……如你所見的,我是這裡的擁有者,當然也多少跟其他人類們有所往來--多半是為了購買便宜的食材跟原料什麼的,畢竟在壓低成本這方面人類是專家。所以我知道你們大概會覺得奇怪,但是對於水妖來說,孩子其實比較像是……」她思索了一下,「就像是姐妹。」
「原來如此。」我說,「所以妳把她當成妹妹?」
「是姊姊唷。」她笑著,「唉呀,這當然是個玩笑。雖然她的個性確實比我認真不少……不過這樣也不錯不是嗎?我還可以當作自己還很年輕呢。」
「在我看來妳確實很年輕。」我說。
「我知道。」她說,「我當然知道。別忘了我們是誰,只要稍微有點訓練,我們就能輕易地察覺大部分種族體內的液體流動。或許你會覺得這能力沒什麼大不了,但是相信我,大部分生命的想法都不……這麼說吧,我們不難知道,現在正在看著自己的人,除了腦子之外,還有哪部位也正努力的在『思考』呢。」
她半開玩笑地將視線朝我的下半身移去,然後接著道:「不知道以人類的禮俗來說,我是不是該說多謝你的……『讚美』呢?」